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综]少侠你看起来很好吃》作者:二雅左卫门 文案 辛四娘遇到了苏苏:少年,我掐指一算,咱们两个眉间这是情侣红,适合在一起,你觉得呢? 苏苏:没觉得。 四娘:对了,你肩膀上那个海东青能吃么? 苏苏:……不能。 四娘:那你能吃么? 苏苏:…… 与隔壁《[综]东北话的传染性》联动,主角辛四娘是隔壁主角林子怡的好盆友。 推荐与隔壁结合一起食用。 是聊斋故事中辛十四娘的姐姐,一个叼叼但十分热衷于吃东西的狐妖,特技大概是吃货三连问(等。 当然这个姐是我瞎编的=。= 这是一锅大杂烩。 又名《有一天小桃酥见到了三张师尊脸排排站,他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纯粹是个温馨小甜文,没那么多复杂的情景。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因缘邂逅 甜文 无限流 搜索关键字:主角:辛四娘,苏苏 ┃ 配角:林子怡,厂花,孙悟空,哪吒 ┃ 其它:辛四娘教你错误的养成方式,自从踏上吃货路万物只余怎么吃   ☆、第1章 时值春日,暖风融融,不急不缓地吹开了桃枝上的粉嫩。 阳光正好,照在人身上,带着几分懒懒的倦意。 然而,天墉城后山之上,有两名少年却丝毫未被这春日倦意所侵染,一板一眼地舞着手中的木剑,额间隐隐有汗珠滑下,想来已是练习了许久。 过了半晌,稍大的那个少年轻轻吐了口气,收回木剑,沉稳地说:“今日便到这里。” 另一少年闻言也收回了木剑,抬手拭汗,眉间一点朱砂十分惹眼。 他轻轻点头,道:“谢谢师兄。” 紫胤真人因事闭关,百里屠苏又身负煞气不得与其他弟子一同练剑,所以平日里就由陵越来后山教导百里屠苏剑术。 百里屠苏根骨极佳,领悟也是极快,只是性子沉闷,除了日常交谈之外,便是连半句闲话也不肯多说。 陵越知他心事重,也不知这样是好是坏,但自己亦不是什么善谈之人,也就随他去了。 休整过后,陵越夸赞了两句百里屠苏剑术的进步,便老生常谈地问起百里屠苏近日状况。 往日,百里屠苏都会摇头不答,或是清清淡淡地说上一句,“并无不妥。” 然而今日,百里屠苏却难得欲言又止。 陵越极是敏感,忙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百里屠苏的目光下意识落在陵越身后的长亭中,只见一名少女身着嫣红石榴裙,身子半倚在凭栏上,手中拿着一串葡萄,正犹自吃的开心。 她似有所感,微微侧过头来,见百里屠苏瞧她,便盈盈一笑,衬得眉间红痕更显妖冶,眼波流转,泛着丝丝媚意,像极了狡猾的狐狸。 百里屠苏别开视线,低着头,沉默不语。 陵越似乎体会不到百里屠苏的所见所感,兀自将他的沉默解读成他平日里便有的心结,宽慰道:“师尊不准你去同其他弟子一同练剑,自有师尊的道理。你身负煞气,切不可心生怨懑,白费了师尊的苦心。” 百里屠苏点点头,口中应了一句“屠苏明白”,心中却小小叹了口气。 他的眼神不自觉又向长亭瞟去,见那女子极是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仿佛已将这天墉城当作了她的居所一般随意。 他垂眸,忍不住在心里说道——师兄,我们天墉城进了一只狐妖啊。 那只狐妖名唤辛四娘,两个月前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天墉城后山上,笑眯眯地同他搭话。 百里屠苏十岁,尚不会分辨妖魔与人之间气息有何不同,天墉城又一向没什么外人,便以为她是天墉城新来的弟子,因为迷了路误闯后山。 他当时正在专心练剑,觉得师兄察觉新来弟子不在,自会将她带走,便没打算多理。 然后他就被揍了。 恩。被揍了。 在她说了十句话,而他一直无视之后,就被猝不及防拉过去揍了一顿。 百里屠苏自觉受辱,羞愤地想要拿木剑砍她。 她轻轻一挡,挑起眉,声音轻佻地说:“别人同你说话,你总该回应一声的,也免了这皮肉之苦不是。小小年纪便这般目中无人可不好。” 百里屠苏沉默片刻,也不作辩解,冷声问道:“你不像是天墉城的弟子。你是谁?” “我自然不是你天墉城的,我可与道士合不来。”辛四娘微微一笑,倒平添了几分温柔的错觉,“我名唤辛四娘。是只狐妖。” 百里屠苏见陵越丝毫没有察觉到辛四娘的存在,就这么离开的背影,盯着看了半晌,又拾起木剑重新练起了今日所学的剑术。 辛四娘凭栏观望,懒洋洋地打着哈欠,倒是对他这份勤奋见怪不怪。 初来天墉城时,她隐匿了身形,旁人见她不得。 无人阻拦,她在天墉城里逛了一会,便一路溜达着去了后山。 后山桃花盛开,极是烂漫。她在沙漠中呆了将近五百多年,已是许久没有见到人间如此繁华胜景,不由有些贪恋,便坐在长亭中赏起花来。 那时百里屠苏正在后山练剑,辛四娘瞟了一眼,见是个小孩便没有多理。 辛四娘从暖阳正午赏到黄昏将至,百里屠苏亦是练了那么久的剑术。 她便不由得将目光从桃花移到了百里屠苏身上,见他样貌虽是稚嫩,但表情却带着少年老成的严肃。他的背脊挺拔如松,舞起木剑来,倒是有股浩然正气。一招一式,起初还有些滞怠,但多次挥舞之下,也变得行云流水起来。 辛四娘瞧着瞧着,便不由得对百里屠苏好奇起来。 辛四娘抬眼确认了下时间,身形一闪一回,手中便多了一盘香喷喷的烧鸡。 她将盘子放到长亭中的石桌上,唤道:“屠苏小朋友,先别练了,一起吃个烧鸡。” 百里屠苏不理,径自练着剑术。 她又唤道:“麻溜儿给我过来,要不然我揍你了。” 百里屠苏动作一僵,心中权衡了一下,不情不愿地收起木剑。 拖着脚步,他表情满是不甘地坐到辛四娘的对面。 辛四娘轻啧了一声,将鸡腿递给他,不满地抱怨道:“让你吃烧鸡,又不是让你上刑场,看你这个视死如归的样子。” 百里屠苏张张口似想辩驳,但却忽然沉默了下来,将辩驳之词连带着鸡腿一起咽了下去。 百里屠苏不是没想过向掌门举报辛四娘这个狐妖潜入进天墉城的事情。 他想,一只狐妖而已,他如今道行不够应付不来,但天墉城乃是修仙大派,掌门应当会有办法。 然而上次早会,掌门与威武长老召集弟子例行训话。 百里屠苏虽然不能同其他弟子练剑,往来甚少,但毕竟也是天墉城的弟子,自然也在此列。 于是,他便看到好奇跟来的辛四娘在众人之间穿梭而过,时不时打量着其他弟子,最后还颇为嚣张地站在掌门身边对他打招呼。 可在场之人包括掌门长老,竟无一人察觉不妥,犹自做着自己的事。 百里屠苏便觉得,举报这事可能有点悬。 辛四娘慢条斯理地吃着烧鸡,看向亭外,莫名感慨了一句,“桃花快谢了。” 百里屠苏闻言看去,本是繁盛的桃花树上,零零落落点缀着几朵不愿枯萎的桃花。 花谢的场景最易引人伤怀,他静静地瞧着,心里也漫上了一点忧伤的情绪。 然而这点小情绪还没来得及在心底扩散,他便听到辛四娘在一旁喃喃道:“这以后岂不是吃不成桃花酥了。” 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你怎么总惦记着吃啊。” 要说辛四娘这只狐妖,呆在天墉城也没做什么坏事。 平日里不是呆在长亭看百里屠苏练剑,就是四处溜达不停找东西吃。 也不知她是从哪里寻来的吃食,总之他看过去时她总是在吃。大抵因为她生得精致,吃起东西来不急不缓,那场景倒也有几分赏心悦目。 每次吃东西,她也不落下百里屠苏,总要分给他一些。 惹得陵越上次见百里屠苏还十分欣慰地说他长胖了。 一声长啸,阿翔扑闪着翅膀稳稳地落到百里屠苏的肩膀上,转着脑袋,看向辛四娘。 辛四娘托着下巴,也眨巴着眼睛,回望阿翔。 百里屠苏见她这幅模样,警惕地护住阿翔,回想起辛四娘第一次见到阿翔时那恐怖的“这海东青能吃么?怎么吃?好吃么?”的三连问,他就忍不住说道:“不能吃。” 辛四娘也料到了屠苏警惕的态度,没有坚持,悻悻地说:“不吃就不吃嘛。” 吃完烧鸡,辛四娘还是想吃东西,目光不由落在桃花上,心中有了主意。 她手掌一张一合,手中便多了一块蓝色方布。 那方布仿佛活了一般,颤颤巍巍地飘到一颗桃花树下。布角一点树干,桃花花瓣便簌簌落下,不多时就攒了一小包。那方布贴心地自己扎好,又颤颤巍巍地飘了回来,安稳落在石桌上。 百里屠苏表情虽是木讷,但心中却极是惊奇地看着这一幕。 辛四娘将那布包往百里屠苏面前一推,笑眯眯地说:“屠苏,我想吃桃花酥。” 百里屠苏:“……不做。” 辛四娘仍旧笑眯眯地说:“我揍你了?” 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无奈,“去厨房吧。”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开坑啦~ 又是一锅大杂烩,综古剑+陆小凤+楚留香+西游+龙门。 和隔壁《[综]东北话的传染性》联动,同一个世界。 楚留香和陆小凤时期不同是肯定的,所以会另行安排。 游戏和电视剧设定结合。 其实就是想写屠苏转角遇到一个师尊脸,转角又遇到,转角又遇到的梗…… 惯例求作收么么哒=3=!爱你们!   ☆、第2章 辛四娘说归说,但除了初见那次揍了百里屠苏之外,她就真的没再动过他。 辛四娘身为狐妖,在狐族中威望极高,其他妖怪见了她,都要礼让三分。 素日里只有她不理人的份,别人断断不敢不理会她。 那日她主动搭话被置之不理,见百里屠苏身为一个凡人竟敢这般目中无人,再加上她的性子一向直来直去,处理事情也简单粗暴,所以她就忍不住揍了他。 然而她下手极轻,未伤他半分,只不过是想让百里屠苏回她一句话罢了。 百里屠苏提着装满桃花花瓣的布包,挺直着腰板走在前方,脚步沉稳,对周遭的议论之声不听不言。 辛四娘注视着他的背影,脚步轻快地跟随在后,手指微微一动,那些议论纷纷的人就仿佛丢了魂一般表情呆滞地站在原地,霎时便安静了下来。 百里屠苏的身世似乎有些悲惨。 辛四娘在这天墉城中呆了一个多月,每每听到别人口中的百里屠苏,无不是与怪物这个词相连。 以辛四娘的修为,自是能瞧出百里屠苏的身躯里藏着阴煞之气。 与厉鬼所携的阴煞之气不同,似乎来自别处,更为霸道一些。 只是那股煞气有封印加持,再加上昆仑山上灵气极是充沛,只要他平心静气,一时倒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然而昆仑山山水虽然养人,但却人多嘴杂。 这煞气存于百里屠苏的身躯中想来不是一年两年,纵然躲在后山不与人接触,旁人的厌弃之语想必也没少入耳。 小小年纪,如此环境,仍能封印住煞气,倒是让辛四娘有些佩服于百里屠苏的心志坚韧。 百里屠苏步履沉稳地走在前面,那些议论之声他早已习惯,不想去听却总是入耳,不想去想但心中仍是有些不适。 然而走了几步,那些声音却戛然而止。 他不由驻足,疑惑地向四周看去,见他们一副呆滞的模样,便清楚是辛四娘动了手脚。 百里屠苏老成地摇摇头,对辛四娘说:“你不必……” 然而话到嘴边,他心中微微泛起的感动却要他说不出拒绝的话语,只得垂眸低声道:“多谢。” 可百里屠苏忽然想到辛四娘是妖,在这天墉城中施展妖术,难免不会被人发现。 虽然师兄平日里时常教导他,妖就是妖,不分好坏,他们的职责便是降妖除魔。 百里屠苏本也是对师兄的话深信不疑。 然而自从辛四娘来了之后,他的耳根便清净了许多,那些时常令他心绪翻涌的话语很少入耳,想来也都如今日是辛四娘的功劳。 所以,他明知道辛四娘不过是口头威胁一下自己,并不会真来揍他,也每每顺从她的意思。毕竟她每次威胁的用意也不过是让他休息,或是给她做吃的而已。 百里屠苏偶尔会想,或许这妖是分好坏的。辛四娘就在好的那一堆里。 初识那几日,他总是盼望着掌门能够发现狐妖闯入天墉城的事。 而如今,他却莫名有些不太想让掌门察觉。 他顿了顿,对辛四娘沉稳地说:“下次便不必如此了。” 辛四娘眨了眨眼,目光落在别处,却又轻快地笑了起来,头头是道地说道:“我呢,是为了我的桃花酥。你心情不好,做出来的东西也会很难吃的。我总要善待我自己的胃。” 百里屠苏摇头,“我做的东西,唯有你说好吃罢了。” 辛四娘推着他的后背,将他推进厨房,才说道:“那是因为只有我一个人吃过啊。” 百里屠苏点开厨艺技能也是半个月前的事。 那时天下大雨,他只得留在房中看书。 辛四娘也没有去后山,而是不声不响地出现在他的房间里,懒洋洋地趴在桌上,食指抠着桌上的漆纹,可怜兮兮地说道:“屠苏,我想吃东西。” 百里屠苏早已见怪不怪,头也不抬,回道:“不能吃阿翔。” 辛四娘别过脸去,妥协地说道:“那你房里有没有别的吃的啊?” 百里屠苏闻言有些纳闷,偏过头看她,“你平时总能寻到食物,怎么今日寻到我这里来了?” 辛四娘沮丧着脸,闷闷地回应道:“今日下大雨,昆仑山下那些村庄里的摊子都收了。而且我不爱淋雨,还得抖毛。” 百里屠苏:“……” 原来妖怪是要花钱买东西的啊。 他想到这里,有点疑惑地问道:“你哪来的钱?” 辛四娘绕着自己的发梢,慢吞吞地回答,“我在沙漠里住过将近五百年,那里遗迹颇多,随便捞出来个东西换成现钱,都够凡人花几辈子的了。” 百里屠苏想了一下沙漠这个词,只觉得有些陌生,便忍不住问道:“沙漠是何景象?” 辛四娘思索了片刻,回道:“待久了虽然有些腻,但景色还是不错的。有绿洲,有商人带领的驼队,还有海市蜃楼。我就是在海市蜃楼中瞧见天墉城,才打算来这边玩玩的。” 百里屠苏没有见识过外面的世界,听到这话颇觉惊奇,“在沙漠中竟还能见到天墉城?” 辛四娘托着下巴,“说的终究不如亲眼看到的美好。你若是想去沙漠瞧瞧,我便带你去。” 她所说的世界,他很是向往。 百里屠苏下意识想说“好”,然而话到口中,他却忽然想起自己身负煞气,师尊怕是不会准许他离开天墉城,颇有些怅然,便只是垂眸说:“我去为你熬碗菜粥。” 百里屠苏也不知道自己平平常常熬的一碗菜粥究竟有何魅力,竟让辛四娘连连称赞,还偏说他有做菜的天赋。 自此之后,辛四娘下山觅食时,总不忘买个菜谱交给他,要他做给她吃。 而随着菜谱来的,还有几本描述各地风俗人情的书卷。 天墉城一向主张静心修道,那些书卷讲的都是红尘中事,长老们认为会扰乱清修,就被划分到杂书的范畴内。师兄一向不喜别人去读。 可百里屠苏却甚是喜欢,只觉得书中所描绘的世界之美,即便自己不能亲自去瞧,这般了解也是好的。 好在,百里屠苏读得仔细,藏得也很严密,至今没有被大师兄发现过。 百里屠苏按照脑海中的方子,将面粉与水按照比例混合,而辛四娘则在木桌上用桃花瓣拼出个小粉貂。 百里屠苏分神瞧她一眼,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前几日,我听师兄说,妖身上是有妖气的,修仙之人很容易便能分辨出来。可为何掌门那般的修为却瞧不出你来。” 辛四娘将貂的尾巴修整好,才回道:“大抵是因为我身上带着些仙气吧。毕竟我曾经也算是半只脚踏进仙门的狐狸。” 百里屠苏不解,“可你不是妖么?半只脚踏入仙门?” 辛四娘将桃花拼凑成的画面拂乱,规规整整收进方布中,笑眯眯地说:“当时我还在沙漠,前来引渡我成仙的是哪吒。你也知道,哪吒是莲藕身,看着他我就有点想法。他问我,‘你已功德圆满可愿入我仙门’,我说‘我能把你炖了喝莲藕汤么’,他就被气走了。” 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如此便没有成仙?” 辛四娘轻巧地应着,不见丝毫遗憾,“反正哪吒走了就没再回来找我。大抵是成不了仙了吧。就是可惜了,没喝到莲藕汤。” 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听到这话,只觉得辛四娘所描述的场景和师尊的教导实在出入太大。 他见辛四娘满脸不在乎的模样,只当她又是在戏耍他,便不做评价,默不作声地揉着面。 然而揉了一会,百里屠苏却忽然听到有人喝道:“百里屠苏,谁准你私自动用厨房的?” 百里屠苏循声看去,只见来人甩了一下刘海,一副抓住了他的把柄而小人得志的模样,正是时常与他过不去的陵端。 百里屠苏本不想理会陵端,却听到辛四娘在一边感慨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天墉城还养灵兽了。这白白胖胖的,够吃好几顿呢。能吃么?好吃么?怎么吃?” 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沉默片刻,虽然明知道陵端就在面前,但还是忍不住提醒道:“那是人。” 作者有话要说:  陵端小胖出场~ 藕霸在对话中出场一次,以后还会在正文里出现哒。 辛四娘正在从小时候开始培养屠苏出门浪的思想233333 今天也给地球母亲添堵扔了一个地雷 么么哒哒哒!爱你!   ☆、第3章 天墉城的规矩并没有不让弟子私自动用厨房这一条,不过是陵端在借机生事。 不过天墉城的弟子平日里除了饭点便不会再进入这里,能在这个时间点撞上的,大概也就只有为辛四娘做桃花酥的百里屠苏,和没有吃饱前来看看有没有剩菜剩饭的小胖子陵端了。 陵端没有理会百里屠苏忽然的自言自语。 他在食堂上下搜索一圈发现中午确实没有留菜之后,便嘿嘿地笑着,装作一副友善的面孔,对百里屠苏说:“哟,我还没发现。原来你还会做菜啊。你这是做什么东西呢?” 百里屠苏继续自己的揉面大业,不想理他。 陵端自讨没趣,想要发作,摸了摸肚子,却又压抑了下来,装模作样地说:“这样吧,不如你呢,把做好的东西交给我。毕竟大家同门一场,我就不告发你这件事了。” 他见百里屠苏依旧不理他,恶狠狠地说:“百里屠苏你不过就是个怪物,别给脸不要脸。” 辛四娘皱起眉头,一抬脚就把陵端踹进了米缸里。 陵端头本就大,顿时半个脑袋卡在米缸里,动弹不得。 辛四娘踹得实在太过无声无息,转过身来才发现这件事的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有些无奈,刚想说这些话他早已听惯,实在不必如此,就听到辛四娘坐回座位,依旧紧皱着眉头,说:“是个凡人,白长这么胖不合我胃口也就算了,居然还想同我抢吃的。” 百里屠苏:“……” 算了,随她去吧。 陵端在那里一边挣扎,一边嚷道:“百里屠苏,你傻站着做什么!快来把我扯出去!” 百里屠苏实在不愿理会陵端,觉得他在那里受些教训也好。但他念在同门一场,师兄又一向劝他不要太过计较旁人的言辞举动,就慢吞吞地洗着手,再在围布上抹了两下,才去拽住陵端的肩膀将他向后拉。 陵端一边哎哟哟地惨叫着,一边还有闲心地说道:“这厨房里是不是闹鬼啊?” 百里屠苏当时就站在陵端面前,绝不可能从背后踹他,可这厨房又没有别人,陵端越想越觉得身子发冷。 闹鬼倒没有,就是闹狐妖。 百里屠苏面无表情地一脚踏在缸沿,继续拽他,不发一词。 百里屠苏时常练剑,人虽小,但力气却不小。 但奈何陵端卡的实在严密,折腾了半天,除了陵端的头上磨出了个红印之外,就没有别的进展。 百里屠苏转过身静静地瞧着辛四娘。 辛四娘不理,翘着二郎腿,手中捻着桃花瓣,一副流里流气的模样。 百里屠苏无奈,薄唇一张一合,无声地唤她,“四娘。” 大抵是因为百里屠苏很少唤辛四娘的名字,虽然无声,但还是让辛四娘有些怔愣。 她眼珠子转了转,懒洋洋地一挥手,陵端便忽然卸了力气瘫在米缸前。 百里屠苏不解,正想要问,却见那米缸像不倒翁一般往旁一侧,“噗”就吐出陵端,再打了一个回旋站回原位。动作流畅,半粒米都未洒出。 百里屠苏:“……” 夭寿哦,天墉城里的东西是不是都成精了啊。 陵端从地上爬了起来,面目呆滞地站在原地。 辛四娘托着下巴吩咐道:“你呢,就自己回房间去吧。要是旁人问起你,你也别不理人,就说没吃饱心情不好就行。” 陵端呆滞地点点头,迈开步子,有些浑浑噩噩地向前走。 厨房门槛有些高,他一时不察,啪地摔倒在地,仿佛不觉痛一般,又爬了起来继续向前走。 百里屠苏皱起眉头,严肃认真地说道:“以后还是不要在天墉城中施展妖术了。” 辛四娘眼也不眨,点头应道:“好啊。” 辛四娘一贯是答应的痛快,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完全不把别人的话放在心里,一向我行我素的性子。 百里屠苏与她相处这两个月,也隐隐了解,只得摇摇头,不再多言。 百里屠苏当真也有些厨艺方面的天赋。 虽然是第一次做桃花酥,但成品看起来与山下点心铺里卖的没差多少。 辛四娘捻起一块,又塞给百里屠苏一块,幸福满满地赞叹道:“好吃。” 百里屠苏望着手中的桃花酥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口试探般咬上去,入口的瞬间皱起眉头,含糊不清地说道:“甜。” 辛四娘看他嫌弃的表情,忍不住掩唇一笑,见他不满,轻咳了一声,装出一副严肃正经的模样,“你知道桃花酥为什么会那么甜么?” 百里屠苏老老实实,“糖放多了。” 辛四娘:“……” 辛四娘:“……你怎么这么耿直啊,往浪漫一点的方向去回答好么。” 百里屠苏口中嘀咕着浪漫,低头瞧着桃花酥,怎么也不觉得这两个词之间有什么牵连。 辛四娘叹口气,遥遥说道:“那是在很久很久之前,有一个生长在湖畔边的桃花妖,恋上了常来树下吟花诵诗的书生。那个书生家境贫寒,私塾先生心好,便允他干些杂活来抵学费。书生十分用功,成绩位列前茅,却遭到同辈人的嫉妒,多受欺辱。书生时常来湖畔,对着那颗桃树倾诉。桃花妖心中十分怜爱他。” 百里屠苏想起师兄时常教导给他的话,不解地说道:“人妖殊途,人与妖怎能相恋?” 辛四娘闻言晃神了一阵,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半晌才颇有些怅然道:“人与妖的确殊途,本就不该相恋。” 百里屠苏所见的辛四娘眉眼间总是带着笑意,偶尔那笑蕴着狡猾,便像极了狐狸。 他本是不喜欢辛四娘的笑,因为辛四娘总是摆着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来捉弄他。 可百里屠苏也不太喜欢她现在的模样,就好像人坐在这里,心却飘出了天墉城,不知去向了哪个百里屠苏望不到的远方。 师兄的教导一向是正确的,百里屠苏冥思苦想了半天,也不清楚辛四娘为何伤怀。 百里屠苏只好将盘子轻轻推到辛四娘的面前,轻声说:“该凉了。” 辛四娘回过神来,拿起桃花酥,弯起嘴角继续讲道:“那个桃花妖修行不高,化成人形也不过堪堪维持半个时辰。她心思单纯,便想,书生命苦心苦,她就做些甜的东西给书生吃。于是她摘了桃花,做成了桃花酥,用手帕小心翼翼地包好,等着书生过来。” 百里屠苏似乎喜欢听故事,眼也不眨地听着辛四娘讲着这些,顺便提出自己的疑问,“那桃花妖是如何找到面粉的?” 辛四娘:“……” 辛四娘屈指敲他的头,“你啊,以后听女孩子讲这种故事的时候不能问东问西的,影响气氛,也影响女孩子的心情明白么?” 她说完嘟囔了一句,“还是子怡比较乖,说啥听啥从来不质疑故事的内容。” 百里屠苏捂着头,觉得有点委屈,“那桃花妖和书生后来如何了?” 辛四娘漫不经心地说:“结果书生几日没来,桃花妖心里担心,便去村里找了他。结果发现他竟然惨死家中,凶手不知去向。桃花妖心中愤恨,努力修炼,最后终于能维持三个时辰的人形,每日努力搜索证据。终于在五年之后,她将书生的同乡一纸诉状告上衙门,声声泣血地陈述了同乡的犯案经过,得破此案。最终桃花妖成了人间有名的状师。” 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被这跳脱的剧情震惊了,过了半晌,才艰难地问道:“真的假的?” 辛四娘声音轻快地答道:“当然是假的。我随口编的。” 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明白自己又被戏弄了,恼羞成怒地喊道:“四娘!” 辛四娘捻起一块桃花酥塞进百里屠苏的口中,笑眯眯地说:“不过呢,吃些甜的总没有错。既然命苦心苦,就自己加点甜头平衡一下,没必要虐待自己,让自己只尝苦味吧。” 百里屠苏若有所思地咀嚼着那块桃花酥,只觉得甜味从舌尖蔓延到心里。 那味道他虽然不喜,但偶尔吃上一次倒也无妨。 然而,他皱了皱眉眉头,还是说道:“糖放多了,那方子应该改改。” 辛四娘不置可否,笑着说:“是是是,百里主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只要负责吃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辛四娘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中,顺便逗屠苏。 然而屠苏作为务实主义者十分不浪漫。 于是本来打算编个恋爱故事的辛四娘,拐到了励志故事中。 感谢相思思的地雷=3=~爱你~   ☆、第4章 陵端回到屋中,睡到第二日才清醒过来。他一路狂奔去找掌门,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诉说着厨房闹鬼的事情,还指着自己头上的那圈红印说是证据。 天墉城是清修之地,掌门自然不信会闹什么鬼,便蹙起眉头,不悦地回道:“简直胡说。” 陵端见掌门面色不悦,心知自己莽撞,又觉失了面子,便将自己被踹入米缸这件事,嫁祸给了百里屠苏。 掌门问陵端为何之前要说是鬼怪作祟。 他哑口无言,支支吾吾了半晌,也说不出个令人信服的理由出来。 掌门见他先是胡言乱语,然后又嫁祸同门,心中恼怒,便罚他去面壁思过。 陵端虽被罚,但这闹鬼的传言却渐渐在天墉城中传散开来。 天墉城弟子大部分都不相信这件事,然而架不住里面有些胆子小的,成日里惶惶不安。 掌门为了安抚他们,亲自带着陵越从上至下的搜索了一遍,然而却毫无所得。 这件事,也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过去了。 天墉城的日子一向平淡,没什么大的波澜。 辛四娘安安闲闲地呆在这里,除了吃,便是看百里屠苏练剑,日子过得十分逍遥。 百里屠苏虽然依旧板着张脸,但在辛四娘有意无意地开导之下,心情愉悦了许多,也习惯了辛四娘时常伴随左右。 夏日同她偷偷采莲,秋日与她同看枫叶飒飒,冬日便坐在长亭中看着白雪皑皑。 不知不觉,跨越了秋冬,便迎来了除夕。 除夕前夕,天墉城难得热闹了起来。 天墉城的弟子们收拾好包裹,高高兴兴地下山与家人团圆。 一时之间,喧闹非常。 百里屠苏站在假山后默默看了一会,又望了望不见尽头的长梯。 阿翔转过头,安抚一般轻啄百里屠苏的肩膀。 百里屠苏摇头,沉稳地说:“我无事。不必担心。” 他抬手抚了抚阿翔的羽翼,喃喃道:“师尊今年还是不会出关的吧。” 紫胤真人是天墉城的执剑长老,也是百里屠苏的师尊。 仙风道骨,德高望重,剑气浩然,是天下御剑第一人。 百里屠苏尊之敬之,将紫胤真人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时时刻刻记在心中。 百里屠苏与陵越的剑术,本该由紫胤真人亲自教授。 可为了封印他体内的煞气,紫胤真人耗费灵力太多,只能闭关修炼,不知何时才能出关。 百里屠苏每每念及此事,心中总是愧疚,即便遇到不平之事,心中愤懑,也更是压抑自己。深居简出,不与外人接触。 但好在,他的身边如今还有一个辛四娘时常陪伴着他,同他说说话。 百里屠苏转身离开不再观望,而是去了食堂,找了点五花肉盛在小碗中。 他将小碗放在食堂小院中的石桌上,夹起一块五花肉喂给阿翔。 阿翔从他的肩膀上飞下,叼住五花肉,吃的不亦乐乎。 百里屠苏望着阿翔,低声喃喃道:“阿翔你说,除夕四娘会回家么?” 阿翔小脑袋转了转,扑闪着翅膀叫了两声,像是与百里屠苏说话。 百里屠苏也听不懂,只是凭着默契,大抵觉得它是在安慰自己,便食指轻点阿翔的头当作回应。然而心中还是有些郁结,他自言自语道:“应该会回去的吧。妖也是有自己的家的。” 不像他,脑中每每回想起有关家的画面,看到的也只是混沌迷蒙。 百里屠苏心情复杂地喂完阿翔五花肉之后,便将小碗认真地洗了洗,搁在架子上。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默默在心中推算时间。 按照往常,他这个时间应该正在练剑才是,然而也不知为了什么,他现在却莫名有些不太想去后山。 怕辛四娘不在,又怕辛四娘此去之后再也不会回来。 紫胤真人在闭关,陵越身为天墉城的大师兄总是时常繁忙,这一年之中时常陪伴他的就只有那个酷爱捉弄于他,又举止十分嚣张的狐妖了。 虽然不愿承认,但百里屠苏难免心生几分依赖。 百里屠苏端着一小碟糕点,踏上后山,下意识望向长亭。 意料之中,那里空无一人。 百里屠苏站在原地怔怔地看了一会,心中说不出是失落还是别的什么,抿抿唇,还是低头走了过去。 百里屠苏将糕点放下,一时也没什么心情练剑。 辛四娘呆在这天墉城的一年之中,百里屠苏不知她夜晚住在何处,平日里做些什么,只知道她时常神出鬼没,但看他练剑却总是准时。 百里屠苏也不是没问过辛四娘平日里的行踪,但她总是笑眯眯地反问他是否在关心自己,惹得他没法张口,只好不再过问,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个迷。 百里屠苏坐在石凳上,等到日头微微偏斜,辛四娘还是没有来。 他望着石桌上的糕点,那是中午负责食堂的弟子在离开前特意做的除夕点心。他尝了一口,觉得辛四娘大抵会喜欢,便偷偷留了一份。 百里屠苏将糕点推给对面的阿翔,对它说:“阿翔你要不然尝一口糕点?说不定会比五花肉好吃,也省钱。” 阿翔扭过头去,伸出小爪子握住碟沿,又推了回来,表示自己并不爱吃。 百里屠苏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地说:“我也不爱吃,太甜了。” 他在这边犹自没什么精神,头却忽然感觉被人一拍,耳边听到辛四娘那熟悉的声音说着,“怎么今日不练剑了?给自己放假?不过都要过年了,多休息休息也好。” 百里屠苏摸着头,有些怔忪地看着辛四娘兴高采烈的将一包包东西摆到桌子上,试探般唤道:“四娘?” 辛四娘“恩”了一声,转过头来,笑着说:“怎么傻傻呆呆地看着我,莫不是刚才手重把你拍傻了?” 她爽朗地揉揉他的头,也不管他挣扎,“好好好,揉揉就没事了。” 百里屠苏被辛四娘这一套搞得有点发懵,本来还略带沮丧的心情,在她出现的那一刻也随着烟消云散。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除夕夜将至,你便不回家团圆么?” 辛四娘满不在乎地说:“我都离家五百多年,他们早已习惯,我回不回去倒也不要紧。” 百里屠苏想了想,对她口中的五百多年的时间没什么概念,只觉得应当是十分悠久漫长。 辛四娘一边分门别类,细致地整理着她买来的东西,一边随口说道:“再说,我家中排行第四,上有三个姐姐,下有十五个妹妹。除了七娘受了天罚被打散魂魄在长白山养着,三娘成仙不方便下凡,其他姐妹总能回去过年,爹娘也不孤单。” 百里屠苏:“……” 两位老人和十九个女儿,在凡间已经能组成个小型的村落了吧。 阿翔跳到辛四娘的身边,啄了啄石桌,示意她看向那盘糕点。 辛四娘有些意外,挑起眉来,不怀好意地笑着说:“屠苏你特意为我备着的呀。” 百里屠苏淡定地无视着她的笑容,点点头,坦率地回答,“天墉城食堂做的除夕糕点,很甜。” 辛四娘又是幸福,又是欣慰地说道:“懂得体贴我了。这孩子真是没白养。” 百里屠苏年龄虽小,但不太喜欢被她视作小孩子,便严肃着脸说:“过了年我就十一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辛四娘不与他争执,只是随和地笑了笑,便拿起糕点慢悠悠地吃了起来。 百里屠苏坐在一旁,见她吃得开心,也慢慢放下心来。 他的目光落在石桌上那些大包小包上,好奇地问道:“这些是什么?” 辛四娘一努下巴,“过年我看村庄里那些凡人都会置办年货,也就跟着买了一些。大多都是吃的。还买了些硝石、硫磺、碳粉,这三个东西可不好买了,要不然我早回来了。” 百里屠苏若有所思地重复道:“硝石、硫磺,碳粉?你要做炸药?!” “我还炸平你们天墉城呢。”辛四娘随口回了一句,解释道,“过年不是该放炮仗嘛,左右在天墉城里呆着无事,我就打算买材料自己做着玩。” 百里屠苏提醒道:“天墉城不允许放炮。” 辛四娘无所谓地说:“没事,放完我就跑,抓不住我的。” 百里屠苏:“……” 这把你给熊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屠苏现在对四娘大概算是小孩子的依赖感,但少年老成的稳重让他憋在心里。 还养成了吃啥想着辛四娘,自主投喂的习惯233333 掰着手指数阳光扔了一个地雷 么么哒爱你!送你屠苏做的桃花酥23333!   ☆、第5章 辛四娘将材料分门别类放好之后,就开始兴致勃勃地做起了炮仗。 百里屠苏在一旁练剑,分神望了一眼,心下有些不安。 也不知道辛四娘是按照什么比例混合的那些东西,只觉得她一个一个做的极是飞快,不多时便摆了满满一桌。 百里屠苏收回剑,忍不住问道:“你从前做过这个么?” 辛四娘手下不停,头也不抬地回道:“没啊,今天和一个卖炮仗的老伯新学的。” 百里屠苏欲言又止,劝道:“既是新学,不如慢慢做,不必急于求成。” 辛四娘摆摆手,“没关系没关系。虽然我去沙漠大概五百多年没放炮仗,但从前子怡胆子小,从来都是我放炮的。放炮和做炮仗也没差多少。” 百里屠苏:“……” 明明完全不一样。而且子怡又是谁啊? 百里屠苏见辛四娘正做在兴头上,知道劝阻无用,也就不再多说,只能在心中祈祷今年的除夕夜能平安无事。 既然分了神,也就不适合再练剑。 百里屠苏索性坐回辛四娘的身边,看她手指飞舞,犹如施了法术一般,将本来零散不成模样的东西,拼凑成一个完整。 百里屠苏有些出神的想,辛四娘实在不像一个狐妖。 可狐妖该是怎样?百里屠苏又想不明白。 他在这边犹自出神,辛四娘那边已经将最后一个炮仗做好,与其他的摆在一起。 她颇有些得意洋洋地说:“屠苏快来看,和集市里卖的一模一样。我就觉得我有天赋。” 百里屠苏回过神来,拿起其中一个仔细看了看。 他其实并未见过真正的炮仗,所思所得都是来自书里,或是旁人所言。 天墉城一向禁止这些喧闹的东西,而来到天墉城之前的记忆他又模糊不清,所以他也无法从外表评价好坏或是其他,只能点点头。 辛四娘抻了个懒腰,心满意足地说:“这些差不多也够了吧。” 百里屠苏瞧了这满满一桌子的炮仗,心中仍存几分不安,便试着提议道:“不如少放一些,余下的留着以后再用。” 辛四娘并无不满,十分爽快地说:“那就一年放一个吧。天墉城毕竟也冷清惯了,突然这么热闹也不太好。我瞧着你们那个掌门年龄也大了,要是吓出个好歹来,可就麻烦了。” 她一个一个数过去,“恩……一个、两个、三个……九个,十个。你如今十岁,一年放一个的话,大概要放到二十岁。二十岁,翩翩少年,正是离开天墉城见识人间繁华的好时候。” 体内煞气一日未除,一切的期望不过都是奢望。 百里屠苏垂眸,不知自己在二十岁时,是否能如她所说,去见识见识人间繁华。 辛四娘两只手托着下巴,手指轻点脸颊,眼睛不安分地转着,“屠苏,你说我今年先放哪个比较好?” 百里屠苏不解,“有何不同?” 辛四娘手指点在上面,“因为光那么干做有点无聊嘛,我就加了点别的进去。但不太记得是哪一个了。不过左右都要放,随便挑一个好了。” 百里屠苏:“……你加了什么?” 辛四娘不太确定,“盐和胡椒面之类的东西吧。” 百里屠苏:“……” 当这是做菜么? 辛四娘从中随意挑了一个,再将其他炮仗牢牢捆在一起,盖上一层蓝布遮好,往百里屠苏那边一推,“喏,交给你。记得保管好,以后过年还要放呢。” 百里屠苏不接,摇头道:“我是天墉城的弟子,应牢记门规。” 辛四娘随意道:“天墉城的门规又没规定不能私藏这个东西。再说以后是我放又不是你,也不算破坏门规。” 百里屠苏眉心微动,轻轻问道:“每一年?” 辛四娘不明所以点点头,“自然是每一年。” 百里屠苏抿唇,手指拂过蓝布,似是带了些安心地说道:“那我便藏下了。” 天墉城的除夕之夜一向过的简洁,却是这一年之中最热闹的时刻。 弟子们大多都回家团圆,剩下的便是像百里屠苏这般无家可归的,或是无法归家的。 掌门和长老们怕他们心生寂寥,便会召集他们一同吃个年夜饭,顺便一同守岁。 待到钟声响起,除夕之夜便也结束了。 百里屠苏回想起他第一次在天墉城过年。 那时他来天墉城不久,人生地不熟。师尊在前面走,他就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一同来到了这个小小的除夕宴。 师尊坐在他的旁边,沉静如水,虽是不言不语,却让他不由安下了心。 当时他还不懂,为何掌门和其他长老见到师尊都露出一副讶异的表情。 后来陵越同他说起,他才知道,师尊已经成仙,性子喜静,除夕之夜一向是不来的。 除夕守岁的活动,师尊大抵是怕百里屠苏独自一人心绪难平,一贯是默许他参加的。 时常与百里屠苏作对的那群人早就回了家,剩下的弟子与他也没什么往来。 所以除夕之夜一向和气融融,没有闹出过什么事情来。 辛四娘一边吃着桌上的青菜,一边嫌弃道:“你们天墉城这个伙食未免也太寡淡了些。我还以为要过年了好歹能吃顿好的。” 百里屠苏低声说道:“修仙之人不注重口腹之欲。” 辛四娘轻啧一声,“要不然怎么说不爱成仙呢。连吃的东西都不追求,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过就这个伙食,你们天墉城是怎么把陵端那个小胖子养那么胖的?” 百里屠苏:“……” 你是因为太追求吃才成不了仙的吧。 辛四娘呆着无聊,便戳了戳百里屠苏的肩膀,说道:“我听着山底下应该要放炮了,我也去找个没人的地方放个玩玩。” 百里屠苏竖起耳朵去听,却没听到什么响动,估摸着狐妖的耳朵要比他们这些凡人要好用些,便点点头叮嘱道:“小心些。” 辛四娘竖起大拇指,“安心。我可是放炮仗界的老手了。” 百里屠苏:“……” 听起来就十分的不靠谱。 百里屠苏目送她兴致高昂地离开,心中虽然有几分担忧,但仔细想想,辛四娘是去放炮又不是点炸药。至多不过是响一些,威力能有多大。 然而静谧了片刻,远处却忽然传来震耳的轰隆一声,仿佛连这昆仑山都随着颤动了两下。 掌门犹自惊异未定,就看到有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跪在地上说道:“掌门,不,不好了!执剑长老炸,炸了!” 掌门一惊,连忙走下来,皱紧眉头问道:“你慢慢说。说清楚。什么炸了?” 那人吞了吞口水,尽量让自己吐字清晰地说:“执剑长老闭关的地方炸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执剑长老表示他招谁惹谁了。   ☆、第6章 辛四娘这炮仗放的,可谓惊天动地。 不仅热闹有了,还把天墉城的执剑长老直接炸出了关。 百里屠苏随着掌门他们一同匆匆赶来时,就见他两年未见的师尊正风姿卓越地站在废墟前,即便鬓边已有几缕长发染上了狼狈的尘烟,却依旧不减其气质清冷。 他此刻正凝眸望着神色颇显尴尬的辛四娘,不发一言。 周围弥散着一股呛人的花椒面味道,闻得人鼻子有些发痒。 辛四娘似乎也被那炮仗的威力给吓了一跳,九条洁白柔顺的尾巴坠在身后,心烦意乱地甩来甩去。一只手掩着口鼻,也忘记了同平常那般隐匿身形。 掌门见之心惊,连忙喝道:“咳咳咳咳……大胆妖孽,竟敢擅闯天墉城闹事,是何居心?” 辛四娘抱着尾巴,颇为郁闷,瓮声瓮气地答道:“我没想闹事,就想过年放个炮喜庆喜庆,还特意找了个空地。谁知道威力那么大,就这么炸了。” 掌门被那味道呛得咳了半晌,蹙眉,勉强不悦道:“还想狡辩。布阵!” “且等等。” 本来一直沉默的紫胤真人忽然出言阻止,声音沉稳地低语,“不妨将此事交由我解决。” 掌门一愣,虽然心中有些不解,但见执剑长老开口,也就没多说什么,点点头道:“那便劳烦执剑长老收服这个妖孽了。” 紫胤真人负手而立,不再多言。 掌门见他是想要独自一人处理,便匆匆忙忙地带着其他弟子远离这个呛人的地方。 然而百里屠苏迟疑了片刻,却固执地站在原地,没有离开。 紫胤真人偏头看他,问道:“屠苏,你为何不退下?” 百里屠苏瞄了辛四娘一眼,抿抿唇,半跪着请求道:“四娘无意冒犯,请师尊饶恕四娘。” 紫胤真人沉默片刻,声音威严地问道:“为妖求情,为师可是如此教导你的?” 百里屠苏低下头,“师尊教我世间万物平等,不偏不倚,也不该轻之蔑之。师尊的教导,屠苏不敢忘记,时时刻刻铭记在心。” 他顿了顿,继续道:“况且,四娘只是顽劣了一些,才酿成今日之错,心底仍是向善。求师尊网开一面,放过四娘。” 辛四娘从未想到百里屠苏会在此刻为了她,而向他的师尊求情。 她怔愣了片刻,心中极是感动,恍惚有种这孩子真是没白养的欣慰感觉。 她“啪啪”拍着紫胤真人的胳膊,不满道:“你还不赶紧让他起来。多好的孩子,你对他还凶巴巴的。你成了仙之后这个态度很有问题啊。” 紫胤真人无奈,“我何时似你口中所说那般?” 紫胤真人侧过头,对着百里屠苏说:“起来吧。我同你说的话,你记得很好。” 然而他又说:“可你既知她性子顽劣,不加劝阻,还由她胡闹,实在不该。便罚你闭门思过两日。” 紫胤真人见辛四娘不满似是想要辩证,低声阻止道:“你非我门下弟子,我管不了。可你闯下祸事,屠苏有看管不严之错,也是在代你受过。” 辛四娘自知这祸因她而起,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百里屠苏应下责罚,心中并无怨怼,只觉得这惩罚比起心中所想要更轻一些。 只是他的神色却仍是有些怔忪,见师尊与辛四娘的一言一行仿佛早已相识一般熟络。 想了想,百里屠苏还是忍不住问道:“师尊与四娘……早就相识?” 辛四娘哥俩好般将胳膊垫在紫胤真人的肩膀上,乐呵呵地说:“我认识你师尊那会,他还是个小屁孩,连剑都握不稳,就懂得嘤嘤嘤哭呢。” 紫胤真人淡定地向后一撤,声音无奈,脸上却并无不满之色,“又在胡言。” 辛四娘抬手一扬,崩塌的瓦砾纷纷归位,不多时便复原成了闭关室炸毁前的样子。 紫胤真人微微讶然,“多年未见,你的法力竟精进至此。” 辛四娘拍拍手,随意地回道:“复原个样子摆起来好看罢了,里面是豆腐渣工程,你一推门就塌。” 紫胤真人:“……” 紫胤真人淡然负手,“算算日子,近来也该出关。虽是提前了几日,也未尝不是机缘。” 他自高台之上遥遥望去,只见山下张灯结彩,映着一片火红热闹的光。 他想了想,对百里屠苏说道:“今日你便照旧同掌门和其他弟子一同守岁,明日再开始面壁。两日过后,我要检验你剑术如何,不可松懈。” 紫胤真人出关,百里屠苏心中自是开心,连忙应道:“是。弟子明白。” 紫胤真人瞥了辛四娘一眼,“至于你,便随我过来,我有几句话想问你。” 紫胤真人正欲带辛四娘离开,然而刚行两步,山下便传来绵长悠久的钟声。 辞去旧年,迎来新年,不知不觉又将面对新一度的四季轮转。 紫胤真人已是仙身,在人间活了许久,对时间更替已是不再敏感。 听闻钟声,他顿也不顿,便步履沉稳地接着向前走去。 然而辛四娘活了千余年,却好似仍对新年兴致不减。 她驻足听那钟声交替,鸣响许久,直到余音渐渐消散,才自言自语道:“好似比沙漠听到的钟声要好听许多。” 百里屠苏见紫胤真人要离开,忍不住唤道:“师尊……” 然而这一声虽是叫出了口,他却忽然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便只能垂头不语。 紫胤真人不解,“屠苏,何事?” 辛四娘瞧瞧百里屠苏,笑了起来,对着紫胤真人一本正经地说:“要不然从前我怎么总说你练剑练得脑子都木了。过年了,你身为长辈,又是他的师尊,怎么着也得给些压岁钱吧。” “压岁钱?”紫胤真人回想了半晌,才慢慢说道,“成仙多年,倒忘却了人间确有这一风俗。屠苏想说的便是这个?” 百里屠苏在天墉城中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张嘴欲否,“我并非……” 辛四娘将怀中的剑穗塞到他的手中,向他眨眨眼,“我知道银子对你无用,便在集市中挑了个剑穗。虽算不上有多珍贵,但好在做工还算精巧,挂在你的木剑上也不丢人。喜欢么?” 剑穗由一颗青玉串联起两串暗红流苏,外表瞧着虽不起眼,但那玉却并不简单,触之生暖,绝不是同辛四娘所说的那般廉价。 紫胤真人想了片刻,悠然道:“天墉城是修仙之地,平日里不讲凡俗之礼,然而屠苏这番请愿也无伤大雅。我身无长物,没什么可给的。不如两日之后,你的剑法若是合格,我便教你几招新的剑术,可好?” 百里屠苏微微睁大双眼,跪在地上,连忙应道:“弟子定不会辜负师尊期望。” 紫胤真人点头,“如此,甚好。” 紫胤真人叮嘱了几句便转身离开。 辛四娘笑着同他挥挥手,口型念着要他不要担心,便跑到紫胤真人身旁似是好奇地问道:“花椒味道这么浓你不觉得呛……” 然而话还没问完整,就听紫胤真人“哈秋”一声,面色严肃地打了个喷嚏。 辛四娘扑哧笑了出来,似乎觉得极为好笑般捂着肚子,乐呵呵地说:“你到底忍了多久啊?天墉城的执剑长老打喷嚏也是人之常情,用不着在掌门和徒弟面前强忍嘛。” 紫胤真人板起脸像是想要说教几句,然而一开口却似乎终于控制不住一般连连打起喷嚏。 辛四娘眉眼弯弯,笑得更是开怀。 紫胤真人蹙起眉头,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一挥袖,便丢下辛四娘大步向前走去。 辛四娘也浑然不在乎,只是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然而走了几步,她却忽然转过身来,对还站在庭院的屠苏挥挥手,笑意盈盈道:“小屠苏,你若是喜欢那个剑穗,记得时时刻刻挂在剑上。” 师尊和辛四娘的声音渐行渐远。 百里屠苏站起身来,极是珍惜般将那剑穗握在胸前,眼神不自觉追逐着辛四娘离去的背影,口中低声喃喃道:“自然是……十分喜欢的。” 作者有话要说:  辛四娘和师尊是老相识,炸一炸也没啥(等 师尊≠慕容紫英。 师尊对这次炮仗骚动表示:哈秋! 感谢jump0077的地雷,么么哒=3=~送你一个炮仗!   ☆、第7章 辛四娘随着紫胤真人溜溜达达地来到他的住处。 房间的摆设简洁有序,透着一股自律感,像极了紫胤真人带给人的感觉。 房中极是整洁,想来在他闭关期间,也有弟子前来日日打扫。 辛四娘左看看右看看,颇为好奇地问道:“对了,你闭关的时候都做些什么啊?” 紫胤真人从打喷嚏的地狱中解放出来,说起话来不自觉带着些鼻音。 他瞧了辛四娘一眼,没有想要怪罪她这般令他狼狈的想法,倒不如说有些不合时宜地怀念起她这久违的恶作剧。 他见她发问,面色如常地答道:“自是修炼。” 辛四娘摸摸耳朵,想象道:“怎么修炼啊?平时打坐,累了就伸伸腿,做个操什么的么?那万一无聊了怎么办?跳舞唱歌自娱自乐?你会唱什么歌呀?山歌还是昆曲?” 紫胤真人:“……” 紫胤真人耐心道:“修炼应当静下心来,心无旁骛才是。” 辛四娘百无聊赖地坐到旁边的木椅上,托着下巴懒洋洋道:“就那么干坐着啊?” 紫胤真人虽然觉得她的措辞有些不对劲,但理论上差不多也是如此,便颔首以应。 辛四娘回想起有人说过“长老闭关不得入内”的规定,问道:“都没人来扫一下,你身上不落灰么?” 紫胤真人:“……” 紫胤真人不喜好与人争那口舌之利,是以不论旁人说些什么,若是他不想回应,便时常沉静以待。然而自从与辛四娘结识以来,面对她千奇百怪的问题,他却时常语塞,不知该回应什么。 他细想想,觉得自己大抵是从少年时第一次见到辛四娘,便留下了这个病症。 紫胤真人初见辛四娘时,他还只是个刚满十五岁的少年。 那时山下盛传有狐妖横行,虽未伤人,但时常偷鸡偷狗的行为也让人不胜其扰。 山下的村民特地跑上山来寻求师父的帮助。师父有心试练他,又觉得只善偷鸡摸狗的狐妖不成什么气候,便要他独自下山去降服那妖怪。 他那时到底还是个少年,听了那些村民的描述也觉得这妖怪没什么本领,心中不自觉有些轻敌,便背着长剑,没有准备周全就领命下了山。 引诱狐妖现身十分容易,只需摆个诱饵,等到日暮西沉夜色渐深,它也就上了钩。 见那狐妖现身,他自然拔剑而上。然而缠斗了片刻,他却似乎激怒了那只狐妖,只见它迅速膨大了身体,挥动着爪子向他袭来。 他敏捷地躲了几下,一时不察,却还是被猝不及防地拍在地上。 他捂着隐隐发痛的胸口,见那狐妖步步逼近,心中正盘算着该如何寻找那狐妖的破绽,却见一身着红衣红裙,即便是在黑夜也十分显眼的少女从天而降,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在那狐妖的头上,皱着眉头说:“你倒是长能耐了,跑到这里闹事不说,这是打算做什么?” 那满脸不耐的少女便是辛四娘。 体型硕大的狐妖在辛四娘的面前却显得极为畏缩。它老老实实趴在地上,呜咽了两声,爪子刨了刨地,颇有些不服气地说:“是那个道士先动手的。” 辛四娘闻言看向踉跄站起的少年,仔仔细细看了半晌,转过头来对狐妖语重心长地说:“他长得好看,又打不过你,你就不能先让让他?平日里我是怎么教你的?” 紫胤:“……” 狐妖:“……” 狐妖:“姐,你胳膊肘不能往外拐啊!” 辛四娘颇为嫌弃地回道:“少叫我姐,要不是爹哭着喊着让我把你带回去,我都不想见你。离家出走也就算了,毕竟爹那个样你想出走我也理解。但漫山遍野什么不能吃,你偏偏跑凡人这里来偷,你这和普通的狐狸有什么区别,还不如别当妖了。” 狐妖有些发懵,总觉得自家亲姐说得好像很有道理却又哪里不对的样子。 紫胤拖着剑立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个场景一时也没了主意。 若是强攻,胜算不大。但若是就这么离开,又让他心有不甘。 于是他就只能这么不尴不尬地站在原地。 但所幸没有纠结太久,辛四娘便注意到了他。 她慢悠悠地向他走了过来,无视他防备的姿态,笑意盈盈地搭话道:“这位道长你……呃……”她掐指一算,“你今年二十五了吧?” 紫胤:“……” 紫胤:“我十五。” 辛四娘从善如流地为自己圆场,“哦,你十五岁长出了二十五岁的英俊。” 紫胤沉默不语,怪异地看了她两眼,有些摸不清她的意图。 辛四娘并不介意,继续说道:“客气的说呢,我是希望你能放过我那个不争气的妹妹。我保证她以后肯定不会再到这里来搞这些了。” 紫胤皱了皱眉,接口道:“不客气呢?” 辛四娘笑着说道:“不客气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你打不过我。” 辛四娘说完这句话,倏忽间便和那只狐妖一同消失在他的视野范围之内。 紫胤一向被认作是门派中极具剑术天分的弟子,第一次下山草草收场,自然心有不甘。 他那时想,倘若下次再见到辛四娘,定不会让她这般得意。 然而预想中的下次见面却并没有相隔许久,也不知他是哪里顺了辛四娘的意,辛四娘闲来无事时总是喜欢溜达到门派里同他说话。 起初,他总是沉默以对,但久而久之也就时常说上几句。 相处久了,他的剑法虽然日渐精炼,但也就没有什么同辛四娘争强的心思。 他知辛四娘虽爱戏弄别人,但归根结底也没做过什么为祸人间的事情,心地也不坏。 虽然修仙之人与狐妖成了朋友实在有些奇怪,但不知不觉,他还是将辛四娘当作了友人。 这样的日子大概过了四年。 辛四娘一贯随性不爱拘束,同他告别之后便去周游四海,再也未曾回来。 他也将精力全都放在得道修仙上,逐渐也就淡忘了这些。 再次相见,是他修成仙体之后。 他因事去往沙漠,恰好碰见了坐在沙堆上遥遥望向远方的辛四娘。 辛四娘的样貌经历千年百年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更改,自然十分好认。而他已是须发皆白,早已不是曾经的少年模样,然而不知为何,辛四娘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两人的心境早已大变,但却续上了断裂许久的情谊。 于是,他云游四海偶尔路过沙漠时,总是要同辛四娘下上一盘棋,饮上一壶茶。 静坐沙海,望天际静籁。茶凉,人离。每每如此。 后来,他长居在天墉城,做了执剑长老。 辛四娘固守沙漠不肯出来,天墉城事务繁忙,他也鲜少有时间再去沙漠。 算一算,也是过了许久了。 紫胤真人坐在木桌旁的圆凳上,见她眼睛瞄来瞄去,知她在想什么,直接说道:“我早已辟谷许久,房中没有吃的。” 顿了顿,他问道:“你身上已隐隐有些仙气,为何不肯成仙?” 辛四娘懒洋洋地托着下巴,手指点在脸颊上,“把哪吒气跑,又差点把二郎神的哮天犬给炖了,在海滩碰到个龙本来也想尝尝看但没成功和水族结了怨,当年因为一些私人恩怨又差点和雷公打一架,要是没人阻止我都能把他翅膀烤了。天庭里都是些相看两生厌的人,成仙不是自找麻烦嘛。” 紫胤真人:“……” 紫胤真人忍不住说道:“……你又何必招惹他们,徒惹是非。” 辛四娘拿起空茶杯,瞧着上面的细纹,漫不经心地答道:“馋。” 紫胤真人:“……” 真是简短有力让人无法辩驳的回答。 紫胤真人难得回想起自己少年时,时常思索的一个问题——辛四娘是不是饕餮转世啊?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get√ 辛四娘从前超级熊23333还差点吃了林子怡心心念念的龙233333 天帝不管主要是嫌手下丢人,居然连个狐妖都打不过,于是把这些划分到让他们自己解决的私人恩怨上,装死当不知道。 四娘是个又熊武力值又叼的狐娃子2333333   ☆、第8章 辛四娘来到天墉城的事情,紫胤真人虽然尚在闭关中,但还是隐隐有些察觉。 他从未向辛四娘说起过天墉城和执剑长老的事情,所以忽然间感受到那种若有似无的熟悉气息时,他还是有些不解。 以辛四娘的性格,倘若来天墉城是为了找他,那她早就会闯进闭关的地方,不会等到现在,还特意用这么轰动的方式。 况且上次见面,她还一副老死沙漠不愿从沙漠中走出来的样子,突然出现在天墉城,还逗留了这么久,实在有些蹊跷。 紫胤真人闭上眼,手指轻敲桌面。 刚刚看来,辛四娘对屠苏似乎超乎寻常的好。 她送百里屠苏的剑穗虽然乍看不太起眼,但那玉却是宝物。虽然不能压制住百里屠苏身上的煞气,但能令他平心静气,对于平日修行大有裨益。 这种宝物断然不是如她所说那般能够轻易得到。 以他多年对辛四娘的了解,她虽然心性向善,但没什么同情心,终究有妖的薄凉。 纵然百里屠苏身世可怜,也不会令她尽心到如此地步。 紫胤真人沉思片刻,凝眸望向辛四娘,轻声问道:“为何独独对屠苏关爱有加?” 辛四娘头也不抬地回道:“我闲的。” 紫胤真人:“……” 紫胤真人被噎了一下,无言了半晌道:“你正经些。” 辛四娘托着下巴,眼睛转了转,一本正经地说道:“养大了好吃啊。什么醋溜百里屠苏,糖醋百里屠苏,珍珠翡翠百里屠苏汤。他是我重要的储备粮啊。” 说完她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唉,当年去瞧你也是打算把你养大了做个汤,哪曾想越养越像铁块,吃了怕是要硌牙。” 紫胤真人听辛四娘这般说辞,就知道她并不想在这问题上回答什么,而是打算蒙混过关,便只能揉了揉眉心,无奈道:“又在胡言。你若不愿说,我也不问,我自是相信你。屠苏虽然稳重,但终究还是孩子,性子不定,你可莫要拐带他去做些与修行无干的事情。” “我可不知道哪些和修行有关,哪些是无关的。”辛四娘瞥见紫胤真人一副要说教的架势,连忙回道,“不过你放心,我应了人的,会护他周全。” 辛四娘抻了个懒腰,舒展着略带僵硬的身体,似乎想到什么蓦地勾起嘴角,懒洋洋道:“不过这也就是摆在台面上的话,我留下来的原因没那么复杂。” 她托着下巴,眉眼弯弯如狡黠的狐狸,尾音上挑带着几分悠然,“我中意那孩子。” 紫胤真人对辛四娘口中所说的那句中意并不太在乎。 辛四娘毕竟是狐妖,性子多变,兴趣又广,喜欢什么中意什么往往不过是三分热度,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厌倦逃开了。 只要她对百里屠苏不是食材方面的中意,那他也提不起兴致去在意过多。 山下似乎放起了烟花,细碎的光坠在纸窗上,若隐若现。 紫胤真人若有所思地望向纸窗,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所说的那人可是……” “嘘。”辛四娘竖起食指抵在唇上,轻轻摇头,“我不想提,你也说了不问的。” 紫胤真人张口欲说些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却化作一声叹息,不知是在惋惜还是夹杂着其他,他沉声道:“我本以为你身在此处,已是放下了。” “我也没法子,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踏入那里了。”辛四娘也半是叹息地回应着,然而看着纸窗外映照的五光十色,她又微微笑起来,“不过也不算亏,屠苏是个好孩子,我也许久没有这般开心过了。” 大抵是和故友相见,令紫胤真人也放松了起来。 他一只胳膊垫在桌子上,握拳支着头,凝眸望向辛四娘柔和下来的神情。 基本算得上慵懒的姿势,由他做起来却还是带着几分仙风道骨,不过也顺势冲淡了几分严肃古板的印象。 他闭眼,沉思片刻,缓缓问道:“屠苏之事,你知晓多少?” 关于这件事,辛四娘觉得无需隐瞒什么,爽快地答道:“焚寂的事知道一点点,乌蒙灵谷的事也知道一点点。关于屠苏本身,恩……就是知道他叫云溪吧,也不知姓什么。” “剩下的……”辛四娘手指点唇,思索了一下,“就是天墉城里那几个碎嘴的传的谣言,我听着大多不太可信。什么百里屠苏是妖怪呀,和百里屠苏对视会不幸啊,还有什么执剑长老收百里屠苏为徒,是因为百里屠苏是他的私生子呀。” 紫胤真人蓦地睁开眼,蹙起眉头道:“竟还会有这种传言?” 辛四娘耸耸肩,“你总共就收了俩徒弟,有人嫉妒,自然说得就难听些。不过你安心,应该没人会信这种话。毕竟你哪有个爹的样子,管收又不管养的。” 紫胤真人:“……” 紫胤真人纵然有些迟钝,但听到这话也清楚辛四娘是在拐着弯说他未能看照好屠苏。 他让百里屠苏在后山练剑,少与旁人接触,本意自然是为了百里屠苏。 然而天墉城内部这般纷杂,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他想了想,低声道:“也是该整治一番。” 辛四娘对紫胤真人所说的整治并不抱有什么期望。 左右不过是聚在一起训个话,提点提点个别捣蛋分子,再同他们畅想一下未来。 没劲得很。 要是由她来整治天墉城,就让那群小道士全都给她开荒种地去,传一次谣言种两亩地。 充分利用了荒废土地,提高天墉城伙食水准,又能让他们引以为鉴。比起不痛不痒斥责几句的效果可好多了。 然而想是这么想,天墉城盛产思想古板的老古董,肯定不会同意这个提议。 于是她也只能砸吧砸吧嘴,遗憾地没有提出来。 烟火绽放之后,只徒留一室静籁。 辛四娘颇感困倦,掩口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左右你也出了关,有什么事日后再说也来得及。总之这两年我应当还会在天墉城呆着。虽然我是不想,但总有那么几个不可抗力因素……” 她笑起来,向他眨了下眼,一副无辜单纯的样子,“要是闯了什么祸,就麻烦执剑长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啦。” 紫胤真人:“……” 什么不可抗力因素,明明就是你熊。 见她要走,紫胤真人犹豫了一下,语调沉稳地说道:“他姓韩。” “韩?韩云溪。”辛四娘口中念着这个名字,想了片刻,仿佛想通了什么,恍然道,“啊,大巫祝之子,难怪……” 她好似轻声说了些什么,紫胤真人并没有听清,却也没有多问,只是沉默地目送她踏上一地细碎的月光,悄无声息地离开。 月光清冷,带着几分寒凉,喧闹过后的寂静总是令人倍感寂寞。 辛四娘漫无目的地踏着天墉城的青石板路,望着周围早已熟悉的景色,却有些茫然,不知该去向何方。 她仰头望着高悬于夜空的弯月,轻叹道:“啊,又是一个人了。” 然而话音刚落,她却忽然瞧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台阶上,一直挺拔如松的背脊微微有些弯曲。他的头倚在柱子上,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似乎已陷入了沉睡。 辛四娘认出那是百里屠苏的身影,愣了半晌,才连忙走过去,对他轻声唤道:“屠苏。屠苏?你怎么睡在这里?” 百里屠苏大抵是不满有人叫醒他,皱了皱眉头,却还是缓缓睁开了有些迷蒙的双眼。 辛四娘见他醒来,温柔地唤道:“屠苏。” 他定定地看了她半晌,眼睛虽已睁开,但意识还处在半睡半醒间,搞不清自己如今是在梦境之中还是回到了现实,只意识到辛四娘正站在他的面前。 他不由伸出手,勾住辛了四娘的小指。 似乎单纯为肌肤相触的那份实感而感到满足,他蓦地露出一抹孩子气的笑容,用着略带沙哑的声音唤道:“四娘。” 作者有话要说:  小桃酥睡糊涂了于是无意识地撒了个娇。 估计醒来之后意识到自己做了啥会想死。 四娘捂胸口表示:大杀器。   ☆、第9章 “诶呀,屠苏,你就别生气啦,转过头来看看我好不好?” 辛四娘忍笑看着百里屠苏因为意识到自己在朦胧间居然向她撒了个娇,而羞恼地背过身去,不肯面对她的举动,耐心地哄道:“小孩子嘛,撒个娇也正常。不如说你平时太老成了,像这样向我撒娇我很开心呀。” 百里屠苏忍不住转过头来瞪着她,“我又不是为了让你开心……” 辛四娘略带冰凉的手指点在他的两边脸颊,笑得极是狡猾,“抓住了。” 百里屠苏怔了一下,只觉得血液仿佛都涌上了脸颊,令他对那升腾起的热度有些无措。 他慌慌张张将辛四娘的手打落,低下头去,却有些懊悔于刚刚举止的粗鲁。 他偷偷瞄了一眼辛四娘的脸色,犹豫着要不要道个歉,却怕她又说些戏弄他的话来,让他不知该如何应对。 抿抿唇,他也不知是在抱怨自己还是在抱怨着辛四娘,小声嘀咕道:“不要总戏弄我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那句话含糊不清,让人听不清是在说些什么,辛四娘困惑了一下,但也没有太过在意。 她看百里屠苏脸颊通红,以为他是受了冷染上了风寒。 她的手向上一翻,微光闪烁,不多时便有一个披风落在了她的臂弯上,而她的手掌正托着一个做工精致的手炉。 辛四娘将披风和手炉一股脑塞给百里屠苏,笑意盈盈地说:“这样便不冷了吧。” 百里屠苏对她这随时随地仿佛隔空取物一般的技能早已见怪不怪。 手炉带着适人的暖意,不多时便将他冻得有些僵硬的身体舒缓下来。然而手中拿着的披风,他却迟迟没有披上,而是望向辛四娘,犹豫地问道:“你不冷么?” 说话间呼出的热气,在这寒冷的凛冬化作了徐徐散开的虚白,即使身着几件冬衣也尚是嫌冷的季节,辛四娘却依旧穿着初见之时那单薄清凉的石榴裙。 辛四娘挑挑眉,不正经地答道:“只要屠苏穿暖了,我心里就暖了。心里暖了,自然也就不嫌冷了。还是说,这披风也不够御寒?” 她啪啪啪拍着自己身前的台阶,“那你坐这里,我从后面抱住你就不冷了。” 百里屠苏脸上的热度未消,又被她这番言论给刺激得热了几分。 “你身为女子怎么总是说这些……”他顿了顿,似乎在想该如何措辞,半晌才讷讷低语道,“总是说这般轻浮的话。” 辛四娘屈指轻敲他的额头,见他吃痛,又笑眯眯地揉乱他的头,柔声说:“好啦好啦,我不逗你了。就是见你在这等我,开心的得意忘形了。” 百里屠苏奇怪地看着她,觉得自己与其说是等,倒不如说是在等的途中不小心睡到了现在。虽然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除夕宴散了之后,像被什么驱动一般跑到这里等她。 但他更不明白她为何要因为这种小事而这般开心。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想明白,就听辛四娘低声说:“要是能顺便带一盘梅花糕就好了。” 百里屠苏:“……” 不等你了! 百里屠苏别扭地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塞到辛四娘的手中,颇有些负气地嘟嘟囔囔道:“给你给你,不过除夕宴没有梅花糕就是了。” 辛四娘略有些惊讶,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包,只见几块灿黄的栗子糕工工整整地垒在一起,散发着香甜腻人的味道。 百里屠苏看她不说话,以为她不爱吃,有些不安地说:“我回去时就只剩这些栗子糕还完整,你若是喜欢梅花糕我明日……” 他顿了顿,想起自己被师尊禁足了两日,便改口道:“以后做给你吃。” 说完,他试探般问道:“你不会离开天墉城吧?” 到底还是年龄小,藏不住事情。 辛四娘见他略带期待,却又有些局促的表情,手中捻起一块栗子糕轻咬一口,只觉得那份甜都腻进了心坎里,将空洞的一处塞得满满。 她的双眸好似落入了春日娇艳的桃花,语调轻柔,“你便是担心这个才来等我?” 一语中的,令百里屠苏有些窘迫。他的手紧张地攥紧了披风一角,却没有逞强,而是老老实实地点头,低声解释道:“我知你与师尊是友人,师尊不会为难你。可天墉城毕竟是修仙大派,你是狐妖,留在这里于理不合。” 辛四娘明知道百里屠苏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坏心眼地仿若失落般低声道:“屠苏是觉得我不该留在天墉城么?” 然而话说出口,她却有些不喜自己这般喜好试探的性子。 就好像回到了曾经面对那人时,明知他的心思是什么,却近乎逼迫般要他说出自己所期待的话语,仿佛不这样就难以安心。 她讨厌那样的自己,但不经意间,试探的话语却早已溜出了口。 百里屠苏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只是低垂着头,手指微微松开披风,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看着上面的褶皱,轻声道:“我不希望……师尊让你离开。我想让你留下来。” 想说的话终于说出了口。 他一向沉默寡言,习惯于将那些话都埋在心里的某个角落。 他对自己此刻的坦率有些排斥,却又觉得如释重负。 百里屠苏极快地瞄了辛四娘一眼,又垂下头,情绪低落地说:“不过你若是想要离开,记得同我说一声……不要一声不吭的,让我找不到你。” 辛四娘托着下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百里屠苏,开始在想这个年龄的小孩子该是怎样的。 可她对凡人并不算熟悉,脑中冒出的比较对象也都是些闹腾的家伙。 她伸出手,手指卷着他略微留长的黑发,忽然开口说着仿佛不着边际的话语,“妖啊是个既长情又薄情的存在。蛊惑了人又因为厌倦而逃开,坏心眼多又残忍,说出口的话大多都是不可信的。尤其是狐狸,狡猾又阴险,想要让狐狸长久地留在一人身边根本不可能。” 就好像现在,她明明知道百里屠苏在依赖着她,说出口的话却像是在将他推远一般。 这些话对于百里屠苏来讲有些深奥,他微歪头看着她,思索了半晌,才慢慢说道:“你虽然爱捉弄我,可四娘我不讨厌你,也不觉得那是阴险。你说的话,我还是会信。我想过你会离开,只是想让你留的长一些……我会做梅花糕给你吃!” 辛四娘不由笑了起来,手指捏起他的脸,“笨蛋。你说这种话是想怎样?把我留下来圈养起来么?” 她的手拂过他的脸颊,与他对视的双眸是属于妖的猩红,她极轻极缓,仿佛在宣告某种誓约一般郑重,“妖怪的话大多都不太可信,所以这种话我也只说一次。” “百里屠苏,我会守在你身边,为你填平坎坷,护你一世平安喜乐。直到……你再也不需要我。”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对师尊说的护屠苏周全是别人的意志,现在这个是属于四娘自己的意志吧。 恩……四娘也是因为各种各样的情感才说的,不过现在肯定不是因为爱情。 毕竟屠苏现在还是个小孩,虽然四娘这个岁数应该谁都算是小孩…… 屠苏已经属于破罐破摔的坦率了2333 感谢lemon酸的地雷,送你一块栗子糕!   ☆、第10章 坚持日日锻炼身体倍儿棒的百里屠苏,因为吹了一夜冷风,此刻正卧病在床。 辛四娘坐在百里屠苏的床边,体贴地为他将被角掖好,又将常年冰凉的手掌覆上他的额头,只感觉掌下那热度带着灼人的滚烫。 百里屠苏在睡梦之中,无意识地蹭了蹭她的手掌,似乎觉得那冰凉凉的温度令他惬意。 辛四娘见他如此,便没有收回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说实话,百里屠苏病倒这事来得实在太过突然。 今日是百里屠苏禁足的第一天,他听话地没有出房门,却也没有偷懒懈怠,而是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心法来,从早起开始便心无旁骛地认真钻研。 辛四娘酒足饭饱闲来无事,就在集市上买了一只烧鸡。 小摊的老板极是勤快地将烧鸡用刀切成了几块,取出油纸包好,再用细绳扎紧。 辛四娘无所事事地站在前面等着,却忽然被旁边的卖菜大娘拉住,以十分热情的态度塞给了她小半筐的新鲜蔬菜。 辛四娘瞅瞅框里各色的蔬菜,又瞅了瞅卖菜大娘,一时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烧鸡店的老板淳朴地笑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这是我婆娘。你是我们这的熟客了,也多亏你,我们这生意好了许多。她就总惦记着送你些东西,以表感谢。”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说道:“她性子急,没冲撞到你吧?” 辛四娘这张脸在狐族中也算是极为精致的,尤其是在眉间红痕衬托下的那双眼波如水,极为勾人的狐狸眼。就算只是老老实实地呆在角落,也十分惹眼。 所以辛四娘也知道有人为了跑来搭讪,而特意光顾这个店的事情。 事实上,她也多次遇到过,只是嫌麻烦,她从来也没有理会过那些人。 辛四娘捧着菜筐子,心中奇异地升腾起一种满足感,便对忐忑不已的店老板笑着说道:“那我便收下啦。” 狐族的族长是个妖艳又动人的女人,她每次见到辛四娘这种不求上进的态度时,总会气得想揍辛四娘一顿,让她醒悟过来。 然而可惜的是,族长打不过她,只能自己生着闷气,窝在青丘国里,还幼稚地在门前竖了个牌叫嚣着辛四娘没想明白,就不许入内。 族长总觉得狐族就是应该享乐,将所有人都放在掌心里蛊惑玩弄,让所有人都臣服于自己,这张脸的价值也就在于此。 可身为以吃为先的辛四娘却觉得自己这张脸的价值,在她眼中也只有买菜多送几颗菜,买肉多得二两肉,买个烧鸡还能多加两个腿。 虽然都是享乐,但族长总是嫌她没品位。 辛四娘一只手拎着油纸包,另一手托着菜筐,觉得她难得获得了这么多的食材,是该让屠苏小当家出场的时候了。 她向前行了十几步,却忽然停住了脚步,耳朵敏感地动了动,似乎听到有人在和那个店老板谈论她的话题。 她转过身去,只见一个身着靛青长袍,背后却丝毫不考虑搭配,大咧咧地披着个大红披风的男人,此刻也恰好转过头来看向她。 那人留了两撇小胡子,弯起眉眼来,一副风流的模样。 辛四娘微歪头,一瞬间觉得他的气息微妙地令她感到有些熟悉,但若说是熟悉也不过是像陌生人擦肩而过却莫名注意到了的那种程度。 她耸耸肩,将那当作错觉,便转身离开了。 天墉城的弟子大部分还没有回来,整个门派显得有些冷清。 辛四娘熟门熟路地走进百里屠苏的房门里,将菜筐放到地上,才揉着肩膀嚷嚷道:“屠苏,屠苏,我从大娘那里拿来了半筐新鲜蔬菜呢……恩?屠苏你有听我说话么?” 百里屠苏不知因为什么,正望着书出神,连辛四娘进入他的房间都未能察觉到。 辛四娘觉得奇怪,半跪着坐在低矮的书案前,轻轻戳了戳百里屠苏的手臂,“屠苏?” 百里屠苏回过神来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辛四娘托着下巴,懒洋洋道:“我都来好久了呀。你看什么这么入迷?书倒了。” 百里屠苏慌慌张张地将书转了个方向,却发现辛四娘是在捉弄他。 他将书放下,半是埋怨道:“四娘。” 辛四娘扑哧一笑,“好啦好啦,看来你是真发呆了呀。” 百里屠苏对她这样感到没辙,只能小小地叹息一声。 他的目光落到地上那显眼的菜筐上,表情复杂地问道:“你已经饿到按筐吃的程度了么?” “不是不是。”辛四娘摆摆手,“是卖菜大娘白送我的。” 百里屠苏的脑海里只有书中所说的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不由诧异道:“为什么?” 辛四娘毫不羞涩地答道:“我长得漂亮呗。你不觉得么?” 百里屠苏:“……” 漂不漂亮什么的,这种认知早就被第一次见面居然因为没说话,而被拽过去就是一顿揍的冲击感给抵消了。 百里屠苏明智地规避这个话题,严肃认真地叮嘱道:“我要看心法了,你在一旁吃,不要打扰我。桌上有沏好的茶,离食堂开饭还有一段时间,饿了就先啃会蔬菜。” 辛四娘奇怪地瞄了他一眼,嘀咕,“我怎么觉得你唠叨了许多。” 百里屠苏:“……” 这都怪谁啊。 辛四娘将油纸打开,拿出鸡腿,问道:“屠苏你吃么?” 百里屠苏看了一眼,莫名觉得那份油腻让他的胃里有些不适,但他没有表露出来,只是摇摇头,道:“我要看心法了。” 辛四娘点点头,也就不再言语。 过了一会,百里屠苏起身想要去换另一本书。 然而他刚刚走到书架前,便毫无征兆地扑通摔倒在地上。 吓得活了一千多年的辛四娘差点被鸡骨头卡死。 辛四娘托腮看着百里屠苏熟睡的模样,拨了拨他额前有些碍眼的碎发,呢喃道:“你是有多能忍啊,明明烧成这样还不让人察觉出来。” 她轻叹一声,唠唠叨叨道:“吓得我都差点被骨头给卡死,这要真是死了,魂魄去了地府,我不还得被那群家伙从这辈子嘲笑到下辈子。说起来,我和地府的关系也是一般般,陆判官还好,崔判官是个死脑筋的,我同他合不来,你的事情还得去托别人来查呀。” 百里屠苏平日里多是沉默寡言,聊天时也回不了她几句话,大多都是她说他听。 他这样睡去,其实和平日里的模样也没相差多少,但辛四娘却觉得有些寂寞。 日头渐渐西斜,不多时便将天空染上了橙黄色的光。 百里屠苏从混沌中苏醒,半睁开眼,朦朦胧胧间看到一只有着九尾的纯白狐狸,正乖顺地躺在他的胳膊旁,蜷成一团,懒洋洋地打着瞌睡。 它的一条尾巴轻轻缠在他的手腕上,另几条尾巴则像为他取暖一般覆在他的身上,但似乎因为沉浸在梦境之中,几条尾巴偶尔会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他。 他眯眼看了一会,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抚了抚它的背脊,又忍不住摸了摸它的耳朵。 小狐狸的耳朵动了动,打了个哈欠,缓缓睁开眼,声音有些沙哑,“屠苏?你醒啦?” 辛四娘的声音带着些鼻音,软糯糯的,倒颇符合如今的狐狸形象。 它轻巧地从床上跳下来,转瞬间便化回了平时的模样,笑眼弯弯道:“正好,我为你熬的荷叶粥应当是好了。” 百里屠苏因为刚刚睡醒脑袋一时转不过来,怔了半晌才想起问道:“荷叶粥?冬日哪来的荷叶?” 辛四娘一边细心地从砂锅中将香糯的荷叶粥盛进瓷碗中,一边轻快地答道:“我下山找了一下土地公,他起初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百里屠苏接过瓷碗,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迟疑地问道:“然后呢?” 辛四娘笑起来,极是风淡云轻地说:“揍了一顿这不就找到了许多嘛。” 百里屠苏:“……” 他忽然觉得手中的瓷碗沉甸甸的,仿佛饱含了土地公的血与泪。 作者有话要说:  两撇小胡子应该知道是谁出场了吧233333 辛四娘蛮干专业户。 因为存稿耗尽裸更中,所以晚了点_(:з」∠)_ 感谢lemon酸的地雷!送你饱含土地公的血与泪的荷叶粥!   ☆、第11章 土地公,百里屠苏是见过的。 当时他看了一本其他师兄从山下带回来的志怪类小说,其中有一篇就提了一下土地公。 恰好辛四娘就在他旁边,他便顺口问了一句。 然后辛四娘丢下一句“等等”,就把土地公扯着衣领从山下……拎上了天墉城。 土地公身材矮小,目测站起来也就到百里屠苏的腰。 他佝偻着身子,死死地抱住怀中的木杖,摆着听天由命的悲悯神色。在辛四娘的手中,就好像被狐狸捕捉到的兔子一般,可怜又无力。 辛四娘全然不在意他的这般可怜模样,晃了晃他,淡然道:“打个招呼。” 土地公哆嗦了一下,满是皱纹的脸挤出一个似哭非笑的表情,颤着声音对还在发懵状态的百里屠苏打着招呼,“你,你好呀,小朋友。” 百里屠苏:“……” 辛四娘到底对土地公做了什么呀,怎么怕成这个样子? 百里屠苏看土地公这副抖如筛糠的样子实在是太过可怜,便低声对辛四娘说:“我看到啦,放他回去吧。” 辛四娘拎土地公上来也不过是为了满足百里屠苏的好奇心,听他这样说,便直接松了手。 土地公平稳地落在地上,向后退了三步,悄悄观察了下辛四娘的脸色,便嗖地一下钻进土里,逃也似的遁走了。 百里屠苏:“……” 书上不是说仙是妖的克星么,为什么到辛四娘这里就全都反过来了。 这件事过去的时间也算久了,百里屠苏本来都快要把这件事给忘掉了。 他用瓷勺搅着碗中的荷叶粥,香糯可口的味道,令他难得有些食欲,却心思沉沉。 没想到时隔这么久,再次听到土地公的事情,居然是因为荷叶粥的事情挨了打。 百里屠苏咽下一口荷叶粥,踌躇了一下,提议道:“以后遇到事情还是先谈一谈,尽量和平些解决问题吧。” 辛四娘捧着瓷碗,顺手为自己也盛了一碗粥,含糊不清地回道:“我谈了呀。” 百里屠苏意外,“恩?那你还动了手……” 辛四娘理直气壮地说道:“谈崩了呀。” 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将荷叶粥喝完,小小地叹了口气。 辛四娘的许多举动以他的标准来看都十分出格,任性妄为又坏心眼,完全以自己为准则,旁人的话看似是入了耳中,却连半句都不曾入心。 若是旁人如此作为,他定会不喜,也会对那人避而远之。 可遇到了四娘,他有时虽会出言劝告,却没有半点讨厌她的意思。不仅没有主动避开,还想着让她长长久久留在这里。 师兄常言人心复杂。 旁人的心思他看不透彻也就罢了,然而此刻他却连自己的心思也搞不清楚了。 日光渐隐,天边挂起朦胧不清的弯月。 姗姗来迟的紫胤真人大步跨入百里屠苏的房中,见他想要下床行礼,连忙抬手示意不必,又将手贴在他的额头上,略略点头,似是有些安心道:“烧似乎退了一些。” 辛四娘得意洋洋道:“喝了我做的荷叶粥,自然会好得快一些。对了你要喝么?” 紫胤真人听到荷叶粥,不由一愣,“恩?” 辛四娘摸摸肚子,“不过我都喝完了,没有你的份了。” 紫胤真人:“……” 挑衅么? 而且为什么给屠苏这个病人熬的粥,你自己都喝光了啊? 紫胤真人对那个不该出现在冬日的词有些在意,问出和百里屠苏相同的话来,“冬日哪来的荷叶?” 辛四娘托着下巴,简洁明了地答道:“揍了土地公一顿,掉落了一包荷叶。” 紫胤真人:“……” 百里屠苏看紫胤真人皱起了眉头,还以为他要斥责辛四娘,然而百里屠苏却听到紫胤真人略带复杂地说:“你比从前倒是收敛了许多。” 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忍不住接话道:“……这也叫收敛么?” 紫胤真人见百里屠苏一脸愕然的样子,淡然地解释道:“若是从前,她不会打土地公。” 百里屠苏不解,“那又谈何收敛呢?” 紫胤真人叹了口气,慢慢道:“她会考虑直接拿土地公熬粥。” 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决定无视这个问题,转而面对紫胤真人,沉稳地说:“师尊不必担心,我已好了大半。劳师尊惦念,是徒儿之过。” 辛四娘在一旁将瓷碗叠好,懒洋洋地拆台,“师尊,我觉得屠苏这是在逞强。” 紫胤真人见状摇摇头,对屠苏道:“不必勉强,将身体看顾好。” 他转头对辛四娘说:“你又未入我师门,怎可跟着叫起师尊来。” 紫胤真人蹙起眉头,思索了半晌,“你是不是又惹了什么祸?” 辛四娘:“……” 辛四娘:“我在你心里的定位就是这样么?” 辛四娘白了他一眼,向窗外看了看,在心里估摸了下时间,问道:“你怎么这么晚才来看你的徒弟?”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听得百里屠苏心下惴惴,正想着要该怎样圆场,却见紫胤真人毫无不悦之情,似乎早已习惯一般,语气平稳地说:“修复你炸毁的地方,又有旧友相邀。回来时,听闻有人拜访天墉城,掌门又拉着我听他们说了几句话。” 辛四娘好奇,“这才刚过年,怎会有人来拜访这里?” 紫胤真人觉得这也没什么可保密的,便淡然道:“他们家中似乎招惹了极为凶残的恶鬼,请了僧侣超度又请了道士捉鬼,却全然无用。不得已,便想来天墉城找些帮手。” 辛四娘对这话题表现得颇感兴趣,然而她看了百里屠苏一眼,却什么都未表示,只是说:“啊,那你要亲自去?” 紫胤真人沉稳地回道:“掌门认为这是弟子历练的好机会,也无需我去。不过路途遥远,也只能让就近的弟子前去。” 辛四娘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洗干净的苹果,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问道:“是哪里哪户人家啊?” 紫胤真人回想了一下,“江南花家。据说是个大户。” 百里屠苏因为风寒,精神不济,十分困倦,却强撑着听着他们谈话。 紫胤真人瞧见,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对着辛四娘留下一句,“来人暂且住在天墉城的客房中,我也叫弟子顺便收拾出了你的房间,你若是想住便住在那里。” 说完,他对着百里屠苏叮嘱了几句,便潇潇洒洒地离开了。 百里屠苏目送师尊离开,看见辛四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抿抿唇开口道:“你不必顾忌我,若是想去便去吧。” 他知道天墉城的日子无聊,辛四娘又是个闲不住的。 难得能有些让她感兴趣的事情出现,但她似乎在顾忌着自己,而没有多去探问。 他虽然想要辛四娘留下,却并没有打算束缚住她。 辛四娘闻言一愣,一双眸子直勾勾地瞧着百里屠苏,蓦地弯了眉眼温和地笑起来,“我不过是对那恶鬼为何要缠住花家的缘由感兴趣而已,万事总有个缘由嘛。” “再说了……”辛四娘拉长着音调,对百里屠苏眨了眨眼,狡黠地说,“我活了这么久,大概也算是走遍了世间每一片土地,可那时我只是一个人看的。” 她顿了顿,拉过百里屠苏的手,笑着说:“现在我想带着你一起去看。等你长大,我便带你看遍这世间山水。就我们两个人。” 百里屠苏整个人都缩进了被窝里,隔了半晌,才传出闷闷地一声,“好。” 作者有话要说:  辛四娘已经是习惯性撩屠苏了。 拐跑计划实行的十分顺利。 辛四娘煮了一锅粥,她自己吃了四分之三。 感谢jump0077的地雷=3=~想要荷叶粥咩!四娘亲手熬的呢!   ☆、第12章 紫胤真人为辛四娘安排的客房略显偏僻,与其他弟子的房间隔了很远。 他这样安排的目的,大概是不想让辛四娘闲着没事就去那里吓天墉城的弟子作为消遣。 毕竟当年他还是少年时,辛四娘没少在门派里干这么熊的事。 然而偏僻自有偏僻的好处,这里气息纯净,无人干扰,屋后又与山脉相近,灵气不绝,对辛四娘的修行大有裨益。 门前栽着两棵梅花树,一左一右,在隆冬之中竞相开放。 晚风徐徐,香溢满园。 相距不远的空地上立着一张石桌和几个石椅,在这天墉城中,那里赏的月色最是好看。 辛四娘站在门前看着这个布局,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她仔细想了想,才想起自己曾经住过这样的地方,为了清净还特意搞些闹鬼一般的把戏,让旁人不敢靠近这里。 那时的紫胤真人还是个少年,皱着眉头一脸无奈地问她“为何要这样做”。 辛四娘记得,她当时只是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我喜欢赏月,这里的月色最是好看。” 辛四娘坐在石椅上,仰头望着夜空高悬的那轮弯月,手中凭空多了一壶酒和一个精致的酒杯。她将酒杯倒满,却似乎觉得无趣一般,将那酒杯放下。 她叹了口气,喃喃道:“自己喝酒没意思不说,还没个下酒菜。想吃烤玉兔,但是嫦娥看得紧紧的,还特别防备我,估计是吃不上了。” 她颇为沮丧,正琢磨着要不要去下山买点东西回来,就听到有个温润如玉的声音轻声问道:“请问这位姑娘,你可曾见过我的一位友人?” 辛四娘闻言不由诧异,她隐身的法术未除,这天墉城中能见到她的应当只有百里屠苏和紫胤真人才对,怎么会有旁人看得到她。 她循声望去,却不由怔了一下,下意识道:“呜哇,你这是修了什么邪功,容颜不老还不满足,打算返老还童么?” 来人身着米色长衫,手中执着一把纸扇,气质温文尔雅,如在这寒冬之中徐徐吹开的一缕暖人的春风。 与紫胤真人极是相像的脸庞此刻正因不解而摆出有些困惑的表情,他以为她没有听清,好脾气地再次问道:“唐突姑娘了。请问姑娘可曾见过与我同来的一位友人?” “你的那位友人是什么模样?有什么特征?” 辛四娘漫不经心地回着话,双眼细细地瞧着来人。 她自然是知道这人并非紫胤真人,无论是气息魂魄,还是周身的气质都与紫胤真人不同。 只是那张脸却像极了紫胤真人少年时期的模样,只是他总是爱板脸蹙眉头,倒显得比来人更年长一些。 辛四娘听说过这世间有并非血亲,容貌却极为相似之人。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瞧见,不由觉得好奇起来。 想来这人此刻出现在这里,应当就是来自江南的那位花家公子。 紫胤真人应该是见过他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表情,会怎样想。 辛四娘托着下巴想象了一下,觉得以他那个性子估计也就是同往常一般面无表情,端着一张写着“不就是长得相似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脸,一点波澜也没有。无趣得很。 以后还是等百里屠苏的病好,带他来看吧。反正肯定会比紫胤真人的反应有趣。 辛四娘在这头默默在心里规划着,花满楼在那头温和地说:“他叫陆小凤,有四条眉毛。” “啊?”辛四娘听到这个描述颇感奇怪,“天墉城是修仙之地,眉毛精应当是进不来的。” 花满楼:“……” 花满楼不由笑了起来,解释道:“另外两条眉毛是他的胡子。他是人,并非什么精怪,应当是进得来的。” “两条眉毛两条胡子……”辛四娘沉吟一声,隐约觉得自己似乎见到过这么个长相的人,但又实在回想不起来,便放弃道,“感觉上好像是见过,但可能长相太平凡,想不起来了。” 花满楼微微讶然,蓦地极是开怀般笑了起来。 辛四娘瞧着记忆里只有面无表情这一印象的紫胤脸挂着这样的笑容,觉得有些不太自在,不解道:“你为什么要笑?” 花满楼似乎也觉得自己这般有些失礼,轻咳一声,道:“寻常女子见过陆小凤,都会说他容貌俊朗,风流倜傥。倒是从未听说,有女子说他的长相太过平凡。不由一时……是我失态了。” 辛四娘对花满楼口中所说的俊朗倒没什么期待。 她觉得世间男子大多都没有狐族的男子好看,毕竟他们是要靠脸吃饭勾搭小姑娘的,平日里把脸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瞧多了见多了,她对旁人长相的认知逐渐变得比较模糊,就养成了记人气息的习惯。 毕竟长相是会变的,气息却不那么容易更改。 她随意地摆摆手,但见花满楼毫无反应。她仔细看去,才察觉到他目不能视。 然而他的行为举止实在太过自然,让她一时没有注意到。 本来她还纳闷为何他能看到自己坐在这里,原来不是看到,而是感觉到。 “你不如坐一会等你那位朋友。反正天墉城也就这么大。若是迷路有人会带他回去,若是他想到处瞧瞧,过一阵也就瞧完了。”她托着下巴,懒洋洋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在下花满楼。”花满楼想了想觉得也有些道理,便坐在石椅上,问道,“姑娘是天墉城的弟子么?” 辛四娘觉得掌门若是知道执剑长老不仅没有消灭了她这个狐妖,还收拾出了一个房间来让她呆着,估计气都要气死了。 “唔……我不是天墉城的弟子。”辛四娘琢磨着自己在天墉城的定位,犹豫地说道,“我主要是来天墉城白吃白喝的。” 花满楼:“……” 花满楼理解了一下这句话,揣测道:“是被天墉城收留的难民么?” 辛四娘:“……” 花满楼见她沉默,便敬佩地感慨,“来时便听说天墉城虽是修仙之人,但却个个古道心肠,乐善好施。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辛四娘:“……” 辛四娘:“……不是,一般不都联想成食客么?” 花满楼“啊”了一声,歉疚道:“来时一直听闻天墉城的传闻,不由便联想到了那处。” 辛四娘决定挽尊一下,“其实我是天墉城执剑长老的友人。” “执剑长老的威名我也偶有听说过。”花满楼笑了笑,“想必姑娘也十分厉害了。” 辛四娘点头,“你要是问我能不能打,那我肯定是能打的。” 比如说什么二郎神啊,哪吒啊,雷公啊,都是她的手下败将。 想想她就遗憾,每次她打赢了要享受战利品的时候,都会被一堆人给拉开,烦都烦死了。 辛四娘决定不去想这些糟心的往事。 她将杯中清酒饮尽,慢悠悠地问道:“听说你的家中有恶鬼作祟?” 作者有话要说:  花满楼表示:你理解的能打和我理解的能打不一样啊 在天墉城瞎逛荡的陆小凤表示:你才是眉毛精! 下章眉毛……不,陆小凤上线。 昨天出门浪太晚,所以木有更新QUQ 感谢东都天策汪的地雷=3=~给你一张和四娘花花一起赏月的门票!   ☆、第13章 辛四娘问起这事来,并非出于助人为乐的好心。 那恶鬼是个模样,闹成了什么样子,她都不太感兴趣。 她喜欢讲故事,也喜欢听故事,所以比起那些,她更好奇那恶鬼作祟的缘由是什么。 恶鬼是人死后的执念所生,比起妖的反复无常,他们的行为更容易让人猜出执念所在。 花满楼不疑有他,将恶鬼之事娓娓道来,“起因是五哥在集市上见到了一个盘子。那盘子上的花纹极是华丽,花团锦簇之中落了一只金边镶嵌的青蝶。五哥极是喜欢。那盘子虽不是什么古董,但五哥还是花了近千两将它买回家中。” 花家还真是大户。这一千两能买多少吃的啊。 辛四娘倒了杯酒,事不关己地说:“你五哥是被那盘子迷上了吧。” 花满楼的脸上难得挂了一丝愁容,他叹了一口气,道:“起初我虽觉得有些异常,但难得五哥喜欢,我便没有深究下去。然而后来,五哥却闭门不出,时时刻刻都要与那盘子处在一处。像是魔怔了一般,旁人说的话连半句都听不进去。” 辛四娘接口道:“若是有人碰那个盘子,他便像发狂一样六亲不认?偶尔房中还会传来他自言自语的声音,就好似他在同人说话,可是你们却见不到那个人。” 花满楼微微讶然,“姑娘竟似亲眼所见一般。” 辛四娘抿了口酒,“叫我四娘就好。老套路了。不过这话听起来,与其说是恶鬼作祟,倒更像是那种不入流的小妖在蛊惑你五哥。” 花满楼轻摇头,“是妖是鬼我也分辨不清。只是父亲请来的道士说那盘子上附着的是死了千年的厉鬼,想要将五哥引到地府。” “厉鬼躲鬼差还来不及呢,哪有那么积极往地府送人头的。” 辛四娘托着下巴,懒洋洋道:“她八成是看上你五哥了,想要把他的魂体引进盘子里,与她相知相守吧。后来呢?既然你来天墉城了,想必不只有这些吧。” 花满楼闻言更显怅然,“后来四哥趁五哥不注意想要将那盘子偷走,谁知不小心把那盘子给摔碎了。五哥就如失了魂一般终日躺在床上,滴水未进,很快便瘦得只剩皮包骨。宅中也安宁不下来,能听到有女子在夜夜哭泣,其他几位兄长出门时也总遇九死一生的险事。” 辛四娘闻言仔细瞧了瞧花满楼,眼睛转了转,“唯有你无事?” 花满楼心中有些惊讶,但旋即一想觉得此事并不难猜,便颔首道:“不知为何,唯有我平安无事。正巧陆小凤从朋友那里听说天墉城的事情,他就随我一道来了。” 辛四娘思索了一番,拉过他的衣袖嗅了嗅,“花公子养了许多花草?” 这话问得唐突,花满楼不解,但还是顺着答道:“我确实在百花楼养了许多花草。” 辛四娘抿了口酒,点点头,只是闲谈一般说道:“冬日苦寒,怕是有一些花草熬不过。” “来之前,百花楼中枯死了几株兰草。”花满楼低吟一声,“可是与此事有关?” 辛四娘觉得这事说起来也没多大意思,便只是宽慰道:“你也不必忧心。天墉城的弟子虽然爱碎嘴,又没什么本事,只爱叫嚣,但好在人多。大概一人砍那个恶鬼一剑,也能把她给耗死。” 花满楼:“……” 听完不觉得安慰,反而好不安啊。 辛四娘浑然不觉,继续说道:“至于你五哥,即使那恶鬼被除,一时半会也恢复不过来。你在天墉城找那个会炼丹的长老,同他说明你五哥的情况,要他炼几颗丹药。道士也就是炼丹能拿得出手,虽然更出名的都是他们炼假丹害死人。” 花满楼:“……” 这种指条明路,又耿直的告诉你并不靠谱的感觉。 花满楼苦笑,“多谢四娘了。” “倒也没什么可谢的。”辛四娘看着花满楼,忽然道,“你笑一个瞧瞧。” 花满楼听到这般直白的要求,有些怔愣,虽是不解但还是依言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问道:“像这样?” 辛四娘看了一会,点点头,“你笑起来蛮好看的。” 花满楼听得出她的语气中只是单纯的称赞,并无其他,便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的,语气温和地应了下来,“我倒是第一次听到如此直白的称赞,那便谢四娘了。” 辛四娘瞧着他与紫胤真人极为相似的面孔,漫无边际地想着紫胤真人是否也曾笑过。 她想了半晌,才隐隐约约觉得有那么一次。 她一向善于寻宝,有一次见到一把古剑,她留着无用又回想起紫胤爱剑,她便顺手送给了他。 他收下剑时,微微勾起过唇角,却如幻影一般转瞬不见。 她见他开心,便一股脑送了他许多,可他却全都不要,也再也不曾笑过了。 也不知那把剑现在放在了哪里。 辛四娘一边想着事,一边问花满楼道:“你们要在天墉城留多久?” 花满楼想了一下,回道:“江南路途遥远,耽搁不得,明日便要启程。” “这么快呀。”辛四娘有些遗憾于不能带屠苏来看师尊脸二号,“是因为天墉城的饭菜实在太寡淡了吧。唯一做的好吃的那个大厨现在还在床上卧病不起。离开也好。” 花满楼:“……” 花满楼:“……也不是因为吃。” 辛四娘正想接着说上几句,然而心中却莫名有些发慌,她知晓这感觉的源头,不由沉默起来。 花满楼敏感地觉察不对,出声问道:“四娘?” 辛四娘吐出一口气,匆忙起身,丢下一句“我还有事有缘再会”,转瞬间便消失了。 院中空留梅花的香气,还有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响。 花满楼打开纸扇又将其合上,微微笑了起来,低声对着空无一人的庭院道:“有缘再会。” “你要与谁再会?” 陆小凤的声音虽是从远处传来,但他的身影却早就出现在了花满楼的身边。 他手中拿着一坛酒,眼睛落在石桌上,颇有些惊讶道:“恩?这里怎么还有一壶酒还有一个酒杯?好啊,你居然一个人偷偷藏起来喝酒。” 花满楼摇头无奈,“你倒反咬一口。我是出来找你,无意间遇到了一位姑娘。” 提到姑娘,陆小凤兴致勃勃地说道:“对了,我今日在山下看到一个长相极美的姑娘,买了十只烧鸡才从老板那里打听到那姑娘的名字,说是叫辛四娘。” 说完,他叹了口气,“那姑娘捧着个菜筐走得却飞快,我本想去帮帮她,哪知还未追出去,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只是不知她住在哪里,有没有缘再见。” 花满楼听到辛四娘的名字,不由笑了出来,摇头颇有些幸灾乐祸道:“若是那位辛姑娘,你怕是没指望了。她刚刚还同我说,你长相平凡还是个眉毛精。” 陆小凤:“……” 对陆小凤无意间造成暴击的辛四娘,此刻正站在百里屠苏的门前,叹息着将房门轻轻推开。 随着那“吱呀”的声响,房中那人抬起头来,满目赤红地瞪着她,眉间红痕如血一般鲜红,昭示着不祥的信息。 他似乎极为痛苦,右手紧紧地攥住衣襟,声音嘶哑地对她喊道:“四娘……快走。” 作者有话要说:  辛四娘:不!我不走!屠·尔康·苏你在哪里我在哪里! 脑洞也是合不上了_(:з」∠)_ 陆小凤表示:心好累,这段感情还没萌发就扼杀在摇篮里了 感谢东都天策汪和相思思的地雷=3=~给你们摸四娘的九根尾巴~ 诶嘛冬天可冷了,冻得我打字都不利索,大家要注意保暖啊。   ☆、第14章 辛四娘知道百里屠苏身上的煞气迟早是要发作的。 所以,昨夜她向他许诺时,特地在他的身体里种下了一个小咒术,能让她极快地感应到百里屠苏这边的情况。 因为只是一个小咒术,她所能感应到的只是像煞气发作这样情绪起伏比较大的事情,像是风寒什么的关于身体方面的事情,她便全然感觉不出了。 没想到昨日为了以防万一所使出的小手段,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辛四娘并没有要逃的意思,反而向他慢慢走近,脸上还是那副不正经的样子,装模作样地思考着,问道:“让我走?你是想让我去哪里呢?” 百里屠苏尚存几分理智,咬着牙苦苦挣扎。 他觉得辛四娘的声音离他很远,模模糊糊的,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抓住她,但口中却断断续续地呢喃着,“快,快走……去,去哪里都好。从,从我……从我身边离开。” “那可不太巧,我要去的地方和你有点关系。” 辛四娘拉住他伸向她的那只手,倏忽间便被百里屠苏犹如濒死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猛地攥紧,手掌的骨节被握得发出恐怖的声响。 可辛四娘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浑不在意,语气柔和,“我是要去你的心里啊。” 说完,她自己反而受不了,抬手搓了搓被牵住的那只胳膊,“呜哇,好冷。我都要炸毛了。我刚才是用自己的嘴说出的这种话么?” 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被她这么一闹,倒勉强撑住了意识,有气无力地瞪她一眼,“你也知道冷啊。这种时候就别捉弄我了。” 然而清醒也只不过是短短的瞬间,强烈而又深刻的绝望感卷土重来,将百里屠苏生生地溺进了那暗黑涌动的河流之中。 他本想放开辛四娘的手,却猛地将她一拉,小小的身躯不知从哪里迸发的力量,竟将一时不察的辛四娘带倒在床上,一只手掐着她的脖颈,瞳孔猩红如血。 明明从这种场景来判断,受害者是辛四娘。 然而百里屠苏却好似要哭出来一般,口中说着与掐着她的力道极为不符的软弱话语,只顾着要她快点逃开,语气中还带着几分颤抖。 辛四娘叹了口气,抬起手温柔地抚了抚他的头,“因为考虑是你,所以不小心犹豫了一下,但反而让你痛苦了呢。可能会有点疼,忍一忍。” 话音刚落,她五指并拢化作手刀,猛然在他脖颈后面砍下,另一只手则顺手圈住他失去意识,软软倒下的身体。 辛四娘颇为紧张地检查了一下他的脖颈,见那上面只是有些红肿,便放下心来,“幸好幸好,骨头没碎。平日里打那些死不了的打惯了,一时控制不好力度。” 她将百里屠苏安置在床上,又为他盖好棉被,手指拂过他的眼角,虽未落泪却有些湿润。 辛四娘望着手指上的水痕,有些怔然。 不知怎地,她开始联想起若是自己如屠苏一般,煞气侵体,又会如何? 她想了半晌,觉得她与屠苏无论是种族还是性格都截然不同,比较起来实在没什么意义。 不过也正是因为截然不同,她才喜欢百里屠苏。 她弯下腰来,在他的额头落下轻轻一吻。 “晚安。把这些忘却,做个好梦吧。” “咳……咳!” 尴尬地轻咳声让辛四娘侧过头去,只见紫胤真人不知何时进入了房门,正神色沉沉地看着她,“屠苏是我门下弟子,你不可有要将他当作食材的念头。” 辛四娘:“……” 辛四娘:“……你以为我刚刚是在尝味道么?” 紫胤真人蹙眉,觉得辛四娘除了吃应该也没什么目的了,便不解道:“那你是在做什么?” 辛四娘懒洋洋地坐到房中的木椅上,随口答道:“哄小孩子睡觉啊。我半夜下山时瞧见那些凡人都这么做的。” 紫胤真人对如何哄孩子这套全然不通,毕竟他门下的两个徒弟,虽然屠苏命途多舛,但性格上倒是一个比一个省心,全然不需要他去积累这种知识。 不过他倒是有熊狐狸要是熊起来到底有多头疼的充分认知。 紫胤真人踱步瞧了一眼百里屠苏安然的睡颜,“我见焚寂有些异动,便过来看看屠苏。” “那你来晚了。”辛四娘耸耸肩,“煞气那波你没赶上。” 他见百里屠苏并无异样,安心下来,转头问道:“你如何抑制住的煞气?” 辛四娘举起手,“手刀。把他的煞气和意识都一波带走了。” 她有些遗憾道:“不过这法子终究治标不治本。” 紫胤真人一言不语地摸了摸百里屠苏的后颈,默然地收回了手。 都快把命也一波带走了,还谈什么治标治本。 辛四娘施在百里屠苏身上的咒术并不隐蔽,道行如紫胤真人这般的,一眼便能瞧得出来。 他伫立在床边看了一会,忽然道:“许久不曾见你对人如此上心。” 以他所知,辛四娘在狐族之中威望甚高,自然在妖界的名望也不容小觑。 这咒术带着辛四娘的气息,不仅能让她探知到百里屠苏的情况,还能以此震慑住其他妖怪叫他们不敢轻易靠近。 这事对辛四娘自然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然而她一贯散漫的性子,能想得这般周全,就足以说明辛四娘对百里屠苏上了心。 紫胤真人想来想去,觉得也只有那个原因,便开口问道:“是因那人将屠苏托付于你?” 然而辛四娘却想也不想地否定了,百无聊赖地说道:“我来天墉城见到焚寂之后才知晓屠苏就是那个韩云溪,想留下是因为他是百里屠苏,而恰好也是韩云溪罢了。若他是个熊孩子,我早就不呆在这个满是道士的天墉城里了,谁管那人托付了什么。” 紫胤真人:“……” 属你最熊还在那嫌弃什么熊孩子。 辛四娘抬手为自己倒了杯茶,茶水发凉,泛着微苦。 她低头瞧着在茶杯中微微荡开的茶汤,若有所思地开口道:“等屠苏再长大些,我觉得有必要带他下山去寻些治本的对策。” 紫胤真人面色平静地回绝,“屠苏不宜下山。” 她侧过头看他,“你还真打算让屠苏一生都呆在天墉城里啊?” 紫胤真人负手而立,平淡道:“昆仑山是天下清气最为合聚之地,他身负煞气,留在此处才最是合宜。” 辛四娘将茶杯放下,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为屠苏好……” 紫胤真人摇头,“此事休要再提。” 辛四娘见他如此固执,知道说不动他,也就没有再说。 反正从相识的那日开始,他不同意的事,她也全都成功做到了。 然而谈话的结果不能如她所愿,还是令她有些不爽。 她一脚踩上紫胤真人的脚,看他因那猝不及防的一击而吃痛蹙眉。 紫胤真人刚想责问,辛四娘却把一件又一件的东西丢给他,让他有些茫然。 “毛巾、衣服、盆、水,药……恩,差不多全了。”辛四娘念叨着那些东西的名字,最后将一张纸放到上面,轻巧地说,“明天我要吃这些菜,屠苏是你下的禁足令不能去厨房,所以就你来做吧。今晚你也别睡了,当个亲和的师尊照顾你徒儿吧。” 辛四娘微微一笑,“不好吃就掀翻了你的剑阁。” 紫胤真人沉默地看着她心情愉快地离开,将目光落在手中的那张纸上,慢慢念道:“能吃的炒鸡蛋,熟的白米饭。” 紫胤真人:“……” 这种扑面而来的挑衅感。 紫胤真人觉得他得为自己的厨艺正一下名。 作者有话要说:  紫胤真人表示:虽然没下过厨,但我觉得自己可以。 四娘:boom! 两人的教育方针发生了分歧。 紫胤:得在家好好学习安全。 四娘:男孩子就得出去浪! 感谢lemon酸和跳跳的地雷=3=~~想吃师尊做的菜咩!   ☆、第15章 百里屠苏从早起开始,便有些坐立不安。 清晨的日光透过纸窗,柔和地洒进屋内。 因为昨日折腾了许久,所以百里屠苏醒得要比平日里晚上一些。 朦朦胧胧间,他觉得房中似乎有人。 起初百里屠苏以为那人是辛四娘,然而他一睁开眼,却看到紫胤真人正站在他的床边,平静地看着他,吓得他不由磕巴起来,“师师师师……师尊?” 本来这件事只能算是出乎意料,还上升不到一个层次。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就只能算是惊悚了。 因为紫胤真人在问他身体状况如何之后,平淡地说了一句,“那我去做菜了。” 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恩?恩?恩?” 师尊你刚刚说了啥? 百里屠苏坐在小厨房外的石椅上,神情呆滞地看着不远处紧紧关闭的木门。 天下御剑第一人,天墉城执剑长老,他的师尊,此刻正呆在那道木门隔开的厨房里。 平日执剑的手拿起了饭铲,他还仙风道骨地说着要做炒鸡蛋。 百里屠苏下意识掐了掐自己的脸,发现这果然不是做梦。 辛四娘一贯神出鬼没,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百里屠苏的身边。 她将一个小布包轻巧地放在石桌上,径直打开小厨房的木门,向里面的紫胤真人喊道:“你倒是快做呀,再磨蹭一会都要到午饭时间了。干瞪着鸡蛋又不会自己摊开自己熟。” 紫胤真人不理会她的催促,只是自顾自地环视着厨房的摆设。 厨房对紫胤真人来讲实在是个陌生的地方。 他少年时只顾练剑,因为颇有天分入门又早,掌门便特许他不必同其他弟子一般,去做那些杂事。 后来修成辟谷之术,厨房这个地方离他就更是遥远。 他一一打开装满调料的瓷罐,看着那些红红白白的粉末,还有什么八角花椒孜然,心里面除了这是什么东西和那是什么东西的疑问之外,就生不出其他的感想。 紫胤真人之所以揽下做菜这件事,并不是因为辛四娘的威胁或是挑衅。 他只是瞧着辛四娘对百里屠苏上心的模样,难得反省了一下自己除了平日传授剑术之外,是不是应该对徒弟更加关爱一些。 他一向认为传授剑术,教导他们要为人正直不愧天地,便已是尽了他为师的本分。 然而毕竟师徒一场,许多事他也是在意的。 他曾考虑过自己要不要像辛四娘一般,将那些关怀之意都化作行动直观地表现出来。 然而,他又觉得自己与辛四娘无论是从立场还是性子作比较,都全然不同,实在没必要去效仿她。 更何况百里屠苏身边已经有辛四娘这般的人物,他也实在不需去做些勉强自己的事情。 就这样思来想去,不知不觉,他已经站在了厨房里,对着几个鸡蛋干瞪眼。 辛四娘看紫胤真人没什么反应,不由觉得无趣,便关了门,转过身来,同仍旧有些茫然的百里屠苏打招呼。 百里屠苏瞧了瞧辛四娘,语气呆滞地说:“师尊要做菜啊……” “不是挺好的嘛。”辛四娘坐到百里屠苏的旁边,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看他那么有自信,估计会做出一道让人吃了就能飞升的完美炒鸡蛋。” 百里屠苏:“……” 也不知这话算是期待还是不期待,感觉好不安啊。 辛四娘灵巧地打开那个小布包,百里屠苏看过去,只见里面兜着许多熟花生。 她抓了一把放到百里屠苏的手中,一扬下巴,说道:“先垫一垫肚子。你师尊闷在里面,估计得等一阵才能出来。” “我还不饿。”百里屠苏这样说着,两只手却扒起了花生壳。 他将一个个包着红衣的花生仁放到辛四娘的手中,低声说道:“四娘,我昨日做了个几个噩梦。” 辛四娘接过他剥好的花生仁丢进嘴里,不在意地问道:“什么噩梦?” 其实百里屠苏不说,辛四娘也知道其中一个噩梦是怎样的内容。 百里屠苏的性子太过内敛,所以遇事也十分容易自责,会将所有的一切都归罪于他自己。 倘若让他知晓他昨日煞气发作,袭击了辛四娘,必然会陷入自我厌恶的情绪之中,甚至为了不再重蹈覆辙而故意远离她。 辛四娘不愿如此,于是就使了个小手段,让他以为昨日种种不过是一个并未发生的噩梦。 做到这种地步,辛四娘也不怪旁人说她保护过度。 可百里屠苏好不容易才有些依赖她。 她不想被他疏远,不想让他自责,更不想在未来看他孤身一人行走于天地之间,因为惧怕伤害别人,而封闭了心扉拒绝同别人接触。 那种天地浩大,唯余孑然,终日茫茫不知归处的滋味,她不想让百里屠苏也尝到。 百里屠苏有些惴惴不安地将煞气发作那时的情景同辛四娘一一叙述。 说完,他见辛四娘有些怔然,不由唤道:“四娘?” 辛四娘回过神来,笑了笑,调侃道:“你如今这个小个头,站起来和我坐着一般高,哪伤得了我分毫。” 百里屠苏闻言不服气道:“师兄说了,男孩子长得都要慢一些。” “好好好。”辛四娘敷衍地应着,将手中的碎屑拍下,“然后呢?其他几个噩梦是什么内容?” 百里屠苏犹豫一下正要开口,却听到厨房忽然响起“轰隆”一声,仿佛什么炸开了一般,紧接着便是“哗啦啦”的水声。 辛四娘也难得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缩了缩肩膀。 九条白尾顺势冒出,如安慰她一般窜进她的怀中,小巧的尾巴尖轻轻摇摆。 辛四娘抱着自己的尾巴,喃喃道:“你师尊真是……炸厨房就像耍剑一般有气势。” 百里屠苏:“……” 现在不是感到敬佩的时候吧。 厨房虽炸,但里面却安静得异常。 百里屠苏正考虑着要不要冲进去把可能处在昏迷之中的紫胤真人拖出来,就看到房门被一把推开,紫胤真人伴随着呛人的黑雾气定神闲地端着两盘菜走了出来。 他将盘子摆好,又转身回到厨房中端出了两碗饭,迎着辛四娘诡异的目光,安然地坐在了对面,浑身充满着迷之淡定。 他将手展开,示意道:“吃吧。” 辛四娘难得有些失语,讷讷了半晌,脑中考虑着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然而还未等她想到什么妥帖的方案,就看到有一个天墉城的弟子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大声嚷道:“什么又炸了?什么又炸了?怎么今年老炸东西……” 抱怨的话还未说完,他一眼瞧见了紫胤真人,不由停住脚步,小心翼翼地问道:“执剑长老可知是什么东西炸了?我好汇报掌门。” “没炸。”紫胤真人平淡地回道,“是我在做饭。” 弟子:“……” 夭寿哦!执剑长老你怎么了执剑长老! 作者有话要说:  四娘:厨房炸…… 紫胤真人:没炸。 百里屠苏表示,今天这一天过得太玄幻了。 至于紫胤真人做啥样下章就造了23333今天早点更新了呢噢耶   ☆、第16章 辛四娘:“厨房炸了。” 紫胤真人:“没炸。” 辛四娘:“炸了!” 紫胤真人:“没炸。” 辛四娘:“就是炸了!” 紫胤真人平静地向辛四娘陈述道:“只是火起得猛了些,还没到炸的地步,屋子还没塌。” 百里屠苏:“……” 师尊你评定的标准是不是有点极端? 百里屠苏听着两人像三岁稚童一般的你来我往,不由感到有些头疼。 辛四娘不依不饶也就罢了,她本就是想坏心眼地嘲弄师尊,可师尊却也一反常态,显得固执。不仅没有像平常那般不作理会,反而坚持着一遍一遍地解释起来。 百里屠苏瞧着安安静静摆在桌上的那两盘菜,忍不住扶额。 辛四娘似乎在“厨房是不是被炸了”的问题上争执烦了,便转移话题道:“那你解释解释你这个菜是怎么做的?” 辛四娘执起筷子,点在其中一盘菜上,迟疑了一下,“呃……先从这个黑炭开始吧。” 紫胤真人沉默一下,缓缓道:“那是炒鸡蛋。” 辛四娘:“……” 辛四娘:“这不是被泡在水里的炭么?” 紫胤真人固执,“是炒鸡蛋。” 即便紫胤真人怎样强调这个菜的原型是什么,辛四娘也无法从这一盘黑乎乎还带着水珠的焦炭上面辨析出鸡蛋的样子。 她曾想过紫胤真人做出来的菜可能不会好吃。 但考虑到从前的情谊,她还是会给面子吃上几口,不去太过打击他的信心。 但她万万没想到是这般让人想吃都无法下口的状态。 紫胤真人看她不言语,便主动讲述了自己做这道菜时的过程,“我将蛋壳敲碎,蛋液滑进锅里自己摊开,等了半天却没有反应。我找了一下因由,发现是我忘记生火了,想起拜访友人时,他赠了我几道火符,便用上了。” 辛四娘疑惑,“火符?什么火符?” 紫胤真人从袖口中掏出一张,放到桌上,“这张。” 辛四娘拿起一看,“哦,还是个蛮厉害的火符。” 说完她转手塞到百里屠苏的手中,“收好。你师尊送你的。” 紫胤真人:“……” 百里屠苏:“……” 这空手套白狼的技能也是十分熟练。 紫胤真人无奈,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他看百里屠苏有些手足无措,便道:“罢了。你就收下吧。记得不要轻易使用。” 百里屠苏点头应下,极是郑重地将纸符折好放进怀中。 他这边犹自想着该怎么保管好这张符纸,就听到那边辛四娘懒洋洋道:“然后呢?接着说。” 紫胤真人的表情十分平静,丝毫没有半分窘迫,缓缓陈述道:“然后大火就蹿了起来,我忽然想起没有放油,便倒进去了一点。”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于是,就成了这个样子。好在火势不大,三瓢水就扑灭了。” 辛四娘:“……” 辛四娘:“……哇。” 她看他这般淡然,一时之间也想不到用什么词去感慨。 辛四娘回避开关于炒鸡蛋的问题,用筷子点了点另一盘菜,问道:“这是什么?” 说实话,这盘菜的卖相与炒鸡蛋相比,已经算是极其完美,最起码能让人分辨得出里面的原材料是些什么东西。 紫胤真人望去一眼,依旧平淡无波地说道:“红烧茄子。想起少年时,掌门曾亲手下厨做过,一时怀念,便做了出来。” 辛四娘:“……” 夭寿哦,鸡蛋做成那个德行,还要加菜。 辛四娘叹了口气,已经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让紫胤真人去做这种事,不抱希望地看着碗中的米粒,问道:“所以这个饭是忘加水了?” 紫胤真人摇头否定,“加了。” 他看辛四娘怀疑的眼神,补充道:“少。自己烧干了。” 他说完这话,似乎觉得自己已经介绍完了,就站了起来,施施然道:“派中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处理。屠苏,你养好身子,明日我要检查你的剑术。” 言罢,他一甩袖,便深藏功与名地离开了。 百里屠苏本就没什么食欲,听完紫胤真人介绍完毕之后,就更没什么食欲了。 然而他瞧了瞧辛四娘,觉得她大抵会饿,便站起身来道:“我去做些什么吧。” 辛四娘将花生仁丢进嘴里,支吾了一声,伸手拉住百里屠苏的衣角,摇头,含糊不清道:“不用不用,厨房都炸了你也没必要勉强自己进去。” 她反手一转,桌上便多了两碗清粥和一屉热腾腾的包子,“我早就预料到这种状况。想你早上应该吃些清淡的,便买了这些东西。一起吃吧。” 百里屠苏虽然没什么胃口,但见辛四娘准备周全,也就没有拒绝,坐下来用瓷勺舀着白粥,若有所思道:“师尊为什么突然想要做菜了呢?” 辛四娘不置可否,伸手去拿白白软软的肉包子,咬了一口,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做了什么噩梦了?” 百里屠苏闻言一怔,才想起那是之前被打断的话题。 他不知该如何去说,搅动着白粥,似是有些惆怅般低语道:“我梦到了我娘。” 辛四娘安静地听着百里屠苏断断续续地讲述着自己所梦见的事情。 与其说是梦境,倒不如说那些是他逐渐复苏的记忆。 他讲起了红叶湖,说那里生长着许许多多的枫香树,枫叶是红的,风一吹就落了满地。远看起来,就像湖面微微荡起的波纹。 他讲起了待他很好的族人们,虽然他看不清他们的长相,但总觉得他们是在对他笑着。 最后,他讲起了他的娘亲。 他说,他觉得娘亲不喜欢他,从小开始就对他十分的严苛。 可他还是十分地想念着她。 百里屠苏的记忆仍是有些模糊不清,回忆到这里已经是极限。 辛四娘瞧着他,伸手揉了揉他的头,也没法用言语来安慰他。 毕竟百里屠苏作为韩云溪的往事她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到达乌蒙灵谷时,那里只残留下一片血海,和空旷无人的死寂。 然而这种事情也不方便同现在的百里屠苏说。 百里屠苏似乎也觉得这个话题过于沉闷,便自己扯开话题,故作轻松道:“不过那些大概都是梦罢了。我还是想不起来家的样子。四娘的家是怎样的呢?” 辛四娘想了想,顺着他的话答道:“我家里倒是没什么。按照我爹的喜好,平时都住在破庙里。院子里种了几棵金梨树,子怡特别喜欢那棵树结的果子。” 她没有解释她口中的子怡是谁,只是支着下巴,娓娓道来,“我是我们家唯一修出九尾的,其他那些不是耽于情爱就是直接飞升当了个小仙。我们全家基本都有些怕我,包括我爹,毕竟妖界对血缘关系都比较淡漠,更注重力量修为这一类的东西。” 辛四娘似乎许久没有谈论起这种话题来,一边思索一边说道:“不过爹虽然有些怕我,但是个疼女儿的。有几个叛逆期的妹妹因为不喜欢爹的这种紧迫到有点烦人的关怀,还离家出走过几个。当然因为没什么出息,也混不下去,自己又溜溜达达回来了。” 百里屠苏认认真真地听着,眼睛眨巴着,似乎意识到自己前几次在听辛四娘讲故事时,提了不解风情的问题而惹她有些不太开心的行为,此刻显得尤为安静。 辛四娘看他这副模样总觉得有些可爱,便掐了掐他的脸颊,在他羞恼之前笑嘻嘻地松了手,继续说道:“再说也就没什么特别的了。反正除了我之外,她们都没什么出息。尤其是七娘,是个作天作地爱惹祸的。当年因为爱上的凡人死了,就闯进地府强行想要让那凡人复活,若不是我拼命保住了她的一魂一魄,她早就魂飞魄散了。” 百里屠苏听到此处,低下头思考了片刻,忽然问道:“这世上有可以把人起死回生的方法么?” 辛四娘挑挑眉,“怎么?你想复生谁?” 百里屠苏闷闷地说:“我娘。” 辛四娘歪着头,“起死回生代价可是蛮大的。” 百里屠苏抿抿唇,一脸坚毅,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纵是要逆天我也要试一试。” 辛四娘将食指抵在百里屠苏的唇上,“嘘。想要逆天的话,可连我都没说过呀。” 百里屠苏有些着急,张张口欲要再言,却仿佛被什么哽住一般说不出话。 辛四娘收回手,淡然道:“世间自然不缺起死回生的咒术,也不缺法宝。世有奇异虫豸,曰焦冥,生于海外,以法入药,能食人骨,感人心。白日形散,入夜形聚。有人认为那是起死回生永生不死的良药。” 百里屠苏睁大了双眼,下意识摇头,嘴唇开开合合似乎在说“那便不算是活着了”。 辛四娘不理会,继续说道:“还有一个起死回生的宝物,是一个铜铃,名字不记得了。施术者,以自身寿灵的一半为代价,将人复活。那个铜铃,我有。” 百里屠苏讶然,抬眸看她,却见她神色清冷。 她极少在他面前露出这样冷漠的表情,让他不由得下意识抓住她的手。 感受到手中那小小的暖意,辛四娘一愣,沉默了片刻,反握住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可你想清楚,这铜铃不过是唤醒死去那人的躯体,唤不回那人的魂魄。你若当真只满足于此,我不会劝你。可你若是想逆天,将你娘亲的魂魄也从地府中带出来,就必然会遭到天罚。” 她顿了顿,补充道:“到时候受罚的不仅是你自己,还有你的娘亲,或许她会魂飞魄散,轻一些便是在地府中永生永世都不得轮回。紫胤是你的师尊,到时也难免会受到牵连。你想要逆天,不是你自己一个人承担后果。” 百里屠苏望着她,颓然地哑口无言。 他从未想过这般深远,也从未想过会有什么后果。 他只是想要见到娘亲,想让她活过来,想要再同她……说说话。 辛四娘见他难过,便将他轻轻揽入怀中。 百里屠苏环抱着她的腰,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刚刚失语是因为辛四娘施的咒术,而现在则是因为那种希望被无情打碎的茫然。 他将下巴抵在她的肩窝,像受伤的幼兽一般蹭了蹭,小声地呜咽着,“四娘。” “好了好了,我在这里呢。”四娘抬手抚了抚他的黑发,柔声道,“不过死而复生我虽然不赞同,但我可以带你去地府见你的娘亲。” 百里屠苏一下抬起头来,“那,马上……” “现在不行。”辛四娘摇摇头,“你天生体质阴煞,地府怨鬼又多,你还小,虽然有我护着,但去那里就是自寻死路。” 她看着他,眼神温柔如脉脉春水,“所以,快些长大吧。我的小屠苏。”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晚了点,但我爆字数了! 四娘虽然保护过度,不过这种事情上还是不顺着的23333 顺便向屠苏科普一下焦冥,咔嚓掉老板计划一环。 四娘总觉得好有男友力啊23333 紫胤真人表示:前半段你们就这么损我,后半段自己就温情起来了,对得起我么?恩?恩? 感谢lemon酸的地雷=3=~你要肉包子呢还是要师尊的炒鸡蛋23333   ☆、第17章 炎炎夏日,池中小荷欲开未开,只露出个含羞待放的花骨朵。 水底有几只小鱼,灵敏地穿梭其中,鱼尾摆动,在水中漾出细密的波纹。 辛四娘无所事事地撒了一把鱼食,看它们倏然聚到一起争夺着饵食的样子,嘟囔道:“怎么还没长大啊?这么点还不够塞牙的……” 大抵是因为昆仑山清气浩荡,养在池中的锦鲤都有了几分灵性。 辛四娘这话刚刚说完,就见一只锦鲤竟仰着身子,冲她吐了一口水柱。 辛四娘反应极是灵敏,向旁边一闪,那水柱便软塌塌地落在地上,没有溅到她分毫。 辛四娘:“……” 辛四娘见它这样,不怒反笑,“本来听了屠苏的话我是打算养一养的,但你这是想死啊。” 她撸起袖子,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捞鱼的网兜,正要下手将那个挑衅她的锦鲤捞起,就听有人在她身后半是无奈地唤道:“四娘,你不是同我说好了,不吃这些锦鲤的么?” 辛四娘转过头去,颇为委屈地说:“是它先出手……嘴挑衅我的。” 那人摇摇头,乍看上去颇显冷漠的脸庞,却因眉眼的温柔而化去了几分。 他端着一个瓷盘,颇为娴熟地劝说道:“今日厨房做了荷叶糕,凉了可就不好吃了。恰好我该练剑了,不如我们去后山吧。” 辛四娘抿唇似乎权衡了一下,痛快地将网兜收起,接过他手中的瓷盘,有些不甘不愿地嘀咕道:“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清楚该如何应对我了?” 百里屠苏将腰间的长剑别好,漫不经心地回道:“毕竟四娘同我也相识了四年。” 而且从一开始她就只对吃感兴趣,再不清楚就真的要被她称作是木头了。 辛四娘沉吟一声,似乎听他提起,才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在天墉城呆了四年。 比起守在沙漠那空浮的五百年,似乎这四年才更有实感。 辛四娘还是一如既往,时光并未在她的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而百里屠苏却随着这四年的流逝,褪去了脸上的婴儿肥,长了个子。 虽然还只是个少年,却越发俊朗起来。 他的神色还是十年如一日的冷淡,与旁人也不愿过多接触,对待辛四娘的捉弄虽然不至于如幼时那般手足无措,但也仍是习惯不起来。 辛四娘吃着荷叶糕,溜溜达达地跟在他的身后,轻快地说道:“说来你变声期过得好快啊……真可惜。” 百里屠苏的脚步顿了顿,转过身来,面无表情道:“四娘。” 辛四娘装模作样地拍拍胸口,“啊,真可怕真可怕。我不说了。” 百里屠苏张了张口,但也对她这副样子没办法,只能不甘不愿地低语,“明明说了会忘掉的。骗子。” 辛四娘笑嘻嘻地将手中的糕点塞到他的口中,“最后一块。因为实在很有趣,所以忍不住嘛。” 百里屠苏的变声期来得早,去得也很快,大概只有一年。 起初,百里屠苏还以为是有人下了□□,把他的嗓子给毒成这般沙哑难听的样子。 辛四娘从未遇到这般情况,慌慌张张拖来了许多解药给他吃,但总是不见好。 后来,还是看不过去的紫胤真人,淡然地进行了科普工作。 知道百里屠苏不会死之后,辛四娘的心思很快就转到了他的这副嗓音上。 妖有没有变声期她从未注意过,印象里认识的凡人也都过了那个阶段,所以她对百里屠苏这个样子十分的好奇。 但百里屠苏却颇不喜欢自己这个声音,每次辛四娘同他说话,他都把嘴闭得紧紧的。 有些话非说不可时,他就用写的,将薄薄的一张纸推到辛四娘的面前。 每当这时,辛四娘总会故意说着,“啊,书信传情。你的心意我是知晓的。” 惹得他红了脸,又有口难言,辩驳不出什么话来。 但好在,这种日子也就只有一年。 变声期刚过,百里屠苏就冷着脸要辛四娘将这段黑历史忘掉。 当时辛四娘一边吃着他包的包子,一边极是轻易地点了点头。 然而现在看来,她根本就没打算忘掉。 百里屠苏到了后山,却未急着练剑,而是若有所思地问道:“前些日子那个想要盗走焚寂的人还没有眉目么?” 辛四娘耸了耸肩,“他若是不打算再来夺一次焚寂,怕是找不到了吧。” 百里屠苏闻言有些失落,垂下头来,呢喃道:“那人与乌蒙灵谷的事有没有关联呢?” 天墉城的日子一贯平静如水,只是前几日却有人只身闯进天墉城内,打破了这种平静。 只是那晚恰好是朔月,百里屠苏煞气发作,紫胤真人感应到焚寂的异动提前出关。 辛四娘负责摆平百里屠苏,而紫胤真人则跑去阻止了那人想要盗剑的举动。 那人极是灵敏,见到紫胤真人,知道不敌,便果断地放弃了焚寂,几个纵身,从天墉城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人逃得太快,紫胤真人未与那人交过手,也更是看不清他的模样,自然也就无从找起。 当时,金陵有妖魔作祟,情况极为险恶,陵越奉掌门之命率领一众弟子前去捉妖,而紫胤真人因为一些缘由要闭关一个月,天墉城正是防备极为薄弱的时刻。 紫胤真人觉得金陵的事必然是个圈套,便要陵越在除妖之后留在金陵再调查一番。 百里屠苏觉得既然那人意图偷取焚寂,就必然和乌蒙灵谷灭族的事情有所关联。 然而人海茫茫实在难寻,让他不由有些急躁。 辛四娘并未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所以也没办法抚平他的这般急躁。 她托着下巴,扯开话题道:“对了,听说你明日要去妄境试炼?” 百里屠苏点头,“应当就是明日。” 辛四娘不解,“那地方你不是去年去过么?怎么还要去?” 百里屠苏解释道:“妄境试炼需要有一名通过试炼的弟子陪同。去年是师兄与我们同去。但师兄如今在金陵,威武长老便想由我来带着他们进行试炼。” “妄境试炼啊……”辛四娘手指点在脸颊,“听说是脑子里想什么就会出现什么?” 百里屠苏想了想陵越说过的话,“师兄说,那些皆是杂念,多半会以恶灵的形式出现。” 辛四娘颇感无聊地抻起懒腰,“那可没意思。若是出现个什么梅花糕精,荷叶粥精,烧鸡精什么的,我可没食欲。” 百里屠苏:“……” 那都是些什么精怪啊,想想就可怕。 日头由东向西偏斜,时间已然不早。 百里屠苏站起身来,正要打算练剑,却见辛四娘眯起眼来望向天边,似乎在沉思什么。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朵云从远处飘来,离他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等等,越来越近? 百里屠苏犹自愣神,就看到那朵云飘到他们面前,上面端端正正坐着一只猴。 那只猴披着大红镶有金线的袈裟,端庄肃穆,眉目如佛。 他轻巧地从那朵云上跳下,两步走到辛四娘面前,打着招呼道:“许久不见。” 辛四娘看着他,皱起眉头嫌弃道:“噫。见到你就没好事。” 百里屠苏沉默地看了眼那只猴。 夭寿哦,猴成精还偷穿袈裟啦! 作者有话要说:  大圣出场给辛四娘单人副本任务。 辛四娘表示:麻烦,不要,你快走。 过渡章可能有点无聊恩_(:з」∠)_ 小屠苏长到14岁啦~14岁事件过后就是17岁下山浪的好时候! 因为过年之前各种各样的事情要忙,所以更新有的时候赶不上,请大家见谅么么哒=3=~   ☆、第18章 虽然孙悟空说了一句好久不见,但其实辛四娘和他总共也没见过几次面。 辛四娘是林子怡的挚友,孙悟空也是林子怡的挚友,但“朋友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这一理论显然并不适用于他们。 他们之间的关系甚至比起普通还要差一点。 主要是因为辛四娘和孙悟空曾经在南天门打过一次架。 那时孙悟空还在护送唐僧去西天取经,途中行至天竺国,遇到凤仙郡大旱,便想上天庭来找玉帝讨个说法。 当时辛四娘正好在天庭瞎晃,初次见到孙悟空,一时好奇便跟过去看了一会。 因为这件事过去的太久,所以辛四娘也不记得到底是为了什么起的争执,总之两人争吵之下就动起了手来。 玉帝也不知道是看辛四娘不顺眼,还是看孙悟空不顺眼,亦或是抱有二人相残打死一个少一个,还天庭安宁生活的念头。 他不仅没有派人来阻止,甚至还将围观群众全都赶走,给他们留了足够大的空间去打架。 然而那场架终究没有打起来。 辛四娘撸起袖子本来打算给那个毛猴颜色瞧瞧,但偶然间她瞥见哪吒路过,顿时便没了战意,潇潇洒洒地撂下一句“我有事忙以后再说”就跑去追她的莲藕汤。 徒留站在原地一脸莫名的孙悟空。 再后来见面,就是林子怡一脸欢欢喜喜地介绍他们二人相识。 两人虽然对彼此不满,但不想见林子怡为难,便都装得一脸和气。 辛四娘打发百里屠苏去练剑,手中拿着一把瓜子,闲闲道:“所以呢?斗战胜佛找我这个小狐妖有什么事?” 孙悟空瞧了她一眼,简洁答道:“子怡的事。” 辛四娘动作一顿,纳闷道:“我听爹说子怡还没醒,她那边能出什么事?” 孙悟空抚了抚袈裟上的褶皱,风淡云轻地说道:“她醒了好久了。怕是你同她一样,都被那个老狐狸骗了。” 老狐狸指的自然是辛老翁。 辛四娘想了半晌,忽然想起辛老翁前阵子传信说起七娘魂魄重聚的事情,蹙起眉头问道:“可是和七娘有关?” 孙悟空点点头,也不多加解释什么,只是继续说道:“那些事都已过去,我此番并非为这事而来。” 辛四娘闻言眉头皱得更紧,“还有比这更严重的事?” 孙悟空不置可否,缓缓说道:“子怡她爱上了个凡人,那人尚有不到六年的寿数。” 辛四娘:“……” 辛四娘:“……她怎么总同凡人纠缠不清的?” 前几百年遇到个书生遭了大罪,现在又爱上了个不知哪门哪路的短命鬼。 孙悟空将林子怡苏醒之后的事大致同辛四娘讲了讲,包括雨化田的事还有玉帝的图谋。 辛四娘沉思了片刻,担忧道:“子怡偏执得很,若是寻不到其他法子,怕是会效仿她三姐。到时便会顺了玉帝的意。他为了引你犯错,惩罚必然只多不少。” 林子怡的三姐当年因为强行为自己的夫君续命,而受了魂飞魄散的天罚。 “我倒无妨。”孙悟空摇头,“不过,也并非没有别的法子。” 辛四娘想了一会,不解,“能有什么法子?” 孙悟空风淡云轻道:“由我去勾了生死簿上的名字。” 辛四娘仔仔细细瞧着孙悟空,一字一顿道:“你虽已成佛,但这仍是大错。一着不慎,或许斗战胜佛的名号便不再属于你了。” “名号什么的,我本也不稀罕。”孙悟空眉眼之中仍有桀骜,“放心,我心中有数。” 她托腮望他,叹息道:“子怡总叫你大圣。我还想着你成了佛,从前的称呼再叫就不合时宜了。但想来是我错了。” 他如今虽是众人眼中的佛,但也仍是小白貂眼中那个无所不能的齐天大圣。 辛四娘活动了下肩膀,道:“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帮你做个局,不让子怡知道这件事?” 孙悟空点头承认,迟疑一下道:“我不需她对我心怀歉疚。” 辛四娘轻巧道:“这事不难。你要何时去做?” 孙悟空沉吟,“再过两年。我如今在天上不比从前那般行动自如。” 辛四娘点头应下,便是两两无言。 孙悟空似乎觉得该说的也都说完了,便站起身来,环视了下四周,问道:“你一个狐妖做什么藏在道士的地盘上。” “你一个和尚不也来了么?”辛四娘下巴一扬,向百里屠苏的方向示意道,“我为他。” 孙悟空眯眼看去,微微蹙眉,“那孩子身上煞气颇重。如此下去怕是会成魔。” “总归会有法子的。”辛四娘微微一叹,“对了,左右你也要去地府一趟,不如帮我个忙。” 孙悟空挑眉,“何事?” 辛四娘凝眸望向百里屠苏,慢慢道:“你瞧瞧生死簿上可还有韩云溪这个人。” 孙悟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踩上筋斗云,很快便消失在了天际。 百里屠苏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侧过头去,见辛四娘坐在小亭中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有些担心,便收了剑,走到辛四娘的身边,沉默不言。 辛四娘同孙悟空说了些什么,似乎因为咒术的缘故,他没有听到一言一句。 但看辛四娘有些愁眉苦脸的样子,想来不是什么好事。 他抿抿唇,虽然知道辛四娘消去声音便是不想让他知道,但还是问道:“怎么了?” 辛四娘回过神来,对他笑了笑,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一只不知从何处跑来的黄毛狐狸跳到她的怀中,瞬间如烟雾般消散殆尽,徒留一张白纸飘扬落入她的手中。 这是狐族特有的传话方式,一般用在招人集会的时候。 因为族长不太待见她,一般的小集会她也不会去,所以她鲜少会收到这样的信息。 但若是收到了,便是族长有大事,非她不可。 她看着手中那张纸,蹙起眉头来,长长叹道:“怎么事情都挤到一起来了。” 百里屠苏不解地看着她,眼神瞟过那张纸,却不见半点笔墨。 恰好阿翔从山下回来,长啸一声,稳稳地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阿翔回来得比平日里要晚上一些,百里屠苏侧过头,手指点了点阿翔的小脑袋。 阿翔扇了扇翅膀,从他肩膀上跳下,落在石桌上,将口中叼着的一根银钗稳稳地放到辛四娘的面前。 辛四娘拿起那根银钗看了看,心情更是郁粹道:“族长居然连信物都送来了,看来不去是不行了。” 百里屠苏坐到辛四娘的对面,试探地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 辛四娘点点头,“族中应当发生了大事,我还要去一趟京都处理一些事情,大概要离开个一年半载左右。” “你……”可还回来? 他将那句软弱不堪的话语咽了回去,改口道:“什么时候离开?” 辛四娘一无所觉,认真地想了想,答道:“你师尊如今不在,到底还要同他说一声才是。大概不是今晚便是明日。” 百里屠苏默默点头,不再多言。 辛四娘笑了起来,嘱咐道:“我不在时,你也别被旁人欺负了,走上歪路。谁要是欺负你,记得不要怂就是干,打他们一顿就都老实了。” 百里屠苏:“……” 这才是歪路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就是涉及到隔壁《[综]东北话的传染性》里面的剧情,有兴趣的可以去补一补。 辛四娘被迫接下两个任务,要离开小屠苏一阵子了。 不过小屠苏单人剧情也不会少的,而且距离产生嘿嘿嘿。 大家都来收藏一下专栏嘛!会掉落小短篇小长篇的哟!还会掉落各式萌萌哒女主! 作收起起伏伏的好揪心_(:з」∠)_爱你们么么哒=3=~   ☆、第19章 紫胤真人归来时,天际已染上隐隐暗色。 他听辛四娘说要离开,为她斟了一杯清茶,道了一句“万事小心”。 辛四娘拿起茶杯,笑了起来,“你表情这般凝重,我还以为我是要去什么极为危险的地方。不过是族长唤我,虽然关系不太和睦,但到底不会害我。” 说完,她叹口气,“没办法,能力强,哪里都需要我。” 紫胤真人无可奈何,“你啊。” 辛四娘从紫胤真人的房间出来,本可以就这般离开。 然而她心念一转,脚下不由自主地向百里屠苏的房间走去。 她一边凉薄地觉得自己已经同他告别过就此离去也无妨,然而另一边却又劝着自己再多留会同他说说话,毕竟她这次要离开许久。 这种自相矛盾的念头,对辛四娘来讲有些稀奇。 她想了半晌,觉得自己大概是有些不舍。 辛四娘脑中虽然纠结,但脚程却很快,不多时便来到了百里屠苏的门前。 她正要抬手推开,却听到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有人在低声说些什么。 起初辛四娘还以为是有人拜访,但她仔细想了想百里屠苏在天墉城的人际关系,觉得这事也不太可能。 她不由好奇起来,虽然觉得偷听不对,但还是蹑手蹑脚地靠近木门,凝神细听起来。 百里屠苏的声音压得极低,透过木门,只模模糊糊地传出几句支离破碎的话语。 “应不应该……可她……该不会已经……送……” 辛四娘听了半晌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便没了耐心,直接推门道:“屠苏。” 百里屠苏:“……!!” 辛四娘:“……” 辛四娘:“……我虽然吓到你了,但也不至于把你吓得窜到桌子上吧?你什么时候有这么矫健的身手了?” 百里屠苏略显尴尬地跳下桌子,手忙脚乱地似乎要将什么东西藏起来。 辛四娘觉得奇怪,瞧了他一眼,见他慌张,便不动声色地坐到木椅上,假装全然不知般问道:“怎么了?想什么那么入神?” 百里屠苏的两只手背在后面,轻咳一声,扯开话题道:“四娘你同师尊告过别了?” 辛四娘眯起眼,慢吞吞点头,“是告过别了。” 百里屠苏眼神游移,显然心思不在此处,闻言只是讷讷点头,“哦。”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沉默。 辛四娘也不急着走,好整以暇地看着百里屠苏坐立不安的样子,倒是越发好奇起来。 与辛四娘这般游刃有余相比,心里藏着事情的百里屠苏则显得有些窘迫。 他的两只手固执地背在身后,紧抿着唇,犹自在做着心理斗争。 辛四娘见事情僵持在这里,眼睛转了转,起身道:“夜深了,我也该走了。” 百里屠苏抬头,抿抿唇,轻声道:“先……等一等。” 辛四娘依言停下,只见他伸出一只手来,掌心中摆着一支木簪。 那支木簪应是桃花木,带着淡淡的清香,雕刻的图样虽然算不得精美,但做工极是细致。 簪头镂空的地方坠下一小串红色的流苏,看起来十分讨喜。 百里屠苏将那桃木簪小心翼翼地放到桌子上,轻声说:“送你。” 辛四娘颇为惊讶,道:“怎么还想起送我东西来了?” 百里屠苏犹豫了一下,道:“礼尚往来。你送过我剑穗,所以……” 辛四娘笑了起来,“那么久的事情你还记得呀。不过你哪来的钱买簪子?” 百里屠苏轻言道:“我自己雕的。” 他说完有些忐忑,“芙蕖说女子都喜欢的,你是不是不喜欢?” 辛四娘拿起桃花簪,手指抚上,极是温柔。 她柔声道:“你送我东西便足以让我欢喜,更何况这桃木簪是你亲手做的。” 然而,她这样说着,却拉过百里屠苏的手,将桃花簪放回他的手心。 百里屠苏不解,“既然你喜欢,为何……” 辛四娘眨眨眼,语气轻柔,“你若送我旁的东西作谢礼我或许就收了,可簪子不行。” 她摸摸他的头,“这簪子啊,是该送给你的心上人的。” 百里屠苏对这个词颇感陌生,不由念叨道:“心上人。心上人……心上人又是什么?” 辛四娘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糊弄过去,但她又觉得百里屠苏已经十四岁了。 翩翩少年,懂这些倒也无伤大雅,总不能跟他师尊一样当个一脉相传的光棍。 想通这些,辛四娘右手支着头,懒洋洋道:“心上人,就是放在心尖上的人啊。” 这种答案难免有些抽象,辛四娘想了想补充道:“就是喜欢的人。” 百里屠苏闻言却更是迷惑不解,“若说是喜欢,我……” 辛四娘抬手,语重心长道:“我说的喜欢和你那种喜欢是不同的。你喜欢我也喜欢你的师尊,喜欢你的大师兄,也喜欢你的小师妹。你对我们的喜欢并无不同。”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可心上人是区别于这种喜欢的存在。” 百里屠苏皱着眉头,努力在消化着她所说的话,却还是不懂。 辛四娘也觉得这种事情化作言语便显得有些苍白无力,只能苦笑着说道:“我也解释不太清楚啊。总之就是那么个存在就对了。” 她想了想,有些不甘心自己解释得这么不明不白,就尝试着举例道:“你看,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是不是没什么感觉。但如果是你的心上人这么说,你的心脏就会咻的揪紧,乱跳个不停。区别大概在这里吧。” 百里屠苏严肃着脸,道:“我觉得那是生病了。” 辛四娘:“……” 辛四娘叹了口气,揉乱他的头,“算了算了,等你以后遇到了,自然就明白了。” 百里屠苏挣扎着挽救自己乱成鸟窝的发型,感觉自己被辛四娘小看,不甘心地回道:“那,那四娘有什么,叫什么心上人的么?” 辛四娘动作僵了一下,咂咂嘴,似乎不太想提。 但她觉得这事也过去那么许久,实在不必到了今日还耿耿于怀,便放弃般说道:“有啊,许久许久以前,有一个心上人。” 百里屠苏不由安静下来,不自觉皱起眉头,“是你说的,会让你像生病一样的心上人么?” 辛四娘被他这副老学究一般的样子逗得笑了起来,眉眼弯弯道:“是啊。喜欢他的时候大概就是生病了吧。变得不像自己,也做了许多回想起来让自己吃惊的事。” 明明辛四娘是顺着自己的话回答,但百里屠苏却更为不快地皱紧了眉头。 辛四娘目光遥遥,回忆起往事来,声音带着百里屠苏未曾听过的甜蜜,“最开始发现自己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确实很开心呢。虽然如今连他的样子都记不得了。” 百里屠苏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平日里辛四娘笑起来时,他也总会跟着开心。 然而如今却觉得那种笑脸让他有些烦躁。 他冷着脸,将手中的桃花簪塞到辛四娘的手中,低声道:“送你的。你拿着。” 辛四娘一怔,觉得他到底还是小孩子大概还是不懂,便无奈道:“好了,那我先替你保管。若是以后你有心上人,便来向我讨要。我顺便还能帮你把把关。” 百里屠苏张口想说他并非那个意思,然而又觉得即便他说了辛四娘也不会去听,便泄气一般不想多说。 辛四娘见他闹别扭,莞尔一笑,手中多了一把黑檀木梳。 她绕到他的身后,将他的长发拢起,轻轻地将打结的地方梳开。 百里屠苏有些不适应,连忙说道:“我自己来。” 辛四娘摇头,“好了好了,就让我来吧。男孩子梳起头来粗暴得很。” 百里屠苏想起自己梳头时遇到打结的地方都是咬咬牙硬梳过去,每次都要扯掉几根头发,虽然他不太在乎,但到底还是有些疼的。 于是,他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 百里屠苏的屋中点着檀香,清清淡淡的味道,似乎是用来助眠的。 辛四娘细致地将他的长发梳好,捻起一缕发丝,说道:“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百里屠苏好奇道:“什么事?” 辛四娘眯起眼来,笑得有些狡猾,“凡人那边的习俗。说是新娘出嫁之前啊,会有好命的人为她梳头,念叨着,‘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百里屠苏知道她这又是戏弄自己,低声道:“我又不是新娘。” “是是是。你是要娶新娘的人呀。”辛四娘的两只手放在百里屠苏的肩膀上,在他耳边轻声说,“屠苏,以后啊,记得一定要娶个同你两情相悦的人。单相思会很苦的。” 百里屠苏感到她的气息在他的耳边拂过,不由红了脸,也不清楚她讲了什么,胡乱点头道:“知道了。” 辛四娘将木梳放下,敛眸道:“那我就放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虽然晚了点,但爆字数了。 主要是……我码了一半的时候……电脑它……死机了_(:з」∠)_ 于是又重新码了一遍觉得自己要升天。 屠苏那个簪子其实三年前就打算送了,然而一直找不出时机送,就攒手里了。 屠苏快要开窍了。   ☆、第20章 辛四娘从天墉城离开,到到达青丘国,不过用了短短一炷香的时间。 孤月依旧高悬于夜空,散发着幽幽凄冷的光。 然而,青丘国却张灯结彩,远远望去就如红色的波浪,像是过年一般,极是热闹。 辛四娘听到里面传来的阵阵乐声,默然片刻,忍不住叹气道:“又搞宴会啊。” 说实话,虽然大家同为狐族,也都爱热闹,但辛四娘还是搞不懂这些窝在青丘国里的老狐狸想开宴会的点到底在哪里。 她记得上次开宴会是为了庆祝族长喝酒终于能超过三缸,再上次就是为了庆祝族中一位长老换了一颗新牙,再再上次是为了庆祝族中一个小狐狸很有勇气地去挑衅了狼族。 虽然那只小狐狸差点被狼族薅秃了,但这并不妨碍大家开宴会的热情。 辛四娘站在门口犹豫了半晌,并不是很想进门。 门前族长要求她不准入内的牌子还大咧咧地挂在上面,只是在右下角小小地写着“本次特许”,将族长的幼稚暴露无遗。 辛四娘看着那行小字,怎么想怎么觉得族长这么火急火燎找她其实是为了耍她。 这吹吹打打张灯结彩的热闹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出了什么事。 然而想是这样想,倘若她今日不进这个门,族长以后跟她闹起来也实在头疼。 辛四娘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做好“不论发生什么事也别出手打族长”的心理建设之后,便迈步向前走了进去。 空气之中混杂着果酒的清甜,辛四娘记得族长独爱这种酒。 她顺着气味寻了过去,绕过潺潺小溪,又敏捷地躲过几个前来缠着她的老狐狸,不多时便瞧见了一片空地。 空地上有一女子,正仰头望月。 那女子身着白裘,雍容华贵,只是不知为何却在腰间缠上了一段毫不搭配的红绸。 辛四娘瞧她发呆,便喊道:“族长。” 族长侧过头看她,露出一抹笑来,眼尾上挑,“你来了呀。” 辛四娘还未回答,就看她拿起红绸,继续说道:“要一起扭秧歌么?” 辛四娘:“……” 辛四娘:“……啊?” 族长见辛四娘发怔,不由扑哧笑了出来,一边解开自己腰间的红绸,一边颇为愉快地说道:“骗到你了!你这个表情真是,也不枉我系着这个红绸带在这边等你这么久。” 辛四娘:“……” 辛四娘:“……你幼不幼稚啊。” 狐族的族长是个活了五千多年的老狐狸,有着与成熟的外表十分不相称的心灵。 平日里对待旁人倒还有几分族长的威严,但面对辛四娘时也不知是起了什么抗争的心思,一边怒其不争,一边又总是爱做这些毫无意义的恶作剧来取乐。 似乎辛四娘越生气,她就越开心。 辛四娘一边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动手打人,一边冷漠地问道:“找我来有什么事?” “诶呀呀。”族长眨眼无辜道,“别那么着急嘛。月光这么好,我请你喝酒呀。” 辛四娘狐疑地瞧了她一眼,嘟囔道:“我怎么觉得你跟个反派似的。” 族长为辛四娘斟上一杯果酒,笑意盈盈地说:“我可是难得想做件好事啊。” 辛四娘慢吞吞地回道:“上次你这么说的时候,从我家里偷走了八只烧鸡,一筐苹果,两筐金梨,六十四块桂花糕,三十二块绿豆糕,五十七块荷叶糕,还有……” 族长:“……” 族长:“等等等等,七百多年前的事情了,你怎么还记得这么清楚?” 辛四娘冷淡地瞥她一眼,“说实话,当时要不是觉得当族长还得管这管那一堆麻烦事,还特别不自由,我早就杀了你篡位了。” 族长:“……” 族长不甘心,“不就是吃的……” 辛四娘声音平静,重复道:“不就是吃的?” 族长怂了起来,“……我的错,我的错。” 辛四娘的立场立即从被戏弄的小狐妖转变成大摇大摆的债主,而族长则像个小媳妇一样委屈地缩在那里,拿着树枝划地,嘀嘀咕咕道:“从沙漠里出来完全不打算见我就算了,还翻旧账。我是拿了,但后来追了我十里地,把东西又全都抢回去的是谁啊?明明小时候挺可爱一孩子,见到我还说要抱抱……” 辛四娘全然不理她在那说些什么,而是踢了踢抱着酒壶,仰躺在地上的男人,问道:“这又是谁啊?看起来是个凡人。” 族长没精打采地回道:“你家小七的心上人。” 辛四娘:“……” 辛四娘:“……我家小七现在还是个魂,哪来的心上人?” 族长将树枝扔到一边,回道:“原来不是有一个嘛。你家小七为了让他重回人间,莽去地府,结果被天庭咔嚓一下,差点魂飞魄散。这是那人的转世。” 辛四娘蹲在一旁,仔细瞅了瞅那人的长相,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尤其是那两撇修得跟眉毛一样的胡子。 她好奇问道:“那他怎么来青丘了?转世多次,但仍是想起了我家小七,于是跑来寻了?” “你当是凡间的话本啊。”族长倒了一杯酒,没好气地说,“孟婆汤一灌,再刻骨铭心的记忆也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我觉得你就缺一碗孟婆汤。” 辛四娘冷下脸来,“好端端扯上我做什么。” 族长见她如此,不置可否,转过头来继续说道:“这人命里桃花多,虽然长相普通,但很招女人。族里有个小狐狸看上他了,大概是想讨他开心,就带他来了青丘。幸好被我发现,否则躺在这里的也就是个被吸干了精气的死人。” 她扬了扬下巴,“你家小七的魂魄不是补全了么?说不定能再续个前缘。” “免了。到时候他死了,七娘再闯一次地府,我可没信心能再保她一次。”辛四娘漫不经心地回着话,忽然问道,“他是不是叫六小鸡来着?” 族长:“……” 族长:“人家叫陆小凤。陆是姓氏,不是数字。” 作者有话要说:  四娘就是单方面讨厌族长。族长其实蛮喜欢她的,虽然还是很唾弃她刷脸卡的行为。 陆小凤表示桃花多危险也多。 久别重逢(并没有)四娘还是没正经叫过他。   ☆、第21章 七娘的心上人,辛四娘也就见过那么一面。 当时七娘离家出走,辛四娘身为家中唯一一个派得上用场的,自然得出门去逮她回来。 等辛四娘抓住七娘时,她已经深陷恋爱之中,哭着喊着要私定终生和那人缠缠绵绵去天涯,气得辛四娘差点把他们绑在一起从九重天上推下去。 事情过去了那么久,辛四娘早就不记得那个差点成了自己准妹夫的人是个什么长相,但无意识间还是记住了气息。 所以那一日她在菜市场上见到陆小凤,才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辛四娘坐在石椅上,低头看了眼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陆小凤。 说来,这人转世之后倒也没什么变化,依旧是个侠客,依旧是个风流浪子,桃花奇多。 也不知道那一世怎么就钟情于她那个作天作地没什么脑子的妹妹的。 夏日的夜风驱散了几分暑气,也送来了欢快的乐声。 辛四娘瞧了瞧族长身上厚实的白裘,嫌弃道:“你不热么?一年四季穿这个。” 族长睨了她一眼,凉凉地回道:“你不也一年四季穿你那身石榴裙。” 辛四娘想了想,觉得衣服问题确实没什么可说的,便转移话题道:“我瞧着今日十分热闹,这又是在庆祝些什么?” 族长打了个哈欠,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丢到桌子上,“这个。” 桌上的东西是一个铜镜,底下雕刻着金色的莲花,仿若在托举着一轮明月。 清冷的月光映照着镜面,散发着幽幽的紫光,看起来极是不祥。 辛四娘拿起铜镜,照了照自己,却发现镜面映照不出人影,反而涌动着其他东西。 她正要细看,族长却懒洋洋道:“别瞧太清楚,容易陷进去。” 辛四娘歪头想了一会,将那面铜镜放下,问道:“这东西有什么好庆祝的?” 族长淡然道:“哦,东西本身没什么,主要是因为这东西是我从魔界偷出来的。” 辛四娘:“……” 辛四娘:“……你是要作死啊。” 族长食指点在铜镜上,向前一推,推到辛四娘的面前,“送你了。” 辛四娘想也不想地回绝道:“啥?这破东西又不能吃。不要。” 族长:“……” 族长:“……你就不能有点出息。” 辛四娘闻言撇了撇嘴,拿起铜镜,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又在石桌上磕了两下,嘀咕道:“还蛮结实。但这东西又没什么用,送我做什么?” “怎么没用?用处可大了。”族长暧昧地笑了起来,“这镜子啊,可是能关住人的。” “那又有什么稀奇的?”辛四娘没什么兴致地将那铜镜扔回桌上,“前几年江南那里还出了个盘子能关人呢。” “那可不一样。”族长的手指划过镜面,慢慢说道,“那些人关在里面终究会变老死去的,但这铜镜不同。把人关在里面,他的时间会停止,不老不死。” 族长看辛四娘仍是兴致缺缺的样子,继续说道:“倘若日后你又喜欢上什么凡人,他又不喜欢你,你就把他关在里面。反正妖族生命漫长,关他个几百年,他总会爱上你的。” 她的手指抚过辛四娘的脸颊,轻语道:“反正别在五百年前的那棵树上吊死,找个喜欢的人吧。啊,对了,我听辛老翁说,你在那个满是道士的地方为了个男人留了下来?反正有这种条件你喜欢他不就好了。” 辛四娘无奈,“他才十四岁。而且喜欢什么的又不是想着‘啊恰好你在我旁边既然如此我喜欢你好了’就能这么轻易喜欢上的。” “凡人长起来可比我们妖快多了。”族长拢了拢长发,漫不经心道,“再说喜欢本就是很轻易的事情,只是你之前遇到的那棵树太歪了才想得这么复杂。” 辛四娘倒下一杯清酒,慢慢喝下,半晌才道:“屠苏啊是个好孩子。” 族长纳闷道:“那不是挺好么?” 族长常喝的果酒,虽然味道清冽,但很容易让人迷醉。 “正是因为好啊。”辛四娘似乎有些醉了,闭起眼支着头,喃喃道,“他若是想要修仙就要斩断七情六欲。他若是想要普通地像个凡人一般生活着,就该寻个心上人,与她儿孙满堂白头偕老。无论是哪一种,与我都是不可能的。” 族长叹了口气,“你何时变得这般消极?当年喜欢那人时,你就知道向前冲,旁人劝你都劝不住。” “就是因为那时候冲得太猛,撞到了才会痛啊。” 辛四娘将壶中最后一杯清酒喝下,自言自语道:“妖本就不该喜欢上人。” 族长摆摆手,“罢了罢了,也劝不动你。爱打光棍就打光棍吧,反正你那张脸就是个摆设,一点用都没有。” 辛四娘微醉,顶嘴道:“瞎说。我能靠这张脸多拿好多吃的。” 族长:“……” 族长:“……没出息。” 族长把那铜镜硬塞到辛四娘的怀里,“拿着拿着。” 辛四娘狐疑道:“你干嘛非要送我这东西?是不是有诈?” 族长淡然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魔界那边知道这东西被盗了,正考虑着派一拨人来解决掉盗走这东西的人。我天天窝在青丘目标太明显,虽然也不怂,但麻烦。反正你一天天在外面浪,可以跟他们打游击,就先拿着吧。” 辛四娘:“……” 辛四娘:“……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族长笑了起来,“不要这么说嘛。也是个用来玩强取豪夺的好东西啊。” 辛四娘纳闷,“你自己又不用,偷它干什么啊?” 族长:“闲着没事干。” 辛四娘:“……” 谈天喝酒间,天边已染上了一抹亮色,彻夜回响的鼓乐声,随着日光的映射,也渐渐弥散。 辛四娘瞧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站起身来,轻快地说道:“我走了。” 族长挑挑眉,指了指地上的陆小凤,“把这人也带走吧。” 辛四娘觉得麻烦,“直接丢外面不就行了么?” “丢外面还会有人捡回来。”族长摊手,“许久之前好歹也是你的准妹夫,虽然是段悲恋,但和你们辛家还是有段渊源的。别那么无情嘛。” 辛四娘轻啧一声,打了个响指,躺在地上的陆小凤猛地起身站了起来,双眼依旧紧闭,却自发自主地向前大步走了过去。 族长轻笑一声,“你的法术倒是精进了。” 辛四娘没理,正要跟在陆小凤的身后离开,却忽然听到族长朗声说道:“你啊,虽然不想喜欢凡人,但就不怕那孩子喜欢上你么?” 她的脚步不由顿了顿,正想转过身去,族长却悄然无息地从背后拥住了她,在她耳边极是愉悦般说道:“应该已经晚了吧。” 话题之中的百里屠苏此刻正身处于妄境试炼中,一脸怔然地瞧着眼前出现的人物,半晌,才迟疑地唤道:“四娘?” 被唤作四娘的那人慢慢转过身来,眉眼弯弯,笑意盈盈地唤道:“屠苏。” 作者有话要说:  辛四娘:秘技影□□! 陆小凤:好歹曾经的曾经也是当过你准妹夫的人,你到底对我有什么不满啊…… 族长:坐等四娘打自己脸。 感谢lemon酸的地雷么么哒=3=~屠苏就快开窍了!   ☆、第22章 百里屠苏睡醒时,天刚擦亮,一片寂静之中偶有虫鸣响起。 他睡得极浅,朦朦胧胧中察觉到自己好似做了什么梦,然而他却实在记不得那梦究竟是什么内容了。 百里屠苏疲倦地揉了揉眉心,觉得大抵也不会是什么好梦。 天墉城比起往常要热闹一些。 百里屠苏目不斜视地向着食堂方向走去,耳边听到的是同门师兄在小声说着陵越今日要从金陵回来的消息。 他的脚步不由一顿,微侧头想了半晌,印象里并没有从师尊那里听说过这个消息。 不过师尊最近因为焚寂的事情十分忙碌,时常不在天墉城,他也许久未曾见到师尊了。 大师兄和师尊都在为了焚寂而奔波。 百里屠苏握紧了手中的剑鞘,叹息般呼出一口气,不甘心地自言自语道:“明明焚寂和我最为相关……” 结果只能呆在天墉城里,什么都做不到的却是他自己。 食堂今日的早餐是一碗清粥和几个菜包子。 百里屠苏寻了个空位,坐了下来,一抬眼却见对面那张桌上的陵端正恶狠狠地瞪着他。 然而,陵端也只是干瞪着,没有跑过来像从前那般欠欠儿地向他挑衅。 百里屠苏淡然地回望他一眼,便低下头,认真地吃起了包子。 陵端不敢跑来折腾百里屠苏,主要还是因为辛四娘。 辛四娘嫌天墉城做的菜色太过寡淡,不怎么好吃,一贯是不来食堂的。 然而有一次她听到天墉城的弟子说食堂出了新菜,风评不错,不由心中好奇,便一路跟在百里屠苏的后面,想尝尝看那个新菜。 恰好那次陵端受到了他师父戒律长老的训斥,心中不爽,想找百里屠苏撒气,便寻了个由头,硬是在食堂中要逼百里屠苏比剑。 无论是因为师尊的要求还是身上的煞气,这个剑,百里屠苏都是不能比的。 他本想着不去理会,陵端闹腾了一阵也就罢了。 然而他却忘记辛四娘极是护短的性子。 就在他想无视陵端,转身去为辛四娘去拿菜时,陵端本打算嚷嚷起来的动作忽然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一般,整个人顺着那个力道飞出了食堂,重重地砸在地上。 百里屠苏犹自发怔,就见陵端利落地跳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极是惊恐。 陵端在原地站了一会,突然拔足狂奔,大喊道:“啊啊!闹,闹鬼啊!鬼,鬼上身了啊!” 周围的弟子都对这一状况反应不过来,一脸发懵地看着陵端在天墉城里跑上跑下。 百里屠苏小声问着满脸写着“天墉城食堂真完蛋”的辛四娘,“你做什么了?” 辛四娘砸吧砸吧嘴,不太开心道:“你们天墉城真完蛋,根本不能获得‘修仙界里做菜做得最好’的荣耀。” 百里屠苏:“……” 为什么他们修仙界要去获得这种没什么用的荣耀啊? 到最后,陵端绕着偌大的天墉城跑了整整四圈,精疲力竭地仰倒在树丛里,被寻来的弟子扯着脚活生生地拖了回去。 紫胤真人知道这事之后满是不赞同地说了辛四娘几句,被辛四娘以“我是在帮他减肥啊,否则这么白胖白胖的以后被其他妖怪像我一样误认成灵兽吃了也说不定”,直接堵住了紫胤真人的嘴。 陵端从好几年前那次有人把他踹进米缸的事情开始,他就觉得食堂闹鬼。 此次更是觉得邪门,但又查不出是什么原因。 总之自那之后,陵端不敢随意妄动,让百里屠苏在食堂范围内总算能清净许多。 百里屠苏一边回忆着这件事情,一边吃着最后一个菜包。 辛四娘虽然是只狐狸,但没有什么特别忌口不能吃的东西,对食物的偏好也如性格一般容易变化,让人捉摸不定。 前些日子,辛四娘迷上了面食,还缠着他说想吃他亲手做的肉包子。 还指定说要那种刚出锅,热乎乎的肉包子。 当时百里屠苏忙着练习师尊新教的剑术,便推脱到了日后空闲之时。 如今他是空闲下来了,但辛四娘却要等一年半载才会回来,也不知那时她是否还想吃。 “早知道送簪子会这样,还不如送她包子好了……” 百里屠苏将瓷勺放下,颇为懊悔地喃喃自语,“那样她还会开心一些。至于心上人什么的……” 明明是解释了也想象不出的存在,却在辛四娘提及时,让他不由心中苦闷。 那支桃花簪是三年前就做好了的。 辛四娘送了他剑穗,他总想着还礼,便特地去问了问芙蕖女孩子到底喜欢些什么。 芙蕖当时一脸惊讶,似乎想不通他为何突然对女孩子的事情感兴趣,但还是认认真真地说道:“什么镯子,衣服,耳坠,木簪之类的。” 百里屠苏没法下山,又没有什么积蓄,镯子耳坠衣服什么的自然买不成。 思来想去,他决定折了后山的桃花木,亲手做个桃花簪送给辛四娘作还礼。 木簪的制作比想象中要困难许多。 百里屠苏在制作了十三个失败品之后,终于做成了一支桃花簪。虽然没有集市上卖的那般精巧,但胜在雕工细致。 然而做成虽然是做成了,他却开始忐忑辛四娘会不会喜欢,会不会收下,会不会觉得这东西太过廉价。每次即便寻到了时机,最后却也因为犹豫平白错过了。 于是这个桃花簪就在百里屠苏的手中攒了一年又一年,如果不是因为辛四娘这次要离开天墉城,想必这支簪子也不会送出去。 啊,荷花开了。 早饭过后,便该去威武长老那里带着几个师弟去祭坛接受妄境试炼了。 百里屠苏走出食堂,路过荷花池时,看到昨日还只是个花骨朵的荷花,如今已是全然绽放。 他驻足在池塘边,漫无边际地想着——再等几日莲子就能吃了,到时候做个莲子羹,四娘应当是喜欢吃的。 “屠苏。” 这么大的荷叶,做荷叶粥和荷叶糕应当足够了。 “屠苏?” 四娘前阵子提起过叫花鸡,他记得应当是在菜谱里看到过这道菜,似乎和荷叶有关,回去的时候再查查看。 “屠苏!” 莲藕的话,四娘常说着什么莲藕汤…… 肩膀被轻轻一拍,百里屠苏怔愣一下,回过神来,转过头唤道:“师兄。” 陵越似乎刚刚归来,风尘仆仆但不掩俊朗。 他轻皱眉头,有些担心地问道:“你在想什么那么入神?” 百里屠苏脱口而出,“想……”四娘。 他张了张口,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略带困扰的表情。 他只是忽然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闲暇之时满脑子想得都是辛四娘的事情。 看到厨房的糕点会想辛四娘会喜欢吃,看到食材会考虑该怎么料理才能合她的口味,平日里除了剑谱和心经翻得最多的便是她送来的菜谱。 即使知道她是个厉害的妖,也会担心她是否在他的视野之外遇到了什么危险,去揣测她平日里不在天墉城时会做些什么,也会变得在意起她的过去,被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牵动着心神。 师尊同他说,考虑与修行无关的事,皆是杂念。 可意识到的时候,他的脑袋已经被这种杂念充得满满的。 这种状况,到底还是很糟糕的吧? 陵越窥探百里屠苏的脸色,小心地试探道:“你可是有什么迷惑不解之事?不妨和师兄说说。” 百里屠苏面色沉重地说道:“师兄,我有杂念了。” 陵越:“……” 陵越:“……恩?” 百里屠苏坐到池塘边的长椅上,低垂着头问道:“师兄,若是整日整日想着一人,挂心惦念于她,便算是杂念了吧?可有法子驱除这种杂念?” 陵越一头雾水地听着这话,仔细想了想百里屠苏在天墉城的生活,感觉以他这种性子也就跟紫胤真人比较亲近,便尝试着问道:“这杂念可影响到你的修行?” 百里屠苏认真思索了一番,摇头,“不曾。” 陵越低吟一声,觉得百里屠苏一贯敬重师尊,时时刻刻惦记着也没什么不好,便回道:“既然于修行无碍,便不必驱逐了吧?这种杂念不如说反倒很好。” 百里屠苏若有所思,低喃道:“很好么……” 百里屠苏兀自思考了一阵,向陵越点头道:“我知道了。” 陵越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师尊若是知晓,定会心生欣慰。” 百里屠苏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这事和师尊有什么关系,但还是点点头,道:“多谢师兄解惑。” 作者有话要说:  百里屠苏开窍开了一半,觉得这些都是杂念,是不好的。 陵越一个助推,百里屠苏:哦,原来很好啊。 师尊表示:并不好啊!你醒醒啊! 陵越在东北话撮合一对,在天墉城内部又撮合一对。 虽然都不是他本心,但是个天然的助攻大手2333333   ☆、第23章 陵越的神色带着几分疲惫,似乎是刚回天墉城还没来得及休息。 百里屠苏见他表情隐隐有些阴郁,不由问道:“金陵之事如何了?” “算不得好。”陵越轻吐一口气,慢慢说道,“金陵那个拿着魔器作祟的蛇妖不知为何猝死在洞府里,掌门要我拿回的魔器也不翼而飞,想来应当是被人带走了。我虽觉此事同焚寂有所关联,但他们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实在无从调查。” 他见百里屠苏沉默,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扯开话题道:“你可要同我一起去见师尊?” 百里屠苏摇头,“威武长老同我说要带几个师弟去参加妄境试炼。” 陵越微微讶然,关怀道:“你若不愿,便由我来带吧。” “并无不愿。”百里屠苏握着剑鞘,认真地说道,“我定会将师弟们从试炼中带出来的。” 妄境试炼,如字面所言,以幻境为试炼,是天墉城弟子每人必须经历的一个考验。 修仙之人讲究心神清明,所以这个试炼是为了让他们明了自身心智不足的地方。 依据门规,首次进入妄境试炼的弟子,由一名已经通过试炼的弟子陪同。 去年是陵越带着百里屠苏,芙蕖和陵端一同,一路上有惊无险。 到了今年,便该由百里屠苏带着其他三名弟子一同进行试炼。 百里屠苏面无表情地带着他们来到祭坛,站在传送阵法的前面,回想起陵越曾经说过的内容,尽责地介绍道:“妄境乃是将各人脑海中的所思所想化成一处或几处险境,亦有心中杂念成就的恶灵,莫要妄动心思。” 跟随而来的三个弟子似乎有些畏惧于他,听完也只是讷讷点头,应了一声。 百里屠苏一向呆在后山,不同旁人一起练剑,还一直冷着张脸不与人亲近。 天墉城有人厌弃他,自然也有人是怕他的。 他显然早已习惯,冷淡地点了点头,便迈步走进了法阵之中。 妄境试炼中的幻境就如去年一般,入目的仍是枫叶随风摇摆的红。 其他三名弟子亦是不到下山的年龄,一脸好奇地瞧来瞧去,不住地说道:“这地方好美啊,师兄你知道是哪里么?” 百里屠苏敛下眸子,轻声说:“红叶湖。” 虽然是旧地,但因为是幻境的缘故,有许多场景都与上次所见不同。 三个师弟显然要比陵端本分许多,虽然偶然会因意念跑出什么稀奇古怪的生物出来,但大多都没什么害处,只是有惊无险。 百里屠苏小心翼翼地带着他们向前,正想着今次会遇到什么试炼,就听到有一个师弟迟疑地说道:“那里,是不是有一个人啊?” 他闻言抬眼望去,只见火红火红的枫叶树下,一个身着石榴裙的女子正踮着脚,似乎要摘下一片叶子。 那个背影他再熟悉不过,却不该出现在这里。 百里屠苏迟疑了半晌,才试探般唤了一声,“四娘?” 明明距离很远,她却还是听到了。 她慢慢转过身来,脸上带笑,唤他,“屠苏。” 她向他招了招手,语气温柔如水,“过来。” 百里屠苏的脚步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向辛四娘的方向走去,不多时便抛下了一脸惊诧的师弟们,来到了辛四娘的面前。 他蹙起眉头,刚想开口,“你……” 然而这话却忽然被她抓住手的动作所阻断。 她的手指冰凉,带着不属于凡人的冷,他虽然早已习惯这样的温度,但不知刚刚为何却犹如触碰到了寒冰一般,让他打了个冷颤。 就在这一思一念之间,满目的红如潮水一般散去,转眼间便换了一番天地。 百里屠苏瞧着眼前这湿冷阴沉的山洞,不知幻境为何会变换成这样的场景。 他不由转过头去,只见本该呆在后面的三个师弟此刻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心中有些焦急,但也清楚幻境因心念而动的事情,便只好不去多想,坐到辛四娘的旁边,问道:“你怎么进到这试炼之中了?” 辛四娘歪过头,双眸凝望他,半晌蓦地笑了起来,“因为想你了。” 这话就如羽毛拂过心尖一般,带着些□□。 虽然辛四娘常说着这样调戏人的话语,但百里屠苏对此还是没什么抗性。 他的耳根悄悄红了起来,却仍是板着脸问道:“你不是说要离开一年半载去做什么事情么?事情还未办完,怎会这么快就回来?” “不想办了呀。”她眯起眼,笑意盈盈地说道,“想来想去,还是我的小屠苏最重要嘛。” 百里屠苏觉得有些不对,暗自想了片刻,垂眸如往常一般回应,“又在胡言。” 辛四娘轻笑出声,手指抚过他的脸颊,语气像是掺杂了蜂蜜一般甜蜜又低哑,“我哪有胡言。我可是……最喜欢你的啊。” 百里屠苏的心猛地一跳,仿佛被什么抓紧一般,带着令人窒息的热度。 她犹觉不够,向前倾斜着身子,凑近他的耳边,缓慢而又低哑地说着惑人的话语,“你是我放在心尖上喜欢着的人啊。” 心脏因那话语而雀跃地跳个不停,好似就会这么坏掉一般。 然而百里屠苏却在转瞬之间冷静下来,向后退了几步,握紧手中的长剑,冷声质问道:“你是谁?” 她茫然不解,一脸无辜,“我自然是四娘啊。” 百里屠苏摇头,低声道:“四娘不会同我……说这样的话。” 这话说出口便如利刃割开了现实与幻境,也悄然将苦涩填进了心房。 那个顶着辛四娘模样的人定定地瞧了他半晌,似乎颇感有趣般笑了起来,“可你想听这样的话吧?所以我便说了呀。” 她顿了顿,轻声诱惑道:“倘若你留在这里,不论你想听什么,我都说给你听。”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个长相是你喜欢的吧?这个声音是你喜欢的吧?用这个声音所说出的话语也是让你欣喜的吧?既然如此,又何必出去呢。留在这里,你喜欢的就全都归你所有了。” 百里屠苏察觉到这大概就是这次的试炼。 眼前的人并不是辛四娘,只是由他的杂念所生出的恶灵。 顶着她的面容,用着她的声音,说着让他心生欢喜的话语。 将他心底生出的那份隐秘的情感,赤、裸、裸地摆在了眼前。 她的手指拂过他的胸膛,似触非触,“想藏起来,也是没用的。” “我啊,是因你而存在于此处的。” “原来,是这样啊……” 百里屠苏呢喃着意味不明的话语,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投下小小一片阴影。 原来是因为喜欢啊。 所以他才会为了讨她欢心亲手雕了桃花簪送她,才会时时刻刻惦念着她,才会将她所做的一切都尽数包容。 才会像如今这般,明知听到的话语皆是虚幻,却仍是会为之心动。 他对她的喜欢,早就是与旁人不同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屠苏开窍啦~ 论天墉城是怎么全方位助攻的。 执剑长老:真是没法子管了。 留言好少你们都不爱我了咩嘤嘤嘤。   ☆、第24章 辛四娘从青丘出来之后的行动则简单许多。 她先是把陆小凤随便地丢到一个客栈,又奔去长白山看了一下她那倒霉催的七妹,顺便又掺和了一下林子怡她爹的家庭纠纷。 最后下山时,她被一个傻狍子给缠得不行,万般无奈之下,带它来了京都。 辛四娘骑在狍子的背上,一脸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哭什么?” 狍子哭哭啼啼地用蹄子刨地,边刨边可怜兮兮地控诉道:“你欺负我!我要告诉山花!” “你家山花弱得靠嘴炮都赢不过我,你告诉她有什么用。”辛四娘懒洋洋道,“我怎么欺负你了?” 狍子的四只蹄子踏在京都的青石板路上,垂头丧气,“你让我驮两麻袋的东西,还有事没事就把我当马骑。” 辛四娘拍拍它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说道:“我是为了你好。你现在肉质松垮,不好吃……看。求爱这种事情啊,男性都爱在心爱的女子面前表现出强健的体魄,继而俘虏她的心。你根底不行,但临时抱佛脚总能有点用处的。” 狍子懵懵懂懂地听着,小心翼翼道:“真的呀?” 辛四娘看它双眼亮晶晶的,不由良心作痛,含糊道:“大概。” 狍子霎时间便高兴起来,连语气都带着一股欢脱,连连点头道:“你是好狐狸。” 辛四娘:“……” 良心好痛,它为什么要给她发卡。 这只狍子来自长白山,资质驽钝,虽然能吐人言,但还不会化什么人形。 它不知为何独独钟情于林子怡。 所以这次在长白山听说辛四娘要来找林子怡,就死活非要跟着她。 辛四娘最开始是不愿意的,毕竟自己来去自由,身后跟个狍子未免太过累赘。 然而如今。 她瞧了一眼狍子,笑眯眯地问道:“等你见到子怡之后要不要顺便去天墉城玩玩呀?” “天墉城?那是什么地方?”狍子哼哧哼哧地喘着气问道,“你这两麻袋是什么东西啊?怎么这么沉?” 辛四娘挑眉回道:“天墉城就是天墉城。山清水秀,看看也不错的。” 她拍了拍狍子驮着的两个麻袋,轻声道:“袋子嘛,就是些人参灵芝榛果之类的东西。” 狍子停了下来,喘口气,好奇道:“你要那么多人参灵芝做什么?” 辛四娘轻描淡写地说:“煲汤。” 比如狍子灵芝大补汤,狍子参汤啊什么的。 辛四娘顺着辛老翁给的地址,牵着对危险一无所知的狍子,溜达着去了雨化田所在的雨府。 她在京都已经滞留了五日,但她想见的林子怡却迟迟没有回来。 其他小妖怪送来消息说,林子怡还在从金陵回来的路上,本该三日就能走完的路程,目前才刚刚走了一半。 大抵是刚谈恋爱,所以在路上和那个什么凡人腻腻乎乎的吧? 辛四娘又是嫉妒又是不甘地叹了口气,倒是好奇起来究竟是长成什么模样的混蛋把她家小白貂给拐到外面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雨府的警备一如既往的严谨,但这对辛四娘来讲并没有什么用。 她让狍子在外面呆着,自己则大大方方地从雨府的正门进入,四下看了起来。 雨府与其他权贵的宅邸相比算不得大,但四周的装饰却极是精巧,足以看出屋主的挑剔。 凉风拂过,院中时不时飘来一股清淡的花香。 辛四娘随着那味道走了一会,便看到人工建造的池塘上,生长着大片大片的荷花。 娇嫩的粉与纯洁的白在荷花池中交相呼应,带着夏日特有的唯美。 辛四娘随意地坐在一旁的岩石上,看着眼前的景色,不由想起了天墉城的荷花池。 天墉城的荷花池很小,方寸之地生长着几株粉嫩的荷花,随风摇摆,柔柔弱弱的。 对于辛四娘这种以吃为第一要务的人来讲,自然不会怜惜这种柔弱,反而采了它们当作食材做了各式各样的食物。 然而天墉城的荷花实在是太少了,即便少那么一株都会被人发现,所以这件事一度造成了天墉城新入门弟子的恐慌,后来成了天墉城的未解之谜。 传出的版本也多种多样,什么莲花池成精会在夜晚将怀中的一切吞噬殆尽。 还有比较浪漫的,说是月亮用月光盗走了荷花,把它送给了心上人。 虽然每个传说槽点都很多,但大家都传得不亦乐乎。 眼瞧着这事愈演愈烈,百里屠苏无奈,便同辛四娘约定,只要辛四娘不拔天墉城的荷花,他就做许多许多的糕点给她吃。 然而辛四娘觉得这件事并不划算。 毕竟她拔不拔荷花,百里屠苏都是要做给她吃的。 于是,辛四娘便换了个条件,要百里屠苏答应她一件事。 本来她是想提出什么去薅光紫胤真人的白头发去尽尽孝心啊,或是给紫胤真人编个麻花辫双马尾之类的改变一下形象。 但仔细一想这种事有点作死。 百里屠苏还小,肩负不了这样的重任。 辛四娘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什么,只能推说到以后想起来再说。 夏日微风轻柔,如情人在细细低语。 辛四娘闭起眼,喃喃自语道:“天墉城的荷花应当开了。” 也不知道屠苏现在在干些什么,可曾受人欺负,是不是又专注于练剑而忘了吃饭。 她叹了一口气,“倒是有些想他了。” 辛四娘犹自在这里出神,却忽然听到有人似乎在唤她。 她抬眼看去,只见辛十一娘正死命扒着围墙,脸色憋得通红,喊道:“姐!” 辛四娘:“……” 辛四娘:“……你干嘛呢?” 辛四娘飘然登上围墙,将她伸手一拉,冷着张脸问道:“不是让你思过么?怎么出来了?” 辛十一娘见她脸色不好,委屈地扁嘴,“爹让我来的。” 她讨好般摇着辛四娘的袖子,乖巧道:“姐我错啦。你别生气了。气坏身子不好。” 辛四娘不为所动,冷淡道:“从五娘开始到十九娘,你们犯了错就只会这一招,扯坏我多少件衣服,浪费我多少用来买东西的钱,你自己说。” 辛十一娘:“……” 反正都是吃的东西吧!难道那些小破糕点比你妹妹还可爱么! 辛十一娘心中虽是这样想,但却不敢这么说出来。 她们虽是姐妹,但她对辛四娘的印象一贯是威严多亲和少,终究还是有些怕她的。 本来还以为辛四娘远嫁沙漠之后性格多少能变得柔和一些,但没想到在沙漠里呆了五百年出来,反而更是威严了。 不过那家伙也实在不是什么良人,死了也好,活着反正也只是害得她姐姐伤心,。 “只是苦了我呀。”辛十一娘嘟嘟囔囔,“爹要骗林子怡还偏要拉我和十三娘入水,说什么四姐蹲在沙漠不会出来,这不就是出来了么。” 辛十一娘想到此处,不由好奇问道:“姐啊,你怎么从沙漠里出来了?是出来找对象么?” 说完她又摇头自我否定道:“不可能不可能。我姐把专注力从吃上面转移到男人的奇迹不会发生第二次。” 辛四娘:“……” 辛四娘无奈,转移话题道:“爹让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哦哦。”辛十一娘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大红色的请柬,“狐族有个长老的女儿七夕节要成亲了,想着要请爹去参加。但爹……恩,姐你罚他面壁思过,他现在连大门都不敢出,家里又没旁人,就只能让我把请柬交给你了。” 她说完,举手发誓,“回去我肯定好好反省,重新做个正直的好狐妖。” 辛四娘接过请柬,漫不经心道:“正不正直我倒不期待。总之以后再跟着爹瞎胡闹,你就跟你的小情人说永别吧。” 辛十一娘:“……” 姐你不能自己爱情之路不顺利就拆别人的姻缘啊! 请柬上的名字辛四娘有点印象。 她记得新娘子的爹从前是呆在青丘国的,嫌日子过得闷就跑出了青丘国,听说如今正呆在京都,还在当今朝廷上当了个朝廷命官。 大抵是凡人当久了,居然还送了请柬。 辛四娘的手指划过请柬上新娘新郎的姓名,怔然发呆。 辛十一娘瞧了瞧,抿抿唇,道:“姐,都过去那么久了,别想了。要不然你就别去了。” 辛四娘回过神来,微微笑起来,“有热闹可瞧自然是要去的。” 七月初七,正是七夕。情人相会的好日子。 辛四娘的目光不由落在那一池荷花之中,忽然意识到百里屠苏已然十四,却还未曾见识过人间繁华。如今正好有热闹可凑,时机刚刚好。 “七夕狐嫁女。”请柬掩住嘴唇,她自言自语道,“把屠苏从天墉城里拐出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四娘:我恋爱顺利着呢。 屠苏:好紧张四娘要来拐我了,我该用什么姿势被拐。 紫胤:…………………………算了,都是命,防不住。 狍子上线~ 狍子其实是有CP的…… 于是,昨天出门晚上七点才回来,结果写了删到最后已经半夜了_(:з」∠)_ 嘤嘤嘤木有更新。 最近毕竟要过年,亲戚也要来什么的,还带着炸弹一般的熊孩子_(:з」∠)_ 大概6~9号要请一下假,不过有很大概率会诈尸。 爱你们么么哒~提前祝新年快乐~ 子怡会出场哒~屠苏也会上线哒~狐嫁女以后屠苏就能下山和四娘走上谈恋爱之路了~ 感谢lemon酸、jump0077、东都天策汪的地雷=3=!要一起去看狐嫁女咩!   ☆、第25章 “屠苏师兄。听芙瑛师姐说,今日是七夕呢。” 芙蕖趴在石桌上,无精打采地看着百里屠苏练剑,唉声叹气,“师姐说山下可热闹了。我也好想下山去瞧瞧啊。” 她看百里屠苏没有反应,扁嘴,委屈地问道:“难道屠苏师兄就没有想去看看的念头么?” 芙蕖问这话时,百里屠苏恰好将一套剑法练完。 日头高挂晴空,散发着灼热的温度。清风也随之应和,徐徐吹来的都是透着热意的暖风。让人不由心生怯意。 百里屠苏将剑收回鞘中,抬手拭着额边细汗,只觉得大脑被那热度烤得有些迷蒙,让他难以去思考些什么。 他大步走到小亭下,为自己倒了杯清凉的茶水,过了半晌,才缓过来一般,开始去想芙蕖所说的话。 七夕这个词他并不陌生,无论是在介绍节日习俗的书籍之中,还是辛四娘闲来无事塞给他的话本里,这个词出现的几率都很高。 每个节日背后都有相应的故事,七夕自然也不会落下。 百里屠苏想了想,他所看到的版本应当是世间流传最广的。 牛郎与织女相爱,王母娘娘却要拆散他们。于是她将织女带走,并用金钗划下滚滚银河。 牛郎无法逾越,只能与织女相对而泣。 然而牛郎与织女的感情感动了喜鹊,无数只喜鹊用身体搭桥让他们相会。 王母见此,万般无奈,只得允许他们在七月初七在鹊桥上相会。 虽然百里屠苏起初听到这个传说时真是觉得哪里都有漏洞,但他想起辛四娘不准他在听人讲故事时瞎问问题,也就不再多加评价什么了。 总之以这个传说为依托,七夕也就成了带着爱恋色彩的节日。 世间凡人在这一日,大多是没有心上人的向天求个心上人,有心上人的则与心上人一同在热闹的集市中甜甜蜜蜜过着节。 心上人。 百里屠苏想到这个词,目光遥遥落在远方,心思也随着记忆中的那抹鲜红,跟着飞去了远处,怔怔地发着呆。 也不知道他的那位心上人现在究竟在何处做些什么。 距离上次的妄境试炼已经过去了许久。 由百里屠苏的杂念幻化成的辛四娘,成了那场幻境中最后的试炼。 她一直试图蛊惑着百里屠苏,想要让他留在这个幻境之中。 然而百里屠苏却在短暂的混乱过后,冷静了下来,对她所说的一切都不为所动。 她百般诱骗无果,不由纳闷,“每日看你喜欢的人,听你想听的话,做你想做的事,不好么?为什么还要离开?” 百里屠苏只是冷淡地回道:“你不是四娘。” 纵然她所说的话有多么动听,面容有多么相似,她也不是辛四娘。 他所喜欢的那个人在外面。 失去了踪影的三个师弟不知为何出现在了山洞之中。 其中一个师弟抽泣几声,向他磕磕绊绊道:“对,对不起师兄。都怪我。要不是我忽然想到女妖会抓凡人到山洞里这样那样,你也不会来到这个地方。你,你没事吧?” 百里屠苏一脸茫然,“这样那样?” “哦,就是……” 那师弟还未说完就被另一个师弟急忙捂住了嘴,他嘿嘿笑着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百里屠苏瞟了他们一眼,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纵然只是幻影,辛四娘还是难以被他们这种程度所打败的。 她毫发无损地站在原地,笑得胸有成竹。 百里屠苏抿着唇想了想,虽然明知道在试炼中有意识地利用幻境并不好,但也实在无法。 他闭上眼,在脑中不断想着荷叶糕的模样,不一会便感到手掌上有沉甸甸的重量。 他睁开眼一看,一群长着小短腿的荷叶糕,对他纯洁无辜地眨巴着眼睛。 百里屠苏:“……” 四娘,他见到荷叶糕精长什么样子了。 百里屠苏沉默了一会,将那盘荷叶糕精送到她的手中,“吃吧。” 辛四娘的幻影:“……” 辛四娘的幻影:“……虽然我是你的杂念幻化而成的没错,但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吃得下这种东西?” 百里屠苏摸摸鼻子,似乎也觉得有些强人所难。 他本以为若是按照他印象里的辛四娘,给她糕点吃,她也就放行了。 ……但这种成了精的,怕是辛四娘也没什么食欲。 她叹了口气,接过那盘成了精的荷叶糕看了看,无奈道:“算了算了,你走吧。” 百里屠苏讶然不解。 她便笑了起来,说着他印象中辛四娘时常说起的话,“你是个好孩子呀。把你留在这里可惜了。” 她捻起其中一块荷叶糕瞧了瞧,似乎心里挣扎了一会,实在吃不太下,就将它放了回去,漫不经心道:“世间有七苦。你知道是哪七苦么?” 百里屠苏回忆着书中的内容,“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和求不得。” 她微微一笑,倾身在他耳边轻巧道:“我啊,是你的求不得。” 那幻影将盘子放到一边,笑着道:“不过你也是,小小年纪就占了七苦之一,也是了不得。你们门下的弟子要见到我,可是要到比你高那么两个头的时候呢。” 百里屠苏皱起眉头似是不悦。 她却很是开心一般,一挥手便在山洞中显出一个法阵来,“等你长到那么高的时候再来,瞧见我就是没什么指望了,倒不如就留在这里。不过你这脸色现在就这么难看,以后怕是更没法看。” 她屈指轻敲百里屠苏的额头,一举一动就如辛四娘一般,带着不动声色的温柔:“我可不想再瞧见你。你怕是也不想瞧见我,那就努努力摆脱我吧。” 出了试炼之后,不知为何,那三位师弟却好似什么都未曾听到一般,一脸茫然,又不敢问百里屠苏发生了什么。 百里屠苏带着他们回复了威武长老之后,便径直去找了紫胤真人想问幻境之中的世间七苦。 然而紫胤真人却并不在房内,百里屠苏无果,只能将问题搁置在心中。 后来,他听陵越说,幻境之术玄妙又多变。试炼之中虽然都是杂念幻化而出的恶灵,但彼此之间还是有些个性间的区别。 曾经也有几位师兄在幻境中遇到过七苦化作的恶灵,但那些恶灵大多都不曾太过为难。 听说是因为七苦本身便是人的苦痛幻化,深陷七苦之人下意识想从此种苦痛之中逃离开来。于是那些因他们的所思所想而幻化出的恶灵,也就劝诱着他们从自己身边逃开。 百里屠苏轻叹一口气,倒是有些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遇到七苦之中的求不得。 他虽然发觉自己喜欢辛四娘,也清楚地知晓辛四娘如今只当他是个还未长大的孩子,但应当还不至于陷入到求不得的苦痛之中。 他左思右想,还是想不太明白。 芙蕖见百里屠苏发呆之后又叹了口气,连忙问道:“屠苏师兄,你有什么烦心的事么?可以同我说说的。” 百里屠苏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事也无法同旁人说起,便摇摇头,“无事。烈日炎炎,你不必守在此处。” 芙蕖不开心地噘嘴,嘟嘟囔囔道:“怎么总是要赶我走啊。我呆在这里又不会偷学剑术,也不会妨碍师兄。” 百里屠苏本意是想让她去凉快的地方休息,但因为一贯冷淡不会说话,似乎又没有表达清楚。 他张了张口,却也说不出什么,只得默然无言。 芙蕖见他这样,颇有些沮丧,但还是打起精神继续找着话题。 她瞧见桌上有一盘豌豆黄,不由惊讶道:“咦?这不是食堂中午做的豌豆黄么?屠苏师兄你什么时候喜欢吃甜食了?” 百里屠苏瞟了一眼豌豆黄,又极快地将目光收回,含糊道:“偶尔。” 大抵是这么多年的习惯使然,即使知道辛四娘不在,他也总会将甜点拿到后山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期待着辛四娘会忽然地出现在后山。 芙蕖眼神亮晶晶地瞧他,语气欢快,“这豌豆黄是芙羽师姐做的呢。特别好吃的。” 百里屠苏抬眸望她,犹豫了片刻,将盘子推到她面前,轻声道:“你若想吃便吃罢。” 芙蕖笑起来,“屠苏师兄你真好。” 百里屠苏不置可否,只是瞧了瞧外面的天色,考虑着要不要休息一会再练剑。 芙蕖正想着拿起一块豌豆黄,却看到有个天墉城的弟子匆匆忙忙跑了上来,嚷道:“师姐!师姐!威武长老说找你有事情,你快去瞧瞧吧。” 芙蕖闻言垮下肩膀,不甘不愿地说道:“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啊?那,屠苏师兄我走了?” 百里屠苏点点头,看她垂头丧气地跟在那个弟子身后离开,不由有些疑惑。 女孩子都是这么爱吃甜品的么? 他的目光落到还没有人动过的豌豆黄上,伸手拿起一个,喃喃自语道:“四娘今日怕是也不会回来了……” 她说要一年半载,可如今才过了几日,他就时常惦念着她了。 百里屠苏犹自出身,却忽然觉得眼前一黑,仿佛有两只冰冰凉凉的手遮住了他的眼。 与眼睛所感受到的温度相反,他的耳边萦绕着一股暖暖的气流,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在他耳边恶作剧般问道:“猜猜我是谁?” 百里屠苏怔了半晌,磕巴起来,“四,四娘?!” “是我呀。小屠苏有没有想我?” 辛四娘将两只手收回,弯下腰就着他的手,咬下一块豌豆黄,声音轻巧地说道:“我可是想你了呢。” 百里屠苏被这话惹得红了耳根,有些羞恼道:“四娘。” 辛四娘坐到他的对面,笑意盈盈地说道:“所以呢?你要把给我准备的豌豆黄送给哪个小姑娘啊?” 作者有话要说:  妄境试炼反正大量私设嗯……也不怪辛四娘拐跑屠苏,重要时刻师尊都不在线23333 这本是电视剧和游戏设定相结合,大部分走游戏设定,所以芙蕖就不是掌门闺女,是屠苏的师妹,天墉城也有别的女弟子。 大过年我也是醉了,电脑掐着点在过年坏,要修都没处修去,只能拿手机艰难地码了一章。WiFi跟电脑殉情,我还不剩多少流量_(:з)∠)_心疼自己一分钟。 第一次用手机发文好忐忑也不知道格式对不对……要是不对先凑合看一下吧,等我电脑好了再来修改~ 亲戚来了以后天天光是被抓去做饭也是忙到飞起,总之趁着新年诈一下~ 大家新年快乐~祝大家新一年喜欢的cp都圆圆满满he! 感谢lemon酸的压岁钱么么哒哒哒哒!!爱你>3<!!请你次饺子我亲手包的!   ☆、第26章 百里屠苏望着辛四娘犹是有些怔然,仿佛不愿惊扰梦境一般,小心翼翼唤道:“四娘?” “嗯。”辛四娘随口应了一声,眯眼望向芙蕖离开的方向,想了片刻,问道,“我记得是叫芙蕖来着?蛮活泼的性子。” 百里屠苏充耳不闻,张口似是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只能讷讷地又唤了一声,“四娘。” 辛四娘转过头来瞧着他,嘴角牵出温和的笑意,将手覆到他因紧张而无意识攥紧的拳头上,语气温柔,“嗯。我在呢。” 辛四娘的手总是冰凉,却不似幻境中那般触之冰冷。 夏日的燥热仿佛被这适人的凉意所驱散,百里屠苏定了定神,轻声问道:“事情都办完了?” 辛四娘歪头,思考了一会,含糊其辞,“算是又不算吧。” 辛四娘所说的一年半载的期限,是基于族长的事情会很麻烦,和她要去打探焚寂消息或许会花费很多时间这一设想上提出的。 但此行却出乎意料的顺利。 不仅族长没有把乱七八糟的破事丢给她,甚至她还十分轻松地从林子怡那里得知了太子长琴和焚寂的事情。 辛四娘从前是听说过龙渊七凶剑的,但因为她对兵刃兴趣不大,所以当时只是听过就忘的程度。 如今从林子怡的口中,她倒是确确实实了解了个清楚。 焚寂是七凶剑之一,以太子长琴的命魂四魄炼铸而成。后被女娲封印,交于乌蒙灵谷,要族人世代守护。 太子长琴的命魂四魄成了焚寂的剑灵,然而剩下的二魂三魄不甘消散,如今正以渡魂之术跳脱轮回,残存于人间。 本来事情讲到这里只是个难以证实的故事。纵然知道太子长琴的存在,也无法从茫茫人海中寻出他的踪迹。 然而凑巧的是,林子怡却与那太子长琴颇有渊源。 她曾因太子长琴渡魂的一世而受了八十一道天雷,此去金陵更是掉落了他特地设下的圈套。 林子怡为此糟心不已,直拍炕嚷着自己的心碎得跟饺子馅似的。 辛四娘安抚她的同时,却也知晓了一件重要的事——太子长琴这一世渡魂的那人,名叫欧阳少恭。 百里屠苏对她的含糊其辞似乎颇为不满。 辛四娘见状,托腮懒洋洋地笑了起来,拿起一块豌豆黄,递到百里屠苏嘴边,“来,张嘴。啊——” 百里屠苏睁大双眼,慌张地向后仰,满脸通红地大声道:“四,四娘,你这是做什么?!” 辛四娘无辜,“嗯?你刚练完剑手上都是汗不方便拿。我就喂你呀。” 百里屠苏仍是通红着脸颊,撇过脸去,语气生硬地拒绝道:“我,我不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诶呀,这样啊。”辛四娘表现出遗憾的样子,“你是说你小时候我就可以喂你了么?抱歉啊,当时没有注意到你这个愿望。” 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两只手捂住脸颊,闷闷道:“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唔……一开心好像又坏心眼过头了。”辛四娘歪着头有些困扰,“是不是该改改这个坏习惯呢?” 百里屠苏垂下头,轻声问道:“有什么开心的事情么?” “当然有啊。”辛四娘理所当然道,“我都好几日没瞧见你了,看你没少胳膊少腿,我也就放心了。” 百里屠苏:“……” 他的生活在四娘眼中到底是有多么危险啊? 辛四娘浑然不觉自己的过度保护倾向,眼角眉梢皆是桃花一般艳丽的笑意,向他直白地说道:“更重要的是,我想你了嘛。” 夏日的蝉鸣适时响起,一阵一阵,和着他心脏的鼓动,敲击着耳膜。 他眨眨眼,待到反应过来时,已经将自己发烫的脸埋在交叠的臂弯中,语调中隐隐带着些慌张的哭腔,“你,你不要总这样说。” 他会当真的啊。 辛四娘安静地看了百里屠苏一会,只觉得他的反应比起以往来说有些过度。 她想不太明白是因为什么原因,便转移话题道:“对了,屠苏,你要不要随我一同下山?” 百里屠苏维持着那个姿势不动,沉默了半晌,问道:“下山?” “是啊,下山。”辛四娘慢悠悠说道,“今日是七夕嘛,我们族里有人要成亲,应当十分热闹的。而且你还不曾下过山,便想带你一起去瞧瞧。” 百里屠苏发觉自己自从察觉到喜欢辛四娘开始,便会将注意力放到多余的词汇上。 比如说,七夕。 比如说,成亲。 从前平淡无奇听过就算的词语,如今从辛四娘的口中说出,便让他生出几分浮想。 然而理智却又十分清楚地意识到辛四娘并无此意,只是巧合凑在了一起。 脸上的热度退却了许多,百里屠苏直起身,摇头回绝道:“师尊不允许我下山。” 辛四娘不以为意,“他要发现了问起你,你就说是我拐你去的嘛。” 百里屠苏不赞同,“既然我同你下山,便是我自己的意愿,怎可将此事推脱给你。” 辛四娘见他固执,有些沮丧,“你不愿同我一起下山去瞧瞧?” 百里屠苏迟疑片刻,轻声道:“自然……是想的。只是……” 还未等他说完,辛四娘便开开心心道:“你既然你想的话就好办了。” 她伸出一只手在屠苏面前挥了挥,“屠苏你瞧这里。” 百里屠苏不解,闻言看去,却忽然觉得脖颈一痛,眼前瞬间被黑暗所覆盖,不多时便陷入了昏睡。 辛四娘的手指抚过他的后颈,确认了一下,安心道:“几次煞气发作当作练手,终于能掌握好力度了。” 她笑眯眯地说道:“那我就拐走你了。小屠苏。” 辛四娘十分轻快地带着百里屠苏下了山,一路上虽然遇到了几个弟子,但都没人能瞧见他们。 她站在大门口,对着树丛喊了一声,“傻狍子!” 话音刚落,只见一只狍子无精打采地从树林中走出来,有气无力地反驳道:“我才不傻呢。” 辛四娘不理会,将百里屠苏安置在它的后背上,轻巧地说道:“走吧。” 狍子:“……” 狍子:“做什么呀!我又不是马!驮你这个妖就算了,还想让我驮个凡人!我现在最讨厌的就是凡人了!” 它说完就想尥蹶子把百里屠苏摔下来。 辛四娘冷了脸,“他掉根头发我就把你切了,一半熬汤一半火烤。” 狍子的动作一滞,委屈地抽抽搭搭,“你不是个好狐狸。我都失恋了,你还对我这个态度。凡人有什么好?有什么好?你和山花都喜欢凡人……” 辛四娘有些头疼,劝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林子怡这朵花你就不要想了。” 狍子闹脾气,“我就想!我就想!” 辛四娘看它这样,不由叹了口气。 要不是她瞬移的技能没办法带人,她也不会拜托这个刚刚失了恋,还让情敌几个飞镖打出门的傻狍子帮忙。 虽然她是有打算把这个狍子熬汤喝掉,但眼瞧着它现在这个模样,总觉得吃了它会连累着她也开始掉智商。 而且身为一只活了几百年的妖,居然让一个凡人拿飞镖打出门,简直太丢妖的脸面了。 辛四娘扯着它的耳朵,开始拽着它走,直截了当道:“狐嫁女子怡也会来。” 狍子眼睛一亮,欢脱地迈着四只小腿凑过来,“真的呀?” “真的。”辛四娘冷淡道,“不过参加的基本都是不忌口的狐狸,你整个身子进去,出来说不定就只剩骨架了。” 狍子:“……” 狍子:“……你们都是坏人。我要回长白山。” 作者有话要说:  喂食play~ 老板一脸懵的表示:还没出场就被人泄露了身世背景和身份,怎么办,急在线等。 即将出场的林子怡表示:该,让你瞎撩我。 剧透一下,辛四娘以后会后悔没把狍子给干掉的23333 手机发文第二弹~看明天亲戚的预定估计也没时间码字更文,总之我尽量吧要是没更就是忙到飞起_(:з)∠)_ 感谢jump007和南墙的地雷么么哒=3=给你们看脸红红的小屠苏~   ☆、第27章 百里屠苏从昏睡中苏醒时,意识还有些迷蒙,只觉得有什么花花绿绿的东西在眼前不停交叠又分开,晃得他有些眼花。 后颈传来一丝熟悉的疼痛感,他熟练地伸手按揉了两下,意识也随之归了位。 一般这种疼痛感都是来自于他煞气发作时,辛四娘强行用武力隔断的结果。 只是这次,他实在是不清楚理由。 百里屠苏轻叹了声,不经意地向上看去。 只见床顶上悬挂着花花绿绿的纱幔,层层相叠,随着潜入屋中的夏风轻轻舞动,带着几分旖旎。 随着夏风溜进的还有悠扬喜气的鼓乐声,盖过了虫鸣,时不时萦绕在他的耳边。 似乎不远处有人正开着宴会在庆祝些什么。 百里屠苏想了半晌,才想起昏迷之前辛四娘同他说过,狐族今日有人要成亲。 怕是辛四娘看他顾忌,便雷厉风行地直接砸晕了他,把他带了过来,顺便坐实拐带的罪名,好让师尊无法责备他。 她为他这般着想,他心中自然是欣喜的。 只是,他却也意识到自己总不能一直这般在她的庇佑之下,以她为借口,变得如此软弱下去。 她说要护他一生周全。 可他亦是想要守她一世平安喜乐。 百里屠苏从床上坐起,四下瞧了瞧。 房间不大,装饰又少,一眼便能瞧得清楚。 空气之中隐隐浮动着连他都能感觉到的妖气,似乎不在屋内,而是在外面。 他没有瞧见辛四娘的身影,思索了一番,便顺着那股妖气探索了过去。 百里屠苏刚一打开房门,眼前便出现了一个扎着两个小揪,瞧起来圆滚滚极是讨人喜爱的小丫鬟。 小丫鬟极是活泼,欢欢喜喜道:“你醒了。那便随我来吧。” 百里屠苏凝眸望她,不动,面无表情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小丫鬟没有介意,满是笑意地说道:“辛长老说,待你醒了,就让我带你去大厅找她。快些走吧,宴会快要开始了。” 百里屠苏虽然仍是有所警戒,但他细想了想,又觉得与其在不熟悉的地方乱闯,倒不如跟着她走。 他将信将疑地跟在小丫鬟的身后,听到她叽叽喳喳地说道:“除了祖爷爷之外,我还是第一次瞧见青丘国长老级别的人物呢。” 百里屠苏沉默地听着,虽然从师尊那里听说过辛四娘在狐族中威望很高,但也是第一次知道她居然还是个长老。 小丫鬟两只手捧着脸颊,由她做出来的动作透出一种天真的可爱。 她满是憧憬地说道:“我可喜欢听祖爷爷说起的,辛长老上天撅了雷公翅膀的那段了。” 百里屠苏:“……” 你祖爷爷也不给你讲点好的。 小丫鬟转过头来笑眯眯地问他,“听祖爷爷说辛长老嫁了个凡人,你便是那个凡人么?” 百里屠苏怔了一下,“嫁……人?” 小丫鬟就像个小迷妹一般,丝毫不给他发问的机会,兴奋道:“你是怎么娶到辛长老的呀?还是以凡人的身份。听祖爷爷说辛长老原来很是心高气傲,凡人都没几个瞧得上眼的。你快同我说说好不好?” 百里屠苏哑然,顶着她期待的目光,干巴巴回道:“我……不是。” 小丫鬟闻言眨了眨眼,猛地捂住嘴,叽里咕噜地说着,“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我看你是个凡人,又是辛长老带来的,便以为……诶呀,算一算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凡人的寿数又那么少,应该早就死了。” 她说完,似乎想到什么自言自语,“不过凡人死后还能转世投胎,说不定你是那人的转世也说不准。听祖爷爷说辛长老虽然不是执拗的性子,但也是找过那人的转世的。” 百里屠苏眉心一跳,心脏仿佛被什么捏紧一般,带着苦涩的疼。 百里屠苏一直是不太懂辛四娘为何待他如此之好的。 他总觉得自己的性格是十足十的不讨喜,冷漠又不善言辞,语气又是一贯的生硬。 说白了就像一根木头,了然无趣。 身负族中血海深仇,日日苦练剑法,却连仇人的名字都不知晓,更枉谈什么报仇。 身上的煞气如影随形,一着不慎,便会被煞气吞噬理智,成为祸患人间的魔物。 他清楚地明白着这些,所以才更是疑惑着,辛四娘为何会待他好,为何会说出护他一世周全的话语。 他自认凭他自身是不值得她去这样做的。 可是…… 如果他是那个人的转世呢? 那个让辛四娘放在心尖上喜欢的那个人的转世? 若是如此,便好似能说得通了。 纵然百里屠苏是如何的不堪,她所看到的也不是他,而是她曾经喜欢的那个人。 浓浓的苦意自心底而上,顺着血液仿佛在全身游走。 心脏剧烈地鼓动,憎恶愤恨的情感如波浪般将他淹没,脑海中有人像暗示般不断向他低语,“杀了她。把那些让你觉得痛苦的存在通通杀光。” 百里屠苏紧紧皱起眉头,暗自凝神,将翻滚的煞气强行压回体中。 他深深吐了口气,似是有些疲倦般用手半遮眼帘,自嘲般轻哼了一声。 小丫鬟犹然不觉她的无心之言给了他多大的触动,仍是在那纠结道:“你瞧起来也就十四五岁的模样,辛长老带你来这里必然是中意你的。唔……” 她小心翼翼地问他,“你同辛长老是几岁相识啊?” 百里屠苏心不在焉地回道:“十岁。” 小丫鬟讶然地瞪大眼,“妈呀,十岁就瞄上你了,辛长老该不会是恋、童、癖吧?!” 百里屠苏:“……” 然而惊讶过后,小丫鬟又转为一脸崇拜,“不愧是辛长老,出手就是快。还这么有远见,知道感情要从娃娃开始培养起。” 百里屠苏:“……” 迷妹属性真是没救。 临近大厅,他们遇到的狐妖便多了起来。 百里屠苏看了看,悄声问道:“这些都是狐妖?” 小丫鬟点点头,“祖爷爷是狐族长老,女儿要出嫁,他们这些小辈都是要来的。至于青丘国的几个长老,爱端架子,怕是要开场才会来。” 话音刚落,便有个眼尖的狐妖向着这边款款走来,娇媚地笑道:“哟,这狐狸堆里怎么还闯进来个凡人?快让我瞧瞧。” 她伸手便想要拉住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目光微凝,正想着要不要拔剑,就看到小丫鬟张开双臂挡到他面前,如拨浪鼓一般摇着头,“不行不行不行,这可是辛长老的带来的。你若是碰了,怕是辛长老会生气的。” 那狐妖闻言似乎颇为忌惮,悻悻地收回手,嘟囔道:“……怎么那个长老也来了啊。” 百里屠苏虽然不是不能处理这只狐妖,但以他的做法想来会将此事闹大,反而叫辛四娘为难。 他低声对那小丫鬟道了声谢。 小丫鬟忙摆手,“不用不用,辛长老派我来引路本也是为了这个的。” “不过,”小丫鬟扭捏地捏着衣角,“你要谢我也行……” 百里屠苏不解,就见她从怀中掏出一张白纸,又变出一支毛笔,一股脑儿塞到他的手中,双颊泛红,语气郑重地问道:“你能帮我跟辛长老要个签名么?” 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我试试。” 小丫鬟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语速极快地说道:“对了对了,我要三张!收藏用!观赏用!镇宅用!” 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镇宅?” 小丫鬟乐呵呵地点头,“狐狸好多都是坏心眼的,总有人跑来欺负我,祖爷爷也不管。但辛长老要是肯写上不许欺负阿桃,只要我亮给他们看,他们就不敢再欺负我了!” 百里屠苏:“……” 辛四娘的威望已经高到光靠签名就能震慑住其他狐狸的程度了么? 这到底是怎么树立起来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屠苏:伤得我煞气都要发作了。 先打个预防针,屠苏绝对不是那人转世。 屠苏自己也有心结。在解开四娘心结之前,先解屠苏的~慢慢来~ 四娘在族里的小迷妹还是很多的23333 修电脑的到底啥时候开门哟_(:з)∠)_ 感谢lemon酸的地雷>3<要四娘的签名么!   ☆、第28章 百里屠苏一手揽下要签名的事后,小丫鬟极是雀跃地带着他往大厅走。 刚刚行至门前,便听到里面传来一个老态龙钟的声音,慢悠悠地说道:“倒是我无缘瞧见你嫁人的场面,怕是比小女还要风光许多吧。” 他的话音刚落,紧接着便响起一声嗤笑,百里屠苏识得那是辛四娘的声音。 辛四娘的话语带着几分轻狂,漫不经心地回着,“你这老狐狸今日要把女儿嫁出去,心里舍不得也得憋着。我是因何而去的沙漠你虽不清楚详情,但也知道个大概,又何必跑来挖苦我。” 阿桃转过头来小声对百里屠苏说道:“祖爷爷在和辛长老说话呢,咱们等会再进吧。” 虽然他们所说的内容让百里屠苏十分在意,但他想来想去总觉得偷听不好,就想转身离开。 小丫鬟连忙扯住他,“你做什么去呀?不好随便乱逛的。” 百里屠苏刚想解释,便听那老态龙钟的声音带着笑意说道:“阿桃你这小狐狸又改不了偷听的毛病,还不快把客人请进来。” 阿桃乖乖应了一声,便带着百里屠苏入了大门,向大厅走。 比起外面人来人往的热闹,大厅则显得冷清许多,只有一个坐在主位的老人和在一旁悠然喝茶的辛四娘。 那老人着了一身棕,面容儒雅,表情和善,只是说出口的话却带着几分阴阳怪气,“快让我瞧瞧,我们辛长老带来的客人是个什么模样?” “我可不想让你瞧,怕你瞧坏了。” 辛四娘随口回了一句,起身想要拉过百里屠苏的手,却被他下意识地躲开。 她不由怔住,思索了一番,伏低身体,轻声问道:“你可是恼我擅自将你带出天墉城?你若不喜欢这里,我便带你回去。” 百里屠苏听闻忙摇头,“不是的,只是……” 只是一旦意识到辛四娘的好并非是对百里屠苏,他便不由自主地想要从这个事情中逃离开来。 那老人见状笑了起来,嘲讽道:“看来你的这位客人和你也不是很亲昵。” 辛四娘没有理他,满是困惑不解地瞧着百里屠苏,耐心道:“那,可是来时遇见了什么让你不快的事?” 她见百里屠苏不答,便转过头来问从进门起就站在一旁呆呆盯着她的阿桃,“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迷妹阿桃突然被辛四娘问了话,顿时手足无措,满脸通红,磕磕巴巴却又中气十足地喊道:“回,回长老!他,他路上被一个狐妖劫色了!” 百里屠苏:“……” 辛四娘:“……” 辛四娘眯起眼,语气低沉,透着十足十的危险,“是哪家的?” 阿桃被这突然而来的危险气息吓得一下子窜到柱子后面,半晌才探出头来,捧着脸颊满是幸福地说:“长老好威严啊……” 辛四娘:“……” 祖爷爷:“……” 真完蛋。 阿桃的指甲抠着柱子,默默看了一会辛四娘,才慢吞吞回道:“是险些被劫色。” 她邀功般挺起胸膛,“阿桃当时英勇地阻止她了呢!” 辛四娘怔愣愣地看着阿桃,总觉得她的态度有些说不出的奇怪,便随口回了句,“做得不错。” 不料阿桃听到这话却忽然化回了小狐狸的原型,噌地窜上房顶,嘤嘤嘤哭起来,哽咽着说:“祖爷爷,长老夸我了呢!” 祖爷爷:“……” 祖爷爷:“你个完蛋玩意赶紧给我下来!” 百里屠苏一脸无语地看着眼前这场闹剧,虽然知道阿桃崇拜四娘,但不知道阿桃居然病得这么重。 为了防止辛四娘左猜右猜将事情变得更为复杂,他安静地走到她的旁边,悄然握住了她的手。 辛四娘默然看了他半晌,妥协下来,“算了,既然你不想说我也就不问了。只要不是你讨厌我就好。” 百里屠苏握紧了她的手,认认真真道:“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讨厌你的。” 他宁愿独自苦闷,也不愿讨厌辛四娘一丝一毫。 “无论我做什么啊……”辛四娘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会,“那要是我烤了阿翔呢?” 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那个不行,我会阻止你的。” 那老人轻啧一声,上下打量了一下百里屠苏,开口道:“我瞧着这身衣服眼熟,像是那天墉城的。你带个道士来狐狸窝,是准备砸场子么?” 百里屠苏见他非难,正欲开口辩驳,便听辛四娘轻描淡写地说道:“屠苏你不必理他。这个老狐狸不过是因为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女儿今日要嫁人了,心里面不舒坦,又不想在小辈面前斤斤计较失了风度,才跑来同我针锋相对。” 说完,她微微一笑,“况且他还打着激怒我,让我揍他一顿的算盘。” 百里屠苏:“……” 这怎么还有人上赶着来找揍的啊? 辛四娘看百里屠苏不懂,便解释道:“新娘子的爹在婚宴开始前让人给打了,这婚礼自然就办不成,要延期另择吉日了。” 百里屠苏:“……” 这种就算挨打也要阻止女儿嫁人的亲爹心理,他也是搞不太懂。 “你倒是比从前稳重,怎么激你都不肯上钩。”老人叹了一声,“谁让我闺女被那个臭小子迷了心窍。我若是如辛老翁那般顽固不肯,怕是她也会效仿你,一气之下跑到沙漠成亲,再窝个几百年的。” 辛四娘事不关己般说着风凉话,“ 不是也挺好的,在那里安家好歹还能扩张一下狐族的势力范围。” 老人瞪她一眼,“你这时倒是考虑起狐族的事情来了。” 辛四娘不置可否,从碟子上取了个蜜饯塞给百里屠苏吃。 老人见状唉声叹气道:“总之,你揍我吧。想想也只有这个法子可行了。” 老人见四娘懒得理会自己,抚着下巴思索,“要不然我再跟你回忆回忆那个凡人的事情,激发一下你的情绪,让你揍得自然点?” 辛四娘捏捏眉心,语气淡然,“我今日是来凑热闹的又不是找茬的。你惹怒我又没什么好事。” 老人嗤笑一声,“你待如何?” 辛四娘轻巧道:“你不是还有几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嘛。就冲族长前几日闲得跑去魔族偷个小破镜子的举动,她最近肯定是无所事事。狐族优秀的人也不少,她怕是很愿牵线搭桥。” 老人:“……” 老人对着房梁喊道:“……卑鄙!阿桃你快认清这个人的真面目!” 阿桃探个脑袋,摇摆着尾巴,“长老真得好聪明啊!” 老人:“……” 真是指望不上迷妹能站自己阵营。 作者有话要说:  阿桃:对对对!长老说啥都是对的!长老最棒惹! 发文的时候验证码是bade,这是在暗示我写be么23333 小屠苏自己钻着牛角尖不过不会钻很久哒。毕竟这是个小甜文(正色) 下章化田兄和子怡就要出场啦(? ??_??)?   ☆、第29章 辛四娘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问道:“婚宴还不开始么?” 老人似乎认了命,无精打采地回应,“吉时还未到,有些人也还未来。” 辛四娘颇为中意这里的蜜饯,一边唤着阿桃再拿来一盘,一边问道:“族长在青丘那么闲,不来凑个热闹么?” “请倒是请了。”老人含糊其辞地答完,轻咳一声,竟发出女子的声音,惟妙惟肖地学着,“青丘国的长老不好好当,竟跑去凡间当个什么朝廷命官,请皇上来参加好了,我才不去呢。” 辛四娘听他学着族长说的话倒是没感到意外,漫不经心评价道:“哦,倒是一如既往地在无用的地方起着抗争心理。” 她见百里屠苏茫然不解的样子,介绍道:“这个老狐狸在青丘呆腻了就跑到凡间来了,闲得慌就去当了个朝廷命官。” 老人谦虚摆手,“也就是个业余爱好。” 百里屠苏:“……” 哪有把当官当业余爱好的啊? 阿桃捧着一大盘蜜饯,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头上的小揪一晃一晃的,喜气洋洋道:“长老,不够还有的!” 老人笑骂道:“你个小败家的,婚宴用的蜜饯捧来了一大半,到时候用什么招待客人?” 辛四娘吃着蜜饯淡然地说:“不要慌。婚宴开始后那一小半也会落到我的肚子里,不过时间早晚而已。” 老人:“……” 老人:“……是我大意了。” 许久不曾见面倒是把辛四娘最大的特性给忘掉了。 辛四娘无所事事,四处乱瞧,目光恰好落在阿桃那两个显眼的小揪上。 她瞅着觉得眼熟,不由问道:“这不是哪吒的发型么?” 阿桃闻言摸了摸自己脑袋上的小揪,“祖爷爷说这个发型适合我,喜庆。” “哪吒……嗯,喜庆是喜庆。”辛四娘用批判性目光看着老人,“但她明明是只狐狸,为什么要让她模仿一个藕?丧心病狂。” 老人:“……” 和藕撞个发型又怎么了啊?! 阿桃站在百里屠苏身边,捧脸,“辛长老为我鸣不平了呢!” 百里屠苏:“……” 在他看来辛四娘就是单纯的找茬。 阿桃丝毫没有感受到这一点,在胸前握拳,郑重道:“决定了!就算辛长老有恋童癖我也还是喜欢她!” 辛四娘:“……” 辛四娘:“……啥?哪吒头你过来,站在我面前口齿清晰地说一遍,你刚刚说了什么?” 阿桃似乎感觉到了危险,忙捂住嘴,“糟糕糟糕,这是秘密来着。长老你放心我不会再说给别人听的!” 辛四娘:“……” 辛四娘:“你……” 从哪听到的这种传言啊!别跑给她解释清楚啊! 辛四娘把目光转向百里屠苏,慌张地想要解释清楚。 百里屠苏却忽然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比起……还不如恋童癖呢。” 中间有几个字模糊不清,令她听不分明。 辛四娘沉默半晌,干巴巴道:“那个,我不是……” 百里屠苏点头,却是有些愁眉苦脸地说道:“我信你。” 辛四娘:“……” 为什么你相信还要这么愁眉苦脸啊!你根本就不信吧! 红日西沉,隐在云雾之中的弯月若隐若现。 老人瞧着时间快到了,满是心累地站了起来,向辛四娘说道:“你不如同我一起招待下其他宾客。你身为长老,既然从沙漠中出来了,在大家面前多多少少还是要露点脸的。” 辛四娘虽然觉得麻烦,但他所说也有些道理。 她看了一眼百里屠苏,低声问道:“你可要与我同去?” 百里屠苏点头。 辛四娘拉着他的手,笑意盈盈道:“那你便抓好,别跟丢了。” 百里屠苏听到这话本来还想着他这么大了,怎么可能会走丢。 然而却见辛四娘将手轻搭在那老人的肩膀上,转瞬之间,鼓乐之声被风割得支离破碎徒留喑哑,周围的景色飞速倒退几乎模糊成了一团。 待百里屠苏回过神来,已是物换星移。 清冷的大厅被装饰精美的阁楼所取代,消散的乐声又换了个曲调重新响了起来,周围尽是人来人往,个个都生得一副好皮相。 百里屠苏望了过去,恰好瞧见了那个在长廊中试图扯他的狐妖。 那只狐妖显然也注意到了他,向他眨了下右眼,轻佻地送了他一个飞吻,甚至还招招手让他过来。 百里屠苏忍不住皱起眉头,却见她忽然僵住了表情,一脸畏惧地缩了缩身子,满是慌张地混进了人群中消失不见。 百里屠苏对她这种反应茫然不解,下意识抬头看向辛四娘。 辛四娘依旧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问他,“怎么了?” “……唔。”百里屠苏窥视着她的神情,见她并无异色,便摇摇头,“没什么。” 辛四娘不置可否,眯眼望向人群,声音极轻地自言自语道:“让人觉得不舒服啊。” 老人捶着腰,唉声叹气,“我的这把老腰啊,真是……要不是你带个凡人我也不至于施展这种传送的法术。诶哟哟疼啊。趁着我这么疼,要不然你再揍我几拳,让我长痛不如短痛?” 辛四娘啪地一拍他的腰,看他疼得呲牙咧嘴的,便笑了起来,“女儿总归是要嫁人的,有个两情相悦寿数相当的如意郎君总好过我这样。你还有几个女儿呢,总不能个个都拦着吧。” 老人揉着腰,嘟嘟囔囔道:“你倒是变了。我大女儿出嫁时你听我说这些觉得不耐烦,就直接用捆妖索把我绑在了婚宴的椅子上。如今倒这么平和了。” “本来也是这么在心里想过。”辛四娘举起与百里屠苏牵着的手,晃了晃,“不过多多少少被这孩子的沉稳影响了一些。而且他第一次下山,狐嫁女也是难得能看到的场面,我不想给他留下乱七八糟的记忆。” 百里屠苏闻言眼神微动,“四娘……” 他抿抿唇,似乎下定了决心,“没关系,我不介意。” 老人:“……” 老人:“……我介意啊!” 吉时将近,登门的宾客也多了起来。 辛四娘百无聊赖地倚在门边,遇到小辈前来行礼也只是冷淡地点点头。 百里屠苏被她护在身后,安安静静地呆着,只是好奇地瞧着阁楼内的装饰。 不多时,他忽然听到有人声音怯怯地唤了一声,“辛长老。” 百里屠苏觉得那人声音耳熟,有些疑惑,正想要绕出廊柱去瞧瞧是谁,却听辛四娘轻描淡写道:“呆着。” 他顿时止住了脚步,不再上前。 同样止住脚步的还有那个站在门外怯懦的狐妖。 辛四娘轻描淡写地说道:“你胆子也很大嘛。” 狐妖哆嗦了一下,磕磕巴巴,“我,我没,没做什么呀。” 辛四娘挑眉,“哪吒头说的半路劫色我家小屠苏未遂的不是你?” 狐妖:“……” 狐妖满是惊惶,“没有啊!天大的误会!我就是扯了一下他的衣服真没劫色呀!我又不是恋童癖。” 辛四娘:“……” 被这个词折腾得十分敏感的辛四娘:“……你是不是想死?” “啊?”狐妖怔怔地回应着,“不,不想啊。” 辛四娘眯起眼,手指从她的眼角拂过,滑到了唇,“不想死的话,下次就不要做这种事了。” 狐妖辩解,“我,我也没想什么,就,就是逗逗他。” 辛四娘轻哼,屈指敲她的头,“这种时候乖乖听着别惹火我比较好吧。” 她的手指点在狐妖的额头,声音冷了下来,“他是我的,别随随便便凑过来……让人火大。” 作者有话要说:  传说中的占有欲。 四娘表示:能撩苏的只有我! 阿桃:嘤嘤嘤人家才不叫哪吒头! 屠苏:愁啊。 狐妖:嘤嘤嘤长老威胁我我害pia 阿桃:长老好威武呀! 狐妖:……滚滚滚都赖你。 感谢jump007的地雷么么哒=3=!要吃蜜饯么!(从四娘手里好不容易拽出来的两个蜜饯)   ☆、第30章 百里屠苏坐在桌前,侧过头看着邻座的一男一女。 男的一身华贵,面容俊美,虽然偏向阴柔却绝不女气。他的神色颇为冷漠,看起来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百里屠苏记得辛四娘曾同他说过,这人名叫雨化田,是皇宫里有权有势的人。 而这个有权有势的人,此刻正一脸淡然地剥着虾丢到那个女人的饭碗中,还闲不住地说道:“敢叫我剥虾的,如今也只有皇上和万贵妃。” 百里屠苏:“……” 虽然他对世俗间的事不太了解,但听起来应当是很厉害的样子。 而那女人则显得平常许多,外表看起来柔柔弱弱,尤其是眼下的泪痣,衬出几分楚楚可怜。然而她笑起来,却有几分俏皮。 她开开心心地吃着雨化田剥得虾,含糊不清地说着,“我是人参养出来的貂,不太擅长剥这种东西嘛。” 她似乎注意到了百里屠苏,和善地冲他挥了挥手。 这人就是林子怡啊…… 百里屠苏曾多次从辛四娘的口中听到过她的名字。 他听说两人是挚友,也知道她是辛四娘这次离开天墉城的理由之一,对辛四娘来讲应当是十分重要的人。 他面无表情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而且刚刚因为不愿意和她打招呼,还被辛四娘给打了一下。 辛四娘见百里屠苏似乎看着些什么,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嫌弃道:“呜哇,七夕节在那腻腻乎乎的剥什么虾啊,还在别人婚宴上秀恩爱。把那个雨化田烧掉个三分之一算了。” 百里屠苏闻言一惊,转过头看她跃跃欲试的表情,连忙把装虾的盘子拖到自己面前,劝说她,“你冷静一下,我给你剥。” 辛四娘权衡了一下,乖乖坐在原地,把另一个盘子拖到他面前,“我想吃螃蟹。给我剥螃蟹。” 百里屠苏:“……” 你还点餐哦。 婚宴还未开始,百里屠苏见辛四娘有些无聊,便努力想了想有什么可说的话题,“那个,大师兄同我说,等我再过两年就可以修炼辟谷之术了。” 辛四娘转着茶杯的动作不由一顿,蹙起眉头,“修炼辟谷之术的都是邪教!你大师兄看起来挺老实一孩子怎么把你往邪道领呢?” 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那个师尊他也……” 辛四娘摆手,“不要跟我提你师尊,你师尊就是邪教头子。能把吃都戒了的人,什么干不出来。” 百里屠苏想了想,觉得自己得挽回一下师尊和大师兄的形象,开口道:“掌门说,修仙之人理应斩断七情六欲……” 辛四娘嫌弃道:“拉倒吧。你们掌门打一辈子光棍,啥也不吃不也没修成仙。我啥都吃,玉帝不还惦记着让我成仙。” 百里屠苏不由陷入了沉思:“……” 这还真是一个难解的问题。 辛四娘瞧他,问道:“你打算成仙?” 百里屠苏沉默一下,将挑出的蟹肉放到辛四娘的碗中,半晌才道:“我不知道。” 若是为了不辜负师尊的期望,他理应像师尊那般斩断七情六欲,一心修道才是。 然而他放不下乌蒙灵谷的血海深仇,也看不清被浓雾遮蔽的未来。 他反问辛四娘,“四娘希望我成仙么?” “我是觉得成仙没什么意思啦,规矩多,又约束。”辛四娘的食指点在唇上,“不过你若是喜欢……” 她说到这里,不由顿了顿,一副困扰的表情,“就算你喜欢,我也不太想让你成仙呢。唔……为什么呢?” 最后那句话被突然响起的笙管鼓乐之声所掩盖,百里屠苏的注意力被那声音引开,才发现新郎已经随着几只叼着花灯昂首挺胸的狐狸,进了大厅。 那新郎身着红色喜服,长相清秀,大概十七八岁的模样。 老人带他向族中长者一一拜礼,不多时便转到了辛四娘的面前。 辛四娘随意说了几句祝语,便算是完成了自己身为青丘国长老在这场婚宴中的全部任务。 不多时,便有侍女托着佳肴美食,桂酒椒浆,鱼贯而入。 辛四娘倒出一杯酒,抿了一口,只觉得芳香浓郁,回味悠长,应当是族长最喜欢喝的果酒。 她略一思索,觉得这大概是那个口嫌体正直的族长送来的贺礼。 然而这果酒虽然好喝,但却容易醉人。 辛四娘回想起林子怡的酒品,不由跟雨化田叮嘱了几句,又转过头来同百里屠苏说:“这酒虽是果酒,但很容易喝醉,你还是不要喝了。” 百里屠苏正要应下,余光却看到阿桃也随着那些侍女进了门,在角落跟他着急地比比画画。 他认真地想了想,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帮她跟辛四娘要个签名。 犹豫了一下,他从怀中掏出三张薄纸和一支毛笔轻放到辛四娘的面前。 辛四娘拿着酒杯,将白纸翻来翻去,不解道:“嗯?这是做什么?” 百里屠苏抿抿唇,“能签个名么?” 他顿了顿,回想起阿桃的要求,补充道:“要三张。观赏用,收藏用和镇宅用。” 辛四娘:“……” 辛四娘:“我不是每年都拿炮仗震你们天墉城么?怎么还需要我的签名镇?” 百里屠苏茫然了一下,意识到是辛四娘误解了,忙解释道:“不是,是阿桃要。” 辛四娘眯起眼,“嗯?你什么时候和哪吒头关系那么好了?还帮她要我签名。” “人家叫阿桃。”百里屠苏认真道,“她说其他狐狸欺负她,想要你写一张‘不许欺负阿桃’来镇住其他狐狸。” 辛四娘:“……” 辛四娘:“……我怎么不知道我在狐族声望已经高到拿签名就能镇住它们了。” 辛四娘嘟嘟囔囔地抱怨了几句,但还是认认真真写了起来。 她的字如性格一般豪放不羁,但不显杂乱,极是赏心悦目。 百里屠苏静静地瞧着,问道:“妖也是会练书法的么?” “有喜欢练的。”辛四娘将墨迹吹干,随口回道,“不过我爹不喜欢,我是从别人那里学的。” 辛四娘说完将纸张折好,放到一旁,等阿桃婚宴之后自己来取,后知后觉问道:“对了,她要观赏用和收藏用的签名做什么?” 百里屠苏淡然道:“她崇拜你。” 辛四娘一怔,似乎回想起什么,“啊,说来族里确实有这样的小姑娘。当年窝在沙漠里还有特地跑来找我的。不过太麻烦了,统统都没见。” 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纳闷道:“为什么?” 辛四娘看他不理解,耐心解释道:“妖和人都相同。有喜欢漂亮的,有崇尚地位的,也有力量崇拜的,只不过表达方式更为热烈罢了。” 辛四娘指了指自己,“我哪一点都占着,有个把迷妹也正常。至于我本人如何不重要,他们都会曲解成他们能够接受的形象。还有人误解我很温柔呢。” 百里屠苏垂下头,低低道:“你是很温柔啊。” 他这难得直白的话语就如羽毛般拂过她的心,酥□□痒,仿佛要引出什么一般。 辛四娘对这突如其来的感觉弄得有些无措,略带慌张地换上平常那般笑意盈盈的表情,调笑道:“怎么?你也要当我的小迷……嗯,你这个性别是什么称呼来着?” 不等百里屠苏说些什么,她转过头来,看着大厅道:“算了,新娘来了,该拜堂了。” 新娘虽然戴着大红盖头,看不清容貌,但她身形高挑,应当是个窈窕佳人。 辛四娘托着下巴,看着他们拜堂成亲,难得十分安静。 百里屠苏回想起阿桃说过的,辛四娘曾嫁了人的话,以为她是回想去了过去而暗自伤怀,虽然心中不舒服,还是温柔地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慰。 然而,辛四娘却忽然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想成亲了。” 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手中的蟹壳啪嗒掉回盘中,颇为吃惊地看着辛四娘,“……嗯?” 辛四娘屈指敲他的头,闲闲道:“你吃惊什么呀,我想成亲有什么问题么?” 百里屠苏词穷,“可,可是……” 从他目前收集到的消息来看,辛四娘应该是死心眼地挂在一棵树上下不来,还执拗地寻找那人转世的设定啊。 诶?等等? 辛四娘喜欢那个人在找那人转世,而那个人的转世可能是他,也就是说辛四娘是想和他成亲? 诶?诶?诶? 辛四娘懒洋洋地说:“不是也有那种情况嘛。看到别人成亲,自己也想成亲。” 她饮了口酒,清闲道:“不过反正也就是想想,出了门估计就没兴趣了。” 百里屠苏大脑一片混乱,完全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下意识拿起旁边的酒杯一杯接一杯的喝下去。 辛四娘吓了一跳,连忙压下他的手,“不是说过这酒喝起来甜,但很容易醉么?” 百里屠苏觉得意识有点模糊,脑子里飞快地闪过许多词,让他抓也抓不住。 最终,他看着她,磕磕巴巴说道:“恋,恋童癖……” 辛四娘:“……” 辛四娘:“我不是啊!只不过随口说句想成亲而已,你为什么会想到那里啊!” 作者有话要说:  辛四娘:……心痛。辛辛苦苦养个娃,落个恋童癖的名声。 阿桃:长老给我签名了嗨森! 于是昨天被联通那个心机坑了,木有更新_(:з)∠)_ 电脑还没修好,我也是很心塞。 大家情人节快乐!今天份的糖请接收!   ☆、第31章 礼成过后便没那般拘束,喜好宴会的就留下来继续庆贺,不喜的来去自由无人阻拦。 辛四娘早早便带着百里屠苏从宴会中出来,紧随而后的是林子怡同雨化田。 林子怡和百里屠苏都有些醉,然而林子怡却极是精神抖擞,面色如常地同辛四娘告别,就扯着雨化田向着热闹的东街走去。 辛四娘低头瞧了瞧百里屠苏瘫倒在自己怀中的模样,苦笑道:“偷出来个小道士,送回去个小酒鬼,这可麻烦了。” 百里屠苏闻言有些反应,动了动身子,嘀嘀咕咕道:“我没醉,我不是酒鬼。” 辛四娘支撑着他,无奈道:“你这就是喝醉了的人的典型台词啊。” 她遥望街市那边的热闹,有些遗憾道:“本来还想带你去逛一逛的,不过你这样也没法走,就打个傻狍子回天墉城好了。” 百里屠苏皱了皱眉头,自己挣扎着站了起来,晃晃悠悠地说:“不回去,我可以走的。” 他歪歪扭扭地向前走了两步,啪嗒一下极是迅敏地转过身来,伸出手,说:“四娘,我们去看花灯。” 辛四娘:“……” 辛四娘:“我在这呢,你对着棵树叫什么四娘。” 辛四娘想了想,觉得百里屠苏也是难得下山,不瞧瞧实在也说不过去,而且说不定走走也就醒酒了。 东街人多,极是热闹,人来人往难免会有磕碰,辛四娘难以周全地照顾百里屠苏。 于是,她便领着东倒西歪的百里屠苏去了相对冷清一些的西街。 西街多是阁楼,民居较少,所以较之东街相对冷清,但摆着的摊位却也不少。 七夕的花灯琳琅满目,各式各样,橙红的光点亮了灯上的点缀,远远望着极是好看。 辛四娘牵着百里屠苏,四下看了看,倒是瞧上了造型独特的凤凰灯。 按理讲凤凰灯要的就是一个气势,理应十分庞大才是,然而这个摊位上卖的凤凰灯,小巧玲珑,却惟妙惟肖。 辛四娘蹲下身瞧了瞧,纳闷地觉得这世间理应鲜少有人见过凤凰才是,怎会做得如此相像。 她欲抬头要问,却见那摊主戴着个草帽,正呲出八颗大白牙来,对她笑得开怀。 辛四娘:“……” 辛四娘:“……月老亲自下凡卖花灯,你们天界是不是要完啊?” 月老揣个农民揣,蹲下来,乐呵呵地说:“我下凡来体验体验生活。” 辛四娘嫌弃道:“噫,你们天界真是闲得没事干,下凡体验什么生活。” “好歹是个七夕节,我得下来瞅瞅我用红线牵成的这一对一对的。” 月老一副说了你也不懂的表情向一对情侣指道:“这一对的红线已经到了将断还未断的地步了,估计今年之内要完。那一对是红线搭在了一起但没牵上。还有那边一对,各自已经连了别人的线了……” 辛四娘默默听着,忍不住道:“你是不是报复凡间社会啊,怎么一对成的都没有?” 月老一摊手,“恰好赶上了我有什么法子。” 辛四娘扯过他的草帽砸他,“让你赶上了!让你赶上了!瞧着你就来气还敢在我面前出现呲牙跟我乐?!” 月老诶呀呀惨叫着,连躲带闪,极是狼狈地喊道:“诶哟别打了!别打了!你都打我好几次了!你之前那条红线也不能怪我……我这不是给你送好消息来了么!” 辛四娘停了手,怀疑道:“你能有什么好消息?” 月老想要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但见辛四娘不耐烦的样子,连忙说道:“你要开花了。” 辛四娘:“……” 辛四娘:“你才开花呢。你是不是嫌我揍得不够疼跟我在这边逗?” 月老慌张地忙摆手,“不是不是不是,一时口误,我是说你的红线最近有异动,姻缘那边的开花。” 辛四娘不信,狐疑道:“哦?那你说说我的红线和谁连上了?” 月老诚实道:“不知道,我还想问你有没有头绪呢。” 辛四娘抄起花灯就想抡他,被他心惊胆战地阻止道:“别动!别动!这不赖我!姻缘谱上也没写!我能连的就只有五行之内,在轮回之中的,其余的我想连也连不了啊!” 辛四娘闻言想了想,“六界不在轮回之中的,那不就只有魔界了么?” “那倒不尽然。”月老整了整衣服,护住脸,摇头,“世间茫茫,总有那么几个出了界限的。起初玉帝还想着严查,后来因着无处可寻,便放宽到只要没有危害世间,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他回想了一下说道:“你这情况也不算稀奇,之前一直都有。最近那次是谁来着……啊,似乎是蓬莱的公主名叫巽芳。” 辛四娘听到蓬莱回想了一下,说道:“蓬莱不是因着天灾毁了么?那个公主还活着呢啊?” 月老点头,“活着。要不然红线早该断了。一直有异动,只是不知道和谁连着。”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感慨道:“不过她也算是那堆红线异动里活得最长的,旁的人最长也就自异动开始活了二十几年。不过倒也奇怪,有些凡人的红线本来连得好好的,是白头偕老的命数,却咔嚓断掉,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辛四娘若有所思,随口回了句,“你那红线质量太次了吧,当年给我连的也是一扯就断。” 不过要说跳脱轮回的,她现在也只能想到一个太子长琴。 说来他渡魂是要强占他人躯体,并与那人魂魄强行相融的。既然要生活下去,就必然是要伪装成那个人。 这些异动该不会就是因为太子长琴吧? 她掐指算了算。 呜哇,数量也是不少。 月老不满地嘀咕道:“你那本来就是你揍我好几次强连上的,当然脆弱得很。” 辛四娘眯起眼看他。 月老举手妥协,“都是我的错。是我红线质量太次。” 他小心翼翼道:“我都告诉你这么个好消息了,你以后去天庭玩就光追哪吒打二郎神吧,别老惦记着去揍我一顿了吧?” 他把两个凤凰灯推了过来,“这俩也免费送你,当作日后的贺礼。” 辛四娘不含糊地拿起两盏凤凰灯,站起来嫌弃道:“你怎么这么怂。” 月老:“……” 赖谁啊!他就是个常年不活动窝在天庭牵红线的小老头!哪扛得住哐哐一顿乱揍啊! 辛四娘没理月老,招呼着走到一边怔然看着花灯的百里屠苏,道:“屠苏,我们继续去前面瞧瞧。” 月老顺着看过去才注意到那个隐在灯火之下眉目疏朗的少年,嘴欠地说了句,“是谁啊?找不到对象对人生绝望所以领养了个儿子么?” 辛四娘:“……” 辛四娘:“你是不是想死?” 百里屠苏对这话有所反应,转过头来阴沉沉地看了他一眼,问辛四娘,“他的头为什么反光?” 月老激昂道:“你,你才秃了呢!我这是为了当西街之中最亮的一颗星来招揽客人,所以主动剃光的,不是因为脱发再也不长了!” 辛四娘冷漠道:“几百年前就秃了扯什么招揽客人。除了牵红线啥都不会干,这么多年也没见学会个让自己能长出头发的法术来。” 她顿了顿,“牵红线的技术也不咋地,都是劣质红线。” 月老:“……” 心好痛。在秃头的心上撒盐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否定他的职业水准。 辛四娘抚了抚百里屠苏的头发,“小屠苏,以后记得,千万不能成为这样的人知道么?” 百里屠苏乖乖点头应下,“记得了。” 月老:“……” 不就是嘴欠了一句么,为什么还要组团欺负他? 作者有话要说:  月老:出卖队友哪家强,天庭左转找月老。 藕霸表示:等你回来的。 嘤昨天放了存稿但忘记设定了时间。 感谢lemon酸的地雷么么哒=3=~等你回来~   ☆、第32章 月老委屈地缩在小板凳上,在那咕哝着,“我特地下凡告诉你好消息你还不领情,不领情就算了你还对我不好,打我又欺负我。我虽然头秃了,但我的心不敞亮,我秃这么干净我可都还记得是谁干的……” 辛四娘被这碎碎念吵得心烦,手指掐诀似在默念着什么咒术,一扬手,便见那月老光秃秃的头上,立时生长出了茂密柔顺的长发。 月老难以置信,哆哆嗦嗦伸手想要确认一下,却被辛四娘制止道:“最好别碰,这是豆腐渣工程,一碰就掉。” 月老:“……” 站在旁边默默看着的百里屠苏隐约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月老十分感动,哆哆嗦嗦道:“你变了。” 辛四娘满脸不解,“哈?” 月老捂着脸哭起来,“你原来,原来看我叨叨就直接撸袖子开始揍我了。你现在,现在,居然,居然还肯用法术为我生头发!你变了!” 辛四娘:“……” 辛四娘纳罕,“你是在求我揍你么?” 月老连忙摇头,透着指缝看她,抽抽搭搭,“你是个好狐妖。” 辛四娘:“……” 辛四娘嫌弃,“噫……这话由你说起来怎么就透着一股子讨人嫌呢。” 月老:“……” 夸你还不好了!夸你是罪么! 辛四娘摆摆手,“你可以退下了,我要去逛集市了。” 月老磨蹭了一下,纠结了一会,才说:“你,你小心些。你的姻缘线看起来其实也不怎么乐观。虽然似乎比上一次要好一些,但毕竟连的是五行之外,不在轮回的存在,一切都是未知数。而且,你谈恋爱就悄悄摸摸谈,别又老来天庭跑玉帝那里晃,要是玉帝知道了估计会下令严查,你那位小情郎或许保不住的。” 辛四娘双臂抱胸,淡然道:“说重点。” 月老语速极快地回道:“以后就别老来天庭乱晃了,也别来找我。我好不容易长出头发,我得供起来才行。你一来愁都要愁掉了。” 百里屠苏默然地瞧着。 这是受了多大的压迫啊,都逼成这样了。 即便被告知不能触碰,月老还是十分欢喜地卷着花灯摊就奔回了天庭炫耀。 辛四娘吐了口气,把其中一个花灯交给百里屠苏,道:“可算走了,耽误不少时间。我们再去前面看看吧。” 凤凰灯是总称,实际上分为凤灯和凰灯。 凤是风鸟,凰是光鸟,本是不同种神鸟,不过后世以雌雄分辨,也无甚错处。 月老本是掌管着姻缘,又恰好在七夕卖这花灯,辛四娘估计也就是按雌雄分类的。 辛四娘看百里屠苏接过凤灯,翻来覆去地似乎在寻些什么,不由纳闷道:“你找什么呢?” 百里屠苏一本正经道:“书中说花灯里都是有灯谜的。” 辛四娘一扶额,“那是正月十五上元节的花灯。” 这些都分不清了,看来还是没醒酒。 他眨眨眼,歪着头想了一会,安静了下来。 百里屠苏醉酒,初时虽然软绵绵地无力站立,但走了一会便也行动自如了。 他较之平常更显寡言,但不似平常那般冷漠拒人,反而像是内向乖巧的小孩子。 辛四娘带着他走到一个面具摊,拿起其中两个在脸边比划了一下,笑意盈盈地问道:“哪个好看?” 百里屠苏安静地瞧了一会,手指落在辛四娘的脸颊上,眼神专注,声音认真地回答,“这个好看。” “哦,哦……” 辛四娘讷讷地应着,总有种自己撩苏的立场被颠倒了一般,变成了他撩她的感觉。 她将面具放下,好奇问道:“我每次说自己好看,你不是都不赞同的么?” 百里屠苏冥思苦想了片刻,摇头,胸有成竹地回答,“我没说过这样的话。” 辛四娘回忆了一下,他确实没说过这样的话,“但你也没赞同过啊。” 百里屠苏垂下头,“我在心里赞同了。” 辛四娘:“……” 喝醉酒之后这是变得过于率直了啊。 辛四娘觉得酒醒之后的百里屠苏若是还记得他自己说了些什么话,必然是要羞愤欲死了。 她觉得这样也蛮有趣的,便只是微微一笑,等着看他明日酒醒。 凤灯与凰灯散发着略带暖意的橙光。 辛四娘瞧了瞧两盏灯,想起自己认识的真凰和小凤,嘀咕道:“总觉得你像提着我准妹夫,我像提着沈朱雀一样。” 百里屠苏反应不如平常敏捷,慢吞吞问道:“沈朱雀是谁?” 辛四娘回道:“是天上的凤凰。天生一张乌鸦嘴,坏事一说一个准,把天庭里的神仙折腾得够呛,就被玉帝找了个理由丢下凡间了。目前正待在靠近沙漠的临溪镇,和我做过一段时间的邻居。” 百里屠苏:“……” 为什么百禽之长的凤凰还有这么个讨人嫌的技能啊? 辛四娘想到了什么,提醒道:“虽然现在她在那个破镇子待着,但保不齐会出来。你若是日后遇见了,千万不能说她乌鸦嘴,她最忌讳这个词。” 百里屠苏愣愣地,“那说什么?” 辛四娘沉思片刻,“你要实在想说,也只能说她是如来佛开过光的嘴,她比较能接受这个说法。” 百里屠苏:“……” 虽然不是很明白,但似乎很厉害的样子。 辛四娘咂了下嘴,“不过她还是一直窝在沙漠边最好,还是不要出来祸害世间了。” 不过是个乌鸦嘴,百里屠苏不由纳闷辛四娘为何如此态度,便问道:“为何?” 辛四娘抱怨道:“她和我做邻居那阵简直是要折腾死我了。三天两头的摔跟头,掉坑,被蝎子咬,她还不肯住口。要不是我赶紧搬家躲她,后来又从沙漠里跑了出来,你估计也见不到我了。” 百里屠苏:“……” 这是遇到克星了啊。 辛四娘喋喋不休地继续抱怨,“玉帝就应该把她派魔界去当卧底,就凭她那张嘴,十天就能把魔界灭了一大半。” 百里屠苏:“……” 这到底是多大的杀伤力啊。 天边忽然炸开了一朵烟花,紧接着便是繁花锦簇,红红绿绿,极是绚丽。 百里屠苏默默看了一会,忽然问道:“还有能让人长出头发的法术么?” 辛四娘:“……” 辛四娘:“你是觉得烟花像头发,才在这种理应很浪漫的时候提出这种问题来么?” 辛四娘看百里屠苏无辜望她,妥协般说道:“大概也是有人会的吧。总之我不会。” 百里屠苏眉梢一挑似是有些诧异,“嗯?那刚刚那人的头?” “啊,那个呀。”辛四娘轻快地答着,“那是幻术。自己能看到,旁人也能看到。但也只是看着有,摸着并没有。” 百里屠苏觉得这话有点弯弯绕绕的,一时捋不太顺。 辛四娘见此,便举起了例子,“就比如说,我如今在你旁边,你瞧得见我,旁人也能瞧得见,但也有可能是幻术,我其实并不在这里而是在别处。” 百里屠苏不知是怎么理解这句话的,只见他拉过辛四娘的手,摊在自己的掌心瞧了半晌,慢慢握住,露出小小的安心的笑容,轻声道:“我摸得到你,你在我旁边的,不是幻术。” 辛四娘的手一颤,沉默地望着他,忽然抱住他嚷道:“我离开天墉城的时候谁对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你学会了撩妹!是谁!” 百里屠苏怔然地被她抱着,呆呆举着凤灯,看起来有些傻气。 辛四娘嘀嘀咕咕,“是不是你大师兄那个劝你入邪教的?不对,你大师兄比你还木,和你师尊一脉相承,撩妹还没撩汉顺手。还有谁……” 百里屠苏听不太懂她在说什么,只是有些失落地问道:“四娘不喜欢听么?” 辛四娘支吾了一下,含糊回道:“嗯?女人都喜欢听的吧……” 百里屠苏眉眼舒展,露出一个少年气的笑容,语气略带愉悦地说道:“那我以后也说给你听。” 辛四娘:“……” 呜哇,这孩子认真起来战斗力不容小觑。 辛四娘急急忙忙松开手,转移话题道:“七夕……嗯,七夕应该放个河灯什么的,正巧前面再走两步就是了,我们去放河灯吧。” 百里屠苏遥遥望去,只见几个姑娘将小巧的荷花灯缓缓放到河面上,轻轻一推,载托着祈愿的荷花灯便顺着湖面泛起的波纹悠然飘远。 橙黄明亮的光交织成一片,在微波粼粼的湖面上,仿佛为水中的月影也镀上了一层暖光。 辛四娘蹲在摊前拿起一个看了看,却又不满意地将其放下,如此重复多遍,很是奇怪。 百里屠苏也蹲了下来,茫茫然看过去,只觉得荷花灯大多都是一个样式,没什么可挑拣的。 他又拿起一个仔细瞧了瞧,也没察觉出什么不对,便问道:“怎么了?” 辛四娘抱怨道:“都不好看。” 百里屠苏侧头看她,“荷花灯不都是一个样式么?” “不一样的,顾元青他做的……”辛四娘说到此处猛然住了嘴,摇摇头随意拿起两个,笑着说道,“就这两个吧。你若是有什么愿望可以写在上面。” 百里屠苏微皱眉头,却并未有多言。 辛四娘和百里屠苏来到人烟稀少的岸边,细细的柳枝随风轻摆,温柔地拂过他们的发丝。 辛四娘将手中的凰灯轻轻放置在光滑的岩石上,一手托着河灯,另一只手握着毛笔,问百里屠苏,“你有什么愿望么?我帮你写上去?” 百里屠苏呆望着自己手中的河灯,摇头,轻声道:“不必了。我没有什么要写的。” 无论是哪种愿望,都不是能同神明祈求便能得来的,也没办法诉诸出口。 辛四娘拍了拍他,语重心长,“你这个年龄的人,不要学你师尊那个老头子搞无欲无求这一套,怀有很多很多的愿望才是正常的嘛,你现在太不积极向上了。” 百里屠苏不答,反是问道:“四娘要许什么愿望?” 辛四娘似乎没料到他会反问自己,冥思苦想了片刻,郑重地写道:“就让月老长头发吧,让他以后就别老拿秃头的事烦我了。” 百里屠苏:“……” 也不觉得这个愿望很积极向上啊。 辛四娘将载有这个愿望的河灯轻轻放到水面上。 百里屠苏瞧着她的动作,也小心翼翼地将花灯放下,看着它在水波中打了个转,顺着夜风渐行渐远。 烟花依旧在夜空之中朵朵绽放,与河灯的光亮相互交错。 百里屠苏回想起刚刚见到的那场十分盛大的狐嫁女,不由出神地问道:“四娘出嫁时,也是这般么?” 辛四娘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百里屠苏指的是什么。 她笑着说道:“可是阿桃跟你说的?我一猜那个小丫头也不像是能藏住话的人。” 百里屠苏含糊地说:“你同那老翁的对话,我不小心也听到了一些。” “恩?”辛四娘眉毛一挑,“你何时还学会偷听了?” 百里屠苏略带歉意,“我只是恰好听到,本来是打算离开的。” 辛四娘摇头,“我也未怪你。只是那都是往事了,听了也没什么意思。” 百里屠苏凑到辛四娘的身边,轻声轻语,“我想听的。” 辛四娘迟疑了一下,妥协道:“既然你想听,那便讲给你听好了。” 辛四娘倚靠在岩石边,眼望苍穹,娓娓说道:“我出嫁时并没有这样的宴会,因为爹和族长都十分反对这门亲事。我不愿妥协,就带着他去了沙漠。就我们两个人,搭了个小房子,拜了天地,就算是礼成了。” 她的目光落在湖面上的荷花灯,“然后,他做了个荷花灯送我,也不记得是个什么模样了,只知道当时看起来特别丑,但后来倒是越瞧越好看。我同他说,我俩以后就要在沙漠里定居了,找个小水潭都困难,你做什么送我荷花灯。他便同我说,倘若有一日他不在了,便在荷花灯上写上我想说的,或许那荷花灯会流到他那边。” 百里屠苏默了默,问道:“那个荷花灯呢?” 辛四娘耸耸肩,“扔了吧,在沙漠中也没什么用处。总之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了。” 百里屠苏讶然,“可是他不是……” 辛四娘苦笑一声,“有缘无分,又何苦强求。再说,这花灯是为了向神明祈愿用的,哪会那么顺心地想让它流到哪里去,它就会乖乖地去。” 百里屠苏轻声问道:“在花灯上祈愿当真会有神明实现么?” 辛四娘出神地望着划过他们面前的河灯,漫不经心地回道:“这湖水是流到海里的也不是天上,神仙们都在天上待着呢,哪有神仙会特地下来看花灯。不过有的时候祈求姻缘说不定也能实现,毕竟月老有时候也放花灯,闲着没事会捞两个看看。” 百里屠苏好奇,“他放花灯做什么?” 辛四娘漠然地回答,“祈求自己长头发。” 百里屠苏:“……” 天庭里的神仙都这么闲么? 辛四娘叹了口气,“不过也是我的错。当初认识月老的时候,他还有九根头发呢。” 百里屠苏一脸平静地听着,总觉得无论天庭上什么神仙发生了什么事,究其原因,估计很大概率就是辛四娘没跑了。 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辛四娘不知道自己在百里屠苏的心里的形象已经自动升级成了天庭一霸,兀自娓娓道来,“当时因为一些事情,我迁怒于月老,就上了天庭找他。然后失手拔了他一根头发。” 百里屠苏一脸玄妙,“……那剩下的八根怎么没的?” 辛四娘咂咂嘴,“也不知道那个头发是九根头发里的将军啊还是什么的,拔下那一根之后,其他八根头发也跟自杀一般陆陆续续掉了下来。月老就缠着我要我赔头发。” 百里屠苏预感有点不好,“然后?” 果不其然,辛四娘理所当然地说:“我哪会生发,揍了他几顿就老实了。” 百里屠苏:“……” 辛四娘将凰灯从岩石上拿下,与凤灯凑在一起,轻巧道:“本来我第一次找他是无理取闹,我心中清楚,自然也是有些愧疚的。” 百里屠苏欲言又止,“可你……” 辛四娘淡然道:“后来发现他那张嘴是真欠揍。” 百里屠苏:“……” 辛四娘变出两个小蒲团,放在岸边,招招手让百里屠苏坐在她的旁边。 百里屠苏依言坐下,微侧过头,见辛四娘神情专注地瞧着河灯,问道:“四娘你在看什么?” “上面写的愿望呀。”辛四娘抬手指着稍远的河灯,“那边写着百年好合,长长久久。这边是阖家欢乐,身体健康。他们写的都是什么呀,新年祝词么?” 她说完略有些懊恼,“早知道主流是这个风格,我就不该那么写。” 百里屠苏疑惑,“那你要怎么写?” 辛四娘郑重其事道:“我看了看,他们这些写新年祝词的河灯需要个领头的。我就应该在我的河灯写上‘辛四娘、百里屠苏’,然后再在你的河灯上写‘给您拜年了’。我们俩的河灯在前面走,他们的在后面跟。这样一套完整的新年祝词就齐了,整个队伍十分整齐。” 百里屠苏:“……” 七夕的花灯为什么偏要搞出个过年的气氛来。 一只迷途的花灯撞在了岸边,停滞不前。 百里屠苏弯腰,伸出手在水边荡了荡,温柔地送它离开。 辛四娘偏头瞧着,笑了起来,轻声说道:“你这样倒让我想起个人来。” 百里屠苏动作一僵,敛眸,本是善于压抑自己的性子,此刻在酒醉之下,却带着几分不吐不快的决意。 他抿唇,低哑着声音问道,“是顾元青么?我与他……很相似么?” 辛四娘怔怔地“啊”了一声,似乎没有料到这个名字会从百里屠苏的口中说出。 百里屠苏见她的反应,更是确信自己的猜测,带着三分委屈七分自嘲地自言自语道:“当然相似了,我便是他的转世呀。” 辛四娘:“……” 辛四娘:“……啥?” 辛四娘反应过来,连忙问道:“你说谁呀?你说你是谁的转世?” 百里屠苏闷闷答道:“顾元青。你喜欢过的那个人。” 辛四娘哽了一下,磕磕巴巴,“你,你怎么知道的?” 他低着头,喃喃低语,“我就知道我是顾元青的转世,所以你才会待我如此的好。” 辛四娘忙摆手,有些着急地解释道:“不是不是,我刚刚问的是你怎么知道顾元青是我喜欢过的那个人,不是在承认你是他的转世啊。” 她见百里屠苏不太相信的样子,不由生气道:“是谁跟你乱讲这些的?” 百里屠苏偷瞄了她一眼,见她真的动气,不由将阿桃的名字咽进肚子里,沉默了半晌,含糊道:“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他顿了顿,语气有些艰涩,“我……很闷的吧。不会讲好听的话,也不会做些讨人喜欢的举动。身负焚寂煞气,却无能为力,只能要师尊和你为我奔波。习得一身剑术,既不能为乌蒙灵谷的血海深仇报仇,又不能守护得住重要的人。若不是因为我是那人的转世,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何会平白无故对我这般好。” 百里屠苏说到此处,却忽然想通了自己为何会在妄境试练之中遇到七苦之一的求不得。 他并非是因为辛四娘不知晓他的心意而苦痛。 而是他在潜意识中,对自己不抱有希望,觉得辛四娘全然不会喜欢着这样的自己。 在喜欢之前,是猜疑与自卑。 辛四娘闻言泄了气,沉默地看了百里屠苏半晌,忽然伸手泄愤一般揉搓他的脸颊,“啊啊,笨蛋!你个笨蛋!我为何待你好,你当真是不明白的么?” 百里屠苏两只手制止她的举动,口齿不清地说:“明白……又不明白。” 被铺天盖地的猜疑与不安掩埋,却在那缝隙之中,透着他期待又不敢期待的答案。 辛四娘难得自我反省,“是我这几年的表达方式错误了么?” 她叹息一声,额头与百里屠苏的额头相抵,语气极是认真道:“我对你好,是因为你是百里屠苏,我中意你。与旁的人半分关系都没有。” 百里屠苏的心底因她坚定的话语,仿佛在刹那间射入了阳光,将不安的乌云缓缓驱散。 他也描述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 只知道,他所期待的答案,正从辛四娘的口中慢慢渗进他的心里。 辛四娘的声音如春日落了桃花的潺潺流水,轻缓动人,“我本就是喜欢你的性子才留在天墉城,你又何必妄自菲薄。你说的话我喜欢听,你想做什么我也愿意陪你一起做。” 她顿了顿,“至于什么焚寂煞气,我本也就不在乎。世间广大,万事皆有解决之法,你无需自苦。你的前世是谁,我不清楚也无需知晓。” 她微微一叹,与他十指相扣,“如今我眼中所见是百里屠苏,心中惦念的也是百里屠苏。我喜欢你才待你如此之好。你,可明白?” 喜欢那词,就如被勾动的琴弦,在他心底震鸣。 他凝望着辛四娘,欲言又止,过了半晌,才低低说道:“明白了。” 明白了他总也寻不到由头的不安来自于什么,也明白了如今因她的话语而感到欣喜的自己是为了什么。 因为,他喜欢着辛四娘。 真真切切地喜欢着她。 辛四娘稍稍离开他,扶额说道:“我还是直接同你说了吧。反正你早晚也是要知道的。” 百里屠苏料想这话应当十分重要,便挺直了腰板,仔细倾听起来。 “唔……要说契机吧,应当和顾元青有点关联。”辛四娘琢磨了一下措辞,缓缓道,“当时我在沙漠中,闲来没事就占卜了一下顾元青的转世是个什么情况。” 百里屠苏疑问,“占卜?” 辛四娘解释道:“到我这个程度的狐妖多多少少都会一些,不过我觉得未来不可预期才有趣,而且占卜未来多多少少还是要付出些代价的,所以我没怎么修过占卜之术,也不太精通。族中要说的话,也就是族长专修,隔一段时间都会占补一下狐族未来什么的,一般都是准的。” 辛四娘见百里屠苏点头,继续说道:“当时我占卜到他有凶兆,本来是不打算理会的。” 她顿了顿,有些挫败道:“但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搞清楚他的位置这么奔去了,也不是旧情未了,就是那个……” 她越解释越乱,只好放弃般问道:“你懂么?” 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诚实摇头,“不懂。” 在他看来就是旧情未了。 辛四娘咂巴下嘴,将这页揭过,思索了一下,轻声道:“但我毕竟也不擅长占卜术,去的时候他已经死了。黑白无常锁着他的魂即将归于地府,他望着我,同我喊道要我照顾云溪。但我刚过去,谁知道哪个是云溪还是风溪的,总之在乌蒙灵谷转了一圈,发现有几个挖好的坟地里没有云溪这个名字,我就离开了。” 百里屠苏蓦地睁大双眼,面露惊色,“你,你是说……乌蒙灵谷?” 辛四娘不置可否,说出的话带着妖的薄情,“本来我也没答应他会照顾什么云溪,就直接从乌蒙灵谷回了沙漠。后来恩……总之,我就从沙漠中出来,溜达着去了天墉城,与你相识。看到焚寂之后,又向你师尊取证,才知晓你便是那个韩云溪。” 百里屠苏感到混乱,头疼欲裂,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大脑一般,喃喃自语,“我是……韩云溪?不对,我……” 辛四娘的手指触在他的眉间,冰凉的触感伴随着截然不同的温柔声音,“现在不用想起来也可以。慢慢来。” 那争先恐后涌入的东西忽然间似是被什么阻隔一般,偃旗息鼓。 百里屠苏捂着头,有些吃力地喘息几声,才沙哑着声音道:“四娘,你知晓……灭族的仇人是谁么?” “最近是有点头绪。”辛四娘食指点唇,“不过有些事情还需要验证一下才行。” 比如说灭掉乌蒙灵谷一族的倘若是欧阳少恭的话,依照林子怡的描述,他那时应当也不过是个同屠苏这般大的少年。 若是不从旁人那里借力,又怎能凭一己之力毁掉结界,闯入乌蒙灵谷。 他从何处借力,也应当调查个清楚,不留后患。 还有。 辛四娘看了看百里屠苏,手指拨开他额前碎发,力度轻柔,带着些怜惜。 依欧阳少恭能够狠心灭族的心思来看,他应当不会留下活口才是。 韩云溪是大巫祝之子,更没理由能够逃过此劫。 辛四娘能感知得到焚寂断剑之中,并没有剑灵,而屠苏身上的煞气又极是凶恶。 几乎算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只需再去地府找个还未转世的乌蒙灵谷的族人验证,便能完全确定下来。 但辛四娘却不太想这般联想。 乌蒙灵谷是怎样,因着什么被灭族,她并不太在乎。 她之所以去查着这些,在意着这些,不过是因为这些事是百里屠苏想要知道的。 她所在乎的只是百里屠苏。 可百里屠苏若是全都知道了,纵是多么心志坚毅,也避不开会在心里刻下一道伤疤。 大抵是那保护欲在作祟,她想让他的心完完整整的,一点伤痕都没有。 然而无论是带着百里屠苏去探寻真相如何,还是将事情掩下由她去悄悄解决,好似都会伤害到他。 所以,她也有些迷惘,到底该如何去做。 百里屠苏似乎看出辛四娘心中所想,低声道:“不要紧的。” 辛四娘若有所思,问道:“屠苏,你因何而执剑?” 百里屠苏坚毅地答道:“手中执剑,方能保护自己珍惜之人。” 辛四娘指了指自己,“你珍惜的人里面也包括我的吧?” 百里屠苏滞了滞,默默点头。 辛四娘慢慢道:“所以你是希望我能不遇危险,平安喜乐的是吧?” 百里屠苏不解,但仍是默认。 辛四娘将额头抵在百里屠苏的肩膀,令他难以看清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她略带苦闷地低语,“你以为我留在天墉城,去查焚寂还有乌蒙灵谷的事情是因为什么。赶紧察觉到,然后也学着珍惜一下你自己啊。明明我在这里,你还一副所有事情全都由你去扛没关系的样子。啊,让人生气。” 百里屠苏有些手足无措,一时怔在那里,半晌才试探地抚了抚她的背,“别生气了?”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因为什么生气。”辛四娘有些闹着别扭,忽地叹了一声,“本来还以为你是依赖我的,但现在看来……明明再多依赖我也没关系的。” 百里屠苏伸出胳膊,小心翼翼地环抱住她,却不敢用力,只是虚妄的一个怀抱。 但他还是满足地微微笑了起来,轻声说:“四娘,我想过了。总是依赖于你,我便还是那个与你相识时的小孩子。” 辛四娘闷闷道:“那有什么不好的?” “不好的。”百里屠苏耐心地摇了摇头,“我想尽快成长起来。” 辛四娘泄气地说:“你越成长,就显得我越没有用处。反正什么事你都是要自己扛。” 百里屠苏后撤了身子,满是认真地与辛四娘对视,微勾的唇角带着几分温润如玉。 他轻声道:“怎会没有用处。我想与你风雨同路,并肩同行。而如今的我还做不到。” 他说完这话,带着些期待地问道:“你,可愿等我?” 辛四娘愣愣看他,忽地感到脸上如火烧一般发烫。 她慌张地站了起来,掩饰般笑起来,忙不迭说道:“好好好,当然好。愿意愿意。” 百里屠苏歪头,不解,“四娘,你是受了风寒么?” “咳咳咳……”辛四娘假意咳嗽起来,清了清嗓子说,“好,好像是。夜里凉。我身子骨不好,容易,容易惹上风寒。” 百里屠苏:“……” 大冬天就穿一套薄裙的人在那说着什么呢。 辛四娘转过身去,将脸捂上,闷闷说:“回去吧。街市也都要散了。” 百里屠苏乖乖点头。 辛四娘快步走到前面,拍了拍自己的脸,懊恼地自言自语,“啊啊啊,不行不行,千万不能心动,不能心动。否则不就坐实了恋童癖的名号么。那是泥沼啊泥沼,陷进去就拔不出来了。” 天墉城中,执剑长老的房内。 陵越拘谨地敲了敲房门,推门而入,有些慌张地说道:“师尊,屠苏不见了。我找遍天墉城,都未寻到他的身影。” 紫胤真人闭目坐在那里,沉声道:“不必慌张,天明,他自会归来。” 陵越不解,但见师尊沉稳,便也定了定神,“明白了。” 紫胤真人听到陵越合上房门的声音,睁开了眼,拿出手中握着的纸条。 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你家小徒弟我就先拐走了,天明归还。你要是等着急了,就做道菜缓缓。辛四娘留。 紫胤真人忍不住叹了口气,“仍是这般我行我素。” 拐跑他的徒弟不说,还敢跟他提做饭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三合一大放送~ 今天我好勤快啊……   ☆、第33章 爆竹声中一岁除。 百里屠苏在除夕宴中,感受到那熟悉的晃动时,不由在心里默默数着——这是四娘放的第七个炮了。 也是天墉城被炸的七周年。 掌门随着晃动的幅度震颤了两下,一脸淡然地将筷子放下,对着匆匆忙忙跑进来的弟子习以为常地问道:“又是哪炸了?执剑长老?” 按照过去的经验,执剑长老中招的几率十分之大。 不是剑阁倒了,就是闭关之地塌了,那狐妖还总能微妙地掐着执剑长老在内的时间点,惹得每次过年紫胤真人都灰头土脸的。 掌门虽然平日里瞧不见辛四娘,但却也知道每年过年这般晃动,必然是和那个第一年就在天墉城十分放肆的九尾狐妖有关。 他本是想召集长老一同对付那个狐妖,但紫胤真人却叹息一声,说道:“你们打不过她的,还是放任了吧。终究也就是在过年闹一闹,已是收敛了许多。” 掌门:“……” 传出去这天墉城的面子往哪搁…… 而且他的意思是大家联合起来一起解决掉那个狐妖,执剑长老你为什么一副要当甩手掌柜万事不理的态度啊?被炸的是你诶! 受害者还要求放任施害者,这没处讲理去啊。 那弟子比之从前更加慌张,磕磕巴巴汇报道:“没,执剑长老没炸。是,厨,厨房炸了!” 掌门满脸紧张,倾下身子想听得更加清楚,“什么?厨房炸了?是执剑长老又做饭了么?!诶呀,还有许多菜在厨房里面没摆上来呢。” 那弟子摇头,“滚滚黑烟的也瞧不出谁在里面。不,不过我来时瞧见执剑长老的房中亮着灯,应当不是他的。” 掌门纳闷道:“诶?那个……炸厨房做什么?” 掌门含糊其辞的对象,自然便是辛四娘。 百里屠苏闻言也是一愣,伸筷子夹菜的动作不由一顿。 他慢慢放下筷子,思索辛四娘的意图。 按理讲,辛四娘虽然百般嫌弃天墉城的厨房,觉得做出来的东西不好吃,但还指望着他去做菜,应当十分珍惜才对。 师尊自从那次极是诡异地做了一次黑炭之后就金盆洗手,再也不曾靠近过厨房了。 排除掉这个危险因素,天墉城炸哪都不可能炸厨房啊。 百里屠苏想了想,觉得事有蹊跷,便站起身,沉稳道:“不如由我去看看情况。” 掌门一愣,不懂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百里屠苏为何在今日如此积极主动,犹豫了一下,回道:“执剑长老的弟子啊……恩,你且去瞧瞧,若是出了什么事,便马上回来汇报给我。” 他捋了捋胡子,有些不太放心,对坐在堂下的肇临道:“你随他一同去。” 肇临忙起身,领了命,快步走到百里屠苏身边,微笑着说:“走吧。” 百里屠苏虽然更想要自己一人独自前往,但也没什么合适的理由拒绝,只好颔首无言。 厨房离大厅不算很远,遥遥望去能见到浓烟正顺势而上。 肇临走在百里屠苏的旁边,怀中抱着一柄长剑。 冷风吹过,他缩了缩肩膀,开口搭话道:“其他师兄弟同我说起,这天墉城每年过节都要被炸那么一下子,起初我还不信,但今日倒是亲眼瞧见了。” 肇临并非同百里屠苏这般无家可归,往年都是要回家的。 只是今年事忙,耽搁许多,无法归家,只能留在天墉城与其他人一同守岁。 肇临搓了搓手,语气隐约带着一丝兴奋,“你还别说,真碰上还有点兴奋。希望那个犯人别跑,多炸上几个,好让我抓住她。” 百里屠苏默然:“……” 这败家孩子。 肇临全然不在意百里屠苏的沉默寡言,颇为神秘地说道:“不过啊,我听说这个犯人啊,不是人,是妖。有一百条腿呢。” 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哈?” 那不是蜈蚣精么? 肇临看百里屠苏有所反应,不由得意洋洋道:“你也感兴趣是吧。” 百里屠苏沉默了一会,开口问道:“具体?” 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但百里屠苏的性子却没有多大变化,同师兄弟说话时,依旧是这般能简则简。 肇临已是习以为常,笑眯眯地讲道:“还有个故事来着呢。听说年年来炸天墉城的本是个百足妖,但她喜欢的一个妖不喜欢这样的她。有一日,她恰好遇到了云游的执剑长老,央求他砍去自己的几双腿。执剑长老心慈,自然是不肯的。于是她便寻了过来,专挑执剑长老的所在地去炸,妄图要长老答应她。” 百里屠苏:“……” 从以前开始他就觉得了……天墉城流言的画风是不是都有点奇怪啊? 说话间,便走到了厨房前的小院中。 百里屠苏刚刚走入,就听到有个男人在那痛苦地哀嚎,“疼疼疼疼疼!别拽我头发!大妹子就算我头发长你也别这么扯啊!啊,疼!疼!不扯头发你也别换成耳朵啊!要掉了!要掉了!” 这声音透着一股陌生感。 百里屠苏想了想,也未听说有什么客人正滞留在天墉城中,不由警觉了起来。 跟在身后的肇临抱紧了长剑,紧张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百里屠苏摇头,只是悄声说道:“小心。” 他们二人小心翼翼地穿过小院,便看到那声音的主人,此刻正龇牙咧嘴地被辛四娘扯着耳朵从厨房里生生拖了出来。 那男人显得颇为狼狈,发型癫狂凌乱,整张脸也被黑烟染了色,东一块西一块的,活像刚从煤堆里被挖出来一样。 他的身形虽然颇为高大,但却毫无招架之力地被辛四娘揪着耳朵,嘴中忙不迭地求饶,“大妹子啊,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都承认错误了,你就别这样了吧……嘶!真要掉了!” 百里屠苏见此,犹豫了一下要不要问四娘发生了什么,就听到肇临在他身边,低声说道:“这个人有病吧,为什么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百里屠苏愣了一下,才想起因为咒术的关系,旁人是瞧不见辛四娘的。 他太过习以为常,反倒时常会忽略掉这一点。 想到这里,百里屠苏不由沉默了下来。 ……那他同辛四娘说话时,别人是不是也是这么想他的啊? 辛四娘抬手对着那男人的脑袋就是一巴掌,“安静点。吵。” 那男人揉了揉头,委屈地闭了嘴。 辛四娘转过头瞧了瞧肇临,忽然笑了起来,轻轻一扬手。 多年相处,百里屠苏对她这个代表着恶作剧之前的笑容极为熟悉,正想着自己该如何去做,却忽然觉得有人按住他的肩膀,将他轻轻一推。 他不由向旁撤了几步,下意识转过头去,只见一个样貌与他如出一辙的人,正站在他刚刚站的地方,满脸疑惑地同肇临说道:“你瞧不见么?” 肇临一无所知,两只眼睛盯着前方,颤着声音道:“没,没有啊。你,你可别吓我。” “百里屠苏”更是疑惑,那声音阴测测地说着,“就在那里啊。在他的面前,有一个……” 恰好冷风吹过,更显得气氛诡异。 肇临身子一抖,磕磕巴巴地打断道:“那,那个,我我我,我就先回去报告了,掌门大概也等急了。你,你就先看住这个男人别让他跑了。” “百里屠苏”点头,郑重道:“好的。你去,我扛。” 肇临颇为感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以后只要有我的鸡腿,我就不会少了你的!” 真·百里屠苏静默地瞧着这场景。 算了,给四娘捞到几个鸡腿也算划算。 说完,肇临就慌慌张张地逃离了这里。 待他远去,那个百里屠苏的幻影便也如烟一般消散殆尽。 百里屠苏快步走到辛四娘的身边,无奈道:“你做什么吓他?” 男孩子大抵都要长得慢一些,但到了时候蹿升得也特别快。 十四岁时,百里屠苏才堪堪到辛四娘的肩膀,但如今已是高过辛四娘。 十七岁,已是容貌俊朗,翩翩风度的少侠。 辛四娘不在意地回道:“我想和你独处嘛。你不想么?” 百里屠苏垂眸,微红着脸,哑然不语。 只是过了这么久,他对辛四娘如调戏一般的话语,还是没有抗性。 被削了一巴掌的男人不甘寂寞地插嘴道:“这还有个人呢,大妹子。” 辛四娘冷淡地瞧他一眼,“你都快死了,还哪算个人。” 那男人一惊,连忙说道:“不至于吧?我偷摸溜进来是我不对,按严重算,也只能算是私闯民宅。送到官府也就是蹲几天大牢,不至于直接判我死刑的吧?” 辛四娘不感兴趣地“哦”了一声,断言道:“反正你肯定也是惯犯了,数罪并罚,也得在大牢里呆那么许久,多麻烦呀。不如我一步到位让你解脱。” 那男人惊异地看她,“你怎么知道……” 他摇摇头换个说法,“不对不对,是你怎么看出……” “也不对也不对。”他摆摆手,定了定神,“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呀,你怎么就认定我是惯犯了?有什么依据么?” 辛四娘嫌弃,“一脸稀疏的小胡茬,还有满身的酒气。一看就是惯犯。” 那男人:“……” 这算什么依据啊!太草率了好么! 百里屠苏见事情没个进展,便在一旁提醒道:“不如先问问他为何要闯入天墉城?” 辛四娘点头,双臂抱胸,咕哝道:“也没必要问吧。这个时间点闯进来的,感觉也就是偷焚寂的。你们天墉城这破破烂烂的,还有什么值得被偷的。” 百里屠苏:“……” 那不都是你炸的么。 那男人满是茫然地问道:“焚寂?什么是焚寂?” 他见辛四娘不信,摸了摸后脑勺,说道:“我是来寻酒的。” 辛四娘:“……” 辛四娘:“来一个修仙的地界找酒,你是不是想让我再炸你几下?” 那男人似是怕了,猛摇头,道:“我,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但陆小凤那家伙说这里确实有美酒,不似人间凡物,我也就半信半疑地过来了。” 他说完,自言自语道:“难道我又被那个家伙给坑了?” 辛四娘皱起眉头,觉得怎么哪里都有陆小凤的事情。 她狐疑地瞧了他一眼,问道:“你叫什么?” 他笑了起来,豪放不羁地回道:“尹千觞。” 作者有话要说:  天墉城被炸七周年,出个新人物庆祝一下。 掌门表示:天墉城的翻修费用已经要赤字了。然而执剑长老并不管事。 总觉得大哥这种男人很适合被拧耳朵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认知…… 感谢jump007的地雷么么哒=3=!看!四娘又放炮仗了!   ☆、第34章 辛四娘摇头,“没听说过,不认识,不感兴趣。” 尹千觞:“……” 那你问什么啊! 辛四娘转过头,对百里屠苏说道:“问完了,干掉吧。” 尹千觞吃惊,站起来,着急地摆手,“等等等等,事情都问完了,为什么还要干掉我啊?” “问完了,你就没什么用处了呀。”辛四娘理所当然地说道,“本来炮仗没对着你扔,而是扔到了一边,就是想留你个活口逼供嘛。再说我也不认识你,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干脆咔嚓一刀,以绝后患,大家都能过个安心的好年。你说对不对?” 尹千觞:“……” 有理有据,简直都快把他也说服了。 尹千觞不由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就不该再信陆小凤的鬼话。 他与陆小凤相识,是因着欧阳少恭。 当时欧阳少恭因事去了一个小镇,结果那个小镇却爆发了瘟疫。 那瘟疫散播极快,官府派了两个大夫入城之后,便封锁了城门,不许任何人出入。 当时那城中,还关着被人邀来的陆小凤和司空摘星。 欧阳少恭通晓医理,况且自身也被困在这小镇之中,自然是要想法子去医治瘟疫的。 来来往往间,他也就与陆小凤和司空摘星相识。 三人协力将城中的瘟疫治好,又查探了这瘟疫的由头。 待到一切解决,三人自然而然,便成了把酒言欢的好友。 尹千觞那时本打算去琴川去找欧阳少恭,但是在欧阳府中,他却找不到欧阳少恭的踪迹。 桐姨告诉他,欧阳少恭去了那个小镇。 他回想起这一路走来,所听到过的流言,顿时心急如焚,火急火燎地奔去了那个小镇。 然而等他到达时,事情早已解决完毕。 欧阳少恭挂着温润的笑容,向尹千觞介绍道:“这两位便是陆小凤和司空摘星,这次多亏有他们二人相助,才能将此事圆满解决。” 尹千觞便也笑着道:“我是尹千觞。能够相识也是有缘,不如交个朋友吧。” 陆小凤对女人来讲或许是个风流浪子,但对男人来讲便是可以畅快言谈,不可多得的朋友。 尹千觞性子本就洒脱,两人又都爱美酒,更是一拍即合。 只是,陆小凤却总爱开他的玩笑或是坑他一把。 虽然无伤大雅,但尹千觞对每次遇到陆小凤都会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去相信陆小凤,但另一边却又忍不住相信的自己,感到一丝丝的绝望。 远了不说,就说上次。 他在路中偶然遇到了抱着酒坛的陆小凤,正愁眉苦脸地坐在路边的茶摊上。 那酒是杜康酒,远远便能闻到扑鼻的酒香,是市面难寻的好酒。 尹千觞爱酒如命,自然不会错过。 他凑过去同陆小凤说了几句,便想要讨碗酒喝。 陆小凤平日里都不会计较这些,但那一日却不知为何,偏要同他以这酒为注,打个赌。 赌约的内容十分简单,就是比比看谁挖的蚯蚓更多,胜者便能拿走这一整坛的杜康酒。 尹千觞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他想起陆小凤平日里也总爱做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也就没有多想,卖力地挖了起来。 最终,他挖了三百六十个蚯蚓,而陆小凤才堪堪挖了十个。 他笑话了一番陆小凤,才心满意足地提着酒坛子离开。 陆小凤还一副十分不舍的模样。 然而后来经欧阳少恭提点,尹千觞才知道,陆小凤要同他打赌,不过是因为陆小凤为了还之前输给司空摘星,而被要求挖蚯蚓的债罢了。 陆小凤不愿意自己挖,便寻了个法子骗他帮忙。 一坛酒换几个时辰的劳动力,陆小凤确实不亏。 而这次,陆小凤则是在闲谈中,同尹千觞说:“前几年我和花兄因着他家有恶鬼作祟,便去了一趟天墉城。当晚在天墉城的客房借住,我从山下买了一坛酒上来,竟看到园中的石桌上有一壶酒。花兄同他说,是一名女子留下的。” 陆小凤啧啧两声,摇头晃脑道:“那酒当真不是凡品,饮了一口便令人有些飘飘欲仙,清冽又香甜。然而所剩不多,很快便也喝没了,当真令人魂牵梦绕。” 陆小凤饮过许多酒,若是他这般评价,那这酒当真极是罕见。 尹千觞听过之后便记在了心里,时时惦念,就想着哪天上天墉城来找找这酒是否存在。 尹千觞并非第一次闯入这天墉城。 他上次闯入,是在三年前,为了帮欧阳少恭抢夺焚寂。 本来那次时机很好,派得上用场的执剑长老修行闭关,而天墉城中的得力弟子也被欧阳少恭使计调去了金陵。 天时地利都占了,奈何却偏偏赶上执剑长老的爱徒,那个名叫百里屠苏的煞气发作,愣是把闭关中的执剑长老给催了出来,直奔剑阁而来。 既然执剑长老出关,那这焚寂便是偷不出去的了。 尹千觞只来得及瞧上那么一眼,就慌慌张张地从天墉城翻了出去。 好在少恭并不计较,仅说这次是为了试探,要他不必介怀。 虽然上过一次天墉城,但尹千觞心知上次落了个空,天墉城的守备应当更加森严,也就没有大意,准备先在山下待着,收集一下情报。 市井之中,情报最为通畅的地方无非就是些酒楼茶馆。 适逢过年,人流涌动,天墉城又一贯威望甚高,许多人也都爱聊上一聊,所以获取情报也并不难。 尹千觞在酒楼悠然喝酒,便听到隔壁桌,那长居本地的哥哥对常年在外的弟弟一本正经地道:“你啊,出行在外,若是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事,记得要写信跟哥哥讲清楚。哥哥好上天墉城帮你寻个解决之法。” 弟弟扯了扯衣带,不自信道:“人家是修仙问道的大派,能理会咱们这种小人家么?” 哥哥满是敬仰地说道:“天墉城虽然是修仙问道的,但也有侠义心肠。我们隔壁那家不干净,不也是天墉城的人派来把那恶鬼铲除的嘛。还分文不收。” 尹千觞转了转酒杯,想这天墉城倒也不负威名。 隔壁桌的对话仍在继续。 哥哥一拍大腿,满是赞叹地说:“而且人家这个修仙大派,旁的门派就是比不得。过年这个炮仗放得都特别有阵势,就跟真炸了哪似的。春节不听到那轰隆一声,感觉都像没真正过年。而且年年都翻修,特别注重门面。不像别的门派,抠抠搜搜的,就那么个小破门都得用上几十年。” 尹千觞:“……” 不……这肯定是真炸了哪里吧! 弟弟也是一脸憧憬,“哇……天墉城真厉害呀。” 尹千觞:“……” 敬佩错地方了吧。 总觉得天墉城的威望,在很微妙的地方呈倍数增长。 也不知道这炮仗的威力问题为何如此的深入人心,尹千觞听来听去也都是这些内容。 他想了想,决定趁除夕人少的时候,摸黑上一次天墉城。 进到天墉城的过程比想象中简单。 尹千觞觉得那酒既然如此珍贵,那必然是会被珍惜地保存在哪处,便小心翼翼地想找个酒窖,但怎么寻却也寻不到。 于是,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去厨房找一找。 然而,尹千觞刚溜进厨房,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有什么,就见到一个带着火星的东西从大门丢了进来,咕噜咕噜地滚落到厨房的角落。 紧接着便是引线烧尽,轰然炸开,碎石瓦砾纷纷扬下,升起浓浓黑烟。 他茫然发懵地站在原地,只来得及用袖子掩住口鼻,猛然咳嗽起来。 待他反应过来想逃时,他的头发已经被一个身着红衣满是凌厉气质的女人扯住,就这么把他硬生生拖出了厨房。 尹千觞掌心揉了揉头发,觉得都快要被辛四娘扯掉了一大半。 他见辛四娘满是不信任,想了想,问道:“你认识陆小凤么?” 辛四娘漫不经心地说道:“眉毛精嘛,我认得啊。” 尹千觞噗嗤笑出声来,拍着腿说道:“哈哈哈,眉毛精!他若是知道有姑娘这样说他,怕是要伤心死。” 辛四娘冷冷道:“你也没机会转告他了。” 尹千觞:“……” 尹千觞讪讪地收了笑,“你可以去向陆小凤求证嘛。” “好呀。”辛四娘坐在一旁,气定神闲道,“陆小凤在哪?” 尹千觞沉默了起来,尴尬道:“那个……我也不是很清楚。” 他们江湖人见面向来只讲究一个缘字,能碰上就碰上,真有事特意去找是十分困难的。 辛四娘转过头,对百里屠苏说:“给我把刀,我囊死他。” 百里屠苏微皱眉头,觉得辛四娘今日有些不太对劲,低声问道:“你今日怎得如此急躁?” 辛四娘闻言一怔,正要说些什么,便看到掌门率领着几个弟子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 掌门看了一眼尹千觞,严肃着脸,问道:“这便是那个擅闯天墉城的人?” 百里屠苏下意识往旁挪了一步,将辛四娘掩在身后,平淡应道:“是。” 旁人是瞧不见辛四娘的,但百里屠苏似乎总会忘记这一点。 辛四娘呆然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他的肩膀变得比从前宽厚,身形也拔高了许多,已经能将辛四娘彻底掩在他的身后。 十七岁的翩翩少年。 他当真是长大了呀。 辛四娘的手指拂过百里屠苏的背脊,感觉到他一瞬间紧绷了身体,僵直着不敢去动。 她轻笑出声,转过身来,后背倚在他的背上,力道不轻不重。 百里屠苏站在原地,感受到后背那温热的感觉,怔了一下,便放松下来,偷偷调整了姿势,让她倚得更舒服些。 尹千觞没空管这对儿仗着别人看不见就暗地里秀恩爱的小情侣,“噌”地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掌门面前,两只手紧攥着掌门的手,激动地说:“你快把我抓走吧!” 掌门发懵,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狐疑地瞅了瞅尹千觞,半晌没说出话来。 肇临在旁边悄声提醒道:“这个人脑子似乎有点问题。我刚刚还瞧见他对着空气说话呢。” “哦,哦……”掌门不明状况地应了两声,用力把手抽了出来,背在身后,淡定地指挥道,“你们几个把他带到客房看好,待到除夕宴毕,我再好好问清楚。” 辛四娘从百里屠苏背后探出头来,不满地嘟囔道:“有什么可问的,反正四十岁之后就要秃头了,干脆一刀囊死算了。” 尹千觞:“……” 为什么他有秃头倾向就要囊死他啊!到底是对秃头有多严苛! 啊呸!不对!他才不是秃头呢! 尹千觞被几个弟子看着走在前头,而作为垫后的掌门则回望了一下几乎成了废墟的厨房,捂着发疼的胃部,“诶哟……我的厨房啊……一砖一瓦砌出来的厨房。” 他喃喃自语,“不行,今年怎么着也得劝执剑长老把那个狐妖给解决了。再这样下去她就敢炸大殿了,大殿修起来就真的赤字了。” 百里屠苏沉默地看着掌门离开,似乎是要去找执剑长老。 辛四娘坐直了身体,懒洋洋说道:“你师尊出门去看剑,还没回来呢。” 百里屠苏不解,“可师尊的房中点了灯。” 她一挑眉,说道:“那是我点的。本来是想瞧瞧他在不在的。” 然而谁知道她刚从房中出来,就恰好就碰见了尹千觞蹑手蹑脚走到厨房的模样。 她想着不能让他跑了,就顺手把炮仗给扔了进去。 这炮仗大概是她第一个做的,所以威力并没有以往的大,只是让他狼狈而已。 百里屠苏坐到辛四娘的旁边,观察着她的神情,轻声问道:“总觉得你今日有几分焦躁。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按照以往来讲,辛四娘遇到这样的小毛贼大多也就是戏耍一番,不会动什么真格。 但从刚刚来看,她似乎是在认真建议把尹千觞给一刀囊死,一了百了。 这般焦躁,实在有些反常。 “恩?有么?” 辛四娘闻言蹙起眉头,认真回想了一下,觉得似乎是有一些,便砸吧嘴,说道:“见到他之后,就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百里屠苏疑惑,“不太好的预感?” 辛四娘点头,“怎么说呢……就是,也形容不太上来。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顾元青的转世被杀的时候。总之不是很好。” 百里屠苏安抚道:“别太在意。若是当真有什么事情,我定然护你周全。” 辛四娘含糊其辞,“要是冲我,我倒是无所谓啦……” 就怕是冲着你来的呀。 即便知道抢夺焚寂的事与欧阳少恭有关,但他沉寂了这么久,辛四娘也猜不透他的意图。 辛四娘猜焚寂剑灵应当是被封印在百里屠苏的体内,也就是说他的身体里有着太子长琴的命魂四魄。而欧阳少恭身上有着余下的二魂三魄。 辛四娘没找到万全之法前,事关百里屠苏,她也不敢贸贸然对欧阳少恭动手,只能这般拖着。 结果却是越拖,越觉不安。 辛四娘叹了口气,觉得同百里屠苏直说欧阳少恭的事似乎有些鲁莽,但也应该提个醒,便说道:“你记得,日后要小心一个人。” 百里屠苏应了一声,问道:“谁?” “那人名叫欧阳少恭。”辛四娘顿了顿,找了一下自己的词汇储存库,选定了个适合的形容,简洁地说道,“是个感情骗子。” 说完,她自己琢磨琢磨,觉得欧阳少恭骗过林子怡,这么说应该也算合适,便兀自肯定般点了点头。 百里屠苏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小心一个感情骗子。 他小心翼翼问道:“那个叫欧阳少恭的,骗谁了?” 辛四娘觉得林子怡那段往事讲起来太过繁琐,便敷衍道:“骗男骗女骗老骗少。” 百里屠苏:“……” 狩猎范围这么广哦……听起来似乎还真需要小心一些。 辛四娘蹙起眉头认真回想了一下林子怡同她讲过的,关于欧阳少恭的特征,依样复述道:“他穿杏黄色长袍,气质比较温和有礼。” 她将发钗摘下,黑丝如瀑布般柔顺滑下,堪堪及腰。 她拢了拢长发,将其顺到一边,又变幻出一个鹅黄色的发绳在胸前将长发扎好,满是认真地说:“他的头发大概是往一边顺,和这个发型差不多。” 她顿了顿,觉得这个形容不太具体,便尝试着举例子,“就类似于那种站在原地光转圈,就能用头发削飞大片敌人的群攻型武器。” 百里屠苏:“……” 辛四娘的形容能力也是魔性,害得他开始不自觉脑补了起来。 这厢辛四娘犹自在向百里屠苏科普欧阳少恭,而那厢好不容易从天墉城脱出的尹千觞也在向欧阳少恭科普辛四娘。 他揉揉发红的耳朵,又揉揉发疼的头,抱怨道:“少恭,你可不知道在天墉城里出现的那个女人实在是太凶悍了。先拿炮仗炸我不说,还扯我头发揪我耳朵,最后甚至还打算一刀囊死我。” 欧阳少恭轻轻一笑,为他倒了杯清茶,悠然道:“于是你便如此狼狈地逃了回来?” 尹千觞闻言有些尴尬,嘟囔道:“我哪知道那个女人这么厉害。本是想直接逃走的,但邪了门了,双脚就像灌铅了一般动也动不得。要不是天墉城的掌门出现,我大概也就血洒天墉城了。” 天墉城毕竟不是官府,没办法随随便便羁押一个人。 待到门下弟子确认好门派中没有丢失什么之后,掌门要他下不为例,便也只能放他离开。 欧阳少恭双手捧着温热的茶杯,若有所思,“那人可是天墉城的弟子?” 尹千觞思索了一下,摇头,“我瞧着不像。这数九寒冬的,就穿了身石榴裙,也没穿天墉城门派弟子的衣裳。总之怪得很。” 欧阳少恭垂眸考虑了一会,开口问道:“她长得什么模样?” “长得什么模样嘛……”尹千觞食指敲敲额角,回忆了一下,“漂亮是特别漂亮,笑起来就像狐狸一样。不过她眉间有一点红痕,看起来有些戾气。” 欧阳少恭微微侧头,“红痕?” “对。”尹千觞指了指自己眉间,“就在这里。和那个叫百里屠苏的一样。” 欧阳少恭隐约觉得有点印象,但实在也想不出来,便摇头作罢。 桐姨轻敲房门,得了应允,便将两壶温好的清酒端了上来摆在桌上,叮嘱了一句,“饮酒伤身,还是少喝些吧。” 欧阳少恭应了一声,柔和地说道:“夜深了,你也下去休息吧。” 尹千觞看桐姨离开,低声说道:“桐姨年龄也大了,经不起奔波,你怎么还带她来了这里?” 琴川离天墉城相去甚远,尹千觞能这么快同欧阳少恭相会,这里自然不是琴川。 欧阳少恭略显无奈,“临近新年,欧阳府空旷,若只留桐姨一人守家,终究有些不忍。况且桐姨也甚是担心我,偏是要跟来,我也无法。” 尹千觞不在意地笑了笑,为自己倒了杯酒,“跟来也好。有人陪伴总好过独自一人。” 提到百里屠苏,尹千觞笑着说道:“我今日还瞧见那个叫百里屠苏的了。” “哦?”欧阳少恭眉毛一挑,颇感兴趣地问道,“依千觞所见,如何?” 尹千觞举起酒杯,“倒是个蛮正直的少年。不过当时我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女人的身上了,也没细瞧。不过他同那女人关系似乎不错。” 欧阳少恭微微一笑,“如此,也不错。” 尹千觞叹了口气,“早知道除夕的天墉城守卫这么松懈,我就顺路把焚寂偷出来就好了。” “倒也没什么。”欧阳少恭温良地说道,“该来的自然都会来。” 尹千觞不懂,“少恭你想到了什么法子么?” 欧阳少恭敛眸,望着杯中茶水的波纹,幽幽说道:“他在天墉城安闲度过了这么多年,也是该下山,把属于我的东西还给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老板上线~屠苏快要下山啦。 老板: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四娘表示: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么。 天墉城用奇怪的方式刷着威望。 感谢相思思的地雷=3=!这章肥不肥!爱不爱我!   ☆、第35章 天墉城刚刚开春,但后山的桃花却开得极快,粉粉嫩嫩的花瓣簇成一团。 辛四娘伸手轻轻压低桃枝,手指抚了抚娇艳的花瓣,微微一笑,似乎心情颇好。 花下美人。 十分赏心悦目的场景。 百里屠苏抿了口凉茶默默看去,认命地拿起了桌上的方布。 若是不明所以的路人看到这个笑容,必然会以为辛四娘是为了花开的美丽而感到喜悦。 但早就了解辛四娘的百里屠苏知道,她看花开,从来不是在赏花,而是觉得丰收的时节到了。 桃花盛开,又是做桃花糕的好时候。 果不其然,辛四娘见百里屠苏过来,笑眯眯地指挥道:“屠苏。我要这三枝上的桃花。” 除夕那晚尹千觞闯入天墉城的事情,就像砸入湖水中的石子,虽然漾开了小小的波纹,但很快便沉入了湖底,悄然消失。 天墉城的日子一如往常,该煞气发作的煞气发作,该闭关的去闭关。 就好似什么都不会发生,却在空气中浮动着隐隐的不安。 百里屠苏认真将花瓣摘下,用方布包好,放在手心上,对辛四娘道:“厨房此时应当无人了,你在这里等上一阵,我去把桃花糕做好端来。” 辛四娘的两只胳膊从他的身后搭在他的肩膀上,懒洋洋地说:“我要看你做桃花糕。” 百里屠苏抬手轻握住她的手腕,无奈道:“做桃花糕又有什么可看的。你都看了多少年了,不无聊么?” 辛四娘歪头,装作认真思考的样子,笑意盈盈道:“不无聊啊。桃花糕好看,你也好看,怎么看都看不腻。” 辛四娘的话音刚落,就听一声长啸,一只海东青扑闪着翅膀,高鸣着向他们飞来。 它并没有像往常一般径直落在百里屠苏的胳膊上,而是先围着辛四娘转了两圈,将利爪抓着的金钗不偏不倚地丢到她的手中,才安稳地回到原位,叨了叨毛。 百里屠苏:“……” 总觉得他家阿翔从凶猛的海东青退化成信鸽了。 辛四娘拿着金钗上下看了看,似乎认出了这是谁的东西,轻啧一声,“族长最近找我找得也未免太勤快了一些吧。” 说是勤快,其实距离上次见面,也已经过去了三年。 百里屠苏闻言侧头看她,轻声问道:“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谁知道。我也摸不准她。”辛四娘一摊手,“有的时候是有要紧的事,但有的时候就像上次一样,纯粹是吃饱了没事干闲得慌。” 辛四娘上次去狐族是因为什么,她不曾提,百里屠苏也一直没有问过。 但如今听她提及,百里屠苏便有些好奇地问道:“上次狐族族长找你是因为什么?” 辛四娘叹了口气,右手凭空一抓,便多了一个散着幽幽紫光,看起来极为不详的铜镜。 那铜镜虽然照不出人影,但内里却好似藏着什么活物一般,映着扭曲的影子。 百里屠苏皱起眉头,“这是什么?” “名字不知道。”辛四娘将那镜子收起,淡然道,“总之是族长从魔界偷出来的。” 百里屠苏纳闷,“偷这东西做什么?” 辛四娘平淡道:“闲着没事干作死玩。” 百里屠苏:“……” 好歹是管理着偌大狐族的族长,天天闲着没事干,狐族这是要完吧。 辛四娘撇撇嘴,不满道:“她怕有魔界的追兵来,嫌麻烦,就把这个镜子给我了。不能吃又没什么用的,还不能随随便便丢在哪里。” 百里屠苏歪头,“这魔器有什么效果?” “说是能关人,但我也没用过,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子。”她抻了抻懒腰,满不在乎道,“不过也没见有魔族的追兵来讨它,估计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百里屠苏略带担忧,叮嘱道:“万事小心。” 他顿了顿,又问道:“那你这次要离开多久?” 辛四娘伸出手抚了抚阿翔的羽翼,笑着说:“若是没什么大事,从天墉城到青丘国,一去一回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怕就怕……” 她话到此处却戛然而止,眯眼望向苍穹之上那个逐渐靠近的身影,复又说道:“大事要来了。” 百里屠苏不解,顺着辛四娘的视线看去,半晌才发现有一朵云正在向他们飘来,而上面毫不意外地坐着一个猴子。 百里屠苏:“……” 选择和上次一模一样的出场方式,好没有新意啊。 孙悟空轻巧地跳下筋斗云,对辛四娘说道:“你果然还在此处。” 辛四娘摇头,唉声叹气,“你和族长真是……上次你刚走她就给我信物说要见我,这次她刚给我信物你就来了。你俩这么默契干脆凑个对算了。” 孙悟空不理,只是简洁道:“昨日我见了子怡。” 辛四娘敛眸,沉思了片刻,问道:“要开始了?” 孙悟空点头,“此事越快越好,我如你所说,将她引去了沙漠。” 辛四娘食指曲起抵在唇上,认真应道:“我知道了。万全之策我想了几个,你不必担心。” 孙悟空听到这话,合上眼,复又睁开,近乎叹息般说道:“为她撑腰的事,便交给你了。” 百里屠苏满头雾水地听着这些,却也没有多问,而是看着孙悟空说完这些便乘着筋斗云,重回了茫茫苍穹。 他转过头来,却见辛四娘面色有些凝重,兀自在那里想着什么。 他想了想,没有多问,只是同辛四娘说:“四娘你在这里休息,我去做桃花糕了。” 百里屠苏转身要走,却忽然被扯住了袖子。 他不解地转过头去,只见辛四娘满是认真地问着他,“屠苏,你可要随我一同离开天墉城?” 百里屠苏愣了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恩?” 辛四娘郑重其事地说着,“不是像七夕那天偷溜出去那么短,而是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你不是想要去见识万里山河,广阔世间么?我们一同去。” 百里屠苏讶然地睁大双眼,不知她为何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然而还未等他回应,辛四娘便放了手,自嘲般笑了笑,喃喃自语,“是我有点心急了么?但要是他一个人留在天墉城……可,天墉城目前来讲应当是最安全的……” 百里屠苏听不清她的自言自语,只是盯着她刚刚抓住的袖子看了一会,感觉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吃过桃花糕,辛四娘便径直去了青丘国。 青丘国的狐狸因着喜欢在夜晚彻夜开着宴会,所以大多数都是昼伏夜出的习性。 如今太阳还未落山,整个青丘国显得有些冷清。 辛四娘进了门,就直奔族长所在的房间。 她一把将厚重的石门推开,跳上族长躺着的软床,拎起族长的衣襟,前后晃了晃,面无表情道:“起来。” 族长本是在沉睡,被这一摇也有些懵,迷迷糊糊睁开眼,呆然了半晌,才困倦地打了个哈欠,道:“你能不能别这么粗暴啊……我好歹是个族长。” 辛四娘松了手,冷淡地回应,“有事没事?没事我走了。” 族长懒洋洋地趴在床上,狐疑看她,“你这么着急做什么?逃命啊?” 辛四娘看她一眼,不说话。 族长不知想到了什么,略带兴奋地问道:“你是不是终于把玉帝给打了!我就知道你给狐族长脸!今晚上开宴会庆祝一下!” 辛四娘:“……” 心怎么这么大呢。 辛四娘懒得纠正族长的想法,只是催促道:“你有事快说,没事我就走了。” 族长卷着发梢,笑得不怀好意,“这么急,是不是因为你的小情郎啊?你的小情郎是不是就是那个叫百里屠苏的?我就说嘛,兔子专吃窝边草,狐狸专咬嘴边肉。之前还说不喜欢,你看你打脸了吧,疼不疼?” 辛四娘不言语,手指撩起族长的发丝,卷了两下,猛地向上一拉,轻声问道:“疼不疼?” “疼疼疼疼疼!你个小狐狸崽子赶紧给我松手!诶哟你还来劲……嘶,错了错了,我错了。长老大人您能松个手么?” 族长起初还在叫嚣,但最后却越来越怂,气势也弱了下来。 辛四娘嫌弃道:“身为一族族长,你怎么怂成这样了。” 族长:“……” 赖她么!这赖她么!要不是打不过,她早就一巴掌糊上去了!她还是有这种反抗的心的! 族长占卜未来的能力虽然十分厉害,但其他方面就显得比较弱。 最起码面对战斗型的辛四娘时,她基本是没什么能胜的希望。 但这并不妨碍她各种想逗辛四娘的心。 从辛四娘的手中将头发解救出来之后,族长很快便重振旗鼓,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说道:“我找你来,可是有几件天大的好事要告诉你。” 辛四娘狐疑,“什么好事?” 族长笑眯眯道:“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辛四娘:“……” 辛四娘起身就走,“再见。” 族长忙伸手扯她,“诶呀不求就不求,那就回答个问题。满意了我就告诉你。” 辛四娘止住脚步,不抱希望地回道:“什么?” 族长仍是笑眯眯的样子,“我和百里屠苏要是掉进河里,你救谁?” 辛四娘秒答,“屠苏。” 族长:“……” 族长坐在床边,垂着头,“我好歹是族长……你居然不救我。你是不是打算篡位?” 辛四娘冷淡回道:“狐族的一族之长居然能掉河里,还要被人救,传出去丢不丢人。” 族长:“……” 族长想了想,“狐族内部大概也没什么吧。他们大概能开个庆祝我掉河里的宴会。” 辛四娘:“……” 一个个心咋都这么大呢。 作者有话要说:  屠苏:狐族是药丸。 四娘:狐族是药丸。 族长:既然快完了,开个宴会庆祝一下吧。 本来想昨天更,然而并没有赶上_(:з」∠)_   ☆、第36章 族长今日倒是没穿那件厚实的白裘,而是着了纯白的轻纱。 她理了理衣裳,气质雍容,就好似刚刚那个对辛四娘胡搅蛮缠的并不是她。 辛四娘勾了个圆凳坐下,淡然道:“说。” 族长:“……” 族长:“……我又没犯罪,你干嘛一副要逼供的样子啊。” 族长不满地嘀咕了一句,随即慢悠悠说道:“你可曾听说过商羊的预言?” 辛四娘眉头一皱,“商羊是什么羊?能吃么?” 族长:“……” 族长啐她,“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我现在说的话可是和你家那个小屠苏有关系。你现在不听,要是以后再想听我可就不说了。” 辛四娘听闻和百里屠苏有关,不由正经起来,认真想了想,不确定地问道:“商羊……啊,是那个雨神商羊么?” 族长点头,“是他。” 辛四娘摇头,“没注意过他。他预言些什么了?” 辛四娘是没有见过商羊的。 她只知道他住在天界的雨师殿,是司雨之神。 传闻,他的双眼无法看见现世之物,但可以在梦中预测未来之事,所以偶尔也有预言在六界之中传开。 不过辛四娘一贯对那种事情不感兴趣,所以族长提及商羊时,她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 族长的手指轻敲床沿,慢悠悠地说道:“他曾经预言,襄垣将会在数千年后重新现世,算一算,应当是在这数十载之间。” 她见辛四娘要开口说话,抢断道:“不许问襄垣是什么元能吃么。他和浮元子不是一个种类,不能吃。” 辛四娘:“……” 辛四娘:“襄垣我还是听说过的。” 襄垣是蚩尤的胞弟,听说身体孱弱,为人自卑敏感,但极具铸剑天赋,是当时的大铸剑师。 后来,他遍访各地,铸出了始祖剑断生,并以身殉剑,成了断生的剑灵。 始祖剑作为世上的第一把剑,威力自是强大。 蚩尤拿着断生,所向披靡,杀伐四方,无人敢阻,甚至还伤了天帝伏羲。 伏羲震怒,屠戮安邑,夺剑离开。 而以蚩尤为首的安邑族人,却化身成魔,逐渐强大,到了如今,已是能与天界抗衡。 辛四娘不解,“听说那把始祖剑被伏羲夺走之后被封印在了天界某处,而襄垣身为剑灵则一直陷入沉睡之中,再也不曾苏醒过来。可,他醒不醒和屠苏又有什么关系?” 族长眉眼上挑,露出一个妩媚动人的笑,“你急什么?故事可要慢慢听才有趣。” 她托着下巴,笑着说道:“这个故事你感兴趣么?” 辛四娘忍了忍,“恩。” 族长抬手理了下自己披散的长发,指了指她交给辛四娘的金钗,“那就给我绾个发吧。” 辛四娘:“……” 辛四娘:“……你是不是想像月老一样被我拔秃?” 族长自顾自坐到梳妆镜前,耍赖道:“我不管。反正我都说和那个百里屠苏有关了,你自己看着办。我这可是占卜到了你的未来才同你说这些话的。从旁人那里你可听不到。” 辛四娘垂眸想了一会,拿起金钗,满是不情愿地走到族长的身后,嘟囔道:“你老占卜我的未来做什么。顾元青那次也是……这次也是。” “我是族长自然是要关心族人的。”族长细长的手指一一打开眼前的妆奁,“顾元青那次你不信,偏要置气去争上一争,才落得独守沙漠的下场。如今这次啊,你就听我的吧。” 辛四娘拿起梳子,在族长的头上比划两下,又放下手,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族长在妆奁中挑挑拣拣,对着铜镜中的辛四娘笑起来,说道:“你从前不是从来都不肯听这些的么?还说对未来的事没什么兴趣。” 辛四娘确实对自己的未来没什么兴趣,但她却莫名在意百里屠苏在不在她的未来之中。 然而仔细想想,她又觉得自己好笑。 百里屠苏是个凡人,只有短短几十载的寿命。 进了地府,饮下孟婆汤,再入轮回之道,他便再也不记得辛四娘这个妖了。 最后,她的未来,还是只有她自己。 族长拿起螺子黛为自己画眉,漫不经心说道:“过了三年了,你身边那个百里屠苏也长大了吧。” 辛四娘一怔,警惕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族长低低笑出声来,似乎颇为愉悦,“你也不必护得那么紧,我又不会从你那里偷走他。只不过,忽然想起前阵子在狐族风靡的一个流言。” 辛四娘预感不好,“什么流言?” 族长仿佛就在等着她问一般,哈哈哈笑起来,“她们说你是恋童癖。这把你的那群小迷妹给伤的哟,在那抱团哭。诶哟真是笑死我了,这几年我就指望着这个笑话开心了。” 她见辛四娘脸色不好,更是开心地说道:“当时我就决定开个宴会庆祝一下。我真是没见过这么惨的宴会,你那群小迷妹哭得呀,鼓乐队都奏起了特别悲壮的乐曲。当时恰好哪吒受玉帝的指令下来找我,我还好心跟他科普了一下。” 辛四娘:“……” 辛四娘默默拿起金钗,抵在族长的脖子上,阴测测地说:“从你开始灭族吧。” 族长有恃无恐,“你要是杀了我,可就没人同你说你家小屠苏的事情了。” 辛四娘面无表情,“我可以等你说完再杀。” 族长:“……” 族长讷讷,“其实,其实也没什么嘛。反正现在都长大了,你也不必太在意这个流言。我瞧着也是个好模样的,就是命途坎坷了些。” 辛四娘张口想问她何时见过百里屠苏,但又一想起她能预见未来,想来应当是在那时见到的,便闭上嘴没有多言。 族长犹自安抚道:“最起码你们两情相悦,总比那个顾元青好。” 辛四娘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半晌才想起来反驳道:“谁和谁两情相悦了啊。” “你和百里屠苏呀。”族长白了她一眼,“难不成是我和你啊。” 辛四娘不屑一顾,“追我的小迷妹哪个都比你可爱,谁跟你两情相悦。” 族长不甘示弱,“追你的小迷妹哪个没听说过你恋童癖的事。” 辛四娘:“……” 辛四娘:“你这是踩在作死的鼓点上逼我篡位啊。” 族长立刻端正了神色,顺着她的话说道:“好好好,没有两情相悦。但你又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万一他单恋你怎么办?到时候自己一手养起来的孩子跟你告白,你是打算怎么做?” 辛四娘沉默了下来,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 自从那次七夕之后,她想问题都不敢想得太过深入,生怕自己会意识到什么。 族长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都是活了一千多年的老狐狸了,怕什么呢。上一段不够顺遂,不代表这一段也一样嘛。再说还有我的预言为你铺平道路,你只管往前走不就好了么。” 辛四娘简单粗暴地将族长的发丝绾好,斜斜插上那个金钗,将她的头向前一推,略带些烦躁道:“就你话多。” 族长:“……” 她好心好意打算当个助攻,怎么待遇就这么差呢。 这种事情还是需要辛四娘自己想清楚。 族长知道她有心结,也就不再多说,抬手扶了扶金钗,慢条斯理地说着正事,“你可知道龙渊七凶剑是怎么锻造出来的么?” 辛四娘歪头,凭印象试着回答,“找材料哐哐一顿敲,烧一烧,拿凉水再过几遍。” 族长:“……” 族长:“天墉城不是有个铸剑高手么?你怎么半分都没学到啊?” 辛四娘摆摆手,“他有个会做饭的徒弟,自己不是还不会呢么。” 族长:“……” 好像还有点道理。 族长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说到了哪里,继续道:“龙源凶剑的剑体本身说不上有多大威力,那股强大的凶煞之气来源于被血涂之阵所引出的魂魄之力。”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就像当年的太子长琴,因血涂之阵而失了魂魄,成了如今的焚寂剑灵。” 辛四娘听着直皱眉,“这血涂之阵什么来头啊?怎么摆的?” “听闻这血涂之阵是铸剑师襄垣一手所创,后世虽是承袭下来,却不得精华要领。” 族长转过身来,一双美目直直地盯着辛四娘,“我要同你说的,是那些经历过血涂之阵的魂魄是何下场。” 辛四娘看她认真,下意识回道:“什么下场?” 族长一字一顿道:“会化作荒魂消散于这个世间。” 辛四娘愣了愣,蓦地睁大双眼,“你是说,屠苏他……” 百里屠苏的身体中封印着焚寂剑灵,这件事虽然是她的推测,但应当是**不离十。 族长轻描淡写地说道:“他如今的封印解不得,否则化作荒魂也就是在三天之内。他已跳脱了轮回之道,即便身死,魂魄也无法接近轮回之井。” 辛四娘垂下眼帘,细长的睫翼洒下晦暗不明的光。 族长话锋一转,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不过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并非没有办法。” 辛四娘抬头,略一思考,迟疑地说道:“你是说,襄垣?” 族长一手支着头,带着几分慵懒地说道:“血涂之阵是他所创,自然应对之法也该由他去想。左右这几十年间他也是要醒的,自然醒还是被谁叫醒,都没有区别。” 辛四娘领悟到她的意有所指,慢吞吞回道:“襄垣在哪?我又该如何把他叫醒?” “他被封印在云顶天宫的深处。进是难进,但以你的能力应当也不成问题。” 族长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至于如何把他叫醒……需要的东西你已经有了其中一个,至于剩下的那个,就看你有没有缘分,能不能找齐了。” 辛四娘沉思片刻,手中凭空出现了那个族长之前托付给她的铜镜。 她试探道:“是这东西?” 族长微微讶然,随即笑着说道:“我还以为你要猜上一阵。” “不难猜。”辛四娘摇头回了一句,接着问道,“那另一个是什么东西?” 族长从她手中拿过铜镜,头也不抬地说道:“我若是知晓便一起拿过来了,又何须你去找。不过这东西原本是一对的,另一个不知被谁从魔界盗出,如今正流落于凡间。我估摸着,你应当找的东西是那镜子没跑了。” 辛四娘:“……” 魔界的守备还行不行啊,怎么老丢东西。 辛四娘同族长又谈了几句,详细了解了一下情况,便准备上趟天庭实地考察一下。 她走了两步,转过身来,迟疑地道了声谢。 族长笑了起来,犹如春日暖阳,带着几分温柔,“你毕竟也是我看着长起来的孩子,我始终是希望你能幸福的。百里屠苏虽然命途坎坷,但你与他都不是会轻易屈服的人,沟沟坎坎总是能迈过的。” 她拉过辛四娘的手,如同一个长者那般慈祥,“他是你的良人,你是他的归处——这便是我瞧见的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  族长:我站苏四CP! 屠苏:悄悄站一个。 阿桃:我站四我CP! 四娘:叉出去。 下章藕霸要出场了~   ☆、第37章 时间的流逝于这天庭来讲毫无意义,就好似一切都被万物都被凝固在此处。 辛四娘抬头仰望着被云雾萦绕的南天门。 它依旧如记忆中那般高耸,没有半分更改。 辛四娘无心去怀念她天庭一霸的过往,而是站在原地想了半天族长同她说的话,最后颇感复杂般叹了口气。 上天的事,她本是想回天墉城一趟,去通知百里屠苏,要他不要担心。 然而联想起族长说的话,她莫名有些难以直面他,便只能幻出只小狐狸,要它叼着纸条去传话。 镇守南天门的四大天王不知为何不见了踪影。 辛四娘熟门熟路地走进天宫,四下看了看,倒是瞧见了一个熟人。 那熟人头戴乾坤圈,臂绕混天绫,正一无所觉地捧着一个赤色的剑匣向着前方走去。 辛四娘足尖轻点,飘然落到哪吒的身边,笑眯眯地打着招呼,“藕汤!” 哪吒被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怒气冲冲道:“谁是藕汤啊!我叫哪吒!” 辛四娘的眼神从哪吒□□在外的胳膊上滑过,笑眯眯地提议道:“那就兔肉莲藕,你觉得怎么样?” 哪吒:“……” 哪吒:“……不怎么样。” 看这架势,辛四娘是惦记上嫦娥她家的月兔了啊。 哪吒抬眼看了看辛四娘,不自觉有些头疼。 他第一次见到辛四娘,是她的姐姐辛三娘成仙还没多久的时候。 大抵是因为辛四娘想要来看看,所以辛三娘便偷偷带着辛四娘上了天庭。 当时辛四娘化的人形还不算完美,受到修为的限制,只能化成一个七岁大的小姑娘。 但她眼神清澈天真,说话时又时常带着甜甜的笑意,所以这幅面孔也极是讨人喜欢。 天庭没有明确规定过妖成仙之后不准带家属上来参观,所以大多数人撞见了辛四娘,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多说什么。 哪吒自然也是如此。 但他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同时,却做了一件让他终生后悔的事情。 那就是——他看辛四娘独自一人站在云雾缭绕的天界,茫然看着四周的时候,竟然跑去同她搭话。 哪吒想到这里,都想替自己日后的悲惨遭遇,砍下那不听话跑向辛四娘的腿。 起初辛四娘的表现十分乖巧,听到他的话也只是“恩恩”点头,没有别的什么。 直到辛四娘问了他一句,“你是哪吒。听说哪吒是莲藕身对么?” 哪吒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然后看她一瞬间便开心起来,笑眯眯地拉过他胳膊的样子。 他刚想问她这是要做什么,就看她张开嘴,对着他的胳膊吭哧就是一大口。 哪吒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如今还带着清浅牙印的胳膊,庆幸地抚了抚胸口。 若不是当时辛三娘恰好回来拉开辛四娘,他这条胳膊怕是保不住了。 自那之后,辛四娘便逐渐成了天庭一霸。 最开始大家都是本着神仙仁慈不屑与妖计较的心态,放任自如。 然而到后来她根骨奇佳,修为也越发精进,等他们想要反抗的时候,却悲惨地发现他们已经打不过一个狐妖了。 而能为他们做主的玉帝,也嫌他们丢人,整日装作没看到,让他们自己去解决私人恩怨。 后来,哪吒也不知道玉帝是哪根线搭错了,居然要招辛四娘成仙。 反对的声音如潮水滚滚,席卷而来,但都抵不过玉帝轻描淡写的一句,“就这么定了。” 成仙自然是要有人去引路的。 玉帝没有指明由谁去引,只是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于是他们不顾天庭不能内斗的规矩,偷偷打了一场。 于是……不善算计仍是几分孩子天性的哪吒,被天庭这堆老麻雀给算计了,不幸中选。 哪吒抹了一把脸,暗自平复了情绪,踩着风火轮去找了呆在沙漠里的辛四娘。 辛四娘还是一如既往地叫他藕汤,并且笑眯眯地表示凉拌藕片也挺好吃的。 哪吒离她二十步远,警惕地问她,“你已功德圆满可愿入我仙门?” 在他看来成仙对一个狐妖来讲应当是十分荣耀之事,虽然他并不清楚玉帝为何要她成仙,但还是随意扯了个算是套路的理由。 然而辛四娘却一点也不感兴趣,只专注于问他,“我能把你炖了喝莲藕汤么?” 哪吒看她似乎真要动手,踩着风火轮就急急忙忙回了天庭。 回了天庭之后,自然是要把事情汇报给玉帝的。 玉帝听后大抵是因为失了面子,表情晦暗不明,但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叹息,喃喃自语,“也好。决定的时候我也后悔了。幸亏没答应。” 哪吒:“……” 后悔早说啊!万一她真答应了就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也不知道凡间有那么多藕,辛四娘为什么偏偏惦记着他,还时常想把他做成藕汤。 哪吒并没有像往常那般慌张逃脱,而是神色复杂地看着辛四娘。 辛四娘被他看得莫名,抬手摸着自己的脸颊,奇怪道:“看我做什么?” 哪吒叹了口气,“前阵子,我去了趟狐族。听族长说,你是个恋童癖?” 辛四娘:“……” 哪吒抬眸看了辛四娘一眼,百感交集地问道:“你这么多年追着我,难道是因为……?” 他省略了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辛四娘听懂了,皱起眉头,极是无奈地说道:“你都是拔下来多少年的老藕了,跟我在这装什么嫩藕呢啊……你岁数都要比我还大了。” 哪吒想想也觉得如此,颇感尴尬地抬手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那你做什么老看到我就追?” 辛四娘理所当然道:“把你剁吧剁吧熬汤啊。” 哪吒:“……” 哪吒“哦”了一声,慢吞吞点头,转过身撒腿就跑。 辛四娘:“……” 辛四娘嘀咕,“我有这么吓人么?” 若是平常,看到哪吒要跑,她肯定是要去追上一追的。 但今日她是为了探寻云顶天宫的位置而来,便只是站在原地,看他绝尘而去的背影摇了摇头,迈步去寻她已成仙的三姐。 辛三娘是她们辛家唯一一个成仙的。 她的修为虽然算不得高,但心善爱做好事,平日里乐善好施,很快便功德圆满入了仙籍。 只是入了仙籍之后,因为天界不准神仙随意下凡,所以她也很少归家。 算一算,她们姐妹也是许久未见。 辛四娘沿路随意扯了个小仙问她辛三娘在何处。 那小仙应当是新来的,并不认得辛四娘,只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老老实实地回道:“今日有客来访,三娘应当是去筹备宴会了。” 她顿了顿,问道:“你是新来的么?从前不曾见过你。” 辛四娘笑了起来,随意应了声,“是呀。” “我也就是刚成仙一百年。”那小仙有些不好意思地捏了捏衣角,小声说,“那你记得去宴会的路么?我走丢了。” 辛四娘:“……” 辛四娘:“……跟我走吧。” 辛四娘带着她,顺着记忆中的方向去往宴会。 那小仙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长袖遮脸,似乎怕被别人看到她迷路的丢脸样子。 辛四娘看她这样,觉得有点像林子怡小时候,不由微微一笑,温柔地提醒她要注意脚下。 二人走了没多久,便听到隐隐的交谈声。 那声音随着他们的脚步,由远及近,时不时还夹杂着调弦试弦的声音。 天界的宴会总是仿若轻声细语,即便热闹起来也透着一股规整感,不似狐族那般畅快。 小仙站在门口张望了两下,欢喜地转过身来,同辛四娘道谢,“谢谢你了,要不是遇见你,我此时都不知会迷路去哪里。你叫什么名字呀?以后我再去找你玩。” 辛四娘笑起来,轻推了一下她的后背,道:“快去吧。别被旁人发现你来晚了。” 小仙立刻紧张兮兮地点了点头,挥手同她作别。 在一片花花绿绿中,红色最是亮眼。 辛四娘没怎么费工夫,便寻到了正在低声指导着旁人的辛三娘。 辛三娘的表情如记忆中那般和善温良,比起辛家不靠谱的大姐,反倒是她更像长女。 姐妹之中,也唯有她是人缘最好的。 辛三娘也注意到了辛四娘,神色略显讶然,随即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提起长裙,快步向她走来,亲昵唤道:“四娘。怎么有空上了天庭?” 辛四娘含糊了一下,“上来看看。” 辛三娘点点头,拉过辛四娘的手,问道:“前阵子我听说玉帝要你成仙,派哪吒去引你,你怎么不肯来?” 辛四娘回道:“成仙之后就不太自由了,不喜欢。” 辛三娘拍拍她的手,笑着回道:“不成仙也好。你性子野,在天庭呆着是要被闷坏的。” 辛四娘好奇地瞧了瞧周围,问道:“这地方小,看起来不是什么重要的宴会。都有谁参加啊?” 辛三娘想了一会,摇头道:“听说来了客人,究竟是谁我也不太清楚,反正这天庭里和青丘国一样,宴会不断,我只需负责摆设便是了。至于我们这边,听说二郎真君会来参加。” 辛四娘闻言沉吟了一声,“二郎真君啊……姐,这么久了,你还是蛮在意他的呀。” 辛三娘轻敲她的头,无奈笑起来,“都说了,无需你在意。不过是恰巧听说罢了。” 辛四娘歪头,提议道:“要我说就再揍他几顿嘛。让他从了你什么的。” 辛三娘失笑,手指轻点她的额头,“你啊,活了这么久还是像个孩子一样,想要什么只想这般直接地抢过来。我对真君不过是欣赏,并无他意。他挨了你那么多揍,你还想多揍他几顿啊?” 辛四娘嘀咕道:“那也不差再打几顿嘛。” 辛三娘欣赏二郎神这件事,是辛四娘揍了二郎神好几顿之后,才听辛老翁提起过的。 虽然她并不知道那个长了三只眼的男人除了养了只看起来很好吃的狗之外,还有哪里值得欣赏,但辛三娘确实很仰慕二郎神与人交战时的风采。 起初辛三娘因为职务的原因好歹能和二郎神搭上几句话,但自从辛四娘上了天庭把二郎神揍了一顿之后,她就只能绕着二郎神走了。 所以辛四娘对辛三娘,心中还是有些愧疚的,也再没同二郎神动过手。 直到辛三娘有一日看着平静安宁的天庭,同她说了一句,“天庭最近实在平静,二郎真君也许久没有与人交战了。不如你去敲打敲打他,让他锻炼锻炼,以后在战场上不至于失利。” 二郎神大概永远也不知道他清闲了许久,再次挨打的理由是什么。 他大概也不想知道自己居然是被温温柔柔的迷妹,以对他好的理由,从他背后捅了一刀。 辛四娘站在台阶之上,高了辛三娘一头。 她弯下腰,在辛三娘的耳边悄声问道:“三姐,你知道云顶天宫在何处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三娘其实是个温柔黑。 藕霸出场了~然后又跑了~ 辛四娘小时候的凶残给了他不可磨灭的阴影23333 感谢狸猫的未微和情始木子终与萝的地雷么么哒=3=!要喝藕汤么!天庭藕霸牌正宗藕汤!童叟无欺!   ☆、第38章 辛三娘惊疑不定,连忙拉着辛四娘到僻静的地方,低声问道:“你问云顶天宫做什么?” 辛四娘莫名,“怎么?云顶天宫是不能问的地方么?” 辛三娘摇头,“倒也不是不能问,只是那地方天帝看得紧,旁人是进不去的。你若只是好奇,还是不要去那里了。” 辛四娘想了一会,老老实实道:“我有正事。” 辛三娘静静看了她一会,体贴地没有多问,只是轻声道:“我虽能为你指路,但那地方凭我是无法将你带进去的。天帝伏羲虽然已不管这天庭之事,但九霄之上的事他还未放手。” 天界与其他各界不同,略显复杂。 因为天界是有两个管理者的,一个是天帝伏羲,另一个则是玉帝。 伏羲是上古之神,自洪荒时代开始,便统辖天界。后来的神魔大战,自然也由他去率领。 然而如今神魔之间僵持不下,趋于平静,他便也不再理会那些琐事,转而交由玉帝打理,自己则隐匿于九霄云上,管理着上古之神。 天庭之事玉帝无需去请示伏羲,而上古之神只要不在六界之中作乱,也就无需玉帝去管。 二人分工明确,将天界划分成上下两段,若是无事也不相扰。 辛四娘沉吟一声,“天帝很在意那里么?” “应当是在意的吧。”辛三娘有些不确定地推测道,“毕竟是封印始祖剑的地方。” 她说完,补充道:“不过你三姐我也只是个天界的小仙,平日里连天帝的面都见不到,更别提揣摩他的心思了。” 辛四娘点头,不言不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辛三娘略带担忧地看了看她,叮嘱道:“若不是什么大事,你还是别去了。” 辛四娘觉得自己既然已经上了天庭,就不能空手而归。 更何况这还是事关百里屠苏的大事。 她此番前来不过是探听一下虚实,搞清楚云顶天宫的位置和其他信息,以备下次行动。 所以在正式行动之前,一个人不知方向地贸贸然闯入,实在有些鲁莽。 她需要有个肯帮她,且被发现也不会受到伏羲处罚的人来带她去云顶天宫。 辛四娘绞尽脑汁去想这十里八荒内有谁符合这个条件。 辛三娘看她不语,以为她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便摇摇头,转移话题道:“我许久不曾见到子怡了,她可还好?前些日子爹给我两个金梨,要我去请斗战胜佛,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让人忧心。” 辛四娘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心中一动,喃喃低语道:“对了,我可以找大圣啊。” 辛三娘一时没听清,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辛四娘笑意盈盈道:“姐,你知道大圣的洞府在何处么?” 辛三娘这是第二次来到斗战胜佛的洞府前。 第一次,她是为了林子怡的事情,怀中揣了两个金梨,惴惴不安地前来求助,却恰好赶上孙悟空去参加如来召开的辩法大会,洞府前只留了一个小道童在看守。 而这次,辛三娘带着辛四娘前来,仍是那个小道童在吃着桃子守门。 辛三娘事务繁忙,听到辛四娘再三保证不会鲁莽行事之后,才安安心心地回去准备宴会。 小道童啃着桃子,含糊不清地问辛四娘,“你来做什么?” 这小道童便是孙悟空幻化而来,专门用来挡掉那些慕名前来拜访的神仙。 辛四娘未觉意外,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道:“我想要你帮我个忙。” 小道童歪过头,好奇问道:“什么忙?” 辛四娘慢吞吞地说道:“带我去云顶天宫看看始祖剑。” 孙悟空变回原来的模样,拿起一个桃向上抛又准确无误地接下,反复了几次,他开口问道:“不过是引个路,在天庭上随便抓个人不就好了。做什么特意找我?” 辛四娘回道:“不是有句老话说得好嘛——有困难找大圣!” 孙悟空:“……” 哪来的老话啊。他就听说过“要长生找唐僧”。 孙悟空干脆地回道:“不去。麻烦。” 辛四娘幽幽道:“子怡给你吃的金梨,可都是我家后院长出来的。” 孙悟空:“……” 孙悟空无奈,“罢了。左右我也无事,便带你去一趟好了。” 辛四娘毫不客气地坐到孙悟空的身后,摸了摸手下松软的筋斗云,问道:“大圣,好久之前我就想问你个问题了。” 孙悟空回忆了一下云顶天宫的位置,漫不经心问道:“什么?” 辛四娘拍拍筋斗云,好奇道:“你这筋斗云能吃么?好吃么?怎么吃?我能撕下来一块尝尝么?就一小块。” 孙悟空还未开口阻止,就见辛四娘垂头丧气地说:“还是算了。这筋斗云你都坐过踩过多少百年了,吃了对身体不好。” 孙悟空:“……” 孙悟空:“你这狐妖再多嘴,小心我把你甩下天界。” 云顶天宫巍峨连绵,在云雾烘托下,带着几分如梦似幻。 孙悟空跳下筋斗云,松了松筋骨,轻巧道:“这地方我虽不曾来过,不过百里之外也就只有前面那个神的气息。你打晕他之后,便放心大胆得进。” 辛四娘随之从筋斗云上下来,抬眸望去,只见云顶天宫高耸的大门前,站着一个少年。 他仰着头,不知在望些什么。 孙悟空倚在筋斗云上,慵懒地问道:“你来这云顶天宫做什么?” 辛四娘眼望四周,分神回了一句,“为未来打好基础。” 孙悟空一脸莫名,“什么?” 辛四娘却忽然沉默了下来,不再多说。 那少年似乎心有所感,微微侧过头来,轻声唤道:“雨华?” 然而他顿了顿,摇头道:“看来不是。你们是谁?” 辛四娘见那少年已经发现了他们,便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走到他的身边,指了指懒洋洋跟在身后的孙悟空说道:“斗战胜佛和天界美食家。” 那少年:“……” 前面那个他听说过,但后面那个是怎么回事? 少年转过身来,虚虚一拜,道:“雨神商羊。” 辛四娘瞧他双瞳异色,目若虚空,才意识到这人便是族长提到的,那个预言了襄垣会再次苏醒的神。 商羊声音清澈,却又带着几分神的威严,“你们为何来到云顶天宫?” 辛四娘不在意道:“你不也来了么?” 商羊摇头,“我不同,我……” 辛四娘揣测道:“怎么不同了?你是看大门顺便卖票的?” 商羊:“……” 辛四娘见商羊不语,转过头对孙悟空说道:“大圣,我今日出门匆忙没带钱。要不然把你押他手里,我先进去逛一圈?” 孙悟空懒散地半趴在筋斗云上,挥了挥手,“那你快去快回。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你早把这事处理完,赶紧去办子怡的事。” 辛四娘轻巧地应道:“好。” 商羊沉默地看着辛四娘绕过他就要往云顶天宫里走,连忙伸手一拦,“不可进。” 辛四娘盯了他一会,语重心长,“你看你细皮嫩肉的,何必上赶着受皮肉之苦呢。” 商羊起初还觉得大家都是天界的人,还能随意对他动手不成。 紧接着,他便后悔了起来。 再然后,他委屈地蹲在那里,揉着发疼的胳膊,坦白道:“那里有结界,寻常人进不得。” 辛四娘站在门前,手指轻触那层薄如蝉翼的透明墙壁,噼啪的电流瞬间便顺着她的手指蔓上胳膊,发疼发麻。 辛四娘不在意地甩了甩,蹲在商羊的面前,轻声细语,仿佛刚刚对他诉诸暴行的并不是她。 她直截了当问道:“怎么破除结界?” 商羊缩了缩身子,低声问道:“我虽可破,但你总该同我说清楚理由。” 辛四娘回想了一下关于商羊的传言。 听闻他能预知未来,天帝十分看重他的这个能力。 然而与那种看重相对,商羊对天帝却并非掏心掏肺的忠诚,许多时候,更是多有所瞒。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既然无法入内,不如还是赌上一把。 于是,辛四娘便笑了起来,轻声说道:“我要把襄垣唤醒。” 商羊讶然抬头,“你要唤醒襄垣?” 辛四娘站起身来,顺便把他也拉起来,“不是你自己预言的襄垣会醒么?你又惊讶什么?难道还等他睡饱了自然醒啊?” 商羊沉思了一会,忽然问道:“你可是着了一身石榴裙?” 商羊虽然一双眼不能见到现世之物,却能在梦中瞧见未来。 辛四娘笑意盈盈道:“怎么?我还入了你的梦么?” 商羊摇头,低喃道:“可是……不对啊,不该是由斗战胜佛来此,而是……” 辛四娘漫不经心,“你放心,我今日不过是来瞧瞧罢了,还没到要唤醒他的时候。” 商羊怔了一下,随即垂下头,自言自语了一些令人辨不分明的话语。 辛四娘安静看了他一会,总觉得他有点神叨叨的像民间专门骗钱的道士。 商羊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对辛四娘说道:“你,今日还是不要进去了。结界一破,必然惊扰天帝,到时你将无法脱身。至于这结界,日后时机到了,你自然能解。” 辛四娘歪头看他,虽然是她赌商羊不会将今日之事同伏羲提及,但仍是不解,“你做什么帮我?” 商羊抿抿唇,似是叹息般轻言,“命定如此,何必徒加坎坷。” 商羊是何种想法,辛四娘也不打算去理解。 她站在原地将云顶天宫的景象映在心中,便转过身,同等在一旁的孙悟空说道:“大圣,站累了,送我回天墉城吧。” 孙悟空:“……” 孙悟空:“你倒是不客气。” 辛四娘坐在筋斗云上,转头看了一眼少年模样的商羊,随口道了声别。 商羊颔首以应,忽然才想起什么,低语道:“啊,不光是在此处见过她啊。” 他回想起梦中那抹亮眼的红色与那个追随着红色的少年,微微一笑,“那是许久许久不曾见过的好梦啊。” 孙悟空身为一个佛,不爱往道士的地盘凑,就直接把辛四娘扔到了天墉城外的小树林里。 辛四娘对这种差别待遇习以为常,随手折了一朵明黄的野花,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便向着天墉城走去。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并非虚事。 辛四娘在天界不过才呆了一会,人间的桃花便全都谢了。 辛四娘难得有兴致在林间步行,走走停停,不多时便捧了一堆颜色艳丽的野花。 她打算拿这些野花编个花环送给百里屠苏,然而编到一半,耳朵却敏感地听到有人正慌忙奔向此处的脚步声。 她的动作不由一顿,抬头看去,只见那人越来越近,瞧着倒有几分百里屠苏的影子。 百里屠苏自然是不能下山的。 辛四娘觉得自己大概是有些想念百里屠苏,才觉得那人身上有他的气息,不由自嘲一笑。 然而,她刚将粉嫩的野花编上花环时,却忽然听到百里屠苏略带喘息,又惊又喜地唤她,“四娘!” 辛四娘讶然看去,却见百里屠苏捂住胸口,跪倒在地,软软地晕了过去。 辛四娘:“……” 这孩子是看见她高兴昏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屠苏终于下山了! 因为毕竟两个世界的世界观有冲突,伏羲和玉帝不是一个体系的,所以只能让他们强行分工一下…… 感谢jump007和狸猫的未微的地雷么么哒=3=~想要四娘亲手编的花环咩!纯手工制作童叟无欺23333   ☆、第39章 百里屠苏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树林之中,身下垫着的是柔软而暖和的毛毯。 右手无意识地攥紧了毛毯的一角,他茫然了一瞬,目光落到被安置在一旁的焚寂上,模糊的记忆逐渐明晰。 百里屠苏记得,最开始他在和肇临一同抄写典籍。 然而不知为何肇临抄着抄着却暴毙身亡。 当时这房间中仅有他们二人,众人指责,百里屠苏有口难辨,却又不甘心被如此冤枉。 蠢蠢欲动的焚寂煞气妄图占据他的心神,他苦苦挣扎与其抗争,却忽然生出了想要下山的念头。 待到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从天墉城中拿走了焚寂,出现在这山下。 天墉城的人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掌教真人派以陵端为首的几名弟子下山去捉拿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唯一一次下山还是被辛四娘砸晕了带过去的,本就不识路,还要控制煞气不要伤及旁人,慌乱之下也不知自己在往何处逃。 他只记得在最后,他遇到了辛四娘。 一瞬间涌上心头的安心感,就这样让他陷入了沉眠。 头还在阵阵发痛。 百里屠苏扶额坐起,四下望去,却不见辛四娘的身影。 他正欲起身,却忽然听到有人大声喝道:“呔!你给我坐那!” 百里屠苏一怔,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矮矮的老人正一脸紧张地看着他。 这个样貌有些眼熟,仿佛在何处看见过。 百里屠苏认真想了想,试探地问道:“你是……土地公?” 土地公今日没有拿着木制的手杖,而是身体僵直,双手捧着个花环。 百里屠苏感到奇怪,正欲开口询问,却见土地公颤颤巍巍地向他走来,将手中的花环极其郑重地放到他的膝盖上,仿佛在托付着什么重中之重的东西。 百里屠苏:“……” 这个气氛让他感觉有点方。 土地公没有理会百里屠苏的茫然,捋着胡子长出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终于把这个烫手山芋给扔出去了。” 他顿了顿,问百里屠苏,“你感觉心情好点了么?” 百里屠苏:“……” 他只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感。 花环上的野花并没有枯萎,还散发着浓烈的香气。 百里屠苏低头轻嗅,隐隐觉得这花环上沾染了几分辛四娘身上的香气。 虽然同是花香,但却清浅好闻,与这些野花鲜明地区别开来。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些什么,慌忙将花环放下,微红着脸,问道:“咳……那个,请问四娘如今在何处?怎不见她?” 土地公见他放下花环,颤着声音道:“你可小心点,掉了个花瓣小老儿的命可就要丢了。” 百里屠苏见他如此胆战心惊,不由纳闷地问道:“四娘可是同你说了什么?” 土地公叹息一声,“她同我说,要我看照好你。待你醒来时,便将这花环交给你,让你心情好些。” 百里屠苏闻言,觉得这话也不带半分威胁,更是困惑。 土地公瞥他一眼,知他不懂,摇头叹道:“这都是套路,背后有潜台词。虽然我还没揣摩出来究竟是什么,但肯定是有阴谋的。” 百里屠苏:“……” 都把土地公逼成这般疑神疑鬼了么? 百里屠苏总觉得自己所见到的辛四娘,和别人口中的辛四娘就好似两个世界的人。 然而仔细回想起来,初次见面辛四娘对他也并未怎么留情。 只是如今,她待他太好,让他忘记了曾经。 百里屠苏摇头,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多加纠结,而是站起身来,将焚寂背好,又将毛毯收起,才慢吞吞问道:“四娘去了何处?” 土地公随口一答,“好像怒气冲冲地上了天墉城。不过也没走多久。” 百里屠苏心中一惊,生怕辛四娘怒气之下做出什么事来,抬脚就想走回天墉城,却忽然止住了脚步。 他低下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土地公扑上来死死抱住他大腿的样子,心绪复杂道:“土地公,你……这是做什么?” 土地公整个人都挂在百里屠苏的腿上,双手死死圈着,破罐破摔地大喊道:“不行!你去了我就完了!我有责任看顾你的!” 百里屠苏尝试动了动,又伸手想将紧黏着他的土地公撕掉,但都毫无办法。 他叹了口气,无奈道:“是我坚持要回天墉城,责任也全都在我。我定不会让四娘为难你。你便放开我吧。” 土地公不为所动,“玉帝说话都不好使,你哪劝得动。” 百里屠苏:“……” 他好像确实劝不太动。 好说歹说土地公也不肯放手,百里屠苏又无法同辛四娘那般简单粗暴地将别人砸晕,只好又把毛毯铺了回去,坐在上面遥遥望着天墉城的方向,略带担忧。 土地公见他不走了,欢欢喜喜撒开手,“这就对了嘛。你也不用担心,就辛四娘那个修为,山里那群道士哪拦得住。来一个揍飞一个。” 他说完,似乎才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你看着眼熟,是辛四娘从哪带来的?我怎么总觉得我见过你?” “是见过。”百里屠苏面无表情道,“从天墉城上来。” 土地公:“……” 土地公讷讷,“把你从娘家拖出来,再杀回娘家,这事办得确实有点不地道。” 百里屠苏:“……” 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两人沉默不语,并排坐在毛毯上,呆望着眼前的大树。 也不是百里屠苏不想走,只是他一动身,土地公就会猛地扑上来抱他大腿,哭诉着生活艰辛,弄得他实在没有办法。 但好在这种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 等了一会,辛四娘便飘然地落在了他们面前,一脸诧异地问道:“你们俩干嘛呢?” 土地公搓了搓手,连忙迎了上去,说道:“这个人啊,我给你看得好好的,一点瑕疵都没有。这个花环也是,一片花瓣都没掉。” 说完,他惴惴不安,向后撤了一步,“既然你回来了,那我就回去了。” 辛四娘奇怪看他一眼,“你有什么急事么?” 土地公闻言将后撤的步伐收回,臊眉耷眼道:“没,没有。” 辛四娘挥挥手,道:“那便再帮我做件事。到集市去买些吃的送回来,再按照屠苏的尺寸买几套衣裳。” 她拿出银子随手丢到土地公怀中,“你顺便再买些凡人出远门时需要带的东西,我不清楚还有什么,你自己看着来吧。” 土地公收起银子,笑了起来,“你这是准备出远门?去多远啊?” 辛四娘应了一声,“倒还没想好去哪里,看屠苏的意愿吧。” 土地公慢吞吞点头,不着痕迹地凑到百里屠苏的身边,悄声说:“我的清闲生活就靠你了小少侠。尽量能走多远走多远。” 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见土地公遁地远走,转过头窥视了一下辛四娘的脸色,见她面色如常,但仍是有些不安地唤道:“四娘。” 辛四娘忽然叹了口气,跪坐在毛毯上,伸手抱住他,语气轻柔,“你的事我都知晓了。是我思虑不周,才会如此。” 百里屠苏不解,略微迟疑,才轻柔地圈住她的身子,开口安抚道:“与四娘并无关系。只是我实在不知肇临他为何……四娘你可信我?” 他最后的那句话,带着一丝不可察觉得颤抖。 辛四娘听出,觉得有些心疼,抬手抚了抚他的头,温柔地说道:“我信。” 百里屠苏忽然回想起肇临身死,其他人纷纷指责他是杀人凶手时,他却并未生出世上无人信他的悲戚之感。 因为他心中笃定,纵然旁人都不信他,但辛四娘一定会信。 百里屠苏垂首,将额头抵在辛四娘的肩膀,沙哑低语,“恩。足够了。” 辛四娘像安抚小孩子那般拍拍他的后背,微微起身,道:“你放心。我此番上天墉城,只是为了查明一些事情,虽然怒于他们不肯信你,但未对他们做些什么。” 她想了想,更正道:“也不是什么都没做。我瞧那个掌门不干正事还冤枉你,一时来气,就给他用头发扎了个蝴蝶结,又缠了个死结。他要是想要头发,以后就改叫蝴蝶真人吧。” 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委婉规劝,“掌门那么大年纪了……” 辛四娘不在意道:“哪吒那么大年纪了还扎俩揪呢。不也一样随处晃。” 百里屠苏:“……” 那能一样么! 辛四娘语气轻快,“不过正好。本来我也想带你下山的,但念在天墉城还算安全,你师尊又拦着不让,我才姑且等到现在。可如今出了这种事情,你师尊想必也不会拦我了。” 提起师尊,百里屠苏不由黯然,“若不是因为我,师尊也不至如此频繁闭关。” 辛四娘随口说道:“反正你师尊一天天不闭关也闲着没事干。” 百里屠苏:“……” 师尊又不是狐族的族长。 辛四娘摇摇头,“你师尊的事暂且不提,这件事还得问问你的意愿。” 百里屠苏一怔,问道:“何事?” 辛四娘抬头,“屠苏你可愿随我下山?” 不等他回答,辛四娘念叨道:“你若是想回天墉城,我自然也有法子能让你回,也能让他们再也无法提及肇临的事。只是我觉得你不会喜欢,所以才没有这么做。你若是想……” 百里屠苏轻执辛四娘的手,半是无奈地微微一笑,“四娘,我已在山下了。” 百里屠苏平日里蕴着冷淡的双眸,此刻盛着春日的暖风融融,“是我该问你才对。四娘,我想查明乌蒙灵谷和肇临身死的真相,堂堂正正地回天墉城同他们说个清楚。然后我们一起去看世间繁华,天地浩大。你,可愿随我同往?” 辛四娘的手与他十指相扣,“那个说要风雨同路,并肩同行的人不是你么?” 她轻笑道:“我啊,不是早就应了你么。” 作者有话要说:  掌门:我招谁惹谁了! 土地公:没挨打就不错了,蝴蝶真人。要什么头发要头发。 掌门:…… 我和自行车后座可能前世有仇,基本坐上就得摔。 昨天疼了一天,简直都开始质疑人生…… 感谢狸猫的未微的地雷么么哒=3=~免费送你去天墉城参观蝴蝶掌门的门票!   ☆、第40章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紫胤真人闭目打坐,静默了半晌,沉声开口道:“你鲜少在我闭关时闯入,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空寂无人的房间内,忽然出现了一抹鲜亮的红色。 辛四娘双臂抱胸,半身倚靠在墙壁上,闲适地说道:“事情嘛,倒是出了。不过我来这里,就是通知你一下。毕竟是和你徒弟有关,于情于理都该同你这个师尊说一下。” 紫胤真人不解,只知这事与百里屠苏有关。 他睁开双眼,颔首,道:“你说。” 辛四娘微微一笑,接连开口道:“你家徒弟我就拐跑了。” “不用拦,你现在受了伤拦不住我。” “也不用发表你的意见,反正我从来不听。” “说完了,我走了。” 紫胤真人:“……” 还真就是通知他一下啊。 紫胤真人见辛四娘转身要走,出声阻拦道:“你且等等。” 辛四娘脚步一顿,转回身来,笑意盈盈,“怎么?叫住我,是打算和我们一起出门浪,不当空巢老人,摆脱孤寡老仙的称号么?” 紫胤真人:“……” 那是什么鬼。 紫胤真人略显无奈,“你因何偏要带他下山?你也应当知晓,这天墉城是天下清气聚合之地,虽不能驱逐他体内的煞气,但能延缓煞气蚕食他的速度。山下气浊,煞气恐怕压抑不住,到时屠苏他……” 他说到此处,没有再说下去。 屠苏会变成怎样,他相信辛四娘是清楚的。 辛四娘随意地坐到一旁,懒散道:“屠苏在天墉城受了委屈,我不开心。” 紫胤真人一怔,“受了委屈?” 辛四娘将肇临和百里屠苏之事简单地复述给他,随即下着结论,“总之,我要带走屠苏。” 紫胤真人垂眸长叹一声,“肇临他……原来如此。” 他被魇魅所伤,被逼闭关时,就该料到那人应当还有后手。 没想到竟是如此。 紫胤真人手指捏住衣角,沉思片刻,缓缓道:“此事并非屠苏所做,我可与掌门讲明。” 辛四娘挑眉,笑了起来,“此事掌门可以不去追究,但天墉城门下弟子却不一定会信。本来屠苏在这天墉城中处境就算不得好,此事若是被不明不白地强行压下,即便屠苏回来了,也无立足之地。旁人只会说你是在包庇你的弟子,有了这个谈资,谁又会在意屠苏是否真的清白。所以屠苏目前也不适合回来。” 紫胤真人闻言不由蹙起眉头,沉默半晌,才道:“你要带他去何处?” 辛四娘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个苹果来,咬下一口,含糊不清道:“先去沙漠。” 紫胤真人抬眸望她,疑惑不解,“沙漠?” “恩。就我从前住的那个沙漠,我有点事情要做。”她顿了顿,“你要什么特产么?食物你不需要,骆驼也牵不来,恩……要不然我给你整套异域风情的衣裳呀!就是那种敞开的皮大衣,腰间能挂十把刀,兴致起来还能围着篝火跳个舞什么的。” 紫胤真人:“……” 紫胤真人:“不必了。” 辛四娘觉得无趣,便站起身,道:“那就算了。我走了。” 紫胤真人垂眸,低声问道:“屠苏可是自愿要离开的?” 辛四娘:“……” 辛四娘:“我又不是拐卖人口的,他当然是自愿啊。再说我也不爱强迫别人。” 紫胤真人:“……” 哪张嘴说出的这种话啊。 辛四娘悄声无息地坐到紫胤真人的旁边,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你放心。屠苏心志坚毅,身为大巫祝之子身上又带着女娲的咒术,煞气一时半会还奈何不得他,只是朔月要难过一些,但好在有我看着。而且,这次我回了趟青丘,又上了一次天庭,对于如何根除他体内的煞气,也有些头绪。” 紫胤真人侧头,轻声道:“你要如何去做?” 辛四娘不答,只是道了一句,“我自有法子。” 她顿了顿,勾起唇角,露出一个阴测测的笑容,“冤有头债有主。乌蒙灵谷之事,和这次的事,我都要欧阳少恭一一偿还。他想逼屠苏下山,我就直接带着屠苏去找他算账。” 紫胤真人对复仇之事并不赞同,开口道:“复仇之事终究……” 辛四娘抬手打断他的话,“仇是屠苏自己的,复不复仇也不是我们应该插手的。他小的时候还不懂,我们可以去左右他的想法。但如今他长大了,许多事情他自己能选。” 紫胤真人哑口无言,只是摇头,轻叹了一声。 辛四娘将苹果吃完,站起身,“屠苏若是想回天墉城,我肯定会让他光明正大,完完整整得回来。你要是心里担心,就在这闭关想一下能够增发的法术,造福一下你们掌门吧。” 紫胤真人一头雾水。 恩?这又关掌门什么事? 辛四娘似乎觉得这次终于把话都说完了,也不打招呼,抬脚便要离开。 紫胤真人缓缓道:“你再等等。” 辛四娘:“……” 辛四娘:“我这都要抬脚走第几趟了啊!你为什么总是拉住我!还让不让人走了啊!让我走好么!” 紫胤真人没理,只是道了一声,“屠苏便交给你了。” 辛四娘一怔,勾唇微笑,“好。” 他闭目,似是有些疲惫,但仍是问了一句,“你何以对屠苏如此执着?” 辛四娘听到这话,本想像从前那般随意地回他一句,但张了张口,却没说出什么来。 她有些困扰地笑着,自言自语道:“我也想知道呢。” 繁星坠在夜幕的画布之中,闪耀着璀璨的星光。 辛四娘回到山下时,百里屠苏正沉默地坐在火堆旁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脚步踏在草丛中的声响,他警惕地抬头看去,紧接着放松了表情,唤了一声,“四娘。” 辛四娘点头,四下看了看,奇怪地问道:“这时间都过了,子怡还未来?” 她喃喃道:“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话音刚落,便听到林子怡声音弱弱地示意道:“四娘,我在这。” 辛四娘循声看去,见她躲在大树后,露出一个头,小心翼翼地看着这边的样子,不由说道:“……你躲那后面做什么?” 林子怡扁扁嘴,“我怕火。容易烧到我高贵的皮毛。” 辛四娘:“……” 辛四娘:“你那点皮毛抻开了做个马甲都不够。” 林子怡不满道:“净扒瞎。咱俩的皮毛能凑个扒蒜老妹贵妇套装呢。怎么能这么不爱惜。” 百里屠苏:“……” 为什么要以这个为前提爱护皮毛啊…… 百里屠苏将火堆上的烤鱼翻了个身,默默地听着她们说话。 他这是第二次见到林子怡,她的身边没有像狐嫁女时跟着那个颇有威严的男人。 林子怡是下午找来的,说是要去沙漠做些什么。 当时百里屠苏正茫然于未来该去往何方,听到辛四娘说想要同去,又听闻那个沙漠正是辛四娘曾经呆过的沙漠,便也一口应了下来。 他拿着一旁的木棍,拨了拨火堆,双眸盯着跃动的火焰,不由出神。 辛四娘在那个沙漠里呆了五百年啊……若是去了那里,是不是就能知道原因了? 林子怡从树后走出,不情不愿地坐到火堆旁,嘟囔道:“这要是火烧上来又变成炭貂了可咋整。本来化田兄就丑,要是我再搁人间混丑了,我爹不得拿着大砍刀把化田兄剁成馅。” 辛四娘眼睛盯着烤鱼,漫不经心说道:“你爹忙着你六姐的婚事呢,哪有闲工夫管你。” 林子怡叹了口气,“六姐这婚事也是磨了这么多年,爹能松口已是不易。六姐嫁个凡人也就算了,偏偏还选个从西方坐船过来,金头发蓝眼睛的夷人。不过也别说,我那个姐夫来了之后,我对化田兄的长相还颇有信心。” 辛四娘分神瞧她一眼,笑着道:“那你怎么不把你家化田兄也带来?” 林子怡垂头丧气,“我又何必让他知道他只剩不到一年的寿命,徒惹他烦心。西厂那边似乎很忙,他也没空过来,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辛四娘笑得意味深长,“只要你来,他总会有时间来的。” 百里屠苏将烤鱼递给辛四娘,总觉得她偶尔的行为做派,就像书里的反派似的。 她欢欢喜喜地接过烤鱼,笑意盈盈道:“不提你家那个凶巴巴的化田兄了,还是我家小屠苏好。” 百里屠苏默默看着,转过头来,两只手捂住脸颊。 ……但怎么看怎么喜欢,他是不是也有些不正常了啊。 百里屠苏闷闷说道:“你慢些吃,还有九条,不着急。” 林子怡瞅了瞅火堆上的九条烤鱼,又瞅了瞅百里屠苏,控诉道:“骗子!说好的我用法术把鱼电上来,你烤完就分我两条呢!” 辛四娘抬眼看了一下余下的数目,连忙道:“明日还要赶路,屠苏你也应当吃些才是。” 说完,她拿起两个烤好的,塞到百里屠苏的手中。 林子怡眼巴巴瞧着,见辛四娘给完百里屠苏之后便没了动作,“……我的呢?” 辛四娘轻描淡写,“找你家化田兄去。” 林子怡:“……” 林子怡:“……没想到你是这种狐。重色轻貂。” 作者有话要说:  执剑长老:孩子大了,留不住。屠苏就交给你了。 四娘:恩,放心,我让他完完整整回来(顺便带个媳妇)。 子怡:简直合伙欺负貂,我找我化田兄去。 下章就沙漠了~不过不会很长哒,四娘的过去也会揭晓~ 感谢狸猫的未微的地雷×3么么哒哒哒=3=!爱你~要屠苏亲手烤的烤鱼么!纯天然无污染!   ☆、第41章 辛四娘要做什么事,百里屠苏并不算很了解。 他只是从林子怡的口中知道,那个叫雨化田的只有不到一年的寿命,而辛四娘此次前去沙漠便是帮那个雨化田续命。 百里屠苏问辛四娘,“这世间当真有能为人续命的法子?” 辛四娘淡然答道:“自然是有的。天地万事万物皆是有因有果,一事起,亦有法子应对。只是违逆天道,敢做又能成功的人特别少罢了。” 百里屠苏蹙起眉头,“那你为何?” “这事若是由我去做,可就牵连甚广了。到时不仅是我自己要受罚,还要牵连整个狐族。” 辛四娘摇头,目光落在极远苍穹,“我只负责做场能够唬住子怡的戏。至于其他的,就交给上面那位了。” 百里屠苏顺着辛四娘的视线看去,只能看到白云浮动的蓝天。 他虽不知辛四娘指得是谁,但还是不解地问道:“那他为何要去做这样的事?” 辛四娘笑着说道:“佛亦是有私心的。” 她说完,似乎想到了什么,喃喃低语,“我对你如此执着,应当……也是有私心的吧。” 百里屠苏没有听清,抬眸问道:“什么?” 辛四娘浅笑,开口道:“我想吃酱香猪蹄、白斩鸡、烤红薯、白灼虾、糖醋鲤鱼……” 报完一系列菜名,她意犹未尽道:“饭后甜品就来个杏仁豆腐,桃酥之类的吧。” 百里屠苏:“……” 大沙漠里上哪找这么多食材啊? 而且还要饭后甜点。 辛四娘与林子怡都是脚程快的,百里屠苏又学会了御剑飞行,所以从天墉城到沙漠这段路程,不过耗费了几日的时光。 起初这段路程仅有他们三人。 然而到了驿站,这个队伍却莫名其妙又强加了两人。 那两人一个名叫风里刀,一个名叫顾少棠,听闻是来这沙漠中淘宝的,因为人手不够,所以想要同辛四娘合作。 百里屠苏曾在书中看到,那些行走江湖之人,用得全都不是自己的本名,而是假名。 他本想着自己要不要也入乡随俗,但辛四娘却淡然道:“你这名字罕见,在江湖中,说这是真名字也没人会信。” 百里屠苏沉默了一会,听着路人谈论着什么西门吹雪,司空摘星,觉得好似有些道理。 新加入的那两个人,是截然相反的性子。 顾少棠沉默寡言,时常跟在队伍后面,目光冷冷地看着他们。 而那个叫风里刀的,则总是死皮赖脸地缠着辛四娘说这说那,又殷勤地将自己的干粮送给辛四娘,那种自来熟的态度让百里屠苏心里有些不舒服。 最重要的是,辛四娘对吃的东西几乎来者不拒,让他依稀有种投喂辛四娘的位置被人抢走了的心塞感。 阿翔似乎感应到了百里屠苏的这种嫌弃,看到风里刀靠近辛四娘,就去叨他两下。 而且时不时还会去稍远的地方,抓一些能吃的小动物,要他烤来给辛四娘吃。充分展示了自己是个海东青,虽然胖,但却是个灵活的胖子的特性, 百里屠苏抚了抚阿翔的羽毛,莫名有种“这么多五花肉没白吃”的欣慰感。 进入沙漠已经有几天了。 他们要寻的宫殿就在前方,但辛四娘却扯了个理由,让他们等风来了再进。 本来百里屠苏还甚是疑惑,这沙漠中日日刮风,她等得又是什么风。 然而当百里屠苏看到木屋中的雨化田时,才醒悟到,辛四娘等得是他。 小木屋是辛四娘在沙漠里临时搭建的落脚点,里面没什么东西,只有木制的桌椅和一张略显寒酸的木床。 似乎有着法术加持的缘故,这小小的木屋在几番风暴的洗礼之下依旧巍然不动。 这里离绿洲颇近,辛四娘从沙漠离开之后,应当是有旅人暂住在此处。 桌上压着几张白纸,几种不同的笔迹洋洋洒洒写着对屋主的感激之情。 辛四娘拿起来抖落上面的灰尘,瞧了两眼,觉得无趣,嘟囔道:“来沙漠不带水不带食物,专带笔墨纸砚,什么毛病……” 百里屠苏:“……” 作大死。 雨化田是辛老翁带来的,雍容华贵,站在这小木屋中,有些格格不入。 辛四娘要百里屠苏带着雨化田回绿洲去找林子怡。 他沉默应下,与雨化田并排而行,走了几步,若有所感地转过头去,只见辛老翁也随之从木屋走出,径直奔去那个荒废的宫殿。 过了一会,辛四娘从木屋走出,半倚在门边,仰头望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百里屠苏静默地望着她,想到这五百年间,她在这一无所有的空荡沙漠中,孤身一人仰望明月,不知为何在心中泛起了几分酸涩。 百里屠苏同雨化田都不是善谈之人,二人到达绿洲为止,几乎是一路沉默。 顾少棠见百里屠苏领来了雨化田,先是因雨化田与风里刀相似的面容诧异了一瞬,紧接着按住腰间长剑,极为警惕地问道:“你是何人?” 雨化田瞥她一眼,仿佛觉得没必要同她费什么口舌,径直问百里屠苏,“子怡呢?” 百里屠苏张望了一下,示意树下那个裹着毛毯蜷成一团正酣然入睡的便是林子怡。 雨化田几步走了过去,弯下腰,抬手放在她的额头,蹙起眉头,转头问百里屠苏,“妖也会生病?” 百里屠苏:“……” 别问他啊,他认识的那个狐妖能在大冬天穿薄纱裙在雪地里瞎跑呢。 林子怡似在梦中有所感应。 她仍闭着眼,却乖巧地蹭了蹭雨化田的手掌,口中呢喃道:“化田兄,你就别生气啦……” 雨化田长叹一口气,冷漠的表情柔和了几分,“你啊,就只会这几招。” 他抬手轻敲她的额头,“傻得很。” 顾少棠依旧十分警惕,凑到百里屠苏的身边,低声问道:“这人是谁?” 百里屠苏只知道他叫雨化田,其他的一概不清楚,便摇摇头不作答。 顾少棠:“……” 一个不屑搭理人,一个不爱搭理人。 好想拔刀啊。 百里屠苏倚在一棵树上等了一会,辛四娘还是没有回来。 他仰头看了一眼清冷的弯月,想了想,抬脚往小木屋的方向走去。 然而走了没有多久,百里屠苏却恰好碰上了立在沙丘之上的辛老翁。 说是恰好似乎有些不适合,辛老翁站在那里,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百里屠苏犹豫着要不要打声招呼,辛老翁却好似早就感应到了他的存在,转过头来,乐呵呵地说道:“小少侠,你来了啊。” 他一怔,疑惑道:“你在等我?” 辛老翁捋了捋胡须,挂着和善的笑容,“我这女儿好不容易出了沙漠,还是日日不着家。我总得瞧瞧这原因在哪。不知你可愿和我这老头子聊上一会?” 百里屠苏迟疑片刻,点头应下。 辛老翁眯着眼打量了他半晌,笑了起来,“刚刚在木屋中没来得及仔细瞧。这么一看,倒是个面容俊朗的翩翩少年。不错不错。” 然而言罢,他话锋一转,却是摇头说道:“只是这命数凶煞,实在可惜。” 命数之说,百里屠苏听过许多次。 他垂下头来,神色莫名,低声开口道:“四娘说,命数虽是天定,犹可破解。” 辛老翁微微一怔,“她同你这样说?” 百里屠苏点头。 辛老翁沉思片刻,蓦地笑了,“我本以为四娘又是心血来潮,但不想却是认真了。也对,若不是认真,她又怎会在那个满是道士的地盘呆上那么久,总也不肯回来。” 他兀自点头道:“看来我这闺女十分中意于你。” 百里屠苏怔然,随即想起这是辛四娘时常挂在口中的话语,就如玩笑一般,并无什么特殊的含义,表情不由黯然了几分。 辛老翁犹自看他,忽然道:“你中意我家四娘么?” 百里屠苏讶然抬眸,本是想避而不答,但口中却支吾地说道:“中意的。” 辛老翁挑眉,刨根问底,“有多中意?” 纵然心中有多喜欢,但诉诸于口,却怎么也没办法说得清楚。 百里屠苏徒劳地张了张口,最终却仍是哑然。 辛老翁轻叹口气,“这问题你答不上来,可叫我怎么把闺女交给你。” 百里屠苏愣了一瞬,反应过来,连忙开口解释道:“我与四娘并非……” 辛老翁摇头,“四娘终究是我养大的,她如何想的,做爹的不能了解十分,也能看出个六七分来。至于你如何想的,我虽也能瞧个大概,但终究只是猜测。” 辛老翁向百里屠苏的方向踏了一步,却又止在那里,语重心长道:“四娘亦是同样,虽对你心中的所思所想猜上几分,但不敢贸贸然去确认。我这女儿虽然平日里无所畏惧,闯天闯地,但情感这道墙壁,却让她撞得有些疼了。” 百里屠苏的心中像是炸开了五颜六色的烟火,呆呆地重复着,“四娘,她知晓我的心意?” “知不知晓我是不知道。”辛老翁顿了顿,教导道,“只是有些话藏在心里没有人会懂。我那个女儿又是一贯蛮横的性子,别人开口说话尚且不听,更何况是你这般在心里说说就觉得过瘾了的。她在意你,才会注意到,才会去猜,才会去想。可你总不能让她自己闷声琢磨吧?” 百里屠苏听着辛老翁这明显想要撮合二人的话语,闷声问道:“你为何要同我说这些?” 辛老翁睨他一眼,“本来你这个命数,我是不打算撮合的。但好歹比顾元青那个眼瞎的臭小子好多了,而我闺女又难得看中一个人。” 辛老翁怅然一叹,“顾元青那次,我太过固执才把她气走,还让她在这沙漠中独自呆了那么久。我这次也想清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她若是看上了谁,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再去拦她。只是,你要待她好。否则我剖了你的心肝下酒。” 最后那句话带着异样恐怖的威胁。 百里屠苏听着,面色不改,反而微勾唇角,道了一声,“好。” 辛老翁满意地点点头,随即指着前方,道:“四娘估摸着这会儿还在那赏月呢,你去瞧瞧吧。” 百里屠苏点头,本想告别,但口中却鬼使神差问了一句,“顾元青,是怎样的人?” 辛老翁垂眸,沉思片刻,却不答,反是问道:“你可知为何四娘能够成仙?” 百里屠苏摇头。他只听四娘说过她怎么拒绝了哪吒。 辛老翁娓娓说道:“妖要成仙,便该渡劫。顾元青便是四娘的情劫。她因他而悟了情,但终究不得善果,仅仅是段孽缘罢了。” 他咬牙切齿道:“至于顾元青本人,就是个让猪油糊了心又蒙了眼的瞎子。” 百里屠苏茫然不解,正欲想问,辛老翁却摇摇头,恢复一贯高深莫测的模样,捋着胡须道:“至于旁的什么,四娘若是想同你说,便叫她说给你听吧。” 百里屠苏犹豫地点点头,“好。那我便去找四娘了。” 辛老翁点点头,忽然一拍大腿,说道:“诶呀,看你俩着急,就忙着撮合你俩了,差点把正事给忘记了。” 百里屠苏不解,问道:“是有何事要做?” 辛老翁满是沧桑地说道:“我那个七闺女魂魄修补好,刚回到身体里没两天,就从长白山跑了,不知道现在去了哪里。你同四娘说,有时间把她给我逮回来。诶呀……我这老了老了,女儿各个都不省心。” 百里屠苏:“……” 他记得这个七娘都离家出走好几次了吧…… 百里屠苏回想了一下辛四娘提及辛七娘时的态度。 总觉得辛七娘刚刚修补好的魂魄会直接被辛四娘给打散。 作者有话要说:  屠苏:得到老丈人的支持了。我要努力。 辛老翁:展示一下什么叫做正确的助攻姿势。 闭关中的执剑长老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下章就是揭晓四娘和顾元青的过往了~ 感谢狸猫的未微和jump007的地雷么么哒=3=!阿翔信使表示它可以免费帮忙送快递!   ☆、第42章 沙漠中的月亮,高高悬挂于夜空,格外的明亮。 辛四娘坐在沙丘之上,仰头望着,思绪漫无边际地顺着时光的河流,渐渐飘远。 辛四娘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坐在院子里望着月亮。 当时她还不懂什么仙凡妖魔,也不懂命定轮回,所思所想,自然比如今要单纯许多。 她那时望月,只是因为辛老翁说了一句——嫦娥住在这明月之中。 辛四娘听闻,觉得新奇又羡慕。 新奇是因为明月有阴晴圆缺,她总觉得嫦娥的住所会随着明月变化。 弯月小,满月大,周而复始,有趣得很。 而羡慕,则是因为嫦娥住在高空之上,不必跑来跑去,便能够遍览世间景色。 然而等辛四娘长大,能够化形,跟着辛三娘上了天庭,还特意跑去广寒宫游览一圈时,她才发现是她想错了。 广寒宫不会随着月亮的阴晴圆缺而变化。 从广寒宫上向下望去,能见到也只有纠葛在一起的云雾。 她望着嫦娥怀中的玉兔,觉得嫦娥这般孤单,她还是不要吃那个白毛兔子了。 自那之后,辛四娘便很少望月。 只是到了这沙漠,她不知何时,又染上了从前的习惯。 大概还是因为孤单,望着月亮,就以为自己还是有人陪伴的。 身边悄然无息地落下一人的影子。 辛四娘一怔,笑着唤道:“屠苏。” 百里屠苏沉默地坐下,认真说道:“我已经将雨化田带去了林子怡的身边。” 辛四娘笑着调侃道:“百里捕快,你这语气像是羁押犯人去了牢房似的。” 百里屠苏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语气中的生硬是改不了的,便扯开话题问道:“雨化田既然来了,明日就去那个荒废的宫殿么?你可有把握?” 辛四娘低着头,“你放心。狐狸最擅骗人了。” 辛四娘与林子怡是幼时好友,虽然这次骗局归根结底是为了林子怡,但由她一手策划,心中还是有些芥蒂的。 百里屠苏握住她的手,安抚道:“可你从未骗过我。” 辛四娘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蓦地笑了起来,眉眼弯弯,“你怎就笃定我未骗过你?说不定我接近你是为了焚寂,打算趁你分神就夺走它。” 百里屠苏摇头,一板一眼地陈述道:“你若是想要盗走焚寂,不需刻意接近我,也没必要在天墉城等待那么久。” “况且……”百里屠苏顿了顿,将背上的焚寂卸下,轻声道,“你也无需骗。你若是想要,我心甘情愿将它给你。” 辛四娘有些呆住了,眨巴着眼睛看他,磕磕巴巴道:“你,你当真?” 他点头,将焚寂放在沙丘上,向辛四娘的方向推了推。 辛四娘见他一副真要把焚寂给她的架势,慌忙摆手拒绝道:“不要不要不要。我要你的烧火棍做什么。” 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这叫焚寂。” 百里屠苏见辛四娘不要,便慢吞吞地将焚寂重新背好。 辛四娘偷瞄了他一眼,又瞄了一眼,嘟囔道:“呜哇,你这孩子真是……” 百里屠苏微微侧头看她,“恩?” 辛四娘极小声地说道:“……超可怕。” 虽然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但怎么这么会撩她啊。 辛四娘故作轻松地岔开话题,“说起来,最开始我是打算拆散林子怡和雨化田这对的。” 百里屠苏也不拆穿她这般生硬转话题的举动,安安静静地听着。 辛四娘缓缓说道:“不过,后来我进了雨化田的书房,看到他那堆公文下,压着一张画。” 百里屠苏抬眸,“画?” 辛四娘点头,笑着说道:“是关于子怡的画。” 画中,林子怡的面前摆了个梳妆匣。 阳春三月桃花开,园中的花瓣顺着木窗飘然落进了屋内。 林子怡似乎盘不好头发,转过头来看着画外人,小口微张应是在说些什么。 眉目含情,仿若桃花落入其中。 辛四娘支着头,低笑着说:“有人同我说,男人画女人,描绘出的风姿神韵皆带着自身的情谊。我看着那幅画,便打消了棒打鸳鸯的念头。” 然而说完,她话锋一转,笑眯眯道:“不过后来,我同子怡说起这画时,她兴致冲冲跑去问雨化田,但雨化田却一本正经说那是他画的寻人启事。” 百里屠苏:“……” 这个掩盖方法略显拙劣啊。 不过说起寻人,百里屠苏倒是想起刚刚辛老翁嘱托的事情,开口道:“我来时遇到了辛老翁。” 辛四娘诧异,“啊?我爹同你说什么了?该不会让你劝我回家吧?” 百里屠苏摇头,“他说辛七娘从长白山跑出去了。要你有时间去把她抓回去。” 辛四娘:“……” 辛四娘:“又作又熊,脑子还不好使,老往外瞎跑啥啊……” 百里屠苏总觉得辛四娘对辛七娘的态度尤为严苛,疑惑了一下,但又觉得这是辛四娘的家事,也就没有多问什么。 辛四娘叹了口气,问道:“我爹还同你说了什么?” 百里屠苏犹豫了一下,道:“他还说了些……顾元青的事。” “啊,这样。”辛四娘移开视线,低头望着脚下细沙,长叹一声,“你都知道了?” 百里屠苏觉得他所知道的也就只有情劫的事,便含糊道:“知道一些。” 辛四娘抬眸看了百里屠苏一眼,又极快将目光收回,捂着脸道:“啊……我和顾元青的事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呀,毕竟那时我实在太丢人了……真是!爹做什么同你说这些啊。” 百里屠苏不知为何她的反应如此大,安抚道:“不是辛老翁的过错,是我想听。你若是不喜欢,以后我便不再提了。” 辛四娘显得有些挫败,垂头丧气道:“反正你都知道了。” 她兀自纠结了一会,随即怅然长叹,“罢了,我爹对顾元青的事说到底也只是了解个五分左右,与其从别人那里听说,倒不如由我完完整整地告诉你。” 她看着百里屠苏,严肃地说道:“那段真是特别丢人。你听完不准笑。在心里也不行。” 百里屠苏老老实实点头,“不会笑的。” 辛四娘抱膝坐在这沙丘上,望着漫漫沙海,张口之前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娓娓言道:“顾元青是个凡人,好像还是个官家子弟,时间太久,我也记不太清了。他有个青梅竹马,是个小官的女儿,长大了之后,就送到宫中参加选秀去了。” 百里屠苏听闻这个开头,心中疑惑甚多,但多年的经验让他选择闭上嘴老老实实听故事。 辛四娘看他一眼,见他面色平常,继续说道:“结果那个小官的女儿长得漂亮,入了选,但是个没脑子的。大殿之上公然对皇上说自己有了心上人,还将那人的名字报了出来,求皇上成全。” 她嗤笑一声,“皇上折了面子,自然恼怒,下令将她关押了起来。她似乎也知道自己惹了祸,想得也天真,以为自己一死能让皇上泄愤,不至于牵连她的家人和那个心上人,就一头撞死在了牢里。哪想到皇上更是恼怒,下令满门抄斩。她那个心上人也跟着倒霉,被皇上找了个理由发配边疆。边疆之地环境严苛,文弱书生扛不住,没几天也就死在了路上。” 明明要讲得是顾元青与辛四娘的故事,但她却为何讲起了这些事情? 百里屠苏满是不解,然而还是安静地听着。 辛四娘垂下眸子,缓缓说道:“你可记得我手中有一个能让人起死回生的铃铛宝器?” 百里屠苏回想了一下,点点头。 辛四娘语气缥缈,“那个宝器在我手中的消息不知为何在凡间流传了起来,而顾元青接近我,便是为了那个宝器。” 她勾唇一笑,带着几分嘲弄,“他想拿那个宝器让他的心上人起死回生。他的心上人,自然不会是我。” “他与我,从头到尾都不是两情相悦。” 这些事,辛四娘自然不会是从一开始就知晓的。 当时,她虽然在天庭横行霸道,但还没怎么好好在这凡间走上一遭,心思仍是有些单纯。 初出茅庐,看什么都是新奇的。 所以,顾元青同她搭话时,她也没有拒绝,就这么聊了起来。 辛四娘一贯随性,说完之后也没理他表示出的下次再聊的想法,自顾自离开,去了别处。 然而许久之后,她路过此处,却又在那个地方看到了顾元青的身影,还听到旁人说,他在这里等一个红衣女子等了一个月,风雨不断。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觉得好奇,便凑过去问。 顾元青笑着同她说:“若是等你,多久我都是愿意等的。” 她想,这个人可真是奇怪。 顾元青是个有胆量的,即便知道辛四娘是狐妖,也没有半分动摇。 辛四娘对他感到好奇,便时常来瞧他,一来二去,就熟悉了起来。 顾元青因是官家出身,琴棋书画十分精通,而他府中的厨子,做出来的食物也极是美味。 她坐在摇椅上,一边吃着栗子糕,一边听他弹着那些她不曾听过的琴曲。 不知不觉间,她见到他,满心都剩欢喜。 她从未想过,他是在骗她。 提及这种往事,总是令人心绪郁结。 辛四娘沉默了一会,说道:“那个铃铛虽然是我挖出来的,也收了起来,但因为于我无用转眼就被我忘到了脑后,若不是他有一日提及起来,我还想不起那个宝器。好在,我虽然喜欢他,但还未完全丢了脑子。他说想要复活旧友,我觉得他陡然提起这个有些可疑,便同他说我要好好想想。” “然后,我去了地府,”辛四娘顿了顿,“见到了那个自己作死的官家小姐。” 百里屠苏一怔,问道:“那官家小姐,在地府中还未投胎?” 辛四娘摇头,“她自己一人牵连一堆,哪可能那般轻易让她转世。我去时,她正受刑。” 辛四娘那时便明白了,顾元青对她好,不过是因着手里的那个宝器。 她自然生气,回到凡间,与顾元青对质。 顾元青不慌不忙,似乎就像早已料到一般,讲起了他与官家小姐的事情。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故事、只是到了最后青梅喜欢上了别人,又早早枯萎。 辛四娘看着他眉间蕴着的情谊,忽然冷静下来,问他,“她是你的心上人?” 顾元青毫不迟疑,点头应了下来。 她便说:“那好。这个宝器我借给你。只是不可能白借。你余下的生命都是我的了。” 辛四娘笑了起来,“我那时年轻气盛,觉得我看中的东西全都得变成我的。横行霸道惯了,旁人的想法,顾元青的想法,我都不是很在乎。” 她的目光落到遥远苍穹,“我当时想,我喜欢他,把他放到身边我就开心。至于他喜不喜欢我,愿不愿意,我都无所谓。” 只是当真放到了身边,日日看着他,她却觉得很难过。 宝器须得以施术者的一半寿命作为代价,才能将人死而复生。 然而能唤醒的终究只是失了魂魄的躯壳,严格来说,没有半点意义。 像官家小姐这种尸体已经腐烂了大半,只剩粼粼白骨的,更是连复生都不能。 所以顾元青自然是失败了。 顾元青的寿数本就不长。 十二年的寿命,折了一半,就只剩六年。 他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没有半分怨怼,一如往昔,对辛四娘笑得温柔。 只是他的身体也随着寿命的缩短而恶化了起来,脸色总是带着一抹虚弱的苍白。 大抵是因为得不到,所以才百般执着。 辛四娘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明明觉得顾元青这样是活该,但又有些难过。 而顾元青就像他自己应下的那样,对辛四娘百依百顺,仿佛当真将自己余下的性命全都交给了辛四娘。 就连辛四娘心血来潮,说着要不要成亲的时候,他也只是微微一愣,随即笑着,应了一声好。 辛四娘要成亲这事,族长和辛老翁全都反对。 毕竟顾元青喜不喜欢她,明眼人应当都能瞧得出来。 而他又是个短命的凡人,并不是她的良人。 辛四娘自己也清楚着这些,但她内心有个角落却想着——还有五年呢,说不定他就喜欢上了自己。她喜欢他,总想得到同样的回报。 辛四娘就带着顾元青去了沙漠。 其实青山绿水哪里都可以去,沙漠环境严苛,不适合如今体弱的顾元青。 但她就想以这样的方式,逼他将自己的想法说个清楚,而不是像如今这般,百依百顺,连他在想什么都看不出来。 倘若他肯说上一句,她就立刻带他离开这里。 然而顾元青却仍是笑着,将所有的一切都尽数包容。 五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他们在沙漠中扎了一个牢固的屋子。 他教她写字,教她画画,为她弹琴,又在她犯懒时给她读着凡间的话本供她解闷。 他们在沙漠中,做了五年与世隔绝的虚妄夫妻。 就好似两情相悦,情投意合的夫妻一般。 但终究都是易碎的梦境。 白无常与黑无常前来锁走顾元青的魂魄时,辛四娘站在原地,没有挽留。 她盯着顾元青,心中想着,他要是说些不舍离别的话语,她就把他留下来。 可顾元青却只是抬手,为她理了理长发,温柔说道:“谢谢。” 辛四娘怔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不知为何,伤心地哭了出来。 这段过往辛四娘没有详说,被一笔带过为“他死了,我就在沙漠里呆着了”。 她说完,笑着说道:“总之,差不多就是这种强取豪夺的戏码,听了也没什么意思,丢脸死了。” 百里屠苏拉着辛四娘的手,沉默了半晌,“为何?” 辛四娘有些觉得难堪地收回手,捏着衣角,“毕竟我原来对□□显得太不成熟,万一你觉得形象崩坏了怎么办?诶呀,本来想给你做个撩妹典范的,这下全完了。爹怎么什么事都说呀。” 百里屠苏垂眸,“辛老翁只是同我说,顾元青是你的情劫,倒未讲过这般深。” 辛四娘:“……” 辛四娘动作一僵,转过头,干巴巴说道:“你是说,爹只跟你说了这些,剩下的全都是我不打自招?” 百里屠苏虽然觉得辛四娘措辞有些不对,但事实如此,他便老老实实点了头。 辛四娘看着他,“嘭”地随着升起的白烟变回了九尾狐狸的原形。 九尾狐狸四只爪子踏在沙地上,慌张地在原地转圈,九条尾巴心烦意乱地甩来甩去。 它仰头质问道:“那你怎么不在故事中途打断我啊!” 百里屠苏眨眨眼,无辜道:“你讲故事时,不是不准我打断的么?” 辛四娘:“……” ……居然挖坑自己跳下去了。 百里屠苏一把捞起辛四娘,抱在怀中,安抚道:“你冷静一下。” 它两只爪子遮住眼,一副无地自容的样子,“啊……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这可怎么办。” 百里屠苏看着觉得有些可爱,伸手抚了抚她的背脊,在她耳边轻声道:“四娘,我有件事要同你说,你先变回来好不好?” 辛四娘耳朵一抖,狐疑看他一眼,跳到地上,不情不愿地变回了人形,问道:“你有什么事,还偏要和人形的我说?” 百里屠苏回想起辛老翁所说的话,低下头想了片刻,随即抬眸一脸坚定地说道:“四娘,你可还带着我幼时赠予你的桃木簪?” 辛四娘一愣,不知他为何忽然提及,但仍是拿出了簪子。 她吐了口气,觉得刚刚那般慌乱实在是失策,便冷静下来,恢复以往的神态,笑着说道:“我记得,当时我还同你说,这簪子只能送给心上人,由我暂时保管。” 她顿了顿,见百里屠苏拿走那个桃木簪,反应过来,道:“你是寻到了心上人?” 百里屠苏并未犹豫,颔首以应。 辛四娘:“……” 等等!什么时候啊!她怎么不知道! 屠苏他这是第二次下山,怎么想都没那个时间机会才是啊。 难道说是天墉城上的芙蕖?可若是芙蕖的话,他早该拿走这个桃木簪才是。 七夕时遇见的阿桃和那个狐狸应当也不是。 难道是顾少棠?那个凶巴巴一脸男人相的?屠苏喜欢这种的? 可顾少棠一看就是喜欢风里刀,屠苏他没机会的呀。 辛四娘兀自想着,完全没有察觉到百里屠苏绕到了她的身后。 她开口,委婉道:“那个屠苏呀,心上人吧,最好是找个两情相悦的你知道吧。像顾少棠那种心上有人又一根筋的……”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感到百里屠苏将那支簪子轻轻插到了她的发间。 一双手落在她的肩膀上,百里屠苏的气息在她的耳边萦绕,那声音带着几分低哑。 他说:“这支桃木簪赠予你。” 他顿了顿,又说道:“四娘,我心悦于你。你可知晓?”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告白了!(手舞足蹈 诶嘛,写得我都饿了…… 总之辛四娘和顾元青的过去就是这样。 辛四娘霸道总裁强取豪夺,然而并没有什么用的故事。 毕竟是几百年初开情窦的小狐狸,单纯的喜欢和单纯的结束。 将近六千字呢!棒不棒!   ☆、第43章 百里屠苏并没有等到辛四娘的回复。 因为,他跑了。 辛四娘将头发上的桃木簪拿下,手指抚上簪子,想起他说完那句告白之后就慌张要她早些休息,似是害怕她的回答与他所想不同般,绝尘而去的身影。 她不由笑了起来,将木簪握在胸口前,低声呢喃道:“既然会害羞就别撩啊……” 搞得她也忍不住害羞了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辛四娘觉得以百里屠苏的性子,能够说出这般大胆的告白,应当需要点时间缓缓,便也没有紧跟着回去,而是待在原地静下心来,好好想想这件事。 她随性地仰卧在沙丘上,觉得不舒服又变出个毛毯枕头来垫在身下。 她望着那轮孤高明月,自言自语道:“那我喜不喜欢屠苏呢?” 手中仍旧残留着桃木簪的触感,她细细端详着,自问自答,“喜欢的呀。” 否则谁会卖心卖力去查那些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事情,还在道士堆里心甘情愿呆了这么多年。 天底下能吃的东西那么多,天墉城的道士惹她生气的也多。 若不是因为喜欢百里屠苏,她哪会那般轻易被他用食物哄住。 就好似她被他驯养了一般,顺着他的意愿,收起了利爪。 以辛四娘的性子,天庭都让她闹了一次,天墉城能这般安稳,已经算是奇迹。 辛四娘并不是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心意,只是她从前却不愿意多想。 因为怕会错意。 因为怕百里屠苏为难。 因为怕自己会重蹈覆辙,再像上次那样,喜欢与爱慕,只换来流水无情的结局。 更重要的是,她怕自己为妖的本性,会做出更为极端的事情。 到时屠苏肯定会讨厌她的。 她不想被屠苏讨厌,索性就装作全然察觉不到,无论是自己的心意还是屠苏的心意。 可如今百里屠苏明明白白说出了口。 说他心悦于她。 辛四娘趴在毛毯上,九条尾巴欣喜甩动。 她将脸埋在臂弯之下,抿唇笑了起来,觉得满心的喜悦都要顺着心池流淌出来一般。 与从前那一头热的单恋不同,喜悦之中还带着几分甜腻。 原来两情相悦是这般令人开心的事情。 辛四娘不记得自己是从何时开始喜欢起百里屠苏,细究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她意识到自己心意时,是在花灯会上。 少年沙哑着声音,眼神认真,同她说:“风雨同路。并肩同行。” 辛四娘因着性格与能力的关系,从来都是挡在别人前头,将那人庇护在自己的身后。 无论是亲人还是友人,大家也都习惯如此。 从未有人说过想要与她并肩而走。 心中怦然雀跃,躁动不已。 辛四娘收回了欢欣摆动的尾巴,翻身坐了起来,觉得自己这般开心,必须得找个人分享一下喜悦才是。 她凭空捏出一只扇动翅膀的蓝蝶,想了半晌,从自己的交友圈中筛了一下人选。 林子怡生着病,旁边还有那个雨化田,不适合。 家里的人若是知道了,肯定会从家里跑出来围观新姐夫,太闹腾,不行。 天上的神仙,诸如哪吒二郎神之类的,早就把她的传信拉进了黑名单里。 族长嘛……估计会开个宴会,把这事大肆宣传,到时候她的一堆迷妹又要哭上一场,也不好。 辛四娘想来想去,拍定道:“就你了,小紫胤。” 然而百里屠苏毕竟是紫胤真人的徒弟。 紫胤真人上了年龄,还因为重伤尚在闭关。 辛四娘觉得一下子通知紫胤真人,她与百里屠苏两情相悦了,对他刺激过大。 还是应当先缓一缓,便只是单纯对着传音蝶分享了一下她此刻的喜悦之情。 蓝蝶忽闪着翅膀,从她的手指尖上离开,摇摇晃晃地向着天墉城飞去。 辛四娘很少用这种传音蝶。 一是因为这种传音蝶速度有些慢,还不如她直接瞬移过去。 二是因为它丑。 要不是颜色在那里摆着,远远看去还以为是个臃肿的扑了蛾子在夜幕中飞翔。 辛四娘望着夜空,估摸了一下时间,觉得也差不多了,便想卷着铺盖回到绿洲。 然而还未等她起身,眼前白光一闪,孙悟空驾着筋斗云飘然落到她的面前。 辛四娘诧异道:“你怎么又转回来了?” 之前辛四娘从木屋中走出时便见到了一次孙悟空,不曾想,他离开之后,竟又驾着筋斗云回来了。 孙悟空轻描淡写说道:“我忘了同你说,你拜托我的事有了结果。” “我拜托你的事?” 辛四娘愣了一瞬,随即回想起自己在几年前确实拜托过孙悟空在划去雨化田与林子怡之前,顺便查一查韩云溪的名字是否在这生死簿上。 虽然她已有了自己的猜想,但仍是有着一丝紧张地问道:“怎么样?” 孙悟空看她一眼,平淡道:“不在。他已脱出轮回之道。” 意料之中的回复。 辛四娘没有惊讶,苦笑一声说:“大圣我这正开心呢,你就给我送来这样的消息。” 孙悟空整了整袈裟,漫声道:“你也不必沮丧。焚寂的事,受子怡所托,我也曾到女娲那里打听过一些,乌蒙灵谷的事自然也是听说过的。” 辛四娘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哦?那乌蒙灵谷是什么事?” 孙悟空淡然,“只是听说而已,女娲话太多,没耐心听。” 辛四娘:“……” 辛四娘:“行不行啊大圣……” 孙悟空不急不缓,“不过,我听闻,那乌蒙灵谷的大巫祝还未投胎转世,正在忘川蒿里游荡。你若是想要知道乌蒙灵谷的事,不如直接问她好了。” 辛四娘喃喃自语道:“说来,我有跟屠苏说过,他长大之后便带他去见他娘亲的。” 她派去调查欧阳少恭行踪的小狐狸还没回来,不如就先带百里屠苏去趟忘川蒿里好了。 辛四娘慢吞吞地将毛毯收好,见孙悟空要走,问道:“大圣你划了生死簿玉帝当真不会为难于你么?” 孙悟空无所谓道:“我已入佛门,有如来在,无非就是再关个几百年。天上日子无聊,关与不关其实也没多大区别。” 辛四娘略微一想,开口道:“那大圣我问你一个问题吧。” 孙悟空好奇,“你问。” 辛四娘眨眨眼,“大圣你会变鱼是吧?” 孙悟空点头。 辛四娘摸摸下巴,“那你变成鱼之后放在锅里炖,是猴味还是鱼味啊?” 孙悟空:“……” 孙悟空不理她,踏上筋斗云,绝尘而去。 辛四娘觉得这个谜团大概此生都无法破解,不由遗憾地咂咂嘴,将桃木簪往发间一插,欢欢喜喜地奔回了绿洲去找她的小屠苏。 林子怡依旧倚靠在树干上,裹着毛毯呼呼大睡。 雨化田将披风铺在身下,闭上双眼,似是在熟睡。 但辛四娘看他皱眉的样子,觉得以他的警惕心,此刻肯定是在装睡。 百里屠苏和顾少棠坐在火堆旁守夜。 听到声响,百里屠苏敏感地抬头,见辛四娘的发间插着那根桃木簪,隐隐松了口气。 顾少棠冷冷看她,问道:“你离开那么久,做什么去了?” 辛四娘眨眨眼,随口道:“大晚上的,自然是谈天说爱去了,你羡慕么?” 顾少棠:“……” 这人是在故意惹她生气的吧。 顾少棠勉强压下怒火,眼神瞟向雨化田,继续说道:“合作的时候我可没听说还有别人要来。他是谁?” “你猜。”辛四娘态度轻浮,“打得过你就把他赶走嘛。” 顾少棠:“……” 她绝对是故意的。 辛四娘不理顾少棠的怒视,径直走到百里屠苏身边,拉起他,笑眯眯道:“明天还有事情呢,我们休息去吧。” 百里屠苏犹豫地看了顾少棠一眼,“可……” 辛四娘倾身在他耳边轻言,“你放心,有我在,方圆百里不会有野兽敢来。至于那些盗贼,有其他妖为我们守着,闯不进这里。至于她想守,就让她守着吧。反正武林人比较谨慎。” 她向他靠近时,那股清淡的花香若有似无地勾着他的心。 百里屠苏想起他刚刚的告白,脑子有些木乱,下意识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 沙漠的温差极大,夜晚总是刮着寒冷刺骨的风。 辛四娘拿出一个又一个毯子将地上铺得柔软舒适,又拿出两个毛毯将自己与屠苏裹好。 两人并排倚在树干上,一时无言。 过了半晌,百里屠苏感到辛四娘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冰凉的手指勾着自己的小指。 她小声道:“我知晓的。” 他怔了一瞬,一只手捂住通红的脸颊,另一只手紧握住她的手,声音带着笑意,低低应了一声,“恩。” 顾少棠坐在火堆边,抬眼瞅了瞅雨化田和林子怡那对,又看了看百里屠苏和辛四娘那对。 到底是来搞对象还是来寻宝的啊? 怎么探个破宫殿还拖家带口的。 她越想越觉得不平衡,站起身来,走到没心没肺呼呼大睡的风里刀身边,一脚踢醒他。 风里刀满是茫然地睁开眼,裹了裹衣裳,迷迷糊糊道:“怎么了?” 顾少棠坐到他身边,冷淡道:“你给我守夜去。” 风里刀揉揉眼睛,更是茫然,“我不会武呀,再说不是有……” 他向百里屠苏的方向看去,口中的话戛然而止,惊诧道:“这个少侠怎么和她这么亲密?出手也太快了吧。我说怎么他养的那个海东青老跑来叨我呢……” 顾少棠看他这个样子就觉得来气,又踹了他一脚,催促道:“守夜去。” 风里刀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磨磨蹭蹭走到火堆旁,无精打采地缩在那里,嘀咕道:“我招谁惹谁了啊……” 傍晚,天墉城。 幻术捏成的蓝蝶从闭关之地穿墙而过,轻飘飘地落到紫胤真人的膝盖上。 紫胤真人感应到辛四娘的气息,垂头看去,手指轻点在蓝蝶的薄翼上。 蓝蝶在刹那间分解,变成点点荧光,在他的面前旋转,随之而来的是辛四娘简单明了的话语,“我开心。” 紫胤真人:“……” 喝多了? 紫胤真人一愣,觉得这话透着满满酒气。 他本是想要置之不理,但又觉得辛四娘酒醒怕是要来质问他。 未免麻烦,他平淡地回道:“哦,你开心就好。” 蓝蝶重新聚形,晃晃悠悠地穿过石墙,奔着沙漠飞去。 辛四娘究竟为了什么这么开心,还特地用传音蝶来跟他说上一声? 紫胤真人想不出,便也不再多想。闭目,继续走自己的闭关疗伤之路。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依旧是糖糖糖。 你们都不留言了是不爱我了咩嘤嘤嘤。 我家女主大概都是意识到感情之前小纠结,意识到了之后承认得比谁都快…… 四娘表示:终于纠结完了,我可以放心大胆的撩苏了。 屠苏:……诶?之前那种程度不就…… 四娘笑眯眯:那种程度哪里够。 屠苏:…… 感谢jump007的地雷么么哒=3=!喂你块大糖!   ☆、第44章 林子怡这事十分简单。 孙悟空已去了地府将生死簿上的名字划掉,而宫殿之中也由辛老翁提前动过手脚。 辛四娘只要带着他们踏入早就备好的陷阱,一切就都成了定局。 出于逼真效果考虑,辛四娘还像反派一样捅了雨化田一刀。 不过当时,她用了狐族的摄心术,雨化田没有被捅的记忆,只当是自己触发了什么机关。 几人从宫殿中出来时,日头高悬于空,带着灼热的温度。 风里刀与顾少棠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地上徒留几把造型奇特的小刀。 辛四娘进了宫殿之后就没去特意隐藏自己为妖的身份,她觉得他们大概是猜出来了,便也懒得去管。 雨化田被捅中了腹部,伤口瞧着虽然深,但因为辛四娘耗费了灵力为他治疗过,所以等它痊愈也不会耗费多久。 林子怡不放心地搀扶着他,满是心疼地问道:“很疼么?” 雨化田只是虚虚地搭着她,仍是保持着不愿依赖旁人的姿态,低声安抚道:“不疼。” 林子怡拿出洁白的手帕为他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抿抿唇,故作轻松地说道:“化田兄,我给你唱段二人转解解闷呀!” 雨化田:“……” 雨化田:“……其实还是有点疼的。” 辛四娘因为一下子耗费了许多灵力,脚步略显虚浮。 她索性也不自己走了,赖在百里屠苏的怀中,眼巴巴地说道:“屠苏,我头晕眼花手软腿抖,哪里都不舒服。” 百里屠苏看了看她,沉默了一下。 他觉得挺精神的呀。 然而自相识到如今,辛四娘还是第一次这般虚弱。 即便只是因灵气受损,对比下来也像是发生了天大的事。 百里屠苏想到此处,有些紧张地问道:“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辛四娘见他担忧,不轻不重地拍他肩膀,笑着说道:“逗你的,我没事。” 她稍稍后撤,从他的怀中离开,两手捏着裙角,展示一般转了个圈,“你看,没事吧。” 百里屠苏注意到辛四娘比之平常略显发白的脸色,知她逞强,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抱着你走吧。” 辛四娘故作讶然,“百里少侠,你这般大胆呀。” 百里屠苏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窘迫地解释道:“我是说你变回原形,我,我抱着你走。” 明明这确实是他心中所想,但解释起来不知为何反而带着一种心虚的意味。 辛四娘看着他,也未多说,直接变回了九尾白狐的姿态,乖巧地被他抱在怀中,耳朵贴在他的左胸口上,听到那怦然加快的心跳声,笑意盈盈道:“走吧。” 百里屠苏垂眸看她,柔和下了表情,手指抚过她背脊的皮毛,又顺着落在了她的头上。 辛四娘舒适地半眯着眼,声音轻快地说道:“屠苏,你想见你娘亲么?” 百里屠苏的动作一僵,随即像是在压抑着激动那般低哑着声音道:“能,见到娘了?” “复活虽然是不可能了。”辛四娘摆着尾巴,“不过她至今还弥留在忘川蒿里,若是去了地府,应当是能见到的。” 百里屠苏静默了一会,问道:“忘川蒿里……是何处?” 辛四娘调整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慢悠悠介绍道:“幽都之东。不过幽都归于地下,从地府穿越魂之彼岸,也是能过去的。忘川蒿里的魂魄皆是因着执念而未去投胎,为数众多。不过你真心想见,是能见到的。” 百里屠苏一怔,“执念?” 辛四娘只是轻巧地回了一句,“六界之中,谁都是有执念的,不过多少而已。有人能看破,自然也有人看不破。” 一行人走到绿洲,却忽然发现有一个腰间挎着绣春刀,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正坐在一棵树下纳凉。 那锦衣卫看到雨化田,连忙站起,双手抱拳,躬身道:“参见督主。” 他略一抬头,瞄见雨化田的伤口,惊讶道:“督主你这是……” 雨化田微皱眉头,不动声色地站直身体,语气平淡道:“出了何事?” 锦衣卫不敢多问,忙从怀中掏出一纸公文,双手奉上,口中解释道:“前阵子有使节前来拜访,并进贡了一尊玉佛。那玉佛据说出自高人之手,极是尊贵。皇上喜欢,便供了起来。只是,前日那玉佛却被人盗走,不知踪影。” 他顿了顿,继续汇报道:“皇上震怒,命东西两厂,务必将那玉佛追回。” 雨化田慢条斯理地看着手中公文,敛眸想了片刻,道:“可还有其他消息?” 那锦衣卫犹豫了一下,回道:“有探子回了消息,说江湖多传,有一人偷了那玉佛。” 雨化田眉毛轻挑,“哦?是谁?” 锦衣卫一板一眼地答道:“陆小凤。” 辛四娘听到陆小凤的名字,不由竖起耳朵听起来。 倒不是因为她对陆小凤有什么兴趣,而是因为她觉得辛七娘从长白山里跑出去,多半就是奔着她前世的老情人去了。 虽然身为姐姐的她总是嫌这个妹妹又作又熊又没脑子的,但到底还是有些担心的。 上次能够保住七娘的一魂一魄已经是侥幸了。 若是这次又折腾出什么事情来,她怕自己不一定又能保得下她。 雨化田随口问了几句西厂的近况,便挥挥手让那锦衣卫退下。 锦衣卫迟疑地看了他一眼,虽是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待他远走,雨化田那从容的姿态才有所裂痕,倚靠在林子怡的身上,喉咙中溢出几分痛苦的喘息。 辛四娘:“……” 完了,把朋友的对象给捅狠了,这可咋整。 辛四娘从百里屠苏的怀中跳下,落地刹那,幻作了人形。 她拿出几个毛毯铺好,又拿出些天墉城练的丹药。 她默默看着林子怡搀扶着雨化田坐下,自己也凑了过去,蹲在旁边,试探地说道:“你这个伤虽然会比旁人愈合得快,但行动起来还是不方便的。” 雨化田狐疑看她,“你打着什么算盘?” “也不是什么算盘,按理讲也是家事。”辛四娘一本正经道,“我帮你去找那尊玉佛呀?” 雨化田:“……” 有阴谋。 雨化田一瞬间警觉起来,只是看着辛四娘不说话。 说实话,找东西这种事辛四娘也不爱干,她这边还有寻找落在凡间的魔镜的任务要做呢。 准确来说,她只是想找一下陆小凤,顺带手把玉佛给弄回来。 因为辛七娘一贯直觉很准,保不齐是神神叨叨地感应到陆小凤有难,所以才找了过去。 这玉佛倘若真是陆小凤偷的,那就是他作死。要是被人栽赃陷害,那就是陷阱。 左右都是有难,七娘的魂魄刚刚修补完还不稳定,就这么跟过去,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 辛四娘就觉得不如由她把寻找玉佛的事情揽下来。 省得雨化田再跟辛七娘对上,再因为个眉毛精打起来。 那可就麻烦死了。 雨化田捂着抽痛的伤口,随即冷淡地开口道:“你当真有把握?” 辛四娘暗自在心里算了算时间,觉得在找到欧阳少恭的行踪之前把这些事情办完,若是没什么意外发生,应当绰绰有余,便点了点头。 东厂如今被他打压,就像驮着重物的骆驼,只差一根稻草,便能压死他们。 辛四娘是妖,来来往往极是轻便,倒能省下许多时间。 雨化田吐出一口气,“那便交予你了。” 未免露出破绽,辛四娘嘱托了林子怡几句,诸如“没事别去地府瞎晃”“大圣最近参悟佛道忙得很”之类的话。 林子怡懵懵懂懂地听着,一一记在了心里。 辛四娘又用传音蝶从青丘唤来几个善于传送法术的狐狸,要他们将尚需休养的雨化田带回京都。 待到一切安排妥善,辛四娘走到百里屠苏的旁边,轻声道:“走吧。” 去往地府之前,辛四娘要先去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名叫临溪镇,从沙漠中另寻条出关的路,便能通往那里。 小镇之中一片热闹。 骆驼与马群被束在一旁,来自异域的商人正操着并不流畅的官话,卖力地吆喝着。 偶尔也会看到露天的酒铺旁,有几名麦色皮肤的少女,跳着异域风情的舞蹈。 百里屠苏对这种场景颇感兴趣,不住地四下看着。 辛四娘见此微微一笑,便也放慢了步调,容他看个尽兴。 百里屠苏跟着辛四娘来到了一个看起来颇为气派的酒楼前,匾额上颇为风雅地写着“临风楼”三个字。 只是这酒楼门可罗雀,大白天的却关着个门,不做生意。 他不解地问道:“四娘来这里是要见谁?” 辛四娘一边推门,一边简洁地答道:“沈朱雀。” 然而,大门刚刚推开了一个缝隙,却有一个矮小的少女猛地扑到百里屠苏的身上,哭啼啼地说道:“大哥哥,救,救我。里面那些人要吃掉襄玲。” 辛四娘:“……” 辛四娘笑着说道:“你要是再不从他身上起来,我也要吃掉你的,小襄玲。” 作者有话要说:  襄铃出场~ 终于赶上时间更新了OTZ 今天一天就折腾手机里那个破流氓软件了,干卸卸不掉…… 雨化田:是你捅的我。 四娘:我其实也不想的。 雨化田盯。 四娘:其实也有点想…… 感谢摩了个诃的地雷么么哒=3=!让子怡和四娘给你合唱段二人转23333   ☆、第45章 辛四娘随便一瞧便知道襄铃是只小狐妖。 只是与她这种纯粹的狐妖不同,襄铃应当是只半妖。 半妖自然就是人与妖相恋所生,如今已不算罕见。 虽然不知襄铃的父母是狐族中的哪一位,但辛四娘也没什么兴趣知道,兀自抬手拉着她的衣领,将她从百里屠苏的身上扒下来,笑着问道:“里面只有一只朱雀,和一个小鹌鹑,哪个能吃得了你这个小狐妖。” 话音刚落,门扉中传来幽幽的声音,“朱雀雀如今和男人跑了,只剩了看门的小鹌鹑了。” 大门随着那道声音,被缓缓拉开,一个身着绿色纱裙的小姑娘,倚在门边,拖长着音节,没精打采地说道:“四娘娘,我好苦啊。” 这个看起来只有七岁左右的小姑娘,名叫安安,是一只活了一百多年的鹌鹑精。 当时辛四娘和沈朱雀还在沙漠之中当着邻居,两人正出门瞎逛时,沈朱雀莫名感慨了一句,“好无聊啊,有没有什么英雄救美的事可以做做?” 紧接着,她们便看到几个旅人围着火堆,暗搓搓地从笼子里拿出几只惊慌失措的小鹌鹑,打算架在火堆上烤着吃掉。 辛四娘:“……” 辛四娘扬了扬下巴,示意道:“喏,你要的英雄救美。” 沈朱雀:“……” 沈朱雀把这几只鹌鹑救了下来,为了防止辛四娘把它们吃掉,平日里将它们看得紧紧的。 然而鹌鹑终究活不了多久。 最后留下来的,只有被沈朱雀的仙气所影响,天资聪颖的安安。 因为体型受限,灵力又不足,一百多年过去,她还是凡人七岁的模样。 襄铃吓了一跳,耳朵和尾巴都一齐冒了起来。 她也不管辛四娘拎她衣领的动作,挥手挣扎了两下,感觉到辛四娘松了手,便连忙窜到了百里屠苏的身后,双手抓住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冒出头,偷瞄着安安。 百里屠苏皱了皱眉,不习惯与人这般亲近,向右边撤了一步。 襄铃愣了愣,满是不解地也跟着百里屠苏往旁边挪了挪,继续躲在他的身后。 百里屠苏:“……” 阿翔护主,站在百里屠苏的肩头,对着襄铃凶巴巴地叫了几声。 襄铃的手害怕地抖了一下,两只手捂住脸哭了起来,含糊不清地说道:“你们,你们都是坏人,欺负襄铃。” 辛四娘倍感无奈,转过头来问安安,“你个小丫头怎么欺负她了?” “我也没欺负她呀。”安安颇感委屈地嘟囔道,“她来我们这里吃饭,又不给钱,我就同她说‘那肉偿吧’,结果她吓得夺门而出,拉都拉不住。” 襄铃用手背抹着眼泪,“你就是要吃掉襄铃!” 安安撇了撇嘴,“我一个鹌鹑吃什么狐狸呀,又不是四娘娘,一个狐狸想吃龙。” 辛四娘:“……” 辛四娘:“你是想要我吃烤鹌鹑么?” 辛四娘拍了拍襄铃的头,无奈道:“你虽然是只半妖,但身体里好歹有我狐族的血,别因为这点小事就被吓哭了啊。” “才不是小事呢!”襄铃张口反驳道,随即反应过来,“你,你怎么知道襄铃是狐妖?” 辛四娘伸出食指,点了点襄铃的狐狸耳朵。 襄铃惊呼一声,慌慌张张地用手掩住耳朵和尾巴,懊恼道:“怎么又没藏住呀。” 折腾了一会,她勉强将狐狸的标志收了回去,才意识到什么,呆呆道:“诶?你是说,你也是狐妖?” 辛四娘趁机将呆愣的襄铃从百里屠苏的身边引来,笑眯眯道:“是啊,算是活了一千多年的老狐狸了。” 襄铃没注意到她的举动,兀自惊讶道:“啊?一千多岁呀?那你的辈分应该好大好大的,襄铃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才好?” 辛四娘随口道:“辈分无所谓,我不太计较那些,你随便叫一个就好。” 襄铃想了会,试探道:“……老姑?” 辛四娘:“……” 辛四娘:“……我长得很像你老姑么?” 襄铃见辛四娘不是很开心,像是做错了什么事等着挨训一般低着头,有些垂头丧气。 辛四娘觉得自己养大了百里屠苏之后,脾气实在是好了许多,便叹了口气,道:“你想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吧。” 襄铃高兴起来,两眼发亮地看着她,急忙问道:“那,那你知道襄铃的娘在哪里么?襄铃这次出来是为了找娘亲,可襄铃迷了路,不知怎么就跑到了这里。” 她看了安安一眼,垂下头,“我肚子又很饿,闻到香香的味道就跟过去了,谁知刚吃完,她就冲我要一个叫‘钱’的东西。襄铃不知道那是什么,她就要吃掉我。” 安安:“……” 她说的肉偿不是真要肉啊!妹子你想什么恐怖的事情呢! 辛四娘听了襄铃的话,沉默了一会。 怎么下个山净是遇到寻人寻物的事情啊? 辛四娘抬眸,不经意间看到百里屠苏在襄铃说要找娘时,眉心隐隐的触动。 她认命地问道:“你娘是谁?在何处?长什么模样?” 襄铃张张口,复又垂下头,脚尖磨着沙地,闷闷道:“襄铃不知道。” 辛四娘:“……” 这就有点尴尬了,她不擅长安慰小孩子啊。 辛四娘想了想,从百里屠苏屠苏背着的包裹中,摸出来一块桂花糕,递给襄铃,“给你。” 襄铃愣了一下,双手接过来,好奇地闻了闻,又小小地咬了一口,开心道:“好甜啊。襄铃喜欢吃这个!” 她三口两口将桂花糕吃完,眼睛盯着百里屠苏,问道:“这是谁呀?你们认识么?” 辛四娘轻描淡写道:“哦,这是你老姑的人形零食包。” 襄铃瞪圆了眼,“真的呀?” 百里屠苏:“……” 别信啊! 眼见着路过的行人越来越多,辛四娘便带着百里屠苏向着临风楼里走进。 襄铃站在门前,起初还有些犹豫,但辛四娘送她桂花糕的举动让她自动将辛四娘默认成是一只好狐狸,心中升起一种辛四娘肯定会保护自己的错觉,便也匆匆忙忙跟着跑了进来。 临风楼里,主厅空旷无人,桌椅散乱,一看就不是什么认真做生意的样子。 墙上挂着的菜牌子也只有寥寥几个,还都是一些素菜,但价格却标得极高。 百里屠苏将这价码,与出行以来各个饭馆的价钱对比了一下。 这是个妥妥的黑店啊。 临风楼中唯一符合酒楼特征的,大概就是靠近墙角那边,堆得满满的酒坛子。 酒香若有似无,却让人平白生了几分醉意。 辛四娘随意地找了个长凳坐下,闲适地问道:“沈朱雀呢?怎么不见她?” 安安趴在桌子上,幽怨道:“和男人跑了呗。” 辛四娘一怔,“男人?她还有心仪的人了?” 安安愤愤不平道:“那就是个骗子!朱雀雀肯定是他的被花言巧语给骗了!” 辛四娘不以为意,“她一张嘴都能要人命,哪有男人敢骗她。” 安安噘着嘴,“小凤凤。” 辛四娘:“……” 辛四娘:“谁?” 安安重复道:“就是小凤凤呀。” 安安叫人,喜欢用叠字,比如说时常会叫辛四娘,四娘娘之类的。 起初辛四娘不适应,但听多了也就没心思纠正了。 她思索了一下小凤凤是谁,试探地开口问道:“是那只本应与她相配的凤鸟?” 安安摆手,“拉倒吧,那个凤凤在天上的时候被朱雀雀的话折腾得半死,躲都躲不及,哪还敢来找她。” 辛四娘冥思苦想了片刻,实在想不出来,问道:“全名是什么?” 安安想了一会,一拍手,“啊,似乎是叫陆小凤来着。” 辛四娘:“……” 怎么哪都有陆小凤。 辛四娘有些愁苦地问道:“沈朱雀跟着陆小凤跑了?然后沈朱雀还喜欢上了陆小凤?” 这不完蛋么。她那个傻妹妹也奔着陆小凤去了呀。 那个眉毛精怎么这么招桃花啊?一招招走俩,还都是她认识的。 安安思索了一下,摇头道:“唔……认真说的话,也不算是跟着跑。小凤凤骑着马先走了,朱雀雀在临凤楼里呆了两天,让我负责看家,就追过去了。” 安安想起陆小凤离开时,沈朱雀嘱咐他的那句“别让马给摔了”,笃定道:“不过我估计小凤凤只要还骑着马,两天之内应该走不出这个镇,朱雀雀很快就能追上的。” 辛四娘:“……” 沈朱雀那张嘴,真是解锁如何挽留别人的新姿势。 辛四娘叹了口气,觉得她那个傻妹妹大概凶多吉少。 情敌见面,沈朱雀张张她那个被如来佛开过光的嘴,就能让她妹妹倒霉。 辛四娘好歹还会个禁言咒,能稍微对抗一下。 但七娘魂魄刚修补好连原来的那点修为都没有了,还啥咒术都不会。 简直愁死人了。 辛四娘觉得这事她也没办法,只能将手头的事都一个一个了结掉,随缘走了,便同安安说道:“既然沈朱雀不在,我也省得麻烦。把‘醉歌’拿出来吧,我要带屠苏去地府。” 作者有话要说:  四娘:爱莫能助。 七娘:姐啊…… 沈朱雀:呵。 论如何用一块桂花糕收服一个小狐狸。 说起来……码着码着忽然有种想让四娘弄哭少侠的冲动我也是不知道我在想个啥…… 反省了一下,发现让隔壁坑女主弄哭老板好像更带感…… 我都在想个啥_(:з」∠)_ 感谢八百只和狸猫的未微的地雷么么哒=3=!想要什么零食,少侠表示应有尽有!   ☆、第46章 凡人想要进入地府一般只有两种方法。 一是死。魂魄由鬼差引导,走过奈何桥,便再无回生余地。 二则是喝下离魂汤,引出生魂,混入地府之中。 然而这两种方法对百里屠苏来讲,哪一种都不适用。 第一种自然不用说。 而第二种,光是生魂入地府不被鬼差发现,就已经是十分幸运的事了。 更何况是百里屠苏这种魂魄与焚寂剑灵相融的,离魂汤更是喝不得。 两种方法都不适用,所以辛四娘要另辟蹊径。 思来想去,她便想起了醉歌。 醉歌是一种酒,却不是一般的酒。 当年沈朱雀在天上,还未被扔下凡间。 因为乌鸦嘴的特性,旁人避她不及,无人肯与她亲近。 她生性孤僻,也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欢,便闷头缩在自己的宫殿里。 为了打发这无聊的日子,她便学起了酿酒。 沈朱雀酿酒,取得都是仙草仙露,再配上天地灵气,一些酒就有了些奇奇怪怪的功效。 比如这醉歌的功效,便是让饮下这酒的人,染上亲近之人的气息。 凡人与凡人气息相同,饮下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但若是凡人与妖亲近,他饮下这酒之后,就会染上妖的气息。 乍然一看,无人能辨出他是人是妖。 沈朱雀在天上酿造的仙酒,自然不会同她一起下凡。 辛四娘同沈朱雀在沙漠中当邻居的时候,偶然间听她叹然提起过,觉得有些意思,便主动包揽下收集材料的事,让她在凡间再酿一回。 醉歌的材料有些特殊,不太好找。 辛四娘上了天庭之后,便指挥着二郎神和哮天犬,让他们一个开天眼一个用鼻子,一寸一寸地搜索着天庭,过了许久才凑齐材料。 醉歌酿好,辛四娘去品了品,感觉到自己周身的气息染上了沈朱雀的仙气,开着玩笑道:“这酒用来**倒也不错。” 沈朱雀笑骂她不正经,又说道:“这坛酒是你找的材料,便送给你了。” 辛四娘虽然喝酒,但也不过是随着意境,偶尔品上那么几杯。 她嫌麻烦,觉得酒这东西也放不坏,便寄存在沈朱雀那里,笑着说:“这酒自己喝又没什么意思,待我哪一日寻得心上人,该同他一起喝才是。” 至于这酒为何叫醉歌,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沈朱雀只是说,她酿酒时,恰好听到门外有韩湘子吹着洞箫的声音。 若是叫醉萧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她便改作醉歌。 辛四娘当时只不过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如今还真带了心上人来喝这酒。 只是,她让百里屠苏喝下这酒,却是为了蒙骗那些鬼差的眼睛,让他们以为百里屠苏也是一只狐妖。 如此,百里屠苏便能以肉身进地府,不必再饮下什么离魂汤了。 虽然依照辛四娘平日作风,她大可以直接就带人闯进地府。 但这人不是别人,是百里屠苏。 意识到喜欢之前,辛四娘便不想让百里屠苏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如今两情相悦,辛四娘更是小心翼翼,又有些患得患失。 辛四娘倒不是怀疑百里屠苏对她的感情。 她只是怕百里屠苏因为她的不谨慎而受到旁人带来的伤害。 又或者是她最终没能将他从命运的手中夺回来。 大抵是因为辛四娘长久以来一直居于保护者的身份,即便应下了百里屠苏的同行之约,她的言行举止中也总是带着几分宠溺放纵的姿态。 百里屠苏想做的事,她替他去做。 百里屠苏有什么愿望,她替他去实现。 百里屠苏担忧的事,她替他去解决。 辛四娘恨不得将百里屠苏的所有事情都包揽在自己身上,让他不必在意任何事情,脑中心中只考虑着她的事情,开开心心地呆在她的身边就够了。 但是若是这样做,百里屠苏不会开心。 百里屠苏有他必须自己亲手去做的事情,这种事不该由她来替他去做。 辛四娘清楚自己心中扎根的这种独占欲,因为顾元青的事情而进化得有些扭曲。 她看着百里屠苏饮下醉歌,一滴酒从酒杯溢出,顺着他的下巴滑向因为吞咽而滚动的喉结,悄声无息地落入他的领口。 她落在他唇角的手指也随着水痕滑下,流连在他的脖颈上。 染上蔻丹的指甲,映在洁白如玉的脖颈上,带着几分旖旎。 百里屠苏因她的动作吃了一惊,被酒呛了一下,连忙放下酒杯,撇过头来,咳了几声,满脸通红也不知是被呛的还是因为别的。 他慌慌张张道:“咳咳咳……四,四娘,你这是做什么?” 辛四娘眨了眨眼,满脸无辜地解释着,“恩?就是忽然想碰一碰你呀。” 百里屠苏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忙低下头,慌乱道:“不,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襄铃坐在一旁的长椅上,身体前倾,趴在木桌上,天真道:“包哥哥你脸好红啊,是生病了么?襄铃生病的时候,脸也会好红好红的。” 百里屠苏:“……” 谁是包哥哥啊? 辛四娘撑着下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顿觉有些不太自在,左看右看也不知自己该看哪里,最后有些羞恼,抬手将辛四娘的眼睛遮住,将那让他无所遁形的视线隔挡在外。 辛四娘愣了一下,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扫过他的手心,看他忍不住缩了一下手。 她勾起唇角,抬手插在百里屠苏的指缝当中,十指相扣,笑意盈盈道:“恩,果然还是不行。我就忍耐一下吧。” 辛四娘带百里屠苏迈入了一个广阔的新世界。 她还不想因为独占欲这种无聊的东西,让他的世界重归狭隘。 醉歌的效果持续不了多久,但辛四娘也不需要掩饰那么久,只要能够保证百里屠苏在入忘川蒿里之前能够瞒过地府鬼差就可以了。 至于出路,她也计划好了。 她要去幽都见一下女娲。 要去地府也不至于非要跑去酆都等夜半子时鬼门大开。 辛四娘带着百里屠苏在镇子里晃了一阵,便抓到了两个留守此地,专门负责抓那些孤魂野鬼的鬼差。 辛四娘在沙漠中住了这么多年,这俩鬼差自然是认得的。 她随意问了两句,他俩便忙不迭地带着她和百里屠苏入了地府的大门。 地府阴魂众多,铺天而来的怨气,让百里屠苏不适地皱紧了眉头。 辛四娘看他一眼,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来,塞到他的手中。 百里屠苏翻了翻,问道:“这是什么?能抑制煞气的心经么?” “我哪有那种东西。”辛四娘随口答道,“我在镇里时买的话本,让你转移注意力用的。” 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沉默一下,问道:“什么内容?” 辛四娘摇头,看了看四周,“不知道,随便拿一本就走了。” 百里屠苏闻言随意翻开一页,上面明晃晃地写着——“来!跟我念!长老威武一统狐族!” 百里屠苏:“……” 怎么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百里屠苏抬头做了一下心理准备,将书合上,看了看书名。 迷妹传教用圣经。 他静默了一下,顺着看过去,果不其然,上面大咧咧地写着,作者阿桃。 百里屠苏:“……” 什么时候写的这东西,都从京都传到沙漠来了啊! 不对,四娘曾说过也有迷妹来过沙漠找她,难道是那时候写的? 百里屠苏勉强看了几页,随即合上书,还给辛四娘,“看完了。” 辛四娘狐疑道:“这么厚呢?都看完了?” 百里屠苏□□地点了点头。 辛四娘不置可否,随口问道:“有意思么?” 百里屠苏犹豫了一下,中肯道:“还行。” 辛四娘见他面色不是很好,以为是这地府中阴气太重,便没有多说什么。 地府的路不平,满是怪石嶙峋,底下还有滚滚岩浆,让人看着颇有些心惊胆战。 辛四娘尽量带着百里屠苏往远离阴魂的地方走。 虽然路途有些磕绊,但多少让百里屠苏好受一些。 两人走了一会,迎面却碰上了扛着钢叉的牛头与马面。 百里屠苏虽然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心中多少有些紧张。 辛四娘安抚道:“没事,他们来不了。” 百里屠苏纳闷,“中间又无沟壑,为何来不了。” 辛四娘很有闲心地同他们招了招手,笑意盈盈道:“你瞧着就是了。” 牛头住了脚,眯着眼看了半晌,声音有些发抖道:“那,那个人有点眼熟啊。” 马面闻言也停了下来,顺着看过去,沉默了半晌,“我,我也觉得有点眼熟。” 牛头咽了咽口水,“她还打招呼了。怎么办?去么?” 马面摸了摸头,“去,去吧。” 话音刚落,他俩转身撒腿就跑。 听到全程的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艰难道:“……你是不是原来琢磨着吃他俩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四娘:你怎么这么懂? 屠苏:习惯了。 阿桃:其实这是我在青丘时写的,但她们去沙漠的时候带走了。 四娘面无表情扔岩浆里。 阿桃捧脸:长老扔书的动作都这么威严! 屠苏:不是很懂你们迷妹的世界。 嘤坚持日更反而掉作收掉收藏我也不是很懂_(:з」∠)_ 来收藏个作者嘛么么哒=3=!   ☆、第47章 离忘川蒿里越近,沿途的路便越来越趋于平静。 百里屠苏抬头望去,地府的上方就如夜幕一般,挂着群星璀璨的银河。 辛四娘说,那些不是繁星,而是徘徊此处的魂魄。 地府之中,没有昼夜变幻,不由让人的时间感变得模糊起来。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辛四娘忽然止住了脚步,眯眼望着前方。 百里屠苏低声问道:“怎么了?” “遇到了两个熟人,比牛头马面能麻烦一点。”辛四娘悄悄拉过他的手,嘱咐道,“等会儿他们要是同你搭话,别理他们就行。” 百里屠苏默默点头。 这个他擅长。 辛四娘所说的熟人,一个是这地府的掌管者阎罗王,另一个则是黑白无常中的白无常。 阎罗王是有身份的人,看到辛四娘自然不会像牛头马面那样转身就逃,而是捋着胡子想了一会,慢悠悠地踱步过来。 白无常见阎罗王过去,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也生无可恋地耷拉着脸跟了过来。 阎罗王的体型大概是百里屠苏的两倍多,光是站在那里便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辛四娘客气地打着招呼,“阎罗大人好。” 阎罗王点点头,瞧了瞧百里屠苏,露出一个笑容,也寒暄道:“你这小狐妖倒是好久没来地府了,别说,还有点怀念你那个闹腾劲。” 辛四娘谦虚道:“哦,那我以后经常来,多闹一闹。” 阎罗王:“……” 阎罗王推脱道:“……这个吧,我平日里地府公务繁忙,怕是没什么时间招待你呀。” 辛四娘随意道:“没事没事,我不介意的。” 阎罗王:“……” 你给我介意点啊! 阎罗王看到辛四娘出现在地府就觉得头疼。 他这地府不是没被人闹过,从前有孙悟空,后来还有个什么白貂妖。 最近几天也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成了斗战胜佛的孙悟空又跑来地府大闹一场,把生死簿上的名字涂了一通,让人搞不懂他想干什么。 总之大闹地府是罪,无论是孙悟空还是那个白貂妖都受了天罚。 然而辛四娘闹腾的方式和他们不同。 要说闹吧,确实也闹过。 但真要说的话,她一没动过生死簿,二没干扰过鬼差捉魂,有的时候闲着无聊甚至还帮着鬼差捉那些孤魂野鬼当消遣。 至于她在地府中欺负牛头马面,黑白无常的事,都算不成罪。 天规天条没有哪条写着要爱护地府人员,不许欺负他们。 即便上了天庭去和玉帝诉苦,玉帝也总是一副头疼哪哪都疼的样子,根本不肯认真去管。 阎罗王在心中叹气,随即开口问道:“怎么今日想着要来地府了?可是有什么事要做?” 辛四娘简洁地答道:“哦,没啥,就是来溜溜弯。” 阎罗王:“……” 地府又不是你家门前的大街!来这里溜什么弯! 阎罗兴致缺缺地问道:“那你身后的是谁?从前你都是独自一人来的,也不见你带过旁人。倒是稀奇。” 辛四娘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是我狐族的,带他来这看看风景,长长见识。” 阎罗王:“……” 他这又不是什么对外开放的观光景点。 阎罗王对百里屠苏没什么兴趣,大略瞧他身上有着妖气,便也没有多理,而是在愁些别的事情。 他是这地府的掌管者,能将那些归入地府的魂魄判罪施刑,但也仅限于这生死簿上所写,寿数耗尽的魂魄。 所以辛四娘种种作为,玉帝不想管,他便更没法子去管。 然而辛四娘是妖,寿数虽然很长,但总有耗尽的一日。 她持强凌弱,罪行罄竹难书。 阎罗王本打算等她魂归地府之后,就将她依照罪行打入十八层地狱之中。 本来他都计划得好好的,结果孙悟空一来就彻底毁掉了。 阎罗王痛苦地说道:“狐妖,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辛四娘挑眉,“恩?” 阎罗王挣扎了半晌,才摆出苦大仇深的表情,将那件事说出口,“你生死簿上的名字让斗战胜佛给涂了。” 辛四娘:“……” 辛四娘愣了半晌,“……啥?他涂我的干啥啊?” 阎罗王捂着半张脸,郁闷道:“我还想问呢。” 本来孙悟空涂掉那个白貂妖的名字时,他还是能理解的。 毕竟之前他有听说过孙悟空陪着那个白貂妖受了八十一道天雷的事。 但之后孙悟空翻了翻生死簿,顺手又把一个凡人的名字和辛四娘的名字通通涂掉的事情,他就不是很能理解了。 而且孙悟空还特别气人得端着轻描淡写的态度,说:“啊,不小心手滑了。” 鬼才信哦! 啊不对……他现在严格来说确实是鬼。 阎罗王记得自己拿着生死簿难得鼓起勇气和孙悟空据理力争时,孙悟空却轻飘飘地说:“反正涂一个也是涂了,也不在乎多那么两三个。” 阎罗王:“……” 他在乎啊! 又不是节日搞活动买一赠二的! 辛四娘虽然搞不懂孙悟空的想法,但觉得百里屠苏身上的妖气快散了,也没时间想那么多,就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她看阎罗王表情郁结,勉强伸出手鼓励一般拍拍他的腰,“坚强一点。” 阎罗王:“……” 他可不想被你这个罪魁祸首安慰啊! 阎罗王觉得辛四娘这个狐妖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狡猾了。 虽然她平日里无法无天,但每次闹腾起来却总是恰到好处地踩在那些规定的边上,让人无法判处她的罪行,只能放任着她。 本来有两个事件,她如果踏错一点,是能被惩处的,结果却都被她微妙地闪了过去。 一是辛四娘的妹妹辛七娘闯进地府。 阎罗王本以为辛四娘会前来助阵,但她并没有,还出手阻拦了辛七娘。 只是辛七娘大错已经铸就,难以回天。 辛四娘未将事情闹得更大,而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天罚落下,趁机保住了辛七娘的一魂一魄,让她不至于从这世间消散殆尽。 至于那二,则是与辛四娘相恋的凡人死时,阎罗王派鬼差去锁魂。 他当时听说了那个凡人同辛四娘的关系,派了将近二十个鬼差,乌泱泱的一大群,生怕她发起狂来,将那凡人给夺走。 结果还是没有。 她只是放任鬼差将那凡人锁走,过了许久,才下来问过一次那个凡人转世之后的情况。 生死簿上的名字一旦被涂掉便不能再次写上,事实已然如此,再无回转余地。 他记得自己上到天庭汇报这事时,玉帝的头疼病仿佛更是严重了。 孙悟空是不是专门克他们地府的啊? 不过提起那个凡人,阎罗王倒是想起什么,说道:“你是来忘川蒿里看那个凡人的?” 他捋了捋胡须,回想了片刻,“我记得,是叫顾元青来着?” 因为当时那个横行霸道的辛四娘居然和凡人成婚的事情实在有些轰动,导致顾元青这个名字在神鬼妖三界传了个遍,自然印象深刻一些。 辛四娘闻言一怔,神色莫名,顺势道:“恩。” 她感觉百里屠苏握住她的手紧了紧,不动声色地拍了拍,以示安抚。 阎罗王叹道:“你这狐妖也是长情。罢了,去吧。” 辛四娘没多做解释,径直带着百里屠苏离开,然而走了两步,她停下来问道:“那个……斗战胜佛受了什么惩罚?” “才关了他两百年,要他面壁思过而已。”阎罗王闷声说道,“如来佛开的口。” 辛四娘抚了抚下巴,没说什么。 她觉得自己拿着书有点累赘,便从怀中掏出丢给阎罗王,轻巧道:“喏,凡间特产。” 百里屠苏:“……” 这东西不能给别人看啊! 然而百里屠苏还没来得及同辛四娘说,就被辛四娘一把扯走。 阎罗王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拿起书本,看了看书名——《迷妹传教用圣经》。 恩?这是什么? 阎罗王好奇地继续翻了下去,只见上面洋洋洒洒写得都是夸耀狐族长老如何如何威武,如何如何美丽的句子。 并且举例一二三四,其中包含着他家牛头马面差点被钢叉叉掉的例子。 阎罗王沉默半晌,问一旁的白无常,“迷妹是什么?” 白无常立刻上前解释了一通。 阎罗王咬牙道:“她这是在向我挑衅她迷妹多么!迷妹什么的,我也……” 他说到此处戛然而止,抱着书慢慢蹲下来,伤心道:“我没有。” 白无常静默了一会,“大人,您要坚强。” 进到忘川蒿里,百里屠苏只觉得有无数魂魄从他的身边穿行而过,只是他却没办法看清他们的脸,也无法分辨出他们是何人。 辛四娘在一旁指导道:“你就静下心想,想你要见你娘,她自然就会出现了。” 百里屠苏:“……” 这么神奇。 百里屠苏凝神静气,忽然发现一个身影极为清晰地出现在离他不远的前方。 他连忙上前走了几步,声音略微发抖地喊了一声,“娘。” 韩休宁若有所感,转过身来,张张口似乎说了什么话,却被另一个声音所掩盖。 那人的声音在他们的身后,温柔如春日暖阳,轻轻唤道:“四娘?” 百里屠苏下意识转过头去,只见一个身着青衣长衫书生模样的人,正双目含笑地看着辛四娘,道:“许久未见。” 百里屠苏隐约猜到这人是谁,紧接着便听到辛四娘叹了一声,“顾元青。” 作者有话要说:  所谓情敌见面。 屠苏:我是该先见娘还是先战情敌…… 阎罗:少年我们地府不是修罗场好么?我真是好苦啊。唯一的希望让大圣给打碎了。 大圣划掉辛四娘的动机很好猜啦,以后会揭晓。 感谢狸猫的未微的地雷么么哒=3=!送你一本迷妹传教用圣经23333   ☆、第48章 百里屠苏还未来得及纠结是该先找娘还是该战一战情敌,就听辛四娘说道:“你先去找你娘吧,我在这里等你。” 百里屠苏看了看顾元青,一时没有动作。 辛四娘便笑起来,两只手抵在他的后背,推了推,催促道:“快去吧。” 百里屠苏有些犹豫道:“可是……” “恩?我不会出什么事的。”辛四娘想了想,拿出一段细长的白色丝线,认认真真地缠上两人的手腕,晃了晃道,“我有点事情要问他,要是有什么危险,我就叫你。” 顾元青站在一旁十分无奈道:“我手无缚鸡之力,哪有可能对你造成威胁。” 辛四娘不理,只是握着百里屠苏的手,郑重地说着,“安心,我在这里的,不需要怕。” 百里屠苏沉默地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和手腕上悬挂的丝线,虽然不太理解她最后是在因为什么而承诺,但还是点点头,妥协道:“我知道了。” 其实他并非不安于辛四娘所说的事,也无意与顾元青对抗什么。 他只是怕辛四娘见到顾元青会想起从前那些令她伤心的事情。 她若是伤心,他心中也是不好受的。 然而他还是松了手,手指划过丝线,垂眸道:“我也在的。” 顾元青在一旁苦笑道:“我是不是找错时机了呀?你们不必把我当坏人来警戒嘛。” 辛四娘目送百里屠苏走向韩休宁,满面的温柔在转身看他的那一刻尽数退下,冷着脸道:“所以呢?你不是该轮回么?怎么混到忘川蒿里来了?” “态度也不用变得这般快吧。”顾元青微歪头,自己似乎也有些困惑,“我也不是很清楚,走着走着就过来了,然后就走不出去了,一直在这附近转。” 忘川蒿里徘徊的,尽是因种种执念而未去投胎的魂灵。 辛四娘双臂抱胸,沉默了一会,问道:“你叫住我是想让我把你带出忘川蒿里?” 顾元青这次倒是没有迷惑,摇摇头,温柔道:“只是忽然见到你而已。我已经没有执着投胎转世的理由了,呆在这里也不错。” 辛四娘正欲想问,顾元青岔开话题,将目光投到远处的百里屠苏身上,说道:“我怎么总觉得这位少年瞧着眼熟,依稀在何处见过。” 辛四娘懒洋洋答道:“云溪。” “云溪?”顾元青将这名字念了几遍,想了半晌,才恍然道,“啊,是大巫祝的儿子。” 辛四娘往韩休宁的方向一指,“这不就是你们大巫祝嘛。” 顾元青望了过去,似乎有些迷茫,“恩?是么?” 辛四娘皱起眉头,奇怪道:“这应当是你上一回转世的记忆吧,怎会忘得这么快?” 顾元青不在意地笑了笑,“许多事,记得不记得都没什么要紧。” 他看着百里屠苏的背影,颇为感慨道:“云溪也长这么大了啊?倒是与幼时不同,变得稳重了许多。” 辛四娘记得她遇到百里屠苏时,他就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长到如今也没什么改变,便好奇问道:“小时候什么样子?” “小时候啊……”顾元青沉吟一声,冥思苦想了一会,答道,“云溪小时候很熊,偶尔会出乌蒙灵谷的结界,拿着小树枝在那捅捅马蜂窝,和猴子抢果子,抓狐狸啊什么的。” 辛四娘:“……” 这个画风是不是有点不太对? 而且反了天了,还敢抓狐狸。 顾元青没有在意辛四娘的沉默,回想了一下,继续说道:“唔……大巫祝对他很是严格,所以他才如此叛逆吧。平日里也没什么玩伴,只有青梅竹马的楚蝉陪他玩。我平日里虽然也想同他玩,但他嫌我总是之乎者也爱拽词,就不太想和我玩。” 辛四娘若无其事道:“楚蝉?他们玩什么?” 顾元青含糊答道:“大抵是出门找个花,看看小动物什么的吧。” 辛四娘:“……” 她说怎么百里屠苏这么会撩她呢,原来小时候还是有天赋经验的啊。 顾元青瞧了瞧辛四娘,忽然道:“如今,云溪喜欢你。” 辛四娘怔了一下,顺势承认道:“恩。瞧得出来?” “喜欢是从眼神言语行为举止当中就能看出来的情感。我很熟悉。”顾元青顿了顿,又说道,“而且,你也喜欢他。” 辛四娘抬眸看他,坦诚道:“恩。没错。” 顾元青便笑了起来,轻声道:“两情相悦呢……真好啊。” 辛四娘决定不和顾元青说太多,直截了当问道:“乌蒙灵谷被灭族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顾元青的笑容一僵,敛眸道:“不记得了。” 辛四娘毕竟喜欢过顾元青,又相处了几年,他这般态度意味着什么,她自然是清楚的。 然而辛四娘并未打算像从前那般迁就,而是道:“你还是别藏着了。在你这里知道,也省得我浪费时间再去别处查。麻烦。” 顾元青权衡了一下,叹了口气道:“你还是爱这般强人所难,他怕是会辛苦吧。” 他自然是指百里屠苏。 辛四娘勾唇笑起来,倾身同顾元青说道:“我喜欢他自然会注意程度,也不会太过为难他。同样,我从前迁就你是因为我喜欢你。可如今我不喜欢你了,也就无所谓你是不是想说,高不高兴的。” 顾元青怔了半晌,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有些落寞地笑道:“是啊,如今仍踏在原地,守着过去的,只有我自己啊。” 乌蒙灵谷的事,说来也简单。 顾元青回想了片刻,慢慢道:“乌蒙灵谷世代看守焚寂,当时有一群人不知为何得知了结界薄弱的的时间,便进了乌蒙灵谷前来抢夺焚寂。他们在族中胡乱杀人,而领头的人则进了冰炎洞。他们那边是怎样我不太清楚,只知道死后有鬼差来锁我的魂,而你来了。” 辛四娘皱眉,“领头之人你可还记得是什么模样?” 顾元青简洁答道:“一个穿橙黄色的小矮个,剪了一个小短发妹妹头,远看也不知道是男是女。另一个胡子拉碴的,总结来说就是丑。” 辛四娘:“……” 总觉得画风有点清奇。 这些事和辛四娘的猜测几乎差不了多少,不过她在意的也不是这个问题。 她看着顾元青,缓缓问道:“乌蒙灵谷族人的魂魄都因血涂之阵消失了,大巫祝那里我大概能猜到理由,但你的魂魄为何没有消失?” “我也不太清楚。”顾元青闭起眼,迟疑道,“不过死前,我似乎看到一个人的身影,并非族内之人,也不是那些来抢焚寂的人。只记得,好像是一团白。” 白? 辛四娘闻言思索了片刻,能想到的,与这个颜色相配的,只有族长。 可她从未听族长说过此事,以族长那种嘚瑟性格应当忍不住同她说才是。 想来想去,也没有别的头绪,辛四娘也就不再多想。 恰在此时,丝线那段被人轻轻一扯,辛四娘连忙转头看过去,只见百里屠苏面色难看地走了过来,每一步都很是沉重。 韩休宁仍在痴痴唤着儿子的名字,仿佛看不见身边的百里屠苏。 辛四娘迎了过去,刚想问些什么,却被百里屠苏一把抱住。 他的力气很大,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住自己的悲痛,然而他又什么都没说,只是轻声在她耳边道:“走吧。” 辛四娘担忧地看了看百里屠苏,觉得地府确实也不适合让他呆太久,便应道:“恩。” 她将丝线拆下,改为牵住他的手,同顾元青说道:“走了。” 顾元青含笑点头,也不挽留。 然而百里屠苏却停住了脚步,低声同顾元青说道:“你,是乌蒙灵谷的族人?” 顾元青想不到百里屠苏会同自己搭话,微微一愣,随即承认道:“恩,上一世确实是。” 百里屠苏欲言又止,应当是想同顾元青说些什么。 顾元青瞧了出来,便同辛四娘说道:“看来云溪想同我说说话,你先退下吧。” “啊?退下?”辛四娘摆出一副街头混混的凶恶表情,“你命令我?” 百里屠苏沉默一瞬,低声和辛四娘说道:“我确实有些事情要问他,四娘,你可以先在那边等我么?” 辛四娘顿时没了脾气说好,转身利落地离开。 顾元青:“……” 喜欢和不喜欢的态度真的区别好大啊…… 百里屠苏转过身来沉默了一会,有些艰难地说道:“结界的事……是我告诉欧阳少恭的。” “欧阳少恭?”顾元青怔了一下,理解了他的话,问道,“是那个妹妹头,还是丑的?” 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妹妹头。” 重点是这个么!不是应该惊讶恼怒说着罪魁祸首居然是你么! 顾元青倒是半点没有恼怒的意思,左手抚了抚脖颈,颇为苦恼地安慰道:“你也不需要这么在意。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百里屠苏垂眸,“可这终究是我的错。” “小时候熊成那样,怎么长大了思想这么消极。”顾元青坐了下来,拍拍对面的位置,轻巧地说道,“我开导开导你吧。坐。” 百里屠苏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坐了下来。 顾元青漫不经心道:“所以呢?都是你的错,你打算以死谢罪么?” 百里屠苏一怔,沉稳摇头道:“不行。” 他若为此死去,便辜负了师尊的养育深恩,也违背了与辛四娘风雨同路的约定。 顾元青语重心长道:“所以啊,你既然选择活下来,做什么还对过去的事耿耿于怀呢。” 百里屠苏张了张口,“可是你们因我而枉死……” 顾元青摇头,“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焚寂。命定如此,终有一劫。即便你不说,只要焚寂还由乌蒙灵谷的族人守护,他们还是会找到方法闯进来。况且,我也不会怨你。” 百里屠苏哑然,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顾元青见此,开着玩笑道:“既然你过意不去,要不然我刺你一剑,再原谅你?” 百里屠苏作势要解剑。 顾元青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不用,我一个书生哪碰过剑,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老实。” 百里屠苏停了手,不言语。 顾元青叹了口气,“你可别害我。如今四娘对我什么态度你也瞧见了,到时候你血淋淋地奔她去,她能把我打散魂。” 百里屠苏摇摇头,笃定道:“她不会的。” 顾元青看他一眼,忽然问道:“你是喜欢四娘的对吧?” 百里屠苏毫不迷茫,坚定地点头。 “看你长成现在这个性格,估计让你不要介意你也不会听吧。不过要是问我的话,比起怨恨你,我更希望你能活得幸福一些。族中如今只剩你了,你是想要报仇还是想要干什么的都可以,只要做你想做的就好。” 顾元青顿了顿,拍拍百里屠苏的肩膀,沉声道:“不过,你要照顾好四娘。我不是她的良人,可你应当是的。人的寿命很短,尽量活久一些,多陪陪她吧。” 百里屠苏沉默一会,站起身来,只是点头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 顾元青也站了起来,眯起眼,望着魂魄组成的银河,自言自语道:“两情相悦啊,让人羡慕呢。” 他环视着四周,辨不清面孔的魂魄从他的身边穿过,一个又一个。 他自嘲般笑了起来,亦是随着这群迷惘的魂灵,徘徊在这忘川蒿里,声音缥缈地叹道:“我,大概永远也没机会体会这种感觉了吧。” 百里屠苏从忘川蒿里出来时,辛四娘似乎刚刚去了哪里,恰好回来。 辛四娘问他,“谈完了?” 百里屠苏点头,“恩。” 辛四娘也不多问,只是笑着说:“那就走吧。本来还想带你去一趟幽都的,但刚刚想通了一些事情,觉得没那个必要了。” 百里屠苏也未质疑什么,只是简单问道:“刚刚你去办事了?” 辛四娘点点头,“恩,有些在意的事情。” 辛四娘回头望了一下忘川蒿里,顾元青的背影显得异常渺小。 她忍不住小声叹了一句,“执着是苦啊。” 辛四娘觉得乌蒙灵谷的事不至于让他露出隐瞒的态度,心下觉得蹊跷,便趁着他们谈话的时候,跑去阎罗王那里查了查。 阎罗王默认辛四娘是个痴情种子,外加怕她得不到想要的信息又闹腾一下他这新修好的地方,便一股脑把前后因缘都说了出来。 原来投胎于乌蒙灵谷的并不只有顾元青一人,还有他喜欢的那个官家小姐。 只是那个官家小姐即便转世,喜欢的也不是顾元青,而是别人。 后来,乌蒙灵谷的族人魂魄因血涂之阵而消失,再也没办法转生。 于是顾元青就徘徊在了忘川蒿里,因执念而无□□回。 如今他的神识还算清明,能识人记事,只是再过不久,他也会像韩休宁那样耽于往昔,沉迷幻境,一直在忘川蒿里游荡。 听到这种事,辛四娘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反应,想到最后,也只能感慨一句执着是苦。 顾元青也终究是个可怜人。 辛四娘拉着百里屠苏的手,穿行在这地府之中。 好在,她已经放下了那种执念。 也从自己划下的牢笼中走了出来。 辛四娘猜到了韩休宁应当是同百里屠苏说了焚寂剑灵被封印在他身体里的事情,没头没脑地说道:“我之前遇到的,还有如今喜欢的,都是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怔了怔,反应过来辛四娘在指代什么,默不作声地听着。 辛四娘笑起来,慢悠悠地同他说道:“我啊,从小就很喜欢凡间。觉得凡间那么大,总有一天要将这世间繁华尽数看遍。只是后来,我遇到了顾元青。他死了,我就忽然对这世间的景色丧失了兴趣。觉得山就是山,哪里的山都是相同的。留在沙漠,和去往别处,也都是一样的。” 辛四娘停了一瞬,将百里屠苏的右手牵起,在他的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笑得有些痞气,“可是啊,自从认识你之后,我觉得那些山水又重新有了颜色。看着这座山,便想着这般巍峨要带你来看看才是。看到那边的花海,就会想你会不会喜欢。” 她顺势与他十指相扣,另一只手则扯过他的衣襟,让他弯下腰来,亲上他的薄唇。 滚滚岩浆还在脚下窜动,散发着灼人的热度,仿佛连他的大脑都要被烤化一般。 百里屠苏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热度从身体蹿升到了耳根,他磕磕巴巴道:“四,四娘……” 辛四娘两只手圈揽住百里屠苏的脖颈,心满意足道:“恩,亲到了。” 百里屠苏弯着腰,将她抱在怀中,听她笑眯眯地说道:“那些景色我一人去看实在无聊,要你一同去赏才是美景。所以啊,想那么多也是无用,早早把仇报完,我们去凡间浪一浪,好不好?” 百里屠苏低下头与她对视,只见她黑色瞳孔中盛着的满满都是他。 他试探般学着她刚刚的举动,轻啄她的唇角,又极快离开,露出一个极为纯粹的少年笑容,轻快应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屠苏觉得乌蒙灵谷的事怪他自己的那种感觉,与其让辛四娘来劝导,顾元青这种转世过他的族人的人来开解反而更好。 屠苏:这种情敌曾经是自己长辈,又一脸慈和的同四娘分享自己熊孩子事迹的感觉…… 四娘睨:小时候还撩人家女孩子嘛。 屠苏:……你听我解释。 爆字数又发糖甜甜甜了,你们就假装不记得我昨天没更新_(:з」∠)_ 感谢狸猫的未微的地雷么么哒=3=!塞你一块大糖!   ☆、第49章 辛四娘本来是想见一见女娲,同她商量一下始祖剑的事情。 然而仔细想想如今的形势,神魔胶着,伏羲巴不得襄垣能够醒来为他所用。 所以她大可不必偷偷摸摸的。 从鬼门出来,便回到了临溪镇。 此时夜幕深沉,但街市之中却热闹依旧,时不时传来胡琴鼓乐的声音。 辛四娘似乎饿了,沿途上几乎看见什么买什么,又不忘给百里屠苏塞一点。 走了一会,他们就回到了门前冷清的临风楼。 临风楼虽大,但实在不像个做生意的样子。 夜深了,也只有木桌上那一盏油灯在散发着幽幽橙黄的光,将安安投在墙上的影子拉得极长,瞧起来十分诡异。 安安坐在木椅上,头也不抬地说道:“不接客不接客,出门左拐找别家。” 辛四娘瞧了瞧四周,嫌弃地回道:“你们这小破酒楼虽然是个黑店,但也不至于搞得这么黑吧?招魂呢啊。” 安安猛地抬起头来,眼光闪闪地唤了一声,“四娘娘!你回来了!” 她随即又垂头丧气道:“我是在招我家朱雀雀的魂,她的魂都被那个小凤凤勾走了。就留我一个人在这个小黑店里守着,好无聊啊。” 辛四娘从柜子上拿出几个油灯,一一点燃,摆在几处。 看这大厅亮堂了许多,她才满意地问道:“襄铃呢?你不是让她留下来陪你了么?” 安安因为自己一个人留守在临风楼里实在无聊,便死缠着襄铃,让她在这里打工,偿还她欠下的饭钱。 虽然辛四娘也不懂一个鹌鹑精是有多无聊,才会把相当于天敌的狐狸精强留在自己身边,还非她不可。 要是襄铃是个公狐狸,还能说是因为神圣的爱情,让她飞蛾扑火。 但现在这样就很是微妙了。 安安一只手指了指楼上,另一只手托着下巴,懒洋洋道:“睡着呢。准确来说是吓晕了。” 辛四娘表情微妙,“你干嘛了?” 虽然她知道襄铃胆子小,但身为一只狐狸没道理会被一个鹌鹑精给吓晕啊? 安安摇头道:“不是我干嘛了,是她去后院的时候遇到我们厨子了。” 辛四娘点点头,“哦,我明白了。” 百里屠苏闻言不解,问道:“这临风楼的厨子很吓人么?” “怎么说呢……”辛四娘斟酌了一下措辞,“它是个青蛙精,人形的时候长相倒是平凡,但脑子有点问题,还有个坏习惯。” 百里屠苏好奇道:“什么坏习惯?” 辛四娘用手比划了一下长度和宽度,“他的嘴能张这么大。遇到生人,习惯性吐出长长的舌头把对方缠过来吞掉,要是想起不能吞人就会放掉。因为知道自己这样有点恶心,所以平日里他都呆在后院的池子里泡着,不出来的。但做饭手艺还算可以,反正这地方总共也不卖几道菜。” 百里屠苏:“……” 为什么让一个青蛙精当厨子?这酒楼行不行啊。 百里屠苏想到什么,一脸凝重地问道:“四娘,那个青蛙精也缠了你么?” 辛四娘轻描淡写地回道:“没有。它不敢。我去后院的时候,他一直趴在池子里装死来着。后来他尝试过,我看了他一眼,他就再也没敢出现在我面前。” 百里屠苏:“……” 他觉得四娘真是好强啊。 安安想到了什么,嗤嗤笑了起来,道:“上回小凤凤也被吓晕了呢。” 辛四娘听她那个前准妹夫倒了霉,一时有些兴趣,便坐在长椅上,问道:“怎么了?” 安安捂着嘴偷笑,“朱雀雀难得好心提醒他不要去后院,结果小凤凤好奇心实在是太重了,半夜居然偷偷跑去了后院,以为朱雀雀有什么大秘密。小凤凤看到厨子仰面泡在池子里,以为他死了,就落到他身边看了看。结果被厨子吭哧一口,他就断片了。” 辛四娘:“……” 陆小凤作死就作在这好奇心上了。 辛四娘刚想继续打探一下陆小凤的信息,就听外面一阵鬼哭狼嚎。 她一怔,问安安,“是襄铃?” 安安摇头,纳闷道:“厨子打过一次招呼,就不会再打第二次啊。是抓到小偷了么?” 百里屠苏:“……” 那只青蛙精还自带警报作用么? 辛四娘慢悠悠起身,正想去瞧一瞧是谁,就听那声音带着委屈喊道:“不许欺负我!看招!长老的签名!你快松开我!臭青蛙!” 辛四娘沉默了一下,问百里屠苏,“是不是阿桃?” 百里屠苏想了想,“有你签名的应该只有阿桃了。” 辛四娘闻言神色复杂。 阿桃还真拿她的签名当对敌武器了啊。 阿桃忽然来这临溪镇必然是有什么事情。 辛四娘刚在小院门前站定,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扑向了自己这边。 她下意识接了个满怀,一低头,就见阿桃的脸颊蹭着她的腹部,一脸满足道:“啊……我居然抱到长老还蹭到了!太好了!不洗脸了!” 辛四娘:“……” 辛四娘:“还是洗一洗吧。” 触感黏糊糊的,让她觉得有点不太好。 辛四娘瞥了一眼池子,那只青蛙精似乎因为感应到了辛四娘的到来,此刻正窝在池子里熟练地装死。 辛四娘强忍着这种黏糊糊的感觉,拿出个干净的帕子,为阿桃大概擦了一下。 阿桃满脸感动,一只手握拳道:“长老我刚刚打败了那么大一只青蛙精呢!” 辛四娘随口应道:“恩,挺好的。” 阿桃坚定道:“恩!是对长老的爱与敬佩支撑着我!” 站在一旁听着的百里屠苏:“……” 几年不见,阿桃好像越来越迷了啊,不论是脑袋还是对辛四娘的迷妹程度。 辛四娘带着阿桃回了临风楼,又吩咐着不情不愿的安安去准备一些热水。 她将手帕放到一边,和颜悦色地问道:“阿桃,你来这是有什么事么?” 阿桃坐在对面,眼睛瞄了瞄手帕,乖乖点头,“恩。祖爷爷叫我来的。” 辛四娘确实托付给了那位长老一件事情,但不该是由阿桃过来回复才对啊。 她想了想,问道:“是欧阳少恭的事?” 阿桃点点头,如实转答道:“祖爷爷说,长老要找的欧阳少恭,如今在江南。” 江南? 辛四娘手指轻敲桌面,喃喃道:“江南……江南花家。花满楼。” 对了,花满楼是陆小凤的好友,或许会知道陆小凤去了哪里。 到时候解决掉欧阳少恭,再想找陆小凤也方便。 而且,说不定陆小凤如今也呆在江南。 辛四娘笑起来,“若是这样可就省却了许多麻烦呀。” 阿桃眨眨眼睛,看辛四娘笑起来,自己也跟着傻傻笑了起来,低头道:“我帮上长老的忙了么?” 辛四娘点头,温柔道:“帮上了呀。” 顿了顿,辛四娘问道:“可是那个去调查的小狐狸呢?怎么不见她?” 阿桃扁起嘴,有些难过,“她被那个叫欧阳少恭的察觉到了,受了点伤。祖爷爷便叫我替她来了。不过不用担心,她逃起来很快,就蹭破了点皮。” 之所以派那只小狐狸去查欧阳少恭的行踪,是因为她天生就善于隐藏气息,在族中属于出类拔萃的,应当没那么简单就被发现才是。 看来欧阳少恭还是有些厉害的。 光靠百里屠苏学的那几年剑法是不是打不过啊? 辛四娘正在这边思索,却见阿桃的眼神一直瞄着帕子。 她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阿桃怯怯地说:“能把帕子给我么?我会洗干净的。” 辛四娘一脸莫名,“你要帕子做什么?” 阿桃坚定道:“收藏用。” 辛四娘:“……” 辛四娘忽然想起那次狐嫁女,阿桃让她签名说要收藏用,观赏用,镇宅用的事情。 然而她刚这么想,就见阿桃从怀中掏出一张白纸和一杆毛笔,向她的方向推了推,羞涩道:“能再补个镇宅用的签名么?原来那张被那个臭青蛙弄脏了。” 辛四娘:“……” 这玩意还带补的呀? 辛四娘随手一签,继续问道:“那个小狐狸说欧阳少恭在江南干什么了么?” 阿桃开开心心地收下,回道:“说了。好像是在行医。” “行医?”辛四娘疑惑道,“他是个大夫?” 阿桃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她说欧阳少恭喜欢呆在小屋里搓药丸给别人吃,应该就是行医吧。人还不少。” 辛四娘:“……” 搓这个动词用的真是…… 辛四娘决定不要在意这些细节,继续打听道:“那她有没有见到一个有两撇小胡子的人,身边可能跟着一个或者两个女人。其中一个是我妹妹辛七娘。” 阿桃回想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道:“倒是有个人身边跟了两个女人,欧阳少恭也常见他。恩……但是有没有两撇胡子不清楚,就知道好像挺惨的,两条腿骨折了现在正坐着轮椅呢。好像,好像是住在花家,一个江南大户里。” 辛四娘:“……” 辛四娘忍不住同情了起来,“陆小凤这么惨啊……”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凤:谁能惨过我? 老板:我的惨,她还没有叙述…… 沈朱雀: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预告:下章有糖~ 不能用那啥啥,只能用青蛙代替好别扭啊…… PS:……我觉得我是最惨的。锁得我心方。   ☆、第50章 辛四娘与百里屠苏到达江南时,恰好赶上五月初五端午节。 街市之中一片热闹,来来往往的尽是外来的游客。 辛四娘应景买了几个粽子,又左右瞧了瞧,才慢吞吞地走进一个客栈里。 今年从别处赶来江南的外乡人似乎比起往常要多上许多,沿途这一路的客栈都塞满了人,能住的地方只有牛棚马棚。 不过这家客栈还好,人虽然仍有许多,但多少比别处要松快一些。 出门在外,而且还是人多的地方,辛四娘这张脸多多少少会有些麻烦。 不过好在,她善于幻术。 百里屠苏仍能见到她的样貌,但在旁人看来她不过是个样貌普通的小姑娘,一路上也鲜有人来同她搭讪。 店小二见辛四娘和百里屠苏进门,连忙跑来,热情地招呼道:“二位是要打尖啊?还是要住店啊?” 辛四娘觉得欧阳少恭呆在江南一时半会也跑不了,陆小凤那个惨样子估计也利索不到哪里去,要找他们不难。 况且许多事需要从长计议,不必过于着急。 她便回道:“住店。” 店小二闻言满是抱歉地说道:“实在是对不起,我们小店如今只剩下一间客房了。” 辛四娘道:“这么好啊。” 店小二一时没听清,愣愣道:“啊?” 辛四娘十分善解人意道:“我是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人多嘛。一间房就一间房,勉强也是可以的。” 店小二:“……” 感觉这位女客官你有点不太矜持啊。 百里屠苏皱起眉头道:“男女还未成婚,怎可同住一屋?” 辛四娘笑意盈盈地看他,“那同住之前我们成婚好了。” 百里屠苏噎了噎,半晌才憋出一句,“婚姻大事怎可如此草率。” “确实这样是有点草率了。是我不对。”辛四娘满是认真地点点头,承诺道,“等事情处理完,我就给你一个盛大的婚宴。” 百里屠苏:“……” 怎么听着感觉怪怪的? 辛四娘看百里屠苏不赞同的模样,安抚道:“你放心,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百里屠苏磕巴一下,“我也,我也不是担心这种事。” 店小二:“……” 这种对话他虽然常听,但你们俩角色是不是反过来了? 店小二在一旁听着,脑补一出“刁蛮有钱大小姐看中初出江湖小少侠”的戏码,满脸堆笑,讨好道:“诶呀,是小的眼拙,竟未看出二位是天作之合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您二位放心,我们留下的这个客房是我们这个客栈中最好的,肯定是在等着二位的到来。” 辛四娘面无表情评价道:“戏过了。” 百里屠苏委婉道:“不必如此浮夸。” 店小二:“……” 夸你们还挑理哦。 百里屠苏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但一路走来好不容易遇到了一间留有空房的客栈,辛四娘身为女子都肯同意,他一再拒绝似乎也不是很好。 他随着店小二上了楼梯,不由问道:“这江南平日里便有这么多人么?” 店小二笑着道:“哪能啊。要是日日这样,我们掌柜的都要开心死了。也就是这几日比较特殊,过去了也就冷清下来了。” 百里屠苏想了片刻,“因为端午节?” 店小二摇头,脸上仍是挂着笑,“哪有拿着刀枪棍棒来看赛龙舟的。” 说来也奇怪,来江南这一路,百里屠苏见到的普通旅人少,但那些腰中挎刀或是手中拿棍的武林人士却多到数不过来。 确实也不像是来看什么赛龙舟的,反而像是闹事的。 店小二看了百里屠苏一眼,低声问道:“看这位少侠应当也是习剑之人,不是为这事来的江南?” 百里屠苏略显茫然道:“何事?” 店小二便笑了起来,不再多说,将房门推开之后,才继续说道:“这是天字一号房,您要是有事就招呼小的,我马上就过来。” 百里屠苏见他要走,连忙说道:“你所说的,到底是何事?” 店小二摇摇头低声道:“您啊,既然不是因这事而来,就别凑这份儿热闹了,省得惹祸上身。您二位客官来得巧,恰好赶上了端午节。街市上可热闹着呢,还有赛龙舟可看,就多逛逛吧。” 百里屠苏还想刨根问底地追问下去,却被辛四娘拉住手扯了扯。 他意识到了辛四娘的意思,便没有多问。 辛四娘对着店小二轻描淡写道:“我们等会要吃饭,先把几样菜备下来。” 店小二将菜色记下,殷勤道:“您二位是打算在屋里吃还是去楼下大堂?” 辛四娘淡然道:“就大堂吧,热闹些。” 店小二有些为难道:“行。不过大堂人多,有可能需要拼个座,您觉得可以么?” 辛四娘点点头,“也成。” 店小二利索道:“好嘞。那我这就去吩咐厨房备下了。” 百里屠苏见店小二跑下了楼,谨慎地将房门掩上,正想同辛四娘探讨一下店小二说的事情,却听她略显失望道:“一间客房怎么是两张床啊?他们会不会做生意?” 辛四娘咂咂嘴,“算了两张床就两张床,我也能找到借口。” 百里屠苏:“……” 你到底想找些什么借口做什么啊? 百里屠苏决定忽视掉这些事情,将包袱放到床上,坐到辛四娘对面,问道:“这店小二为何不肯告诉我那件事是什么?是不能说的事情么?” 辛四娘倒了杯茶水端给他,又为自己倒了杯,淡然道:“那倒不是。按照武林的套路来讲,你给钱他就说了。” 百里屠苏:“……” 这么现实。 辛四娘饮了口茶,看百里屠苏一眼,“你好奇?” 百里屠苏老老实实点头,“有点。” 辛四娘放下茶杯,站起身来,道:“那就去听听吧。左右那群闯江湖的,自己会忍不住说出来。我也顺便打听一些消息。” 还未走到楼梯,便传来大堂中喧闹的交谈声。 店小二上了几道菜,眼尖地看到他们,忙走过来说道:“菜快好了,您二位再等等。” 他往大堂四周看了看,说道:“现在也就那边的白衣大侠和那边的黑衣老人有空座,您二位和他们商量商量吧。” 辛四娘顺着看过去,只见那个黑衣老人表情阴郁,手中拿着蛇头拐杖干坐在那里,一副“我很叼你们这群小兔崽子别来惹我”的霸气样子。 感觉并不是很想同他说话。 于是辛四娘将视线移到了那个白衣大侠身上。 白衣大侠倒是显得很友善,斯斯文文地夹着菜喝着酒,一副很惬意的样子。 然而辛四娘却大步走过去,拉住大侠的头,啪地往桌上一拍。 大堂一瞬间鸦雀无声,好似掉根针都能听见一般,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地注视着她。 百里屠苏赶忙走了过来,将一部分视线挡开,悄声问道:“怎么了?” 辛四娘没答,冷眼瞧着那个白衣大侠暴怒跳起,冲她嚷道:“谁啊?!谁敢……我的爹!” 那白衣大侠的声音一下子弱势了起来,本来捂着头的手也放了下来,乖乖背到身后,低着头讷讷道:“你,你怎么也来了呀?” 辛四娘冷冷道:“我不是爹,是你姐。爹正满山头找你呢。” 那白衣大侠,就是女扮男装的辛七娘。 辛七娘抿抿唇,“呱。” 辛四娘皱眉,“好好说话。” 辛七娘委屈道:“姐……” 辛四娘坐了下来,扫了一眼饭桌,“你倒蛮逍遥的。” 辛七娘献着殷勤,连忙递给辛四娘一双筷子,“都挺好吃的,姐你快尝尝。” 辛四娘拉着百里屠苏坐下来,不领情,“不用。我自己带着厨子。” 辛七娘看了一眼百里屠苏,拍着马屁,“哇!这就是我姐夫吧!长得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傥……” 她憋了半天,“傥……恩,总结就是好看。” 百里屠苏:“……” 没有那个词汇储备量就不要自己玩成语接龙了。 辛七娘对着百里屠苏猛眨眼睛,示意他帮自己说说好话,口中仍说道:“一看我姐夫就是个好人,姐你眼光特别棒……” 百里屠苏感觉莫名其妙,异常无辜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对辛四娘说:“四娘你还是先别急着训她了,感觉她似乎患了眼疾,应当去医馆治一治。” 辛七娘:“……” 虽然她确实是想让她姐别训她了,但不是这个理由啊。 这个姐夫怎么这么耿直。 辛四娘皱着眉头看过来,隐约有点担心,“真患眼疾了?” 辛七娘立刻开始翻着白眼装瞎子,两只手在空中摸来摸去。 辛四娘凭空变出一把胡琴,塞到辛七娘手中。 辛七娘一愣,满是不解地问道:“诶?姐给我胡琴做什么?” 辛四娘轻描淡写道:“趁瞎的劲,到街口拉胡琴赚钱去。” 辛七娘:“……” 辛七娘:“……堂堂狐族长老的妹妹街头卖艺,传出去多不好,会丢了你的脸面的。” 辛四娘眯着眼看她,嫌弃道:“你魂魄刚修补好,从前的修为都消散殆尽,如今连幻术都用不了,装个白衣大侠还只能穿男装。就这样你不在长白山呆着,还跑出来浪?” 辛七娘趴在桌子上,手指在木桌上画着圈,喃喃道:“我也知道啊,可是,我就是觉得他有危险嘛。” 辛四娘叹了口气道:“他转世了,也不记得你了。” 辛七娘垂眸沉默了半晌,“我知道的。” “罢了。”辛四娘环视一下四周,“这些人为何而来,你可知道?” 辛七娘点点头,垂头丧气,“为陆小凤来的。” 她补充道:“准确来说,是为了他手中的玉佛。” 辛四娘托着下巴,“他真偷了?” 辛七娘摇头,“我也不知道,他说不是他偷的,但有人把玉佛给了他。只是后来却发现那尊玉佛是假的,可没有人信,大家都以为是真的。” 辛四娘轻啧一声,“这么麻烦。所以那玉佛有什么用,这么多人来抢?” 辛七娘回想了一下,说道:“据说这玉佛是钥匙,能揭晓一个秘密。” 辛四娘一怔,顺口回道:“秘密?雷公的翅膀是什么味?哮天犬有多好吃?” 辛七娘:“……” 辛七娘:“……那是你想知道的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  嘤。糖被顶到了下一章。 江湖卷开启。 叮,三个师尊脸排排站即将上线。 屠苏:我有点方。 四娘:不要方,抱紧我。   ☆、第51章 既然知道这些人是为了陆小凤而来,也就没必要留在大堂听他们吵闹了。 辛四娘扯着辛七娘上了楼,随口吩咐着店小二,让他将菜端进他们所住的房间里。 看到店小二连连应下,辛四娘想继续上楼,却忽然感到一股刺人的视线正扎在自己身上。 她顺着看去,只见那个表情阴郁的黑衣老人微仰着头瞧她,如枯木一般的面容蓦地露出一个扭曲且带着恶意的笑容。 辛四娘:“……” 这人干嘛突然冲她表现出一副“我是个坏人快来关注我”的样子啊? 她这边忙得很实在没空理好么。 那老人听不到辛四娘的心音,自顾自低下头,将表情隐在长而散乱的银丝之下。 他慢吞吞地起身,将几个铜板放在桌面,拿起一旁的蛇头拐杖,悠然地出了店门。 辛七娘扯了扯辛四娘的衣角,小声问道:“这人是谁啊?怎么奇奇怪怪的?” 辛四娘摇头,表情有点困惑,“我也不知道,不过……” 那人周身的气息混乱,有着几分凡人的气息也带着几分妖族和魔族的气息,但若说他是人魔或是妖,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让她一时分辨不出。 而且…… 辛四娘缓缓说道:“刚刚有一瞬间,我带着的宝器中有一个不太对劲,好像有点和他呼应的感觉。” 辛七娘好奇道:“是哪个宝器啊?” 辛四娘摇头,老实道:“不知道,你姐收藏的宝器垒起来能装满两个客栈,虽然能感觉到骚动,但那骚动那么短,谁知道是哪一个。” 辛七娘:“……” 辛七娘:“姐你这么豪,不如分我两个呀?” 辛四娘见辛七娘一脸讨好,便翻转着手掌,拿出一小瓶丹药来,塞到辛七娘手中。 辛七娘拔下塞子,闻了闻,满是不解道:“这是什么呀?” 辛四娘淡然道:“仙丹妙药,补脑子用的。” 辛七娘:“……” 辛七娘:“呸!我才不傻呢!” 辛四娘不置可否,倚在楼梯栏杆上,问道:“你怎么来的江南?” 辛七娘略带心虚地低下头,磕巴一下答道:“四,四条腿跑来的。” 辛四娘沉声道:“从长白山到江南这般远的路,你……” 辛七娘匆匆忙忙打断道:“也有好心的妖带了我一程,其实,其实也不累的。” 辛四娘眯起眼看着她,叹了口气,“陆小凤虽是那人转世,但与那人终究是不同了。你还是别想着从他身上找着那人的影子,到时候作茧自缚,痛苦的只是你自己。” 辛七娘抿唇道:“我知道的。我只是想……” 辛七娘抱着辛四娘,头埋在她的肩头,自嘲道:“姐,我知道那次闯入地府是我太过鲁莽,不仅害了我自己,还差点害得他无法转世。所以,这次我知道他有难,只是想弥补一下。可如今的我法力尽失,什么也做不到。” 她小声哀求道:“姐,你帮帮他好不好?只要这劫他过去了,我就立刻回长白山静心修炼,哪里都不去了。” 辛四娘听她哀求,一巴掌拍她后脑勺,无情道:“我这肩膀是给你姐夫靠的,起来。” 辛七娘不情不愿地撤了两步,委委屈屈道:“我是你妹妹,好歹有血缘关系,总比姐夫亲近吧。靠一下都不行。” 辛四娘铁面无私道:“不行。腻腻乎乎的不舒服。” 狐族身为兽类,对于危险总比平常人要敏感几分。 像是这种相拥的姿势太过靠近喉咙,狐族的人是不可能与不亲近的人做出这种举动的。 然而辛四娘不让辛七娘抱住她,是因为辛七娘每次有事求她,都是这种姿态。 明知道她这妹妹说出的承诺全然不可信,但她到最后总是会心软。 辛四娘十分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辛七娘显然也知道这招对辛四娘有用,虽然仍在低着头,但时不时会在那偷笑。 辛四娘看着看着,觉得不太顺眼,就啪地又拍了一下辛七娘的后脑勺,见她泪眼汪汪,才满意道:“上楼先把玉佛的事情说清楚吧。” 辛七娘:“……” 辛七娘:“……我肯定是小时候被你打傻的。” 辛四娘觉得这事其实也用不着她来帮忙,毕竟陆小凤身边还有那个沈朱雀。 沈朱雀平日里虽然冷言冷语说不出什么好话来,但安安的信息如果没错,沈朱雀当真喜欢陆小凤,那她必然不会放任他去受难。 不过辛四娘估摸着辛七娘是不想借情敌之手解决这事,而她又恰好需要玉佛,那应承下来倒也没什么。 就是辛老翁若是知道辛七娘是为了那人的转世偷跑出来的,大概会生气地直接杀过来。 辛七娘亲亲热热地挽着辛四娘的胳膊,不顾辛四娘满脸嫌弃的表情,对着房中的百里屠苏喊道:“姐夫好!” 百里屠苏沉默了一下,觉得这事应该解释清楚,便道:“我与四娘还未成婚。” 辛七娘满不在乎地说道:“姐夫你就不需要挣扎了。从小到大,但凡我姐看上的,都得是我姐的,你也跑不了。” 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看了看辛四娘,小声嘀咕道:“我没想跑。” 辛七娘坐到对面,拿起筷子,乐呵呵道:“姐,你点的菜好丰盛啊。” 辛四娘“恩”了一声,冷淡道:“拿筷子做什么,你不是刚刚吃过了么?” 辛七娘放下筷子,一脸严肃道:“姐,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辛四娘点头,“恩。” 辛七娘咽了咽口水,“我要是和姐夫掉河里了,你救谁?” 辛四娘:“……” 怎么最近在狐族流行问这个问题么? 辛四娘一如既往地答道:“屠苏。” 辛七娘不死心,“那我要是和姐夫一起被抓走了,你先救谁?” 辛四娘不耐烦道:“你姐夫。” 辛七娘:“……” 辛七娘哀哀戚戚地做着最后挣扎,“姐,你爱我还是爱我姐夫?” 辛四娘奇怪看她一眼,“我当然爱你姐夫了。” 辛七娘:“……” 辛四娘怜悯看她,“你和族长一样,何必自取其辱呢?” 辛七娘:“……” 百里屠苏见辛七娘失落,虽然自己心中有些因辛四娘果断的回答而略有窃喜,但还是一本正经地安抚道:“可能,因为我练过许多年的剑。四娘先来救我能更方便去救你。” 辛七娘生无可恋地看了他一眼。 这是在说她没什么武力值,先救出来也不太划算么? 别看平时默不作声的,补刀还补得挺狠。 辛四娘懒得管她,自顾自吃起来,顺手往她的碗里丢了几块肉。 辛七娘立刻从萎靡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捧着饭碗吃得开心。 她环视了一下四周,问道:“这家店怎么回事啊?一间房居然放两张床,太不会做生意了。你说是吧姐夫?” 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两张床正好。” 而且这么一瞧,果然还是姐妹啊。 提到床的事,百里屠苏想到了什么,问着辛四娘,“刚刚店小二进来摆菜,说入住隔壁两间的人脾气不好,让我们晚上安静些。” 说完,他有些困惑,“是要叫阿翔晚上不要叫么?可阿翔晚上也是要睡的呀。” 辛四娘看着他眨眨眼,又眨了眨眼,一时有些迷惑该不该解释一下这个污污的话题。 但她见辛七娘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淡然答道:“哦,就是有的人半夜不睡觉喜欢练剑。比如说你师尊,半夜耍剑咻咻咻咻的,扰民。” 百里屠苏恍然大悟,“那店小二是看我背着剑……原来如此。” 辛七娘:“……” 她这姐夫说啥信啥,这可咋整。 辛四娘淡定地无视掉辛七娘投向她的眼神,开口问道:“你不是说要讲玉佛的事么?” 辛七娘连忙正经起来,开口道:“对对对。玉佛。” 她想了想,继续说道:“这件事要从几十年前说起,那是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百里屠苏小声问道:“她讲故事怎么感觉怪怪的?” 辛四娘夹了个嫩笋,随口说道:“我讲故事是我们妖界的风格,她那是武林风格,听习惯了就好。” 百里屠苏默默点头,为她夹了块排骨。 辛七娘:“……” 你们情绪高一点好么!还要不要听哦! 其实玉佛的事说来也简单,只是流言甚多,不知哪条才是真的。 比如说,有人传这玉佛不是凡间之物,得到它便能得到一切。 还有人说这玉佛是钥匙,能够打开一处密室,得到无穷无尽的宝藏。 因为第一个传言过于玄乎,所以在江湖上流传较广的还是第二个。 百里屠苏闻言蹙起眉头问道:“当真?” 辛四娘不在意地回道:“江湖传言听那么两三分就够了,不必去信。反正无论出来个什么,他们的说辞都是‘得之可得天下’,或者‘修习此功能独步武林’,再或者就是像这种宝藏的传言。” 她顿了顿,补充道:“每年都得出那么几个百年不遇的宝刀,或者千年一遇的宝藏。然后他们就开始不断地争争争。要我说,还不如把你师尊供起来呢,毕竟是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头子,在凡间也算挺罕见的。” 百里屠苏:“……” 那个玉佛在几十年前兴起过波浪,但又悄然无声地消失。 而这消息再次流传,便是因为玉佛由一小国上贡给皇上,但却被人盗走的事情。 当时陆小凤正坐着轮椅,连玉佛是什么来历都不清楚,只知道有个人将玉佛给了自己。 江湖开始疯传陆小凤盗走了玉佛。 他不堪其扰,便去找那个将玉佛给了他的人,可是却晚去了一步。 那人已经死了。 辛七娘也不知道陆小凤是怎么知道那玉佛是假的,只知道他想用这个假玉佛来引出那个真玉佛,并且抓住幕后真凶。 陆小凤在江南放出流言,说他要举行什么什么大会,就在两天后。 于是江南便多了许多武林人士。 辛四娘吃完了饭,皱着眉头问道:“什么大会啊?” 辛七娘沮丧道:“记不清了。” 辛四娘轻啧,“所以说就补补脑……” 辛七娘反驳道:“我才不笨呢,就是没认真听。” 辛四娘懒得继续说她,岔开话题道:“你住哪里?” “花家。”辛七娘扁扁嘴,不太开心道,“和那个沈朱雀一起。她好讨厌,都不理我。” “她不开口跟你说话都是为你着想。”辛四娘随口回了一句,继续问道,“应当有个叫欧阳少恭的和陆小凤比较亲近吧。那你知道欧阳少恭住哪里么?” 辛七娘想了想,摇头,“没太注意过。我感觉他挺危险的,没和他说过话。倒是沈朱雀和他蛮亲近的,不过欧阳大夫老躲着她。” 辛七娘虽然涉世不深,但对危险的直觉还是很准的。 辛四娘想了想,同她说:“你就继续离他远点吧。” “好。”辛七娘乖乖应了一声,随即道,“不过他最近腿脚不方便,不太常来见陆小凤。” 辛四娘好奇道:“腿脚不方便是怎么了?” 辛七娘回想了一下,“好像是从阶梯上摔下来了,现在和陆小凤坐着同款轮椅呢。” 辛四娘:“……” 辛四娘转过头对百里屠苏说:“要不然咱俩趁现在去捅他一刀吧?” 百里屠苏迟疑道:“是不是有点欺负残疾人。师尊说比武要讲求公平,这样不太公平。” 辛四娘循循善诱,“你是复仇又不是比武。你师尊还不让你复仇呢。” 百里屠苏想了想,“那好吧。” 辛七娘:“……” 姐夫你是不是妥协得太快了? 辛七娘见辛四娘起身,忙问道:“咦?姐你真要去捅欧阳大夫啊?” “看情况吧。”辛四娘抻了抻懒腰,“恰好赶上端午节,我带你姐夫去逛一逛,要是遇到了就捅一刀,遇不着就再说。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辛七娘:“……” 还逛街哦!这么腻乎!还跟她说不喜欢腻腻乎乎的!双标! 辛七娘委婉道:“这么血腥的活动,我就不跟着去了。再见,姐夫。” 百里屠苏礼貌地回了一声,“恩。再见。” 辛七娘笑了起来,“你看你这不就承认了姐夫的身份嘛。” 百里屠苏:“……” 大意了。 辛七娘摆了摆手,就十分痛快地踩着窗户,跳下了客栈。 百里屠苏吃惊了一下,连忙走过去,向窗外看,只见她轻盈地落到地上,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客栈。 百里屠苏转过头问辛四娘,“她为什么不走门?” “大概原来和那个侠客在一起的时候染上的毛病。他们武林人就爱跳窗不爱走门。”辛四娘回了他一句,眼睛盯着百里屠苏的木床,道,“这个木床是不是有点歪?” 百里屠苏看了看,不解道:“不歪呀?” 辛四娘不置可否,手中微微一动,说道:“你再瞧瞧。” 百里屠苏定睛一看,又觉得好像有点歪,满是困惑地走了过去,抚了抚床沿,又坐了上去,想明白了什么,无奈道:“不要用幻术啊。” 辛四娘也没打算隐藏,听他拆穿就老老实实收了手。 百里屠苏歪头,问道:“恰好一人一张床,也不拥挤,不是很好么?” 辛四娘笑了起来,低声说道:“但我想做这种事嘛。” 百里屠苏满是疑惑地抬眼望去,只见辛四娘缓步走到自己面前,纤细洁白的双手落到他的肩膀上。 百里屠苏张了张口,正欲说些什么,她的唇却与他的相贴,带着几分暖意。 明明觉得辛四娘并未怎么用力,他却被她推倒在了床上,望着她的面庞,一时有些迷茫。 辛四娘微微起身,冰凉的手指拂过他的脸颊,又顺着滑向了喉咙。 她俯下身,在喉结处轻轻一咬,如幼猫撒娇一般,不疼却带着几分痒。 百里屠苏闷哼一声,有些无措,哑着声音唤了一声,“四娘……” 辛四娘低低笑出声来,随即起身,屈指轻敲他的额头,“好了,逗你的。不玩了。” 百里屠苏见她起身,下意识想拉住她的手腕,但理智一瞬间制止了他,让他有些无力地垂下了手。 辛四娘见此主动拉过百里屠苏的手,笑眯眯地说道:“再不出门天就黑了,到时候可没有赛龙舟可看了。” 百里屠苏一只手捂住红透的脸颊,低低说道:“现在……现在还不行。” 热度消散不开,反而愈演愈烈。 这种状态根本没办法出门。 百里屠苏收紧了握着辛四娘的手,低哑着声音如撒娇一般抱怨道:“不要这么坏心眼啊。” 作者有话要说:  糖到了请签收。 这种程度应该不会被锁吧_(:з」∠)_有点方。 七娘:我姐不爱我。 老板:你姐还打算捅我呢。 七娘:我姐在我走后居然做这种事。 老板:你姐还打算趁我腿脚不方便捅我呢。 师尊:我……远在天墉还在中枪。 七娘:……好像是你比较惨哦。 感谢狸猫的未微的地雷么么哒=3=!屠小厨偷偷送你几块桂花糕。   ☆、第52章 这群武林大侠们虽然是冲着玉佛来的,但节还是要过的。 有些人孤傲,喜欢呆在房间里不出门也不理人。 但大多数人还是比较喜欢凑热闹的。 这就导致端午节中最为热闹的赛龙舟前,边边角角都堆满了人。 百里屠苏卖力安抚着明显心情不佳的辛四娘,“四娘,你冷静,别动手。端午节不一定非要看赛龙舟,以后再看也可以。” 他顿了顿,提议道:“我们去街市逛一逛吧。” 辛四娘默默地看了看眼前排了足足三层的人墙,又瞧了瞧附近那几棵树上一群倒挂金钩,金鸡独立的大侠。更有甚者还浮在水面上打算近距离观看,也不怕龙舟直接撞到他。 看个赛龙舟而已,你们未免也太拼了吧? 辛四娘让百里屠苏等一等,一个瞬移踩在湖边的石栏上,问那个泡在水中悠然自得的大侠,“你是什么名号啊?” 那人微微讶然,随即昂头傲然地说道:“小姑娘,你居然连我的名号都不知道,当真是孤陋寡闻。你可记好了,我就是‘气死水鬼’的燕门六。” 他说完,看辛四娘没什么反应,食指搔了搔脸颊,有些尴尬地解释道:“就是我游的速度快,连水鬼都抓不到我,快要把它气死了的意思。” 辛四娘:“……” 光听名字感觉还一般般,解释完之后感觉好怂啊。 辛四娘环视了一下四周,大略数了一下,发现这片湖里居然有十个像燕门六这样泡在里面看赛龙舟的。 她表情复杂问道:“你们做什么要泡在湖里啊?” 燕门六拍了拍水,慷慨激昂道:“不能对不起名号!江湖兄弟这么多,他们要是看到我呆在地上,还怎么算得上是气死水鬼。” 辛四娘:“……” 不是很懂你们江湖人是怎么想的。 辛四娘一时也没有了看的兴致,便飘然回到百里屠苏身边,说道:“看这群人赛龙舟没什么意思,去看看别的地方吧。” 百里屠苏跟了过去,好奇问道:“四娘想看谁与谁赛龙舟?” 辛四娘想了想,随口说道:“比如你师尊率领的天墉团,和我们狐族族长率领的青丘团。” 她说完沉默了一下,摸摸下巴,“诶,别说,想想这个画面还挺有意思的。要不然以后试试看?” 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一脸纠结,“师兄打旗,师尊划桨,掌门敲鼓什么的……” 辛四娘惊讶,“我就随口一提,你都替你们天墉城的队伍安排好阵容了啊。” 百里屠苏:“……” 辛四娘拍拍他的肩膀,赞扬道:“这个行动力,咱俩不愧是一家人。” 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下意识摸了摸脖颈,只觉得那上面还残存着辛四娘留下的触感。 酥酥麻麻,又带着几分热意。 他想尽力去忘掉,但那画面反而更加清晰起来,让他有些无措。 百里屠苏看着走到前方东张西望的辛四娘,叹了口气,也没心思再去同她辩着什么一家人不一家人的说辞。 虽然这种被认可的言辞,他听着是挺高兴的。 街边的摊位虽然多,但卖得无非就是些用来驱邪的艾叶菖蒲。 辛四娘虽然不需要那种东西,但还是应景地买了一些。 她同百里屠苏漫无目的地在集市中瞎逛,忽然听到有人小声地唤着,“嘿!嘿!狐妖!” 辛四娘觉得这声音耳熟,便顺着看了过去。 秃头,八颗亮白的牙齿,这么显着的特征。 辛四娘一菖蒲劈到他的头上,喝道:“呔!何方妖孽!” 月老:“……” 月老:“……讨厌。” 你个狐妖管谁叫妖孽呢。 月老摸了摸自己的头,满是郁闷道:“你怎么老打我?” 辛四娘睨了他一眼,“看你就欠打。你个月老不好好呆在天庭上牵红线老下凡做什么?七夕节勉强算你体验生活,但你端午节下来凑什么热闹?” 月老叹了口气,“我这也没办法呀。红线出了问题,我得找你来问问啊。” 辛四娘感到莫名其妙,“找我做什么?红线又不是我造的。” “毕竟是你的红线出了问题。”月老蹲在台阶上,揣着农民揣,有些发愁,“本来是不该问你,但我去问玉帝,玉帝头疼哪哪都疼就是不说话。我去找阎王查明,但他也干叹气不出声。实在没办法,只好找你问问看了。” 辛四娘皱着眉头,“我红线怎么了?” 月老可怜兮兮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段细长的红线,“断了。” 辛四娘接了过来,看了一会,嫌弃道:“噫,我就知道你那个红线就是残次品。” 月老:“……” 你自己命数出了问题不要赖在他的红线上啊! 月老没敢辩驳,老老实实蹲在那里,问她,“你也不似入魔,按理讲应当不会这般轻易断掉才是。” “哦。那可能是因为我跳脱轮回了。”辛四娘低着头端详着红线,轻描淡写地说道,“斗战胜佛把我的名字从生死簿上涂掉了。” 月老身子一僵,哆哆嗦嗦道:“不,不会吧?” 然而话说出口,他忽然回想起自己还在殿里欣赏辛四娘用幻术给他弄得假发时,隐隐约约似是听到过有人在说斗战胜佛涂了生死簿的事,当时因为不感兴趣,他也就没有理睬。 等幻术消散,他发现辛四娘的红线出问题时,才发现这天宫中的气息尤其沉闷,害得他差点以为神魔大战又要打响了。 原来竟是因为这样。 月老抬起袖子抹了抹眼角,哀痛道:“你获得了永生啊。” 辛四娘其实对永生没什么概念,即便听到阎王同她说起生死簿的事,也只是十分平淡地接受了下来。 因为她的寿命本就很长,也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如今获得永生,就只是单纯的将那不确定的终结,换作了无穷无尽的虚无。 于她来讲,不过是百里屠苏在与不在的区别。 百里屠苏若是在,那她的永生便是欢愉。 若他不在,那她的永生便是折磨。 不过辛四娘还不想因为还未发生的事情而伤怀,这种问题她想过一次,便抛在了脑后。 她手中不停编着红线,漫不经心说道:“你放心,我跳脱了轮回,姻缘也不归你管,自然也就无需去找你了。” 月老怔了怔,反应过来,连忙说道:“对哦,看哪吒和二郎神那么失落,我都被传染了。” 辛四娘挑眉,笑道:“哦?他们很失落呀?” 月老捂了捂嘴,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说,小心翼翼道:“既然知道了缘由,那我就走了。对了,临走之前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辛四娘不解,“什么忙?” 月老搓搓手,“再给我长点头发呗?” 辛四娘:“……” 辛四娘:“……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幻术撑不了多久的,还不如找点治本的法子。” 月老忙问道:“什么法子?” 辛四娘微微一笑,“我听说莲藕炖狗肉挺有效果的。凡间的不行,最好是那种带仙气的。” 月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百里屠苏沉默地看月老如一阵青烟般消失在街市中,看辛四娘正编着东西,问道:“你在编什么?” 辛四娘未答,将绳结打好,才笑眯眯道:“手给我。” 百里屠苏依言抬起右手,递了过去。 辛四娘握住他温热的手腕,拿着红绳比量了一下,又轻轻缠上,扣好绳结,心满意足地说:“恩,刚刚好。” 百里屠苏歪头看了一会,问道:“这是什么?” 辛四娘便笑了起来,俯身亲吻着他的手心,轻声道:“我的姻缘。交给你了。” 辛四娘的手指冰凉,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却如火一般灼得他发热。 那热度涌进了心中,瞬间将防卫的盔甲融化殆尽,化作一阵暖流。 百里屠苏平日里拒人千里的冷漠染上春风般的柔和,墨玉的瞳孔仿佛坠入了璀璨星光。 百里屠苏有些犹豫,但还是从怀中掏出了两个人形的木雕。 一个刻得极为精巧,惟妙惟肖,而另一个则显得有几分漫不经心。 辛四娘仔细一瞧,发现那个雕刻精巧的便是自己,而另一个则是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摸摸头,有些难为情道:“雕坏了许多,本来是没打算拿出来的。但……” 他依样执起了辛四娘的手,在她的手心落下一吻,随即将那木雕放到辛四娘的手中,低哑着声音说道:“你的姻缘,我收下了。我的姻缘……交给你。” 辛四娘拿起雕刻着百里屠苏的木雕,看了看,道:“屠苏总是对自己不太上心呢。” 百里屠苏哑然,正有些紧张地想着该说些什么,就看她在木雕上落下一吻,随即又用手臂勾住他的脖子,让他俯下身来,蜻蜓点水般吻着他的嘴角,语调欢快地说道:“既然如此,人和木雕我就都收下了。你不对自己上心,由我来好好保护你也不错。” 百里屠苏顺着这姿势将额头抵在她的肩窝,低低呢喃道:“说谎。” 每次让他丢盔弃甲,狼狈不堪的,明明就是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  甜不甜! 屠苏的雕刻心理历程:偶然在书上看到想雕一个四娘→雕坏了→又坏了好难→经历了N次雕坏,开始不满意觉得不像四娘→重雕N次,动了私心想雕个成对的→凑合凑合雕好了自己→不好意思送出去默默藏了起来。 屠苏:自从四娘来了之后,发现了自己的多才多艺。 感谢东都天策汪和瑾陌的地雷么么哒=3=!塞给你们糖!再让屠苏大师给你们雕个师尊! 屠苏:雕师尊……没手感啊。 师尊:……(嫁出去的徒弟泼出去的水)   ☆、第53章 辛四娘曾经送过百里屠苏一个剑穗。 百里屠苏在天墉城时,时常将那剑穗挂在长剑上,每每碰触总觉得心中安定。 只是后来下了山,辛四娘觉得剑穗与焚寂不搭,便将那白玉拆出,改作了腰佩。 玉是宝玉,能安定凝神,对修炼大有裨益。 这人来人往,颇为拥挤的街道,自然也就有人盯上了它。 辛四娘立在一个胭脂摊前,漫不经心地说道:“偷完东西想往哪里跑啊?” 那人握着腰佩的手被辛四娘抓住,兀自在那挣扎了片刻,却逃脱不出,不由沮丧了下来,嘟囔道:“唉,那个沈朱雀说我今日运气不好,偷什么都要被抓,我还偏不信。这下可丢人丢大发了。” 辛四娘闻言转头看他,轻巧地将腰佩从他手中拿出,丢给百里屠苏,才慢吞吞问道:“你认识沈朱雀?” 他眼睛一亮,连忙道:“认识的。你也认识?那实在是太巧了,在下司空摘星。” 辛四娘百无聊赖地说道:“本来是想说认识的,但你想和我套近乎,所以不认识。” 司空摘星:“……” 这位姑娘你好任性啊。 辛四娘转过头来,问百里屠苏,“偷东西是应该送官府还是直接就地处决啊?” 司空摘星心中一惊,另一只未被控制的手惊慌地摆了摆,“我就是偷个东西,就地处决未免太过了吧!” 辛四娘面无表情道:“送进官府你是要被抓进大牢里日日夜夜熬着的。就地处决也就一刀,你很快就会解脱了。” 司空摘星:“……” 他才不想这么快就解脱呢。 司空摘星看了看辛四娘的脸色,那眉间的红痕衬得她有些戾气。 他觉得这个女人脾气古怪,神色又不似在开玩笑,让他不由产生一种我命休矣的感觉。 纵然司空摘星的身法再灵活,也得先从这种被制服的状态摆脱出来才行。 他努力想把自己的手从辛四娘那里解脱出来,一边挣扎一边哀叹连连道:“惨了惨了,早知道我就不跟陆小凤打这个赌了,沈朱雀都说了我时运不济,我还跟他作这个死。” 百里屠苏看他相信了辛四娘的说辞而卖力挣扎的样子,正想着要不要劝辛四娘别再耍他了,就听司空摘星喊道:“瘸小鸡!你就在那边干看着么!” 话音刚落,就听有人幸灾乐祸地说道:“你且等等,我如今坐了轮椅,可快不了啊。” 百里屠苏寻声看去,只见有一女子推着轮椅,而轮椅上坐着一个两撇胡子的男人。 那女子着了一身张扬红衣,额上的芙蓉花钿与精致的眉眼,带着几分不属凡尘的妖冶。 百里屠苏想了想,觉得她大概就是辛四娘口中的沈朱雀。 沈朱雀神色淡然地推着轮椅,开口嘱咐道:“地上有石子,你小心些,别摔了。” 然而这话刚刚说完,轮椅便被石子硌到,颠簸了一下。 陆小凤本来坐得极是安稳却猛地扑到了地面,脸上丝毫没有惊讶,看起来应当是习以为常了。 沈朱雀极其熟练地拎起陆小凤的后领,将他一把捞回轮椅上,不咸不淡地说道:“都说叫你小心了,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毛躁。” 陆小凤:“……” 那能怪他么!他明明在轮椅上坐得好好的! 司空摘星见此立刻忘了自己的处境,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起来。 沈朱雀淡然看过去,言辞尽显温柔,“今日风大,别呛到风。” 司空摘星顿时扼住喉咙,被风呛得咳嗽起来,满脸通红。 陆小凤忘记了腿疼,也笑了起来。 百里屠苏默然看着这个场面。 这两个人处境半斤八两的,为什么还乐此不疲地嘲笑着对方啊? 沈朱雀这个乌鸦嘴的杀伤力未免也太强。 而且偏偏还是关怀的话语,让人连责备都无从开口。 沈朱雀转了转眼珠,看到了表情复杂的辛四娘,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四娘。你来了呀。” 辛四娘打了声招呼,道:“我听安安说,你千里寻爱离开了临溪镇。” 沈朱雀微挑眉,低头看了看陆小凤,笑着说道:“一半寻爱,一半讨债。” 她的两只手落到陆小凤的肩上,“我耐心足得很。不急。” 陆小凤坐在轮椅上,两只眼望着前方,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辛四娘:“……” 看起来似乎很有故事的样子,和她想得不太一样啊。 沈朱雀抬眸看辛四娘,问道:“你怎么来江南了?” 辛四娘回道:“哦,来寻仇。” 沈朱雀诧异,“来江南寻仇?是个凡人?居然有凡人敢惹你?” 辛四娘想了想回道:“倒也不是惹我。是我带着他寻仇。” 她拉过沉默立在一旁的百里屠苏,“毕竟咱俩是一家,他的仇就是我的仇。” 沈朱雀不满道:“四娘,你这就太过见外了,怎么办了婚宴也不同我说一声?” 辛四娘摆摆手,“还没办,有一堆事情要处理呢。不过我估摸着也快。” 她转过头,眼神闪闪地说道:“对吧,屠苏?” 百里屠苏红了脸,觉得两人都互许姻缘了,也没什么可扭捏的,就小声应道:“恩。” 司空摘星咂咂嘴,神色复杂地说道:“那个二位啊……你们谈婚论嫁可以,能先放了我么?这位姑娘,我的手都快被你捏碎了。” 辛四娘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挟持着这一个人,慢吞吞地松了手道:“你以后偷东西你好歹把技艺磨炼得精湛一些,这样被人抓着太丢人了些。” 司空摘星瞪大了双眼,半晌才说道:“我,我可是偷王之王啊。” 辛四娘皱起眉头道:“你们对王的标准这么低啊?” 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从旁边的茶摊拿过一碗凉茶,大喊道:“沈朱雀!看招!” 猝不及防被糊了一脸的陆小凤,一脸茫然地看着司空摘星,“你泼我做什么……” 司空摘星吐出一口浊气,“我被伤了自尊。” 陆小凤抹了把脸,愤怒道:“那你泼我做什么!谁伤的找谁啊!” 司空摘星看了一眼满是淡然的辛四娘,“不敢泼。” 陆小凤呼出一口气,耐心道:“那你刚刚喊沈朱雀……” 司空摘星沉重道:“也不敢泼。只有你现在腿瘸,也追不到我。” 陆小凤:“……” 陆小凤:“……你等我腿好的。” 司空摘星笑了起来,一举跃上房顶,转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朱雀懒得理他们之间的互损,眼神落在百里屠苏身上,微皱眉头,“这个命数怕是……” 辛四娘的食指抵在唇上,微歪头,“你这个被开过光的嘴可是说什么灵验什么,我想听点好听的话。” “好话可不曾灵验过几句,不过姑且可以说说看。”沈朱雀卷着发丝,说道,“百年好合,白首终老,早生贵子?” 辛四娘微微笑了起来,“这话听着倒是顺耳。” 辛四娘仰头问百里屠苏,“孩子叫什么好?” 百里屠苏被问得一怔,下意识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然而想了片刻,他反应过来,忙道:“这未免想得太早……” 辛四娘噗嗤笑了出来,两只手揉了揉他的脸颊,“诶呀小屠苏真可爱。” 百里屠苏将那两只手握住,才略带无奈地反应过来,他又对辛四娘的玩笑当了真。 沈朱雀冷眼看这一对笨蛋情侣在大街上秀恩爱,懒洋洋开口道:“你们那仇人是谁?左右每日也很闲,或许我能帮你们留意一下。” 辛四娘干脆利落地说道:“你们应当认识。是欧阳少恭。” 沈朱雀平淡道:“哦,那我确实认识。他就住东……” 陆小凤蹙起眉头打断沈朱雀的话,同辛四娘说道:“欧阳大夫为人温厚和善,又有悬壶济世的美名,或许是有什么误会?” 辛四娘看了看陆小凤,想起他好歹是她曾经的准妹夫,便耐着心回道:“没误会。查清楚了。他现在温不温厚,和不和善,同我没关系。” 陆小凤与欧阳少恭虽然天南海北,相识以来也未曾见过许多面,但到底认识了许久。 更何况一个普通的大夫又能惹上什么仇恨。 陆小凤想了片刻,试探道:“欧阳大夫卖假药吃死人了?” 辛四娘:“……” 辛四娘随口回了句,“比那个要严重一些。” 陆小凤冥思苦想起来,半晌才提议道:“或许,你们可以坐下来先好好聊聊……诶?” 他话还没说完,沈朱雀便直接推着轮椅往回走。 沈朱雀看他一脸茫然,低声说道:“你不要劝她,她刚刚握拳头了,你要是再劝是要打你的。到时候就不是腿断能了事的。” 陆小凤沉默了半晌,才道:“欧阳大夫与我是朋友,我总不能……” 沈朱雀挑眉,“哦?你前阵子不是看到他在密室中拿人试药的场景了么?” 陆小凤哑然,叹了口气说道:“那是个梦。” 沈朱雀漫不经心地说着,“我的内丹如今在你体内,你梦到的许多事不都成真了么。” 陆小凤垂头,不再多言。 相比那边的沉重,辛四娘这边的气氛轻松许多。 她走在前面,推测道:“恩,刚刚沈朱雀说了一个东,那欧阳少恭差不多就在东街附近吧。好歹是个悬壶济世的大夫,到了东街问问路人应当也能寻到他。” 百里屠苏想要回话,却看对面的小摊摆了些辛四娘喜欢吃的糕点。 他匆匆买了一些,提着油纸包,正要追上辛四娘,却忽然听到一个温和的声音,轻声问道:“这位少侠,请留步。” 百里屠苏依言看去,只见一个身着鹅黄色长衫的青年,正坐在轮椅上,仰头看他,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道:“在下欧阳少恭,本是想赴友人之约,却不想迷了路。不知这位少侠可知明月楼该往哪里走?” 百里屠苏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不由蹙起了眉头,眼神沉沉地看着欧阳少恭,一时没有言语。 欧阳少恭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转为困惑,“这位少侠为何如此看我?” 百里屠苏回想起辛四娘说过,倘若他独自一人遇到了欧阳少恭,必然要冷静下来,不能表露出恨意,要想办法通知她,不要想着一人解决。 百里屠苏吐了口气,让自己忍耐一下,两只手紧捏住欧阳少恭的手臂,冲着辛四娘的背影喊道:“四娘,那个情感骗子落网了!” 欧阳少恭:“……” 欧阳少恭:“???” 辛四娘的背影一顿,显然已经听到了百里屠苏的声音。 几乎一瞬间,她便出现在了百里屠苏身边,手中变幻出一把长剑,趁欧阳少恭有些愣神的时候,直直插入了他的心脏,不差分毫。 欧阳少恭表情愕然,显然没有预料到她的这番举动。 百里屠苏也极是惊讶,瞠目结舌地看着辛四娘。 他还以为遇到就捅是她说说而已的话,没想到是真的啊。 长剑插入心脏,这身体不过是凡人的躯壳,自然是会死的。 辛四娘看欧阳少恭的头歪倒在轮椅上,属于太子长琴的二魂三魄从身体中挣扎脱出。 她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族长赠予她的那个溢满紫气的铜镜,轻轻向上一抛,手指结印,口中低低念着一段咒语。 那铜镜就如活了一般,散出昏暗的光芒,将太子长琴的魂魄困在其中。 辛四娘轻念了一句,“归。” 铜镜的光芒瞬间收回,却也一并将太子长琴的魂魄关在了里面。 百里屠苏一时说不出话,指了指欧阳少恭的身体,又指了指铜镜。 辛四娘领会到了他的意思,淡然解释道:“你放心,只不过是这个身体死了,魂魄还在。只要关在这铜镜里,就散不掉。我关他魂魄只不过是防止夜长梦多,你若是想报仇,有时间我就放你进这铜镜里跟他打一打,应当早晚能打败他。” 更何况,这襄垣之事还未有个结果,与它成双配对的铜镜还没找到。 她还不能让太子长琴的魂魄就此消散。 百里屠苏沉默了一下,问道:“那铜镜里有什么?” 辛四娘回答道:“铜镜能依意念生出永固的幻境,令人耽于幻境,再也不想出来。” 她的手掌拂过镜面,紫气散开,竟显露出一个画面。 画面上是欧阳少恭,他的手指勾动着琴弦,表情满是脉脉情谊。 而随那琴声舞动的是一女子,一个回眸一个转身,亦是满含情谊。 百里屠苏凝望一会,问道:“这女子是?” 辛四娘耸耸肩,无所谓道:“不知道。总之是他最想见的人吧。” 其实这铜镜的用法,辛四娘只是误打误撞知道的。 当时族长将铜镜给她,说里面是没有时间流动的概念的。 说实话,她当时的想法其实是打算将食物放进去,可以屯着吃,不用费劲再去买。 于是,她便去天庭查了一下关于天下魔器的记载。 然而可惜的是,那本书只记载了她手中这个铜镜的资料,而没有另一个的,只是寥寥数语说它早已丢失。 当时学会如何去用这铜镜,辛四娘还没想要用它来对付欧阳少恭。 只是后来知道欧阳少恭并不弱,百里屠苏或许打不过他,就动了这个心思。 而且太子长琴的魂魄现在还不能散,谁知道襄垣醒来之后到底是要用什么法子去救百里屠苏呢。所以,她就有了用这个铜镜关住他的想法。 就像辛四娘有派狐族的人去查探欧阳少恭的行踪。 欧阳少恭将百里屠苏逼下了山,没理由就这般放任,应当也会派人来查探他的行踪。 百里屠苏去过地府,狐族的人又被欧阳少恭发现,他自然是会警惕起来。 百里屠苏不善隐藏,与其去硬碰硬,倒不如由辛四娘做些出乎意料的事情。 好在是成功了,虽然没什么技术含量,完全走得是快准狠路线。 辛四娘抬手将画面抹去,镜面便又归于一片混沌。 她抻了抻懒腰,把铜镜收好,拉着仍是有些呆愣的百里屠苏,语气轻快地说道:“啊,把一件麻烦事解决掉了。我们去吃个烧鸡庆祝一下吧。” 百里屠苏回头望了一眼欧阳少恭所在的地方,竟看到那轮椅自己动了起来,不知要将欧阳少恭送到何处去。 周围的人行路匆匆,也未对他们刚刚当街行凶的行为有什么反应。 应当是辛四娘在那之前便设好了幻术。 明明仇人就如瓮中之鳖,等着百里屠苏去报仇,可百里屠苏却一时有些茫然。 他也不知是因为这事了结得太快,还是因为夙愿终于能够实现。 总之还是有着几分不太真实的感觉。 然而百里屠苏犹自愣神,却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大喝道:“百里屠苏!你又想往哪里逃!” 他不解地转过身来,只见陵端弯着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辛四娘也看了过去,笑了出来,“哟呵,正巧我饿着呢,居然有个白胖白胖的灵兽送上门来了啊。” 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那是陵端,不是灵兽。不能吃。” 他顿了顿,道:“会吃坏肚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  四娘:说捅你就捅你。 老板:…… 四娘这边是觉得老板肯定警惕起屠苏知道灭族的事情了,再加上屠苏也不善于隐藏,硬碰硬没解封印也打不过,就走了个折中的方法。快准狠。 老板也没想到居然招呼都不打一下就刺心脏的,而且坐轮椅腿脚也不方便,就跪了。 老板:你过来给我当个手办。 老板这篇文下线虽然早,但我会在隔壁另一篇文里好好待他的恩! 陵端小胖出来作死了23333   ☆、第54章 辛四娘拿着木棍翻了翻火堆,笑容和煦地对陵端说道:“子怡说,世间的矛盾没有什么是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 她拿木棍敲了敲被五花大绑,正在火上架着的陵端,笑意更深,“小胖子你说是不是啊?” 陵端身体僵硬地倒挂在架子上,不敢挣扎,生怕这架子撑不住他,让他掉进火堆里。 然而他身子僵着,嘴上却不闲着,瞪着一双眼睛,大嚷道:“百里屠苏,你与妖女为伍,必然是你杀害了肇临!还不快跟我回天墉城认罪!” 百里屠苏不理他,沉默地架着另一个火堆,烤着刚刚捞上来的黑鱼。 这里是郊外,近湖,少人烟。 百里屠苏也不知道陵端是怎么想的。 平日陵端在天墉城内总是带着一帮闹事的小弟,但这次跑来抓他,却只有陵端一人。 他估摸着不是陵端过于自信了,就是江南太大人太多,陵端跑丢了。 辛四娘本就看陵端不怎么顺眼,见他敢单独一人过来挑衅,一边语重心长说着冤家宜解不宜结,一边言行不一地将陵端捆起来拖到了郊外。 辛四娘顶多也就是吓唬吓唬陵端,所以百里屠苏也就放任她了。 百里屠苏很是平淡地无视陵端瞧着他手中黑鱼的眼神,越过陵端的身子,递给辛四娘,轻声道:“烤好了。” 辛四娘笑了一下,接过来吃了两口,含糊不清地问陵端,“执剑长老应当说过肇临的事和屠苏没关系的吧?” 紫胤真人确实同掌门说过肇临的事,并且还再三保证此事绝非百里屠苏所为。 既然执剑长老都这般说了,掌门便也下令让门下弟子不必再去追究这事。 陵端不满,私底下撺掇几个师弟,想要下山去捉拿百里屠苏。 然而他的运气实在不好,芙蕖发现他们几个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怀好意,便去禀报了掌门,打了个小报告。 那几个弟子被训斥了一番,不肯下山,陵端心中不甘,就自己偷溜了下来。 一路御剑而行,哪里人多往哪扎,误打误撞还真就找到了百里屠苏。 想到自己这一路这般吃苦,陵端不忿道:“百里屠苏是执剑长老的徒弟,谁知道是不是他蓄意包庇。” 百里屠苏不悦,“陵端你对我不满便罢了,又何必去诋毁师尊。” 陵端冷笑了一下,“好啊……那你给我条鱼。” 百里屠苏:“……” 辛四娘往里面加了根柴,把火添得大了些,慢悠悠道:“你自己都要被烤了,还吃什么鱼。” 陵端慌乱了起来,口不择言,“刘海!我的刘海要被烧到了!你这女妖勾引我门派弟子……” 辛四娘托着下巴,笑意盈盈道:“恩,我就勾了,怎么了?” 百里屠苏:“……” 你语气里干嘛还带着一点小自豪啊。 辛四娘嫌陵端聒噪,便在他身上施了个禁言咒。 陵端嘴巴张张合合,发不出声音,便只能气呼呼地对着辛四娘翻白眼。 辛四娘看了他一眼,顺手又拍了个定身术。 陵端便只能保持着白眼上翻的姿势挂在上面。 辛四娘将鱼骨扔进火堆里,拍拍手,轻巧道:“吃完了,走吧。” 百里屠苏犹豫地看了一眼动弹不得的陵端,到底心善,同辛四娘说道:“还是放了他吧,留在这里终究有些危险。” 辛四娘极是轻描淡写地说道:“等火把他的刘海烧光了,他自然就下来了。” 陵端:“……” 刘海可是他的标志啊!不能烧! 辛四娘自然不会理会陵端,头也不回地带着百里屠苏离开了郊外。 折腾了这么久又解决了个大事,回到客栈时,天空已染上了一抹暗色。 大堂依旧喧闹,那些江湖人生怕别人听不到一般,扯着嗓子聊起了最近的江湖传闻。 辛四娘本是没什么兴趣,正想招呼着店小二去备些晚上吃的饭菜,就听有人压低了声音,极是神秘地说道:“我听说啊,最近花家的七公子中邪了。” 那声音不大,很快便被其他人的嚷声所掩盖。但以辛四娘的听力,还能勉强听清一些。 那人这样说完,就有另一人满是奇怪地说道:“我记得好几年前,这花家的五公子便着了魔。当时七公子特意上了天墉城请来那群道士,好不容易才将鬼魅降服。这好端端的,怎么又轮到七公子了?” 那人摇摇头,道:“谁知道呢,花家怕是被缠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可惜了七公子。” 他们在这之后,便嘻嘻哈哈聊起了别的。 辛四娘听到花家,不由住了脚步,暗自算了算花家七兄弟的排行,才意识到那个七公子应当就是花满楼。 她觉得奇怪,屈指抵在唇上思索了片刻。 百里屠苏耳边能听到的只是一阵嘈杂,他见辛四娘停了脚步,问道:“怎么了?” 辛四娘回过神来,摇摇头道:“也没什么。上去吧。” 店小二看到他们,连忙走了过来,殷勤道:“二位回来了呀。之前有一女子来客栈,说要找这位辛姑娘,我让她在大堂等……” 他一边说着这话,一边往大堂看去,却顿住了声音,满是不解地摸摸后脑勺,“之前还看她坐在这里的呀?是走了么?” 辛四娘觉得这江南城里,她认识的姑娘除了辛七娘就只剩沈朱雀了。 辛七娘上午来过,店小二应当能记得她的脸,可他未这般说,那就应当是沈朱雀了。 稳妥起见,辛四娘还是问了一句,“那姑娘有什么特征?” 店小二立刻答道:“她穿了红衣,额上贴了芙蓉钿。” 似乎想起什么,店小二笑了笑道:“这位姑娘像是能未卜先知似的,有位客人对她无理,她说了一句小心,那客人出了门便当真受了伤。” 辛四娘:“……” 是沈朱雀没跑了。 辛四娘吩咐完店小二去备菜,便直接上了楼。 她推开房门,果然见到了沈朱雀正坐在木椅上,捧着茶杯发呆。 看辛四娘进来,沈朱雀皱起眉头抱怨了一句,“好慢。” 辛四娘悠然地坐到沈朱雀对面,先是为百里屠苏斟了一杯清茶,才慢吞吞地说道:“毕竟寻了个仇比较开心,就四处逛了逛。” 沈朱雀微微讶然,“欧阳少恭死了?” 辛四娘抿了口茶水,点头。 沈朱雀问道:“什么时候啊?” 辛四娘推了一下时间,道:“大概和你说完话,不久之后吧。” 沈朱雀:“……” 这也太有效率了吧。 辛四娘放下茶杯,好奇道:“说来,也多亏了他腿脚不灵便,否则也不至于如此轻松。好端端的,他那腿是怎么断的?” 沈朱雀一脸淡然说道:“前几日有个庙会,我左右也是闲着,就去看了看。恰好遇到了欧阳少恭,便邀他同行。后来天降大雨,他说有急事要走,我见石阶上长了青苔,又逢雨淋,应当十分湿滑,就嘱咐他小心石阶。结果他就从石阶上摔了下去,还是我扛着他回了医馆。” 辛四娘:“……” 她就知道这事和沈朱雀脱不了干系。 沈朱雀将杯中清茶饮尽,满是平淡地说道:“我这次来,是有正事要找你帮个忙。” 辛四娘没应下来,手中拿着茶杯,道:“先说说看。” 沈朱雀淡然道:“陆小凤的那个朋友,名叫花满楼的,最近中了邪。” 辛四娘想起刚刚在大堂中听到的传言,奇怪道:“你虽被玉帝驱下了凡间,但仍是仙。只是中个邪,你自己就能解决的吧?哪里需要我?” 沈朱雀砸吧砸吧嘴,似有不甘道:“若是从前倒还可以。但是如今不行。” 她叹了口气道:“我的内丹在陆小凤的身体里。” 辛四娘一怔,“你给他的?” 沈朱雀向后一倚,“那么重要的东西谁给他啊。就是被算计了。” 辛四娘诧异,“陆小凤算计的?” 沈朱雀摇头,“他倒是没那个胆子,是别人做的。” 她沉默一下,道:“安安应当同你说过,陆小凤去过临溪镇。” 陆小凤去临溪镇是为了传言之中的藏宝图。 他对藏宝图自然没什么兴趣,只是卷入了这个麻烦,不得已来到了临溪镇。 当时他住在沈朱雀开的黑店之中,一来二去,两人便熟识了起来。 沈朱雀左右也很闲,就帮他寻了寻那个宝藏图。 结果没想到宝藏图找到了,藏宝藏的地方也找到了。 陆小凤好奇心重,就进到了里面。 沈朱雀说他作死,结果他就真的死了。 那宝藏地有神兽守护,二话不说,跳出来张口就对着陆小凤吹寒气,不一会就把陆小凤给冻挺了,直插在原地成了个人形冰雕。 沈朱雀落在了后面,等她进入时,那神兽早就没了踪影,而陆小凤被冻在里面,已经没了气息。她探了探,发现他的魂魄还未离体,便想着要不要救一救他。 然而没想到那个神兽也是有心计,竟启动了阵法。 她当时吐出内丹用它去救陆小凤,正嘟囔着,“离他这么近该不会掉进去吧。” 结果她就眼睁睁地看到内丹随着阵法的启动,从陆小凤口入了他的身体。 沈朱雀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命啊。” 辛四娘也跟着叹了口气,道:“命啊。” 沈朱雀的乌鸦嘴克起人来连自己都不放过。 辛四娘提议道:“要不然你拿出来?” 沈朱雀想了一会摇摇头,“现在还不行,内丹离体他会死。得再等一阵。” 辛四娘点点头,托着下巴道:“听安安说,你喜欢陆小凤?” “还成吧。”沈朱雀含糊不清地说道,“要不然谁没事救他,还把自己内丹给搭进去。” 辛四娘费解道:“那个眉毛精哪里招人喜欢了?” 沈朱雀睨她一眼,“你应该问问你妹妹,我看她时常缠着陆小凤。” 辛四娘伸出食指晃了晃,“她是走前世今生路线的,陆小凤就算是个小乞丐她也会缠着。但她喜欢的不是陆小凤,和你不一样。” 沈朱雀将目光投向百里屠苏,扬眉道:“那你为什么喜欢他?” 辛四娘笑眯眯地说道:“就是喜欢呀。我家屠苏优点多得数不清。” 沈朱雀怀疑地看了一眼,说道:“长相倒是不错。除此之外倒看不出什么。” 辛四娘仍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轻声道:“屠苏的优点我知道就好,若是大家都知道,那我可就要嫉妒了。” 百里屠苏怔了一瞬,柔和下了表情,微微笑了起来。 沈朱雀一副没眼看的样子,起身道:“总之你俩今天晚上就跟我去趟花府吧。” 辛四娘挑眉,“恩?这么急?他什么症状啊?” “倒也不是急。”沈朱雀慢慢说道,“他白日里很正常,没什么事。只是到了晚上……” 作者有话要说:  四娘:只是到了晚上会变身成小紫胤,唰唰唰耍剑? 师尊:胡闹。 感谢jump007的地雷么么哒=3=!让屠苏给你烤个鱼! 说起来有没有看过万万没想到电影的?我想嫖个慕容白_(:з」∠)_ 虽然看完电影之后现在才开始嫖有点晚…… 主要是看个剪辑MV看他被孙悟空拿金箍棒哐哐一顿揍,忽然有点想嫖,就开坑了。 迷之开坑点。 丢个链接。是个最近就会开的短篇。   ☆、第55章 花满楼被发现异常大概是在五天前。 他白日并没有什么征兆,依旧是养养花草弹弹琴,过着修身养性的生活。 然而一到夜深人静之时,他便会走出房门,四处游荡。 有时是去往空旷街市,有时则是跑去郊外或是更远的地方。 然而不论跑去多远,日出之时,他必然会回来。 辛四娘跟在沈朱雀身后,走在这繁华的街道中,百无聊赖地听着,搭腔道:“说不定花公子最近过得有些压抑,想在半夜放飞自己,没事散散步呢。” 沈朱雀知她不正经,头也不回地说道:“不靠谱。再想一个。” 辛四娘也配合着假装想了一会,摆出一副苦恼的样子,同百里屠苏说道:“屠苏你想一个?” 百里屠苏想起他曾经似乎在书上看过与花满楼经历相似的症状,揣测道:“是离魂症?” 沈朱雀转过头看他一眼,对辛四娘说:“他倒比你正经许多。” 辛四娘挽着百里屠苏的胳膊,笑眯眯地说道:“我们俩互补嘛。” 沈朱雀不理辛四娘随时随地秀恩爱的行为,自顾自说道:“不是离魂症。若是离魂症,我自己便能解决,倒也无需麻烦四娘。他这事委实是有些麻烦。” 辛四娘想了想,问道:“花满楼只是在夜间出行,不做别的?” “也不是。”沈朱雀摇摇头道,“我瞧着像是在找些什么东西。” 辛四娘好奇起来,“找东西?怎么看出来的?” 沈朱雀简洁答道:“他最近出门开始带铲子了。” 辛四娘:“……” 辛四娘脑中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花家七少花满楼,不爱纸扇爱铁铲。 她摇摇头,把这个念头驱散,正经地问道:“花家的人不拦他?” “拦不住。”沈朱雀带着他们拐过一个胡同,淡然说道,“谁拦打谁,陆小凤都让他打了一回。又不敢伤他,只能一堆人跟着。” 花满楼在前面扛着铲子在无人的大街瞎晃,花家兄弟在后面锲而不舍地跟。 这是会吓到人的吧。 再走几步,便是花府。 辛四娘听到梵音阵阵,不由讶然道:“这花家还请来了和尚啊?” “和尚道士都请了。”沈朱雀带着辛四娘径直入了花府,低声道,“不过骗子多,没几个有本领,都是过来混钱的。” 她顿了顿,指着院中的池塘,“唯一一个从正经道观出来有点道行的,脑子还傻。偏说花满楼是被池塘里的锦鲤精附了身,不满池塘的水质,打算扛着铲子自己去郊外挖个水源。” 辛四娘:“……” 辛四娘:“……这位大师的思想很是务实。” 百里屠苏看了看四周,低声问道:“所以,当真是被妖邪附身?” 沈朱雀沉默一下,道:“我的内丹如今在陆小凤身上,只能隐约察觉到有东西附在花满楼的身上,但分不出是妖是鬼。” 辛四娘顿住脚步,默默感应了一下,奇怪道:“花府既无妖的气息,也无鬼的气息。” 沈朱雀微一挑眉,“你可瞧清楚了?” 辛四娘点头,慢吞吞道:“不过,有仙……还有别的东西。” 沈朱雀不解,“别的东西?” 辛四娘闭上眼感应了一下,随即睁眼,确认道:“似魔非魔。” 她今日恰好感应到过这种气息。 辛四娘凭空翻出那个族长给她的铜镜,果然见它嗡嗡鸣动,似是与那股气息呼应。 她便笑了起来,轻声道:“当真是巧得很。” 辛七娘呆在正厅,见辛四娘向这边走来,亲亲热热地扑了过来,打着招呼,“姐!姐夫!” 百里屠苏还有些不太适应这个称呼,略略点头算是应了下来。 辛七娘眨眨眼,好奇道:“姐,你怎么来花府了?是来见我的么?” 辛四娘看了一眼百里屠苏,又看了一眼她。 辛七娘领会意思,沮丧道:“大晚上的,还有姐夫在,你确实不太可能来看我。” 沈朱雀招呼着旁边的小厮,让他去通知花如令。 辛四娘环视一周,问道:“陆小凤呢?怎么沈朱雀不在,你也不缠着他了?” 辛七娘气呼呼道:“他都坐轮椅了,居然还被那群江湖朋友拐带着去喝花酒,一时气不过我就把他扔那里了。让他自己轱辘着回来吧!” 辛四娘倚在百里屠苏的怀中,懒洋洋道:“不是有很多江湖人冲着他手中的玉佛来么?把他扔在外面没关系?” 沈朱雀微眯着眼,冷声道:“没事。内丹还在,捅个两三刀,死不了。” 辛七娘怔了一下,眨眨眼向辛四娘确认道:“姐,她刚刚是不是说捅个两三刀死不了?” 辛四娘闲闲地吃着丫鬟摆上桌的糯米糕,点头。 “不行我得去看看。”辛七娘匆匆忙忙道,“万一真被捅了可怎么办。” 沈朱雀看她离开,蹙起眉头,似乎有些懊恼于自己刚刚说过的话。 辛四娘见此,只得说道:“我妹妹如今修为尽失,倘若当真遇到危险可怎么办才好。” 沈朱雀听闻连忙说道:“花老爷很快便要出来了,你还得去看看花满楼,不方便。不如由我跟过去看看吧。” 辛四娘含笑说道:“那便拜托你了。” 辛四娘看沈朱雀急忙追出了门,叹了口气,往百里屠苏的怀里一趴,懒散道:“我当真是越来越善解人意了。” 百里屠苏接住她,轻声问道:“只由她们二人过去没事么?” “有没有危险还没准呢。”辛四娘用手指荡着百里屠苏的小辫子,“沈朱雀从前毕竟是开黑店的,就算没了内丹也能拍飞几个。更何况我还给了七娘一个宝器,若是她遇到危险,自然能够保护她。” 那个宝器便是在客栈时,辛四娘给她的药瓶。 虽然外表形似药瓶,她也确实装了几颗丹药,但那瓶子的真正作用其实是个保护罩。 所以辛七娘想要去找陆小凤,辛四娘也没拦她。 过了片刻,花如令带着两个儿子匆忙赶了过来,寒暄道:“让二位久等了,实在是有失远迎。二位不必客气,快坐快坐。” 辛四娘依言坐了下来,笑着说道:“花七公子的事,沈朱雀已经同我说过了。” “他这样已经五日了,始终不见好,着实令我心忧。”花如令叹了口气,面上带着担忧,但强笑道,“我听沈朱雀说,二位最擅捉妖驱鬼,不知是来自何处?倘若楼儿能够治好,我必登门拜谢。” 辛四娘施施然介绍道:“这位是百里少侠,是天墉城的弟子。我是家属。” 花如令一愣,“家属?” 辛四娘淡定道:“就是帮忙的。” 花如令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天墉城不愧是修仙大派,称呼十分别致。” 百里屠苏:“……” 别信啊! 听闻他们来自天墉城,花如令便放下心来,招呼着站在一旁的儿子,道:“我五儿的命,也多亏了天墉城仗义相帮,才救了回来。快来谢谢二位。” 花家五公子生得玉树临风,气质不凡,眉眼间与花满楼有几分相似,但更显硬朗。 他拱手,简单道:“感激不尽。” 百里屠苏略一沉默,亦是简洁道:“分内之事。” 花家那次驱鬼的后续,辛四娘没去问,但多多少少有听说过。 听闻那恶鬼虽不厉害,但颇为狡猾,一直缩在花家五公子的身子中,意图与他同归于尽。 天墉城那些弟子怕伤了他,一时也不敢动作。 后来还是执剑长老派陵越过来,使了点计谋,才将那恶鬼引出,斩杀于剑下。 五公子被那恶鬼折腾了一阵,几近殒命,吃了许多丹药才将这条命吊了回来。 花如令对天墉城自然是感恩戴德,是以对百里屠苏也分外热情。 辛四娘听花如令将花满楼的状况复述了一遍,与沈朱雀所说倒没什么区别。 她闲闲地问道:“七公子在那之前可曾碰到过什么物件?比如说铜镜什么的。” 花如令摇头道:“我里里外外都查过了,不见他买过什么碰过什么。” 之前花家五公子因为盘子而惹祸上身,花如令自然要对这事更为敏感。 辛四娘略一思索,“七公子如今可还在府中?” 花如令点头,“还在。他子时才会出门。” 辛四娘便道:“那带我们去见见他吧。” 负责带路的是五公子。 他带着辛四娘与百里屠苏穿过小院,走向花满楼的房间。 辛四娘环视四周,漫不经心问道:“七公子夜里出门,最远去了哪里?” 五公子垂眸,简洁答道:“城外。上了山。” 辛四娘点点头,又问,“那他可有什么异常?” 五公子想了想,“半夜抗铲子揍人算么?” 辛四娘:“……除了这个呢?” 五公子轻声道:“那便是他总是呢喃着两个字了。” 辛四娘感兴趣起来,“什么字?” 五公子清清淡淡道:“大抵是倚梦二字。” 辛四娘沉默了一会,“像个女人的名字。七公子的老情人?” 五公子:“……” 又不是陆小凤哪有什么老情人。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凤:我怎么到哪里都躺枪_(:з」∠)_ 老板:知足吧,我连枪都没处躺。 下一章屠苏就要见到花满楼啦。很快也要见到楚留香了。 上一章蠢了丢了链接但忘记V章不能直接复制_(:з」∠)_ 慕容白那篇文点进专栏叫归去来兮的就是~大概很快就会更了~ 要是顺便收藏个作者就更好啦=3=么么哒爱你们=3=   ☆、第56章 花满楼房前的小院极是雅致,不远处有一琴台,上面摆着一把古琴。 而两侧是花圃,种着颜色各异的花草,应是被精心照料着。 只是不知为何,这些花草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五公子见辛四娘的视线落在花圃上,淡然介绍道:“七童酷爱花草。” 辛四娘手指抚上一朵白色的月季花上,漫不经心道:“瞧起来像是快要枯萎了。” 五公子沉默了一会,轻声道:“我也不知为何。自从七童中了邪,这些花也跟着枯死了一大片。你抚过的那朵月季花还是昨日家丁们趁七童出门新栽下的。” 他说完,叹了口气道:“或许万物有灵,它们是为七童心忧也说不准。” 辛四娘不置可否,只是环视一周,问道:“七公子未种兰草?” “也是种的。”不同于五公子的温润声音,轻声回道,“百花楼中尚有几株兰草。” 辛四娘寻声看去,只见花满楼披着一件薄衫,手撑门沿,面色微微发白地站在那里。 身后的百里屠苏见到花满楼,满是诧异地叫道:“师尊?” 随后他又摇头,自己否定道:“不对,师尊比他要胖一些。” 辛四娘:“……” 紫胤这可是你徒弟黑你,不关她的事。 百里屠苏抱拳歉意道:“是我唐突了。” 花满楼微微一怔,随即微笑道:“想来这位应当是天墉城那位执剑长老的高徒。我也曾听陆小凤说过,我与执剑长老在长相上有几分相似,认错也是正常,少侠不必介意。” 五公子连忙迎了上去,低声道:“你如今身体虚弱,怎的不在房中呆着?” 花满楼笑着说道:“在房中听到故友的声音,便想出来迎一迎。” 他向着辛四娘的方向,温声道:“四娘,许久不见。” 与几年前初遇相比,花满楼显得更为成熟了一些。 然而大抵是因为连日的折腾,他面色略显疲惫,隐隐带着些病容,身形瘦削如纸,仿若能这般随风而去。 辛四娘略显讶然地问道:“你还记得我?” 而且什么时候还上升到了故友层面? 花满楼似是能看透辛四娘所想,轻笑道:“我对四娘一见如故,自然还记得声音。” 五公子悄声问花满楼,“这二位确实来自天墉城?” 花满楼点点头,“确实。” 五公子松了口气,放下心来,将那份警戒卸下,沉声同辛四娘与百里屠苏说道:“七童就拜托二位了。若是降妖除魔需要什么东西尽管同我说便是,我一定想办法。” 辛四娘摆摆手道:“你让我们同七公子单独相处就好。过了子时也无需来看,将周围的人也都撤走,省得生出旁的事情,徒惹麻烦。” 五公子犹豫,“一个人也不留?” 辛四娘点头,“恩。不留。” 五公子想了想,勉强应道:“好。我去吩咐他们。” 他匆匆忙忙出了小院,脚步顿了顿,又折了回来,脸上满是歉意,诚实道:“之前怀疑二位的来历,怠慢许多,实在不该,望二位见谅。” 百里屠苏摇头,只是道:“无妨。” 五公子怀疑他们两人也在情理之中。 虽然他们是沈朱雀带来的,但说到底也是不知底细的。 这府中来过这么多骗钱的,他自然会多提防一些。 不过他能这般坦荡地承认,倒是足以得见花家的正派。 花满楼将披在身上的薄衫拢了拢,轻声问道:“当真是有妖鬼附着在我身上?” “与五公子不同,不是什么妖鬼。”辛四娘凝眸看了他一会,随即笑着说道,“外面风大,还是进去再说吧。” 花满楼依言邀他们进了屋内,木门相合,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辛四娘笑着道:“花公子房中倒是有株兰草。” 花满楼坐在桌前,提壶倒了杯茶,才慢慢道:“这株兰草本是在百花楼中,只是前几日隐约有些枯萎的迹象,我便将它带回了家中。虽然还未枯萎,但怕是无力回天了。” 他叹了口气道:“这株兰草我养了许多年,见它如此,我心中也难过。” 辛四娘伸出手指在兰草的长叶上点了点,那兰草便也随着她的动作摆了摆身子,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她收了手,轻声道:“花公子也无需难过,它做了自己能做的事,已是心满意足了。” 花满楼微微不解,只当辛四娘是在安慰自己,便领了情,开口问道:“四娘似乎十分在意兰草?想来,四娘也应当是爱花之人。” 辛四娘坐了下来,毫不迟疑地承认了下来,“恩,我特别爱花。” 百里屠苏眼神复杂地看了辛四娘一眼,默默在心中为辛四娘补全她的话。 她特别爱吃以花为材料做的各种吃的。 百里屠苏看花满楼总是觉得很别扭。 虽然他知道这人世间,总有长相相似之人,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习惯。 尤其是印象中常年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时时挂起这般温和如玉的笑容,更是给他一种冲击感。 虽然百里屠苏并不是没有见过紫胤真人的笑容,但那笑容过于清浅,他所记住的只有两次。 一次是紫胤真人收他为徒。 还有一次,是他无意间瞧见紫胤真人抚着一把古剑露出的笑容。 想到此处,百里屠苏忽然有些想念师尊。 也不知如今,师尊的伤是否好全了?是否出了关? 若是师尊知道他与四娘两情相悦,不知又该说些什么。 百里屠苏望了一眼辛四娘,复又垂眸。 他不想再回天墉城继续修仙问道,怕是要辜负师尊对他的期望了。 辛四娘见百里屠苏一直沉默,怕他觉得冷落,便在桌底悄悄握住了他的手,又在他的手心虚画了个圈,如羽毛轻拂。 百里屠苏呼吸一滞,眼神埋怨般看了她一眼,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让她不要作乱。 辛四娘便也顺从,略带笑意地问花满楼,“晚上出门做了什么,你可还记得?” 花满楼一无所查,兀自在那里想了想,摇头道:“不记得了。只是每次醒来都觉得无比疲惫,一日比一日乏了。” 辛四娘状似无意般,将铜镜搁置在桌上,随口嘀咕道:“拿着这东西还真累。” 百里屠苏不解,却忽然觉得她往自己手中塞了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将那东西藏好,默不作声地坐在那里。 那铜镜离花满楼较近,一抬手便能触碰到。 辛四娘毫不在意一般,漫不经心问道:“花公子前阵子可曾触碰过什么东西?亦或是碰到了什么人?” 本来有问必答的花满楼,此刻却哑然无声。 过了许久,他才仿若如梦初醒一般,答道:“若说碰过什么……只有陆小凤手中的那个玉佛了。最开始,那人是托我将玉佛转交给陆小凤。然而我不慎将盒子跌落,那玉佛便掉了出来。我就碰……过……” 花满楼的声音越来越小,表情也愈发呆怔,最终喃喃自语了一声,“倚梦。” 辛四娘恍若未见,径直起了身,拿起搁置在一旁的纸扇,笑着道:“花公子的折扇很是风雅。不知打人疼不疼?” 她话音刚落,花满楼的手突地伸向铜镜,而那铜镜却在他触碰的一刹那,似烟雾一般消散殆尽。 他正望着双手,茫然不解,后颈却猛得一疼,紧接着那疼便蔓延到双肩与后背。 花满楼难以支撑,跌坐在木椅上,扼住喉咙干咳了起来,不多时便从口中吐出一团黑色的烟雾。 其实说是烟雾,但那其实是有实体的,仔细看去会发现那团烟雾中有一个黑色的小肉球。 那烟雾似是想逃,涌动着身子向门外奔去,却好似撞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掉落到地上。 它撞了两下,像是意识到了难以逃出的困境,扭动着身子竟向着百里屠苏奔来。 百里屠苏躲闪了一下,果断拿出焚寂向那肉块一砍。 刹那间,烟雾散去,劈成两半的肉块掉落到地上,又自动贴合在一起,却没有了动静。 辛四娘蹲下身,让百里屠苏将晕倒的花满楼抬上床,自己则用纸扇捅了捅那个肉块,面无表情道:“别给我装死,自己起来。否则我拿火烤了。” 那肉块在原地滚了滚,渐渐生出手脚,又长出了头,几近人形,但仍是黝黑黝黑的。 它似乎受了打击,撅着屁股趴在地上不动。 辛四娘站了起来,冷漠道:“把嘴也长出来,有些事要问你。” 它转过头似是看了一眼辛四娘,本是平面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五官,待到嘴也长出,才声音细细地说道:“长出来了。” 这五官怎么看怎么眼熟。 辛四娘皱着眉头看了它一会,“我让你照我的长相长了么?” 它身子一缩,探寻般往百里屠苏的方向看去。 辛四娘举扇,“他也不行。” 它有些委屈,声音细如蚊蝇,“那,该怎么样啊?” 辛四娘想了想,不耐烦道:“就随便长长吧。你也见过许多人了。” 它两只手捂着脸,自己领悟了一番。 百里屠苏将花满楼安置好,走到辛四娘的身边,问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魔界来的东西。”辛四娘盯着它,回道,“本来我还以为是我要找的那个铜镜生了镜灵,附在了花满楼的身上。但依花满楼的说法,这东西应当是来自那个玉佛。不过那个玉佛不是被认定成假的了么……” 辛四娘百思不得其解,兀自在那纠结。 百里屠苏不打扰她,转头向那东西看去,却见它对着自己眨巴眼睛很是无辜的样子。 而且,用的还是师尊的那张脸。 不仅黑成了一团,还挂着这种表情。 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将头抵在辛四娘的肩膀上,揉着额角,“……不行我得缓缓。” 作者有话要说:  紫胤真人:这个世界对我仿佛有种恶意。 四娘:其实那是爱呀! 紫胤真人:骗子…… 花满楼惆怅:我挨打了。 陆小凤:没事我还瘸着腿呢。 老板:没事。我还死了呢。 感谢狸猫的未微的地雷么么哒=3=!百花楼里想要哪朵花都带走!   ☆、第57章 过了没多久,花满楼便揉着发疼的脖颈,呻、吟着醒了过来。 百里屠苏体贴地将他扶起,又低声提醒他房中有些杂乱,让他小心脚下。 花满楼道了声谢,略显茫然地问道:“我刚刚是怎么了?” 辛四娘转着纸扇,轻巧道:“我把附在你身上的东西打了出来,你一时疲累就晕了过去。” 花满楼刚想问那是什么东西,便听到有一个细弱的声音,小心翼翼道:“对不起哦。我,我也是被逼无奈,没办法的。” 花满楼略显惊讶,侧过头问辛四娘,“这,便是附在我身上的?是妖?是鬼?” 辛四娘摇头,“都不是。” 那声音弱弱地做着自我介绍,“我是石灵。” 花满楼不解,“石灵?” 石灵点点头,“我本是在玉佛中,集天地之气生出的灵魄。” 玉佛虽叫玉佛,但它其实是取魔界的一块黑石雕刻而成。 是以,石灵身上带着几分魔的气息,却又不是魔。 辛四娘托着下巴懒洋洋地找茬道:“那做什么要叫玉佛?” 石灵也很是懵懂的样子,摇头揣测道:“我成型的时候就已经被称作玉佛了,可能这么叫起来显得高档,能卖贵一点?” 辛四娘:“……” 辛四娘:“……你这个石灵对世俗之事还是蛮了解的嘛。” 花满楼摆脱了石灵的附身,显得精神了许多。 他坐到木椅上,神色淡淡地问起,“真正的玉佛是什么模样?” 石灵老老实实答道:“就是一块石头随便刻刻,也不是佛的模样,没什么特色,和我一样黑漆漆的。” 花满楼一叹,“陆小凤手中的玉佛果然是假的。” 他复又问道:“那你为何要附在我的身上?” 石灵有些扭捏地说道:“其实,不应该附在你身上的。” 花满楼眉头一动,却未说什么,只是静默地听它讲。 石灵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辛四娘,自暴自弃道:“本来,我是应该附到陆小凤身上的。那人说,要我把陆小凤给耗死取他身体里的内丹。但我又不认得哪个是陆小凤。恰好你碰到我,我看你身体里有内丹就附到你身上了。” 花满楼怔然,“我身体里有内丹?” “啊?你不知道啊?”石灵略显讶然,正要开口解释,余光却瞥到辛四娘拿起纸扇的动作,立刻怂了下来,悻悻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可能哪个仙女看你长得好看送你的。” 花满楼:“……” 这东西是能随便送人的么? 石灵因玉佛而生,又会因其而灭。 想来应当是它所指的那人得到了玉佛并且用此威胁了它。 果不其然,它垂头道:“那人把我唤醒,说我若是不按他所说的去做,就会把玉佛弄碎。我好不容易才修出了神识,还不想这么快散掉,就依他所言附在了假的玉佛上。” 辛四娘若有所思,道:“那你附错了人怎么办?” “他说……附错就附错吧,花满楼的内丹虽然已经被融了大部分,但凑凑合合也能用。”它低头绞着手指道,“要不是那颗内丹难弄,你们又来得早,再有三天我就成功了。” 辛四娘举扇往它头上砸,皱起眉头道:“你不思悔过,还想埋怨我?” 它吃痛抱头,委委屈屈缩成一团,“可,可我也不想消失嘛……” 花满楼摇头轻声同辛四娘说道:“四娘无需动怒,它也不过是想活下去罢了。” 辛四娘撑着下巴,纳闷道:“我帮你出气,你还帮它说话哦。它毕竟是从魔界出来的,附在你身上,只会拖垮你的身子,到时内丹取出,你说不定会比你五哥更惨。” 花满楼倒是毫无畏惧,微微一笑,轻描淡写道:“这事落在我身上,总比落在陆小凤身上要好。自当是我帮他挡了一劫,待他回来,应让他请我一杯酒。” 辛四娘眨眨眼,感慨道:“你们武林人士真是好豪气啊……” 石灵一副很感动的样子,泪眼汪汪道:“你是个好人。” 花满楼不置可否,只是问道:“听闻你附身时,每日子时出门去寻东西。你在找什么?为何是在子时?” 石灵犹豫了一下,道:“那人说,要我找同是来自魔界的铜镜。但我也不知道在哪里,就随便瞎找了。我只有子时之后能随意活动。” 花满楼微歪头,问道:“为何?” “日出之后我的力量会减弱许多。而且……” 石灵顿了顿,继续道,“有什么东西在压制我。” 压制石灵的是什么,辛四娘心中清楚。可她应过不说,便也没有提及。 辛四娘最开始还以为附身于花满楼身上的,是另一个铜镜生出的镜灵,毕竟那股气息似魔非魔,而她手中的铜镜亦是有所鸣动。 所以驱魔之前,她特意将铜镜塞给百里屠苏藏好,幻化出一个假的放到被附身的花满楼面前,想将那个镜灵引诱出来。 然而引是引出来了,却是个石灵。但这石灵的目标也是铜镜。 不过也不知是看中她手中的这个,还是她未找到的另一个。 辛四娘让百里屠苏将铜镜拿出,接过来看了一下,却发现有些不太对劲。 刚入花家,这铜镜还鸣动得很是频繁,按理讲离得越近越该明显才是,可它此刻却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反应。 她瞟了一眼正眼巴巴看着她的石灵。 也就是说,与这铜镜呼应的并不是它。 在她将石灵驱除之前,有人拿着另一个铜镜,出现在这花府之中。 辛四娘将铜镜收起,略一思索,问道:“指使你的那人,可是个凡人?” 石灵摇摇头,“我不太会分辨气息。” 辛四娘也不急,耐心道:“那他长什么样子,你可还记得?” 石灵回忆了一下,“恩……他的衣服很大,总是遮住脸,没看清过样子。不过应当是个老人了,他说起话来总是像喘不过来气一样。对了对了,他手里还拿着一个拐杖!” 辛四娘:“……” 这不是上午在客栈跟她表露出一副“我就是坏人”模样的那个人么? 他居然敢来挑衅她! 辛四娘蹙起眉头,当机立断道:“你带我去找他。” 石灵摸摸头,为难,“怎么找呀?” “你好歹是个石灵。”辛四娘循循善诱,“玉佛在哪里你应当能感应得到吧?” 石灵点点头,满是开心地说道:“你要去救我么?” “顺带手吧。”辛四娘老老实实道,“他应当知道你已经被我抓住了,要是玉佛对他还有用,或者速度快一点,说不定还能救得下来。” 石灵怔了怔,“噌”地站了起来,焦急地想往外冲,“那,快点,快点!” 然而结界还未撤除,它撞到门框上,疼得蹲了下来。 辛四娘无语道:“你好歹穿件衣服……” 花满楼和善道:“既然四娘事忙,我便不留了。衣柜那边有些旧衣裳,便给它穿吧。” 辛四娘道了谢,挥手将结界撤除。 百里屠苏随手拿了一件旧衣,让石灵穿上,看它穿好,才将房门打开。 花满楼将辛四娘他们送出小院,温声道:“此次多亏四娘和这位少侠了。” 辛四娘挥挥手,“也没什么。你最近身子难免会弱一些,但修养一阵就好了,无需担心。” 她顿了顿,道:“你那株兰草若是放回百花楼,应当能活得久一些。” 花满楼轻轻一笑,道:“多谢四娘提醒。” 辛四娘想了想,从怀中拿出铜镜,交到花满楼的手中,轻声道:“这东西我拿着累赘,就先交给你保管吧。” 花满楼一愣,“这般重要的东西……” 辛四娘踮起脚,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什么,随即笑着说道:“你记得保管好。” 花满楼若有所思,将那铜镜松松揣入怀中,点点头,微笑道:“定当不负所托。” 辛四娘正要继续叮嘱两句,却忽然听到花如令颤着声音道:“楼儿,你怎么黑成这个样子?” 花满楼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石灵可能生成了他的模样,满是无奈道:“爹,我在这里。” 花如令看看眼前这个黑不溜秋的面孔,再瞧瞧辛四娘身边的花满楼,更是惊恐道:“那,这,这东西是什么?为何与楼儿的长相这般相似?” 百里屠苏简洁道:“这便是附着在七公子身上的妖物。” 若说是石灵,怕是要同花如令解释一番,有些浪费时间,他便统称为妖物。 花如令往花满楼的方向撤了撤,看向百里屠苏,心有余悸道:“这妖物既然被驱逐出来,为何不将它斩杀,反而把它带了出来。” 百里屠苏沉默一下,道:“有用。” 花如令:“……” 少侠你说话怎么这么简洁啊? 花如令将目光转向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辛四娘,感激道:“多亏二位救了我家楼儿,感激的话便也不再多说,请二位务必留下来让我好好招待一番。” 辛四娘正欲摆手回绝,却忽然听百里屠苏唤了她一声。 她下意识看过去,就见那石灵跪倒在地,节节碎裂,犹如烟雾一般被风吹散。 地上只留下一件雪白的长衫。 石灵消散,也就是说玉佛碎了。 “有人。” 花满楼的话音刚落,辛四娘便见到一个身影极是快速地冲向百里屠苏。 她一时心急,瞬移至百里屠苏的面前,想将那人挡回去。 然而那人却不似攻击,反而后撤几步,声音沙哑地笑了起来,手中结印,念念有词。 有一铜镜高悬于他们二人之上,散出暗紫不祥的光芒,将他们囊括在内。 不多时,光芒散去,铜镜乖巧地落到那人的手中,而原地早已没了辛四娘与百里屠苏的身影。 花如令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斥责道:“你是何人!为何闯我花府还做下这种事情!” 那人慢吞吞将铜镜放回宽广的道袍之中,满是横纹的脸上扯出一个恶意的笑容。 他低声说道:“花府的大恩人,花老爷不会见死不救吧。” 花如令皱起眉头,“你想要什么?” 他笑起来,“倘若想要救他们,明日子时,带陆小凤和另一个铜镜来换。” 那人说完这话,一举跃上墙头,不多时便消失不见。 花如令满是困惑,问花满楼,“他说的铜镜是什么东西?我们有么?” 花满楼从怀中拿出辛四娘出门时托付给他的铜镜。 花如令惊讶,“就是这东西?” 花满楼摇头,“这是假的。用来骗那人的。” 花如令表情凝重道:“这该如何是好?天墉城救了我两个儿子的性命,我们万万不能弃他们不顾。” 花满楼想起辛四娘刚刚同他说过的话,慢慢道:“找沈朱雀,让她去天墉城找执剑长老。” “同他说‘湛卢之约’。” “四字足矣。” 作者有话要说:  四娘:并不方。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紫胤:不想面对徒弟被拐去搞对象的事实。 做梦梦到慕容白带着我在村口吃打卤面。 我说钱不够呀。只能点一碗。 慕容白说:那我吃面,你吃卤,卤里有肉。 我说好呀好呀。 醒来之后在想我们为什么不能一人一半分着吃,偏要搞得一边特别寡淡,一边齁咸齁咸的_(:з」∠)_ 感谢柳慎独的地雷么么哒=3=!花满楼亲手种植的兰草!送给你!   ☆、第58章 明明离夏日尚远,耳边却响起了夏蝉鸣叫的声音。 那声音聒噪得很,惹人心烦。 辛四娘不耐烦地睁开了眼,见到眼前那全然陌生的景色,不由一怔。 她回想起刚刚经历过的事情,下意识去寻百里屠苏在哪,却见他正趴在自己身边,一只手牢牢握住她的,生怕与她冲散一般。 辛四娘微微一笑,轻声唤他,“屠苏,醒一醒。” 百里屠苏有些迷蒙地睁开双眼,带着点鼻音,“四娘?” 他撑起身子坐了起来,揉了揉眉心,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转头上上下下地看着辛四娘,紧张道:“你没事吧?” 辛四娘晃了晃他们紧握的双手,笑着说道:“有你牵着我呢,哪有什么事。” 百里屠苏紧皱眉头,自责道:“若不是因为我,四娘你也不至于到……唔?” “你又把责任全都揽到自己身上了。”辛四娘的拇指与食指捏在他的两边脸颊,让他说不出话,笑眯眯道,“我倒是比较想听你说‘幸好四娘你来了爱你么么哒’来哄我开心。” 百里屠苏:“……” 两人相伴,确实要比一人独自迷茫要好上许多。 百里屠苏看了看辛四娘,握着她的手,低声道:“幸好你来了。” 辛四娘勾着他的手指,挑眉逼问道:“然后呢?” 百里屠苏的视线开始游移不定,几次张口欲说,但又难以直白说出。 辛四娘勾唇一笑,胳膊环住他的脖颈,软软倚在他的怀中,微仰着头。 四目相对,她眼神勾魂,声音轻轻柔柔道:“然后呢?” 百里屠苏怔然了片刻,叹息般唤了一声,“四娘。” 辛四娘微歪头,满是不解地望着他。 他双手环抱住她,略带苦涩般在她耳边悄声说道:“我心悦于你,想要与你白头偕老。” 辛四娘眨眨眼,笑着道:“这是好话,怎么你瞧起来可不像开心的样子。” 因为辛四娘是获得了永生的狐妖,而他只是个凡人。 不论煞气存在与否,他都不能陪她走过漫漫长生之路。 顾元青还有机会转世,而他却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若是死掉了,便只能化作荒魂消散于世间,再也见不到辛四娘了。 百里屠苏紧了紧怀抱,低声道:“四娘,与你相识起的每一日,我都十分开心。” 辛四娘觉得百里屠苏的情绪有点不太对劲,一时想不通因为什么,便默不作声,只是安抚般拍拍他的后背。 百里屠苏沉默了半晌,沙哑着声音道:“四娘,倘若有一日我敌不过煞气,入了魔,变得六亲不认。你与师尊都不必动手,让我自行了断吧。” 师尊曾对他说过,倘若他入了魔,师尊会亲手将他斩杀。 然而亲手斩杀亲近之人的痛楚,百里屠苏能够明白,所以他宁愿选择自己了断。 可他又是舍不得师尊和辛四娘的。 辛四娘的动作一僵,微微抬起的那只手,半晌都没有落下。 百里屠苏没有察觉,继续叹息着道:“若我侥幸,争过了煞气,熬到了垂垂暮老,你也不必伤怀。即便化作荒魂,我亦与清风明月同在,守在你的身旁。你若是……” 寻到了心仪之人,不必顾念他,就此将他忘记吧。 然而这话过于苦涩,即便是在脑中想一想,也觉得舌头发僵,什么都说不出来。 一直以来,辛四娘不说,百里屠苏也总是避开这个问题。 然而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他开了口,就好似遗言一般,将想交代她的话,尽数都说了出来。大抵还是因为他能感受到,自己已是越来越难以压抑体内的煞气了。 他道:“我此生命途坎坷,但能与四娘相遇,是我的福气。” 辛四娘听百里屠苏自暴自弃本是想动怒的,然而听到最后一句,她却怎么也生气不起来。 她眯起眼,冷着声音道:“是谁同你说荒魂的事的?” 百里屠苏摇头,“无人同我说过,可我多少也查了一些。” 辛四娘叹口气道:“罢了罢了,也是怪我。有些事我只顾着自己去做,却忘记同你讲明。” 她顿了顿,指着一块空地,对百里屠苏说道:“在那坐好,辛夫子要讲课了。” 百里屠苏:“……” 辛四娘见百里屠苏乖乖坐下,开口道:“血涂之阵的事,闲暇时,我曾同你讲过。你可还记得?” 百里屠苏点头道:“记得。太子长琴便是被血涂之阵分离了魂魄,成了焚寂剑灵。” 辛四娘满意一点头,“那血涂之阵的创作者是一个名叫襄垣的人。” 百里屠苏微歪头,“襄垣是何人?” 辛四娘随口解释道:“襄垣是襄铃追溯到上古时期没有血缘的魔族小叔。” 百里屠苏:“……” 不要因为名字里有相同的字就强凑亲戚啊! 辛四娘之后的讲解倒是很认真,将族长同她说过的话尽数讲给了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低吟一声,“始祖剑……始祖剑是在哪里?” 辛四娘指了指天,“上面。云顶天宫。” 百里屠苏微蹙眉头,“那剑由天帝伏羲封印,四娘你去唤醒襄垣不会有危险么?” 辛四娘无所谓道:“要说有也有,要说没有也没有,全看天帝如何去想了。” 百里屠苏不赞同,“这般危险……” 辛四娘打断他的话,装着委屈道:“我都愿为你以身涉险,你居然早早放弃,是不是心里还想着把我推给别人?是你说要风雨同路的,你怎的就要先逃呢?” 百里屠苏哑口无言,垂下头,“是我的错。” 他用小指勾住她的,轻声道:“日后这种话,我不会再说了。也不会再起将你推给旁人的念头……但由我陪着你,当真可以么?” 辛四娘屈指敲他的头,“我认定你了,你就算不愿意也逃不掉。” 百里屠苏摇头,“怎会不愿意。” 他微勾唇角,露出浅淡却透着欣喜的笑容,轻声道:“这么多年,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没想逃,也逃不开的。” 辛四娘盘腿坐在地上,手撑下巴,哼哼两声,“撩我倒是一溜一溜的,一点实际行动都没有。” 百里屠苏一怔,兀自在那想了想,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极是敏捷地拉过辛四娘的手,将她揽在怀中,低头亲了亲她,温声道:“别生气啦。” 辛四娘有些惊讶他居然这般主动,手指抚了抚唇角,纳闷道:“你什么时候还学会了这一手?” 百里屠苏老老实实道:“你给我的话本里写过该如何哄女孩子开心。” 辛四娘摸摸下巴,若有所思,“这么好呀……下次再送你几本好了,让你进步一下。” 百里屠苏:“……” 到底是怎么个进步法? 辛四娘站起身,将百里屠苏拉起,“算了,这次就先原谅你。下次可没这么轻松了。” 百里屠苏无奈一笑,语气不自觉带着几分宠溺道:“好好好。” 辛四娘环视了一下四周,“不过唤醒襄垣还需要这个铜镜。虽然我是让花满楼通知沈朱雀去叫你师尊过来,但我们自己也得想个法子努力出去才行。” 百里屠苏惊讶,“师尊要来?” 辛四娘走到一个树下,拍拍树干,随口道:“算算日子应当要出关了。” 辛四娘是故意进来这镜中世界的。 她随着花满楼从房间出来时,在铜镜的鸣动之前感应到的,是那股凡人身上带着几分似魔非魔的气息。 她便猜到是那个拿着另一面铜镜的人又重新出现在了花府。 辛四娘虽然不知道另一个铜镜是个什么模样,又有什么作用,但她觉得用法估计和她手中的那个相差不多,无非就是将人关在里面。 铜镜在她手中,那人应当有所忌惮,不敢贸然过来抢夺。 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抓个人质,让她心甘情愿用手中的铜镜交换。 而在这之中,能让她心甘情愿的,也就只有百里屠苏了。 沈朱雀将内丹给予陆小凤应当是极为隐秘之事,可他却极为清楚。 所以辛四娘想,他应当是细致调查过一些事情。 更何况在客栈中,他已知晓辛四娘与百里屠苏关系亲密,更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与其让百里屠苏独自一人呆在里面不知情况如何,还不如由她一同进去。 于是,辛四娘便故技重施,将幻术拟作的假铜镜交给了花满楼,假装铜镜不在她的手中。 她在花满楼的身边,而花满楼身上还残余着石灵附身过的气息,那人只是个凡人还难以分辨得那般细致。 然后一切按照计划而来。 那人相信了花满楼身上的魔镜是真的,但辛四娘站在花满楼的身边,他有所顾忌,还是会冲着百里屠苏而去。 但他却是想声东击西,将辛四娘也一并收进铜镜之中。 毕竟辛四娘全然一副“你敢抓我男人我端了你老巢”的凶悍样子,留着实在是危险。 辛四娘也清楚他的心思,自己踏入陷阱,带着百里屠苏进了这镜中世界。 如此,也能保证这铜镜仍然还在辛四娘的手中。 而辛四娘选择踏入陷阱,而不是直接去揍那人,不过是因为这种方法稳妥一些。 若是他抓走百里屠苏直接逃了,便只能陷入被动的不利情况。 如今他们二人虽在这镜中世界,但主动权多多少少还是握在辛四娘的手中。 那人应当是想,花家名声在外,救命恩人被双双掳走,他们必然不会坐视不理。 更何况那镜子本就与花满楼无关,与他交易显然会比辛四娘要轻松许多。 辛四娘在附近看了看,没有发现花满楼的身影,便站在原地沉思了一会。 按理讲,想要那铜镜,就直接把持有铜镜的那人也一并套进来就好,何必费尽心思搞什么交换。可花满楼没有进来,也就是说,铜镜或许是不能出现在另一个铜镜世界之中的。 指不定就是他们能够出去的关键。 然而辛四娘想是这般想,稳妥起见,她还是需要外援。 辛七娘是不用指望了,原本幻术就不精通,现在更是什么都不会。 而沈朱雀的内丹给了陆小凤,法力失了一大半,但好歹是个凰鸟,远行传话还是可以的。 至于传话给谁,辛四娘想来想去,排除掉族长和她家那堆不能打的,想来想去也就只有紫胤真人了。 她反手一转,手心中闪现出一个类似于道士捉鬼时用的三清铃。 辛四娘将那铃铛给百里屠苏,说道:“你时不时摇一摇它。” 百里屠苏接过,随手摇了摇,小锤击打在铃壁,声音清脆悦耳。 他不解道:“这是什么?” 辛四娘答,“引路铃。怕你师尊来的时候别跑偏了。” 百里屠苏:“……” 话音刚落,就听有人轻咳一声,道:“不知可否向二位问个路?” 百里屠苏转身看去,不由愣在那里。 那人与紫胤真人长得极为相像,他摸摸鼻子,玉树临风地立在那里,笑容带着几分轻佻。 他下意识道:“师尊您老人家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呀……” 那人立刻道:“我可一点也不老。” 他看了看百里屠苏,笑着说道:“我怎么不记得我还收过你这样俊俏的徒弟。” 百里屠苏转过头,问辛四娘,“这个人说话怎么怪怪的?” 辛四娘啃着从树上摘下的果子,漫不经心道:“他们武侠人说话都这样。” 百里屠苏好奇,“哪样?” 辛四娘觉得这野果好吃,便塞给他几个,简洁道:“天然基。” 百里屠苏:“……” 感觉不是他该涉足的领域,还是不要细问比较好。 作者有话要说:  楚留香:我们这几张大众脸,待遇最好的是不是花满楼…… 紫胤:恩。 花满楼微笑:承让。 楚留香:最惨的…… #您的好友紫胤已下线# 石灵:……其实我也很惨呀。好歹算个非洲版本的你们呢。 #您的好友楚留香已下线# #您的好友花满楼已下线# 石灵:…… 隔壁慕容白已经开了~大家快去看嘛_(:з」∠)_ 女主是个小狐仙。甜甜甜的文。 应该没看过原着也能看懂=3=~   ☆、第59章 这镜中世界俨然一副夏日景象。 烈日高悬,繁花盛开,时不时有蝉鸣与树叶摩擦的沙沙声彼此呼和。 楚留香本是走在前面,然而走了两步,他转过头来,看着用布包兜着一堆野果,一边吃一边不急不缓地跟在他身后的辛四娘,忍不住劝道:“姑娘,你都吃光三棵树上的野果了,再吃下去怕是对身体不好。” 辛四娘想了想,点头赞同道:“也对。光吃野果腻得慌。” 然后楚留香眼睁睁看着她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个鸡腿,边啃边同旁边的百里屠苏含糊不清地说道:“这里有几样花和野果都不曾在外面见过,你说能吃么?好吃么?怎么吃?左右也拿不出去,不如我们在这幻境毁掉之前,取这几样当食材。做点吃的试试?” 百里屠苏认真想了想,为难道:“没有灶台。” 辛四娘颇感遗憾,恋恋不舍道:“那就算了。等以后我把灶台搬进来试试。” 楚留香:“……” 说好的大家一起迷路组团找出口呢?怎么你俩一副要发动美食界革命的样子啊。 楚留香理智地决定不掺和进他们的话题之中,仰头看着树枝上他一刻钟前绑上的白色丝帕,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又转回来了。” 楚留香本是被迫卷进了一场麻烦之中。 好在他足够聪明,抽丝剥茧,一路探查,终于查清楚了那个幕后黑手是谁。 既然清楚了,便不能放任幕后黑手继续作恶。 楚留香一路追踪,虽伤了那个幕后黑手,却也被他引到了这个树林里。 这个树林极是古怪,兜兜转转,无论是用轻功,还是用其他方法,都没办法走出这里。往往不到一刻钟,他便会转回到他所标注的起点。 也不知在树林里转了几圈,楚留香忽然发现了辛四娘与百里屠苏。 他站在原地端详了一会,见这两人不像坏人,也不像是与那个幕后黑手有所关联的人,便抱有一丝希冀上去问了路。 结果辛四娘十分淡定地回他,“好巧哦,我也不知道。” 楚留香:“……” 到底凑得哪门子的巧啊。 于是,本来只有楚留香孤独一人的迷路之旅,变成了三人组团迷路。 楚留香足尖轻点,踏上枝叶,将那白色丝帕摘下,悄声无息地落到地面上。 他苦笑道:“一时半刻怕是出不去了。” 辛四娘听闻,懒洋洋地扫了眼树下,开口道:“未必。你试试看把那几棵树下的石子扔远一些,应当就能破了这个阵。” 楚留香顺着辛四娘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几棵树下各摆了五到七个数量不等的石子。 那些石子乍看起来就好似随意丢弃在那里一般,杂乱不已毫无章法,但细细瞧去却会发现每棵树下的石子都是按照一定的朝向摆放的,颜色亦是黑白有序。 武林之中亦有人精通玄门阵法,但与道门之人所研究的路数不同。 楚留香蹲下身去,拿起其中一块石头,把玩了一番,问道:“这是什么阵?” “不知道。”辛四娘老老实实道,“我都能破,大抵就是个不入流的小阵。” 虽然幻术与阵法在许多地方是相通的,但辛四娘嫌阵法麻烦,一直不善此道。 然而纵使她不擅长阵法,却也能瞧出这阵是个道家出身的人设下的。 辛四娘沉思片刻,微歪头,问道:“你要追的那个人可是个道士?” 辛四娘的话音刚落,楚留香便已将最后一块石子丢开。 眼前的景色扭曲了一瞬,又恢复了常态。那层层叠叠望不到出口的树丛,不知何时,开辟出了一条路。就连那风吹树叶窸窣作响的声音都扩大了几分。 楚留香见此放心了下来,正要开口回辛四娘的话,却忽然听到树林深处传来一声虎啸。 那声音骤然响起,惊起林中飞鸟四散逃命。 不多时,一只斑斓猛虎一跃而出,伏低身子,两只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仿佛随时都能扑上来咬断他们的喉咙。 百里屠苏下意识将辛四娘护在身后,右手握住焚寂,紧盯那猛虎,伺机待发。 楚留香摸摸鼻子,折扇一展,同百里屠苏说道:“你带着辛姑娘离远些,省得伤了她。” 百里屠苏微皱眉头,“你……” 楚留香将鬓发一捋,满是无奈道:“我可不善打虎啊。” 辛四娘看了看楚留香,奇怪道:“你也不必打啊。” 楚留香一愣,就见辛四娘走到离那猛虎十步远的距离,沉默地看着它。 那猛虎本还龇牙咧嘴威风凛凛的模样,但不多时竟畏惧一般缩了缩身子,后撤了两步。 辛四娘一动未动,也未发一言。 再过一会,那猛虎呜咽着趴在了地上,垂低了头,看都不敢看她。 辛四娘这才笑了起来,慢悠悠地走到它身边,随意地抚抚它的头,道:“乖孩子。” 楚留香:“……” 百里屠苏:“……” 他们刚刚是不是看到了幻觉? 作为百花丛中过,早已看出二人关系的楚留香摸摸鼻子,对着百里屠苏沉声道:“作为连老虎都畏惧的女人……真是苦了你了,小兄弟。” 百里屠苏为辛四娘辩解道:“其实四娘很温柔的。” 楚留香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道:“不用说了,我都懂。” 百里屠苏:“……” 你到底懂了什么呀…… 这边两人还在叹为观止,另一边辛四娘已经跨坐在刚刚被驯服的猛虎的背上,抻着懒腰道:“走吧。先出了这片树林。” 那猛虎耷拉着脑袋,平白生出几分可怜兮兮的模样。 它嗷呜嗷呜了两声,便认命地驮着辛四娘慢悠悠地往树林的出口走。 楚留香轻功一展,率先去前边探路。 百里屠苏跟在辛四娘的旁边,略有些担心道:“它不会咬你一口么?” “它是兽,我是妖,它怕我,所以不敢的。” 辛四娘抚了抚那猛虎的头,它便乖巧地在她手掌心中蹭了两下。 “况且,我还要靠它找到那个人呢。” 幻境之说玄之又玄,又花样极多,没有人敢夸口说自己已经尽数参透其中奥妙。 然而幻境终究是假的,便似梦一般,醒了便散了。 就好似辛四娘手中的那个铜镜——能依人之所想编织幻境,幻境亦能因其所想而消散。 也就是说,欧阳少恭只要想出来,以他的意念反向驱使幻境,他是能出来的。 辛四娘自然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选择杀掉欧阳少恭的**,取其魂魄关在里面。 就像是一个威胁。 欧阳少恭的魂魄本就是半魂,多次渡魂下来,已是十分脆弱。 他唯有待在铜镜之中才能得以保全,倘若幻境打破,他的魂魄便也跟着散了。 欧阳少恭是个聪明人,想来应当是想清楚了这一点,所以直到如今,也没什么大的动作。 两只铜镜虽是一对,但镜中世界所呈现出的种种,却截然不同。 辛四娘手中的那一个,就像一个百依百顺,毫无逻辑可讲的梦。 这树上的野果你想它是甜的,它就是甜的。你想在夏日见到冬梅,也尽数满足你的愿望。 而这个世界则显得真实了许多。 夏日的蝉鸣蛙叫,树根下竞相开放的野花,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 然而再怎么真实,这也是个幻境。 只要是幻境,就一定会有办法找出那个破开幻境的关键。 辛四娘抬眼看去,恰好见楚留香悠哉悠哉地走了回来,她便问道:“寻到出口了?” 楚留香勾起唇角,轻声道:“还要多谢辛姑娘。” 虽然面容相似,但他笑起来既不似紫胤真人那般清浅,也不似花满楼一般温润,反而带着几分天命风流。 他微一拱手,洒脱道:“我如今身有要事,只能就此别过。望来日有缘再见。” 辛四娘眯眼看他,微笑着道:“不如你也带上我们。说不定能派上些用场。” 万事讲求机缘。 辛四娘觉得楚留香不会白白出现在这幻境之中,必是有什么玄妙。 倒不如随着他去瞧瞧,指不定能发现些什么。 强行破除幻境的法子,辛四娘其实也有。 但那种方法没办法保证铜镜不会随着幻境一同崩坏。 她本就是为了得到这个铜镜才出现在这里,若是如此,便得不偿失了。 楚留香有些为难,迟疑道:“这……” 辛四娘不在意地拍拍猛虎的头,笑着说道:“你被困在这里绕了许久,他怕是早就逃了,你打算怎么找他?” 她不等他回答,继续说道:“你早先同我们说过,你打伤了那人。这孩子对血腥气尤其敏感。一路沿着气味,总能寻得到的。” 她笑眯眯道:“怎么样?考虑一下?” 楚留香笑了起来,半是无奈道:“姑娘这般说,倒叫我想不到理由拒绝。只是这事本与姑娘无关,不知你为何要帮我?” 辛四娘一把将百里屠苏也拽上了虎背,懒洋洋道:“闲的。” 楚留香:“……” 百里屠苏被骤然拉上了虎背,一时有些惊慌,但他随即安定了下来,侧过头,悄声道:“你有出去的头绪了?” “那倒没有。碰运气吧。”辛四娘含含糊糊道,“左右出不去,在哪里都一样。” 百里屠苏略带无奈道:“你呀。” 辛四娘两只胳膊抱紧百里屠苏的腰,笑意盈盈道:“等下就要跑起来了,你可要抓紧我。” 辛四娘又转过头,对楚留香说:“你飞快一点,跟紧了。” 楚留香:“……” 姑娘你这个态度差别有点大啊。 话音刚落,这猛虎便如在疾风穿梭一般,拔足狂奔。 耳边响起猎猎风声,眼前的景象一闪而过,让百里屠苏回想起那次狐嫁女时,那老翁抓着他们疾行而过的场景。 然而普通的老虎再快也没有这般快的。 百里屠苏不由开口问道:“怎么它跑得这般快?” 他的话语被风割裂,断断续续,不成章法。 辛四娘默不作声,只是抓住他的手,在他的手心一笔一划地写道——咒术。 百里屠苏领悟了一下,觉得大抵是她在这猛虎身上加了疾风咒这一类的东西。 于是便也不言语,牢牢地护住了她。 不多时,这猛虎忽然停了下来,趴在地上累得呼哧呼哧直喘气。 辛四娘与百里屠苏跳了下来,望了望四周觉得颇有些眼熟,竟好似来过一般。 她微歪头想了一会,目光落在一块石碑上,只见上面工工整整地雕刻着三个字——临溪镇。 辛四娘眉毛一挑,蓦地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楚留香懵:我还没开始走呢,这俩人怎么失踪了。 香帅寻人副本正式开启。 楚留香:我拒绝这个副本。 四娘:就决定是你了,出来吧,召唤兽! 猛虎:嗷—— #百兽之王心里苦但它不说# 不过说来也快完结了呀…… 感谢八百只的地雷=3=!要一起骑老虎咩!   ☆、第60章 待到楚留香追来临溪镇时,辛四娘与百里屠苏早就将这里探了个遍。 要说这临溪镇最显眼的地方,还是沈朱雀开的临风楼。 虽然因为是个黑店,恶名在外,平日里门可罗雀。 但这楼建得极是气派,在这边陲小镇中,显得尤其扎眼。 是以,寻常人到了临溪镇,第一眼注意到的便是临风楼。 楚留香自然也注意到了临风楼。 他站在原地,蹙着眉头看了一会,又扫了一眼集市,摇摇纸扇道:“古怪。” 辛四娘倚在虎背上,懒洋洋地接口道:“哪里古怪?” 楚留香便道:“太过安静。” 临溪镇当地的住户不多,但来往的异域商人却有许多。 尤其是夏日,更是热闹。 然而如今这镇子却如死城一般寂静无声,街上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徒留被风扬起的黄沙。 楚留香摇着头,自言自语道:“又是那个妖道搞得鬼么?” 那只猛虎安安静静地趴在地上,俨然一副已被驯服的模样,即便是百里屠苏靠近它,它也只是抬起眼皮瞧他一眼,并不作声。 然而它对楚留香的态度却实在不算友好,每每当他靠近,总会引得它呲牙咧嘴嗷嗷恐吓。 楚留香只得无奈地坐到离辛四娘十步远的距离,苦笑着说道:“它为何独独对我如此呢?” 辛四娘随手摸了摸猛虎的头,道:“大抵是看你长得英俊,害羞了。” 楚留香:“……” 楚留香:“……这是只公虎吧?” 辛四娘也未答,只是托着下巴,继续之前被打断的话题,“你要找的那人是个道士?” 楚留香略一迟疑,点点头道:“听闻他来自虚清观,人称玄明道长。” 听到虚清观,辛四娘眉头一蹙,却嗤笑一声,道:“虚清观净出这样的人物,难怪没落了。” 天墉城之前最为兴盛的修仙大派,便是虚清观。 它起于隋末,后来唐朝重道抑佛,它便牢抓时机,顺势而起,逐渐昌盛起来。 鼎盛时期,门下弟子多达三千。五湖四海,无人不识。 然而这般鼎盛,也敌不过江山飘摇,战乱纷繁。 唐朝江山的气数尽了,虚清观也跟着没落了下来,最终成了别人口中的那一声惋惜。 辛四娘自然对一个道观的兴衰没什么兴趣, 只不过这虚清观却有些特殊,它出过一个人物,名叫徐本槐。 林子怡受了八十一道天雷,很大程度也与徐本槐有关,辛四娘也就记住了他。 后来辛四娘从林子怡口中得知,虚清观早已没落,但他却入了魔道,数百年间一直苟延残喘活在这世间。 也就是说,辈分在徐本槐之上的玄明道长,还能如此在人间游荡,不是已经成仙了,就是走了邪路用了什么法子在强行延续着自己的寿命。 辛四娘望了一眼楚留香,觉得不太可能是前者。 虚清观毕竟繁盛过,即便早已成了历史一笔,但有人知道也不足为奇。 楚留香见辛四娘能够破阵又能驯服猛虎,自然清楚她不是什么普通人,便也没有问她“为何不好奇早该死去的人如今还出现在这世间”,只是慨叹道:“姑娘不是寻常人。” 辛四娘只是笑,问道:“那道士做了什么?” 楚留香面色微凝,叹口气道:“他……不知用了什么邪术,将整个村的人都尽数杀掉了。” 辛四娘略一思忖,“什么死法?” 楚留香手中握紧纸扇,面露不忍,轻声道:“怎么死的都有。就好似野兽过境,全然没有理性,只知杀戮。有的人被咬断了喉咙,有的人血肉被生生撕咬下来只剩个躯干。我到达村庄时,村民的血都流尽了。” 他那时踏在全然被鲜血染红的土地上,茫然望着眼前惨状,竟好似看到了阿鼻地狱一般。 百里屠苏紧皱着眉头,即便知道这只是幻境,但那种愤恨感仍是忍不住在心中翻涌。 辛四娘好似看透他的心思,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事是真的。” 百里屠苏一愣,有些怔然道:“可这是幻境……” 辛四娘摇摇头,低声说:“我曾听你师尊提起过。” 言罢,辛四娘也不多说,只是同楚留香说道:“他既然那般厉害,你还能伤到他?” 楚留香也是有些不解,无奈道:“我与他对阵过两次。一次是在夜晚,他动也未动,我却不知自己在和什么东西打,险些把自己也折进去。第二次,便是在今日,他却大不如从前,只知躲闪,被我伤到便窜进了树林,将我困在了里面。” 辛四娘若有所思,便只是点点头不言语。 楚留香叹了口气,“也不知他身为道士,怎么就做出这般丧尽天良的事情。” “为了长生。”辛四娘凉薄道,“以他人的灵魄为养料,换取自己的亘古永存。” 猛虎忽然站了起来,拿头蹭了蹭辛四娘的衣裳,口中呜呜似是在说什么一般。 辛四娘不言语,只是静默地听着,半晌才道:“那就走吧。” 百里屠苏从辛四娘说的话中回过神来,低声问道:“怎么了?” 辛四娘微蹙眉头,似乎有些困惑般,答道:“它闻到那人的血腥味了。” 而奇怪的是,她竟也闻到了。 辛四娘跨坐在猛虎背上,将百里屠苏拉了上来,也不再加那个疾风咒,而是任它慢悠悠地穿过空荡的集市。 然而走到临风楼前,她却忽然拍了拍猛虎,示意它停下来。 百里屠苏见她跳了下来,不解道:“沈朱雀与安安都不在此处,之前不是确认过了么?” 辛四娘并没有走到里面,而是站在门口,仰头看了一会,指着牌匾的右下角,说道:“那里本该缺一块的。” 这临风楼最开始只不过是个落魄的小客栈,名字也取得十分大众化。 沈朱雀觉得在沙漠中闲着也是闲着,恰好看到掌柜要将这客栈卖掉,心思一动,便买了下来,将这家店重新整修,又换了个名字,变成了如今的临风楼。 当时她还是颇有几分雄心想将这家店经营好的。 一切准备周到,沈朱雀便招来辛四娘过来看看。 辛四娘觉得沈朱雀不过是三分热度,干不了多久。 她一时不忿,便放话道:“只要这匾额不倒,我就会一直经营下去。” 结果话音刚落,那写有临风楼的牌匾便从上头掉了下来,生生将牌匾的右角给磕断了。 沈朱雀沉默了许久,愤愤不平地开始开起了黑店。 沈朱雀买下那小破客栈改装成临风楼,距今已经有将近一百年的时光了。 而辛四娘从紫胤口中听说那件事的时间,恰好与之对应。 辛四娘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转过头来对着楚留香,问着最后一个问题,“玄明道长是不是身着破烂道袍,手里拿着个蛇头拐杖?” 楚留香略有些讶然,问道:“你见过他?” 随即,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碎布片,递给辛四娘,道:“这是打斗时不小心撕裂的。” 辛四娘接过,看了看那碎布片上的纹路,只见上面留下了半朵祥云,和一个欲飞不飞的仙鹤——这是虚清观道服上特有的标志,鼎盛时期,几乎人人都认得。 只是不知为何却是黑色的,还隐隐透着股血腥气。 而将他们关入这铜镜中的那人,也穿着这样的道服。 这最后一个猜想也得到了证实,辛四娘却是一叹,道:“是我想错了呀。” 百里屠苏一怔,“怎么说?” 辛四娘慢慢道:“这铜镜本不该这么用。” 辛四娘最开始以为,两个铜镜是一对。 她手中的铜镜是编织幻境将人困住,另一个自然也是。 然而她却忘了阴阳相合的道理,若是功用相同,只要一个就够,又何必造上一对呢。 所以玄明道长手中的铜镜所织成的幻境,应当是他确确实实经历过的事情。 不需要亲自入内,只要在镜面轻轻一抚,便能看尽自己今生种种。 辛四娘手中的铜镜是为了困住关在里面的人。 而玄明道长手中的铜镜,却是为了困住它的持有者。 怕是这铜镜的用法,玄明道长并未参透,只是偷瞧了辛四娘是如何将欧阳少恭收进铜镜之中的,便依葫芦画瓢也将辛四娘与百里屠苏抓来了。 辛四娘当时用的不过是初级幻术,用来阻挡普通凡人的视线足够了,但依玄明道长的修为,应当是能破解。 当时她一心扑在欧阳少恭身上,倒是疏忽了。 魔界的宝器向来是不认主的,谁拿到就由谁来驱使,却也并非全然听从持有者的命令。 比如辛四娘就算命令铜镜让它给欧阳少恭扎个小辫,除非是欧阳少恭自己想扎小辫,否则它是绝对不会听从的。 也就是说,玄明道长同样也左右不了幻境。 但他若是身在幻境之中,就截然不同了。 辛四娘闻到这血腥之气越来越浓厚,便是连百里屠苏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她安抚了一下有些躁动的猛虎,抬眼望去,就见一个身着破烂道袍的老人,正拄着蛇头拐,慢吞吞地往他们这边走来。 他每走一步,便有黑色的液体顺着手指滴落在地面上,远远划出一道长线。 那黑色的液体就是他的血。 这个场景实在有些诡异,辛四娘却是笑了起来,道:“我还想着虚清观何时有这般黑的道袍,原来竟都是你的血染上的。这么多年,你都不洗一次衣裳的么?” 玄明道长停了下来,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她,亦是露出一个笑,“你这狐妖倒是狡猾,竟拿假镜子耍了我一通。” 言罢,他咳嗽了两声,就像半只脚已踏进鬼门一般无力。 然而伴随着他的咳嗽,这幻境竟扭曲了起来,不过一瞬又恢复正常。 可无论是楚留香还是那只斑斓猛虎全都消失不见了。 他便道:“我们好好算算这笔账吧。” 作者有话要说:  楚留香:致我那跑龙套的青春。 四娘:演技不错,给你加个鸡腿。 下章师尊就要上线了~   ☆、第61章 玄明道长身上应是有伤。 黑色的血源源不断地顺着他的手臂流下,不多时便积了一小滩。 但他却好似毫无知觉一般,兀自立在那里,连看都不看一眼。 辛四娘睨了他一眼,毫不客气道:“要跟我算账的,上到天庭,下到地府,中间还有个小龙王,哪还轮得到你这不人不魔的。” 玄明道长也不恼,沙哑着声音笑着道:“你这小妖倒是积怨不少,但心眼也多。就不知你这番话是真的,还是唬人的。” “不过是真是假倒也无妨。”玄明道长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口,“连个狐妖都制服不得,怕是也没什么本事。他们治不得你,不代表我也治不得。” 辛四娘神色复杂,“哪吒要是在这能拿乾坤圈抡死你。” 玄明道长嗤笑一声,只当辛四娘是在虚张声势。 他却也不急,拄着蛇头拐杖立在那里,仿佛辛四娘败局已定一般,施舍般说道:“能修行到你这程度也算不易,我可以让你在临死之前留下一句遗言。” 辛四娘也不生气,平淡道:“反派死于话多。” 玄明道长:“……” 玄明道长登时拉下脸来,眼睛一眯,阴测测地看着辛四娘。 辛四娘不以为杵,正欲说些什么,却被百里屠苏轻轻一拉,示意她还是不要太过刺激玄明道长,毕竟他们如今还探不出玄明道长的虚实。 玄明道长将目光投向百里屠苏,又扫了一眼他手中的铃铛,喃喃道:“引路铃?” 他忽然笑了起来道:“我道那天墉城的执剑长老怎么这么快就找到我了,居然是你们招来的。我本还以为你们是借着天墉城的名气混入花家,倒是我疏忽了。” 百里屠苏听闻紫胤真人已来,眉间隐有动容。 玄明道长瞧见了,便慢吞吞道:“听闻那执剑长老有两个徒儿,我与陵越有过一面之缘。能劳烦执剑长老亲自过来的,想必你便是那个叫百里屠苏的吧。” 百里屠苏不搭腔,也不理他。 玄明道长自讨没趣,也不气馁,反而脸皮厚得很,以一种长辈的姿态嘲弄道:“身为修仙之人,竟和一个狐妖厮混在一起。” 百里屠苏闻言抬起眼皮瞧了他一眼,冷淡道:“我乐意。” 玄明道长:“……” 辛四娘全然不将玄明道长放在眼中,悠然问道:“你这伤是他弄的?” 他自然是指紫胤真人。 玄明道长眯起眼,表情阴郁,枯枝一般的手抚过肩膀上的伤痕,不言语。 辛四娘慢悠悠道:“生而为人,却偏偏要与魔物为伍,苟延残喘活于这世间,如过街老鼠一般,旁人来打也敌不过,只懂躲躲藏藏。这般执着于长生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启唇,仿佛怜悯一般说道:“可怜啊。” 这话便如利箭,直直射中了玄明道长的痛处。 他猛地抬起头,五指如钩竟直直□□自己肩膀上的那道伤口中。 百里屠苏将焚寂拿出,握在手中,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玄明道长的举动。 辛四娘仍是那般悠悠闲闲的模样,假装惊讶道:“说不过不必自残嘛。” 玄明道长不理,猛地将手抽出,横向一劈,地上便多出了几个黑点。 他之前流出的黑血,就仿佛活了一般,扭动着身子拼命靠近那几个黑点,不多时,竟隐约画出了一个阵法。 霎时间,黑暗席卷而来,带着将一切都吞噬殆尽的气势。 这个阵法应当十分耗费精力。 玄明道长苍白了脸,拄着蛇头拐杖立在那里,不忘冷笑一声,“空有长生却不惜命,你又懂我什么?想要死我成全你。” 辛四娘讥诮道:“以身当作饲养魔物的容器,便是连人都算不上了。我做什么要懂你?” “还有。”辛四娘笑起来,“我的名字早已不在生死簿上,是永生。” 玄明道长眼神阴鸷,森然道:“那我便将你的魂魄撕裂吞下,用你的妖丹来换我长生。” 一瞬间,有什么东西从黑暗中蛰伏而出,如疾风,带着腥臭的腐气,直冲百里屠苏而来。 百里屠苏微眯起眼,看不出那是什么东西,只得凭着直觉横劈过去。 然而那东西却极是机敏,顺着焚寂剑的弧度自动分成两截,绕过百里屠苏的身子,竟是打算在背后刺向他。 那东西速度极快,百里屠苏即便意识得到,却无暇转身。 忽然,黑暗之中响起一声嘶哑的惨叫声,预料中的疼痛没有降临到百里屠苏的身上。 他不解地看去,只见那东西束被几条白尾紧紧束缚住,丝毫动弹不得。 那东西挣扎了两下,便如烟一般散去了踪影,长尾自然也回了原位。 百里屠苏下意识望向辛四娘,略略惊讶,道:“四娘?” 辛四娘的长发不知何时散了下来,乌黑的发色尽数褪去,只留雪一般的银白。她的头上冒出了一双纯白的狐耳,九条尾巴百无聊赖般随意摆动了几下。 唯有那双眼是猩红色的,如血一般,带着难以形容的戾气。 百里屠苏还是第一次见到辛四娘这个模样。 玄明道长车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竟是个九尾。” 她低着头,漫不经心地瞧着自己的手,“声东击西的戏码,玩过一次又玩一次,你也当真无聊。” 那魔物不止一个,有直奔百里屠苏而来的,也有暗藏在深处打算趁辛四娘分心偷袭她的。 辛四娘抬手拂去尾巴上沾染的碎屑,平淡着声音道:“脏了。” 玄明道长蹙起眉头,像是意识到这战不会那般轻松,便也不再同她说话,口中念念有词。 魔物蛰伏在黑暗之中,似乎在等待时机。 辛四娘不为所动,反手一转,拿出一个东西。 周围极黑,百里屠苏瞧不清她拿出的究竟是个什么。 她左手打了个响指,指尖上便窜出一个小火苗来。 她也不嫌烫,将火苗凑近刚刚拿出的东西,待到点燃,一转手就抛到了玄明道长那里。 那东西咕噜着滚到了玄明道长的脚边,打断了他的吟咒。 他下意识低头看去,只听震耳的轰隆一声,他感到自己全身犹如火烧一般灼痛,但很快便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百里屠苏瞠目结舌地看着玄明道长倒下,磕磕巴巴道:“炮,炮仗?!” 辛四娘略一点头,“本来是打算过年和你一起放才从天墉城拿下来的。但这人有点烦人,和他打也没意思白白浪费体力,我就扔暗器了。” 百里屠苏:“……” 炮仗是哪门子的暗器啊。 黑暗中那些本来还在蛰伏状态中的魔物,不知是被炮仗惊吓到了,还是因为玄明道长的倒下,纷纷骚动起来,试探般向着辛四娘与百里屠苏靠近。 辛四娘环视四周,低声道:“这些魔物没脑子的,被玄明道长养着便听着他的指挥。” 所以辛四娘才要先解决掉玄明道长这个脑,省得他再用这些魔物搞些什么调虎离山,声东击西的战术,打起来也会费劲。 而她之所以借助外物,是因为玄明道长虽然瞧不起妖怪,但也心知她的厉害,不会让她近自己的身。 倘若她离开百里屠苏,这群魔物必然会冲着百里屠苏而去。 百里屠苏明白这一点,颔首,略显担忧道:“如今身处黑暗,怕是于我们不利。” 辛四娘眯着眼,挥爪将那个大着胆子袭击过来的魔物撕裂,才道:“这些魔物虽然只能在黑暗中活动,但却不惧火。它们平日里便藏在玄明道长的身体里,他身上的血自然带着几分魔的气息。而这铜镜本就来自魔界,他之前以血结阵,强行改了这幻境,我们是改不了的。” 百里屠苏略一思索,“难怪那楚留香说他夜晚敌不过玄明道长,却在白日伤了他。” 辛四娘安抚道:“你也不必忧心,这些只是低级的魔物,数量虽多,但没什么本事。慢慢杀,就当玩了。” 百里屠苏:“……” 哪有这么玩的呀。 恰在此时,百里屠苏怀中的引路铃竟自己响了起来。 辛四娘挑眉,笑着道:“竟进来了么。” 百里屠苏还未来得及去问,便见几道剑影自天而降,直刺进那些魔物体中,一时间这黑暗的空间之中满是嘶哑的哀嚎。 紫胤真人御剑而来,飘然落下,面上带着一贯的冷淡。 百里屠苏看到这张熟悉的脸孔,正要激动地唤他师尊,但脑海中一时间又飘过花满楼与楚留香的脸,他怔了怔竟半晌没了话语。 紫胤真人望向他,声音平静道:“怎么?下山一趟便连师尊都不认了?” 辛四娘直接走到紫胤真人旁边,拉着他的袖子,将他扯到安全点的地方,道:“赶紧先把这些处理了。屠苏下山之后遇到的师尊都够凑一桌打麻将的了。” 紫胤真人不解,看了她一眼,蹙起眉头道:“你怎么这个模样?” 辛四娘摸摸自己的耳朵,慢吞吞道:“哦,主要是对着玄明道长彰显我的厉害,气势上不能输。而且我这样挺好看的呀。” 紫胤真人不理她,挥挥袖袍,无数道剑影闪着白光直直刺向那些魔物。 有了紫胤真人的群攻技能,百里屠苏就轻松了许多。 他挥起焚寂斩了几个魔物,眼神不自觉落在师尊的身上,却忽然一怔。 师尊喜爱收藏名剑,出行时最爱带的是已有剑灵的古均,但他这次却并没有带上古均,而是带着一柄阔长的古剑。 百里屠苏隐隐觉得这个古剑他曾在何处见过。 而那古剑上还穿着一个剑穗。 师尊觉得剑穗累赘,是从来不用的。 百里屠苏略有一些疑惑,手上的动作便慢了下来。 辛四娘见状问道:“怎么了?” 他觉得师尊的事还是不要过问太多,况且这事辛四娘也不知道,便摇摇头道:“没事。” 那些魔物很快便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待到最后一个魔物消失,自天空射来一道光亮,逐渐将黑暗吞噬殆尽。 辛四娘眯了眯眼,望着这空无一物的纯白空间,呼出一口气道:“蛮顺利的嘛。” 玄明道长已没了意识,这幻境便也维持不住,一片一片的碎裂开来。 眼前白光一闪,恍惚了一瞬,他们三人便出现在了一个满是寒冰的洞穴之中。 同样出来的,还有满脸漆黑横卧在地上的玄明道长。 铜镜从他的袖口中转了出来,一路滚到辛四娘的脚边,才仰面停了下来。 辛四娘弯腰从地上捡起,细细看了看,满足笑道:“还好没裂。” 紫胤真人走到玄明道长的身边,蹲下身查看了一下,摇头道:“没气了。” 玄明道长的死不是辛四娘那个炮仗炸的,而是因为那些魔物死了。 他不知是用了什么邪法,将那些魔物放在自己身体里养着,与其共生。 魔物以人的肉身与魂魄为食,他为了自己的长生,便带着它们去屠村。 紫胤真人曾经因为玄明道长的累累恶行去征讨他,但他狡猾,即便被伤也硬是逃走了。后来沉寂了一段时间,紫胤真人遍查无果,便以为他在何处死去了。 至于玄明道长看中沈朱雀的内丹,应当是这些魔物得不到满足反噬了他的身体。 自古仙魔对立,沈朱雀又是凰鸟,他想拿沈朱雀的内丹来压制住这些魔物。 可惜弄巧成拙,最后落得这样的死法。 紫胤真人站起,目光落到百里屠苏的身上,低声道:“你已下山许久,和我回天墉城。” 辛四娘立时不干了,蹙起眉头道:“回天墉城做什么?” 紫胤真人平静看她,“他封印不稳,再滞留于山下怕是不妥。” 辛四娘正欲说些什么,却被百里屠苏轻扯了扯衣袖。 他微微摇头,悄声道:“由我来说。” 百里屠苏跪在地上,低声道:“师尊……弟子,不能随师尊回天墉城。” 紫胤真人眉心一动,面上却仍是平和地说道:“若是你因肇临的事,我……” 百里屠苏摇头,道:“并非为此。” 紫胤真人沉默半晌,才问道:“哦?那是为何?” 百里屠苏抿抿唇,轻声道:“我与四娘两情相悦,以心相许,不能再留在天墉城问仙修道了。” 紫胤真人:“……” 紫胤真人:“……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紫胤真人:寒叶飘逸洒满我的脸,吾徒叛逆伤透我的心…… 花满楼:坚强一点。 楚留香:不要伤心。 玄明道长:你们就不关心一下我领便当的事情么?被炸了诶! 天墉城吃瓜群众:那有什么稀奇,我们这年年炸。 大概完结之后会有个师尊的番外不过也有可能没有……看看星期三之前能不能完结吧……   ☆、第62章 冰洞寒气逼人,不宜久留。 紫胤真人未置一词,仅是让百里屠苏起来,便带着玄明道长的尸身率先走出了冰洞。 百里屠苏站起身来,长长吐出一口气,似是有些安心又有些迷茫。 辛四娘便踮起脚摸摸他的头,像是夸奖一般,随即拉过他的手向外走,笑眯眯道:“不用担心这些啦,先出去吧。如果你师尊不答应也没关系,大不了我和他打一架再把你抢回来。” 百里屠苏无奈道:“你啊,又不是山大王,怎么总想同人打一架?” 辛四娘便回道:“可我想抢你当压寨相公呀。” 出了冰洞,视野一片开阔。 百里屠苏环顾了四周,目光落到一处,忽然说道:“那是什么?” 辛四娘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空地的中央有一毛色蓝白相间的猛虎,弓伏着身子,满是警惕,似乎正要攻击着什么。然而它的身上覆着厚厚的冰霜,将它永远定格在那里。 她走过去,屈指敲敲冰面,又在手指尖点燃了一小团火试探般靠近。 冰面依旧坚硬如铁,没有半点要融化的迹象。 辛四娘收了手,似乎想到了什么,轻哼一声,颇感兴趣地笑了起来。 离开那片空地,路就变得狭窄了许多,仅容一人通过。 百里屠苏走在前面,犹豫了一下,问道:“刚刚那是什么东西?” 辛四娘挥手将岩壁上的油灯尽数点亮,慢悠悠道:“这应当是个藏宝洞。有些藏宝洞里会有守护宝物的神兽。” 百里屠苏微微讶然,“神兽?” 辛四娘点头,“说是神兽,其实也就是为了方便那般称呼而已,大多就是沾了点仙气。”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这个神兽还是有些能耐,推测看来,应当是个会吐寒气的,能将闯入者活活冻死。玄明道长既然能够出现在冰洞里,应该是他使了什么诡计,反将了那神兽一军。” 百里屠苏闻言一怔,觉得这词有些熟悉,“寒气?那不是沈……” 话还未说完,这条路便走到了尽头。 百里屠苏迎着刺眼的日光走了出去,下意识环顾四周,又将目光眺向远方,见到那个极具标志性的临风楼,他略有些吃惊道:“临溪镇?” 辛四娘也跟着走了出来,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轻声回他之前还未说完的话,“这里就是陆小凤与沈朱雀之前来过的那个藏宝洞。” 辛四娘本还疑惑沈朱雀将内丹渡给陆小凤的事,怎么就会被玄明道长知道。 想来他便是在此处亲眼瞧见了,只是潜伏在暗处,没有显露身影。 只是这冰洞之中藏得是铜镜么? 她瞧了瞧玄明道长,他的魂魄早已献给了魔物。魔物一死,他的魂魄自然也跟着消散了。 辛四娘摇摇头,自言自语道:“罢了,左右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紫胤真人御剑而立,将玄明道长的尸身也带在上面,漫声道:“我带他回天墉城。” 辛四娘略一点头,轻快道:“这次谢了。我还有事,要回趟江南花家。” 紫胤真人点头,目光落到百里屠苏身上,“与我一同回去。” 辛四娘微皱眉头,“你……” 紫胤真人平淡道:“我有话要同屠苏说。之后倘若他执意下山,我不会拦。” 辛四娘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又转过头见百里屠苏微微点头,才松口,不情不愿道:“那就去吧。记得送回来,别给我弄丢了。” 紫胤真人垂下眼帘,平淡无波的神情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片刻,他忽然开口道:“你……” 然而话还未说完,他皱起了眉头,将投在辛四娘脸上的目光收回,摇头道:“罢了。” 他转头向百里屠苏说道:“走吧。” 辛四娘一头雾水,不知道紫胤真人刚刚是想对着她说什么,但见他二人已走,便也不再多想,一个转瞬就来到了江南。 江南依旧车水马龙,许多侠客聚集在一起,讨论着明天并不会举行的大会。 辛四娘这才想起宫中丢了玉佛,她应了雨化田这件事,怎么也得让他在皇上面前交个差。 她想了想,左右平日里族长呆在青丘也无事可干,又爱去魔界作死,就让族长下次去作死的时候顺手撬块石头来,重新雕一个好了。 她找了块空地,放飞了传话用的蓝蝶,才心满意足地奔着花家而去。 辛四娘与百里屠苏仅是被镜中世界关了半日。 她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到达花家时,才刚过了正午时分。 应是花如令吩咐过了什么,见她来到花家,门童满是惊讶,连忙引她入内。 刚刚走到大厅,就有一人朝她扑来,呜咽着道:“姐,你回来了啊!” 辛四娘将辛七娘接住,见她身上的穿着,眉毛一挑,问道:“怎么你的衣服弄得这般脏?是我被抓走还是你被抓走啊?你倒是比我狼狈许多。” 辛七娘抬起袖子抹了抹脸上的灰,抽抽搭搭道:“我,我和人打架了。” 辛四娘眨眨眼回忆了一下,问道:“陆小凤真被砍了?” “差点。”辛七娘撇着嘴道,“鸿门宴。那群人就是奔着抢玉佛的。” 她说完上上下下看了看辛四娘,一把抱住辛四娘直蹭,“刚回来就听到你被个破铜镜抓走的事情,可吓死我了。” 辛四娘嫌弃地将她的头推远,“没洗脸别蹭我。” 辛七娘:“……” 还是一如既往对她冷淡。 辛七娘松了手,围着辛四娘找来找去,好奇地问道:“姐夫呢?” 辛四娘一边往主厅走,一边回道:“让他师尊带回去了。” “啊?”辛七娘一脸惊奇,“这是在棒打鸳鸯还是婆媳关系处理不好啊?也不对,不是婆媳。翁婿?好像也不太对……” 辛四娘见她纠结,摇摇头,只是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去?我虽然还没同爹说,但估计他很快就能找到你了。陆小凤手中的玉佛是假的,真的早就碎了,随便做场戏这场风波也就过去了,你便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了吧?” 辛七娘抿抿唇,低声应道:“恩。我……是该回去了。” 辛四娘拍拍辛七娘的头,“天涯何处无芳草,长白山上薅一堆。” 辛七娘便笑了起来,自我安慰般说道:“好歹,我昨日算帮过他了。前世欠下的因果,也还尽了。我与他无缘,强求不得。” 辛四娘微微讶然,笑了起来,“你作死一趟,倒是成长了许多。” 辛七娘咂咂嘴,试探般问道:“姐,我下次对象打算找个妖。但太聪明的我不太喜欢,傻一点的可以么?” 辛四娘不解,“随便啊。问我做什么?只要别像从前那样瞎折腾就行。” 她顿了顿,狐疑地问道:“你是看上谁了么?” “八字还没撇呢。”辛七娘绞着衣角,略显娇羞道,“等我成功了,我再告诉你。” 辛四娘看了她半晌,心中隐隐有点不妙的预感,又不清楚由头,只好吐出一句,“你开心就好。” 还未到主厅,花如令便忙带人迎了过来,满是欣慰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辛四娘客套道:“劳您挂心了。” 花如令又寒暄了几句,向后看了看,问道:“那位小少侠呢?” 辛四娘便道:“他随执剑长老回了天墉城,我过来报个平安。” 花如令点点头,敬佩道:“不愧是天下御剑第一人,竟在短短半日就解决了这件事情。” 辛四娘推辞了花如令想要为她接风洗尘的好意,环顾下花如令身后的几人,开口问道:“花满楼呢?他在哪里?还在房中?” 花如令摇头,“楼儿说他要去散心,如今应当在百花楼。” 辛四娘若有所思般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笑着道了别。 辛七娘亦步亦趋地跟着辛四娘走出来,问她,“姐,你还要去做什么呀?不和我一同回家么?还是说要去天墉城抢姐夫啊?” 辛四娘不答,反问她,“刚刚怎么不见沈朱雀和陆小凤?” “陆小凤不知道哪里去了。”辛七娘撇撇嘴,“不过沈朱雀昨日受了点伤,可能在休养。” 辛四娘诧异,“沈朱雀竟受伤了?” 辛七娘点点头道:“当时有暗器,沈朱雀替陆小凤挡了一下。” 辛四娘:“……” 这么狗血的展开啊。 辛七娘微歪头,道:“就是划了个小口子,不严重。不过我偶然间听她说,过两天她便要离开江南,不呆在这里了。” 辛四娘一愣,“为什么?她不是有几分喜欢陆小凤的么?” 辛七娘皱起鼻子,闷闷道:“她说越是喜欢,就越是亲近。越是亲近,就越发忘乎所以,口无遮拦,只会为喜欢的人招来祸事。她还是适合自己一个人呆着。” 她叹了口气道:“可喜欢一个人又没有什么错啊。” 沈朱雀这个心结难解。 好不容易稍微敞开心扉,主动亲近一个人,却还是畏缩着回到了原样。 辛四娘也是跟着叹了口气。 得,陆小凤的两个桃花全散了。 她的那朵桃花什么时候才能从天墉城回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  执剑长老:先把外界干扰隔开,把徒弟带走谈心。 陆小凤:桃花说散就散,好苦啊…… 下章花满楼出场~   ☆、第63章 百花楼并不难找,基本随便问一个路人,他都会为你指明方向。 辛四娘刚一迈上阶梯,就听那抹温润的声音,轻声唤道:“四娘?” 她微微一怔,慢悠悠上了百花楼,笑着说道:“你怎知是我?” 花满楼轻咳一声,亦是笑着,温和道:“四娘的脚步声与旁人不同。” 辛四娘不置可否,环顾了一下四周,道:“花公子将这些花草照料得很好。” 百花楼中的花草比起花家小院中的要精神许多,或是清雅,或是浓郁的花香交杂在一起,却不显怪异,反而令人心旷神怡。 虽然石灵已被驱逐,但花满楼毕竟是被附身许久,身子还是有些虚。 他似乎染上了风寒,偶尔咳上两声,脸上带着些许落寞,轻声应道:“前几日疏于照顾,枯死了许多。不过好在,有几株浇了浇水已经恢复了精神。” 辛四娘随口回了一句宽慰花满楼的话,便驻足在了一株兰草的面前。 她弯下腰,手指泛起点点荧光,轻拂花叶。 花中忽然浮现出一人的幻影,影影绰绰,很是虚弱的模样,仿佛一阵清风便能将其吹散。 那是一名女子,穿着素雅清淡,眉头微微皱起,似是有些忧愁。 她见到辛四娘,便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开了口却没有发出声音,仅是悄无声息地说道:“你来啦。” 辛四娘便也无声地回她,“应了你的。自然会来。” 花中有灵,以天地之气修其自身。 有的修成了妖,而有的则得了机缘,修成了一个小小的散仙。 辛四娘眼前的这株兰草被移来百花楼之前,应是处在一个灵气充沛的山谷之中。 心境至纯又诚心修炼,最终修成了个小小的花仙。 花满楼虽目不能事物,但也能感觉得到辛四娘正站在那株兰草前,却也没有多问,只是犹豫一下,轻声道:“我有一事甚是在意,望四娘能为我解惑。” 辛四娘转过头来,好奇道:“什么事?” 花满楼垂眸,若有所思道:“那石灵说,我体内和陆小凤一样有着什么内丹。是真是假?” 辛四娘不答,反问他,“真又如何?假又如何?” 花满楼一怔,低声道:“若是真,我……” “你也不必太过在意。那个内丹于你没什么害处,还能强身健体,抵挡一些妖魔侵扰。” 辛四娘读着花灵无声说出的话,随口道:“给你内丹那人既然没向你讨要什么好处,那便是她不需要,你也不必心心念念想着去报答她。”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还是说,你觉得这次石灵附身之事皆因内丹而起,你心中怨她?” 花满楼摇头,温声道:“我又怎会怨。只是我曾听沈朱雀说过,这内丹于修行之人是极为重要的东西,平白给了我,这……” 辛四娘平静道:“那内丹已与你相融,拿不出来也还不回去的。” 花满楼轻叹一声,抬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却未饮下,仅是默默无言。 辛四娘转回身来,对着花灵无声道:“你安心,他未怨你。” 那花灵轻轻点头,愁容消散,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容,开口道:“谢谢。” 辛四娘看了看她,问道:“这样当真可以?” “可以的。”花灵的目光落在花满楼的背影上,眼神温柔又带着几分恋恋不舍。 她看了好半晌,才低低道:“公子诚心待我,我怎么回报都不为过的。” 世间常言仙妖无情,又甚是计较得失。 旁人亏欠他们三分,他们必要讨回七分。 然而旁人待他们好上两分,他们却肯还上十分。 拼上性命又无怨无悔,世间怕是没有比这更傻的人了。 这花灵便是其中一个。 花灵只是一个小小的散仙,虽然占了仙的名头,但能做的事情不多,也不自由,只能守在兰草所在的地方,哪里都不能去。 她被移来花府时,花满楼才十五。 她已成了仙,自然这株兰草也显得与众不同。 花满楼十分爱惜这株兰草,事必躬亲,偶尔还会对她说说话。 只是她修为不高,既没有办法化出人形,也没办法回应他一句。 渐渐的,花灵便喜欢上了花满楼。 看着他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长成了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 即便来了百花楼之后,她清楚,花满楼喜爱花草,其实对每一株都很尽心,她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他对她好,她想为花满楼去做些什么,想要去回报这份好意。 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后来花家的五公子惹来了怨鬼,将花家上下扰得苦不堪言。 那怨鬼缠着每一个人,自然也不会放过花满楼。 花灵见花满楼的眉间隐约已有几丝阴气,心中着急,想也未想便将自己的内丹渡给了他。 那内丹有仙气,寻常鬼怪难以近身,那怨鬼不愿去触这个霉头,便放过了花满楼。 内丹离体,一时半会并没有什么,然而时间拖得越久,花灵便越是虚弱。 到最后,兰草会枯死,她自然也会静悄悄地消散。 但她还是开心的,因为她终于找到了法子去回报花满楼。 花灵的幻象向辛四娘行了个礼,温婉言道:“我怕是撑不过几日了。” 本来兰草枯萎还能再拖两年,然而这次石灵附身花满楼,她勉力在白日压制住石灵,让它没办法轻易活动。本来修为就不剩多少,为此更是耗尽了许多。 大抵是想起了自己曾经那段时光,辛四娘对这种痴情又不作的还算有些好感。 辛四娘挑眉,道:“你既然要我过来,必是有什么心愿想要我帮你了结。你说吧。” 花灵抿抿唇,垂眸问道:“你……可否帮我化成人?” 花灵见辛四娘不言语,忙道:“不需要多久,就,就能同公子说上几句话就好。四句,不,三句!三句就够!哪怕一句也行……一句我也心满意足了。” 辛四娘叹了口气,“你可想好了?你是仙,借助妖力只会让你消散得更快,怕是连日落都熬不过。” “想好了。”花灵盈盈一拜,脸上只见欢欣不见失意,“我定会感念姑娘恩德。” 于她不过举手之劳,又哪算得上是恩德呢。 辛四娘摇摇头,一摆手,将花灵的灵体引到楼下。 不多时,那抹幻象仿佛有了实体一般,渐渐清晰。 辛四娘转过身来,佯装不知,轻声道:“有人上来了。” 花满楼微微一怔,随即听到一阵脚步声正向着这边走来,不多时那声音停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姑娘温和有礼的声音,轻声说道:“这位公子,我路过此处,能否讨杯茶水喝?” 这百花楼从不关门,时常会有路人过来与他讨水喝。 花满楼未感蹊跷,习以为常般拿起一个茶杯,为她斟茶,温声道:“姑娘请用。” 花灵道了一句“谢谢公子”,缓步坐到花满楼的对面,却未执起茶杯,仅是痴痴地看着他。 这视线太过热烈,花满楼自然也感应到了,笑着说道:“姑娘来讨茶,怎么却只看我不饮茶。” 心知这是最后一次,花灵也没有扭捏,轻声道:“公子长得俊俏。” 花满楼笑了起来,大大方方道:“那便多谢姑娘夸奖了。” 妖气与仙气相冲,花灵即便在辛四娘的帮助下化成了人,也撑不了多久。 她觉得有股刺痛蔓延四肢,如针扎一般,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糊。 她兀自忍了忍,才道了一声,“兰草要枯了。” 花满楼咳了两声,轻叹,“那株兰草我养了许多年,眼见它一日日枯萎,却无能为力。” “公子不必伤怀。”花灵咬了咬牙,尽量将自己要说的话完整地表达出来,“它能得公子尽心呵护,已是上天垂怜,死亦无悔。” 她抬起手,手指泛着温和的蓝光。那蓝光顺着花满楼的眉心没入,须臾便消失不见。 辛四娘略有些讶然地看着花灵,但也未说什么,只是见她撑不住了,便转头对花满楼告别道:“左右也没什么事了,你保重身体,有缘再见吧。” 花灵撑着桌子,顺势起身,目光恋恋不舍,口中却艰难道:“我也歇够了,应该离开了。公子……有缘再见。” 花满楼回了一声,待到她们走远,手指拂过花灵触碰过的茶杯,若有所思地说道:“那姑娘……并未饮茶。” 他微侧过头,等了半晌,才走到那株兰草的身边,抚了抚枝叶,喃喃道:“还是枯萎了啊……” 辛四娘将花灵带下了楼,数落道:“他感染风邪很快便会好的,你本也撑不了多久,又何必浪费气力把他治好。要不然你还能同他多说几句的。” 花灵的元神即将消散,就如透明一般,便是连辛四娘也很难看清她的模样了。 她只是笑,极是虚弱的模样,断断续续地说着,“我,我瞧不得他难受的样子。而且……要说的,我也都说完了。足够了……” 随着那声似是满足又似是叹息般的话语,她便如沙一般,化作点点荧光,被风吹散了。 辛四娘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仰望着花灵消散的方向,最终轻叹了一声,“傻。” 辛四娘漫无目的地走在热闹的集市中,怎么看怎么无聊。 她正想着自己要不要杀上天墉城把百里屠苏带回来,就听到百里屠苏在她背后轻声唤了一声,“四娘。” 辛四娘微微有些怔然,半晌才反应过来。 而百里屠苏已经绕到了她的面前,微勾着唇角道:“我回来了。” 辛四娘望着百里屠苏,伸出手臂抱住他,又在他的胸口蹭了蹭,道:“你可回来了,我自己一个人看什么都无聊。” 百里屠苏略有些无奈,拍拍她,“不过才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可久了。”辛四娘仰头看他,“你师尊说了什么还要两个时辰?” “师尊没说什么,仅是让我在天墉城加固一下封印。”百里屠苏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下山之前,师尊同我说,倘若哪一日不用焚寂了,便回趟天墉城。” 辛四娘不解,“怎么?他要送你剑?” 百里屠苏点点头,“恩。是把古剑。” “古剑?”辛四娘想了想紫胤真人的那堆藏品,“哪一个?” 百里屠苏答道:“湛卢。” 辛四娘怔了一下,若有所思道:“我大概明白了。” 百里屠苏歪头,“湛卢有什么含义么?” “有啊。”辛四娘眉毛一挑,轻快地说道,“不过在那之前,我们把两个铜镜都收集齐了,先上趟天庭把大事解决完再说。” 百里屠苏微皱眉头,“上天庭?我肉身凡胎,如何才能上得了九霄之外?” 辛四娘微眯起眼,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没事。我有办法的。” 作者有话要说:  花仙和花满楼的事大概就是这样~ 下一章四娘就要带屠苏上天了。完结倒计时。 明天过生日出门浪,可能更不了=3= 感谢爱吃的胖子的地雷么么哒=3=!送你蛋糕吃23333   ☆、第64章 左右就是把百里屠苏一人送上去,也不需要多大的阵仗。 辛四娘本是想把雷公从天上扯下来,再让百里屠苏乘着雷公去往天庭。 然而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见苍穹之上落下两名仙女。 而仙女之后紧随着一辆腾着云雾,无人驱使的牛车。 那拉车的是两只青牛,双目炯炯,精神十足。 辛四娘不动声色地瞧了瞧,拍拍百里屠苏的手,笑着说道:“我们这刚起了上天庭的念头,就有人来迎了。能迎我上天庭的,想来不是玉帝。” 那两名仙女低垂着头,温婉道:“是天帝吩咐我们前来迎接二位。” 辛四娘不置可否,只是问了一句,“云顶天宫?” 两名仙女微微一笑,一左一右排开,温声道:“请吧。” 辛四娘与百里屠苏刚刚坐好,那青牛便低叫了一声,踏着步子往天上奔去。 百里屠苏眼见着街道上那些人逐渐变得渺小,直到再也看不分明,才放下帘子,转头问辛四娘,“她们刚刚说了天帝。可天帝派人来迎又是何意?” 那两名仙女并未与他们同坐,而是踏在云雾之中,引着青牛前进。 辛四娘懒洋洋地透着小窗看了她们一眼,慢悠悠道:“大抵是从哪里知道了我们能唤醒襄垣的事。天帝本就期待襄垣醒来,始祖剑可以为他所用,自然要重视一些。更何况像天帝啊玉帝啊之类的上位者,注重排场和面子,不可能装作不理不知,总要表一表诚意。” “不过这样也好。”辛四娘顿了顿,笑着道,“既然天帝已经表示出了他的态度,那你的事也就无需再去过他那一关了。” 百里屠苏有些不解,问道:“天帝又是如何得知的?还将迎接的时间恰好掐在我们得到两面铜镜之后。” “天帝嘛,即便身处九霄云外,想盯你我还是容易的。” “而且他手里还有一个能够预知未来的商羊。他这般匆忙,估计是怕我们被魔族人抢先拐走。”辛四娘慢条斯理地说道,“看来唤醒襄垣的事,天帝比我有把握得多。” 天帝伏羲注重这始祖剑的事,百里屠苏曾从辛四娘的口中听说过。 他想了想,迟疑地问道:“倘若这襄垣当真苏醒……天帝会拿这始祖剑去做什么?” 辛四娘托着下巴,左手伸出小窗,拂过往来的云烟,淡淡道:“剑是利器,自然是拿来伤人的。如今神魔胶着,襄垣苏醒之后,天帝大概会拿始祖剑去讨伐以蚩尤为首的魔族吧。” 百里屠苏微微皱起眉头,“这岂不是会诱发神魔大战?” “你放心,顶多是闹一闹,真要打也打不起来。”辛四娘食指卷着发梢,耐心地分析道,“始祖剑就算再强大,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这世间,有光就有暗,有神自然也有魔。万物相依而生,就算哪一边势头稍微强了些,也会有无形的手将其摆正。神不会输,魔也不会灭。” 百里屠苏垂眸,似是在思索辛四娘所说的话。 辛四娘侧头望着天宫之上这熟悉的景色,半晌,才抻了个懒腰,道:“那种大事不需要我们去担心。还是想想怎么把襄垣唤醒,再让他解决血涂之阵的事吧。” 百里屠苏沉默了一会,道:“倘若不成也无需强求,我……” 辛四娘屈指轻敲他的额头,“这种丧气话等失败之后再说,现在还不行。” 百里屠苏抬眼看她,抿抿唇,轻声应道:“我知道了。那四娘可有什么办法?” 辛四娘想了一会,“恩……叫不醒就揍一顿吧。反正左右都是沉睡,被打昏和自然睡也没什么区别,还能让我出出气。” 百里屠苏:“……” 果然是这个简单粗暴的办法。 话到此处,牛车忽然停了下来,紧接着便是那两名仙女轻声说道:“云顶天宫到了。商羊大人已在前方等候。” 百里屠苏先下了车,又转过身将辛四娘扶下。 两名仙子道了一声别,便牵着那两只青牛离开了云顶天宫。 他还未来得及细看这云顶天宫是个什么模样,就听有一声音淡然地说道:“雨神商羊,依天帝所命,在此等候。” 辛四娘看了看商羊,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女侍模样的仙子。 那女侍见辛四娘的视线投向了自己,便福了福身,主动介绍道:“我是雨师殿的女侍,名叫雨华。” 辛四娘点点头,笑眯眯地对商羊说道:“我们又在这云顶天宫见面了,别来无恙啊。” 商羊微勾唇角,略略点头道:“你还是来了。” 辛四娘摊手,装作无奈地说道:“有人来请,有车相迎,怎能不来。” “那便随我来吧。”商羊向前走了两步,顿了顿,道,“始祖剑断生就封存在里面。” 辛四娘与百里屠苏走在商羊的旁边,而雨华则走在他们的身后。 天帝伏羲身份高贵,就算再重视这把始祖剑也不可能出现在一个狐妖与凡人的面前,能派人前来等候已算是在表达自己的态度。 而且还可以监视他们,让辛四娘他们不要动了妄念,或是替魔界办事盗走这把始祖剑。 辛四娘向着四周张望着,漫不经心问道:“天帝可有什么话要传达的?” 商羊一挥手,将门前的结界撤走,想了想,道:“确实有。天帝说,只要这襄垣苏醒,你要利用襄垣达成什么目的,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顿了顿,含糊道:“不过,若是襄垣未醒……你们或许会有麻烦了。” 百里屠苏闻言握紧了辛四娘的手,垂眸,不言语。 辛四娘倒是不怎么担心,安抚道:“不要紧张。成则生,不成则死嘛。安心安心。” 百里屠苏:“……” 一点都安心不下来。 云顶天宫的大门应声而开,里面空空荡荡,没有半点人气。 辛四娘随着商羊走进大厅,闲来无事,便问道:“我想唤醒襄垣的事,是你同天帝说的?” 商羊摇头,沉稳道:“我从未同人提起过,也不知这事为何会被天帝知晓。” 辛四娘的余光瞥到商羊身后的雨华听到这事时猛地低头的动作,了然笑了笑,可有可无地说道:“天帝嘛,自然神通广大,耳目众多,也不奇怪。” 走了没有多久,便感到有一阵扑面而来的冷气。 商羊顿住了脚步,平淡道:“这便是始祖剑断生。” 辛四娘抬眼一看,只见那把始祖剑被几条锁链架着,封于层层冰霜之中,却隐约可以听见雷鸣阵阵的声音。一条金线划过黑金剑身,带着异样的美感。 百里屠苏神色莫名地看着那把始祖剑,转过头正要和辛四娘说些什么,就听她喃喃自语道:“我还以为大家抢来抢去这玩意能多有用。这么宽的剑,连鱼都插不了几个。” 百里屠苏:“……” 剑不是这么用的呀…… 商羊应是也听到了辛四娘的自言自语,但他神色未动,只是道:“将那两面铜镜拿出来。” 辛四娘依言掏出,放到商羊的手中,好奇问道:“虽然我是听说了有这两面铜镜,便能唤醒襄垣。不过为什么啊?” 商羊将两面铜镜放置在始祖剑的两旁,分神答道:“始祖剑以燎原火、烈瞳金、玄冥水,青萍风铸造而成。这两面铜镜,一个叫倚梦,另一个叫祖真,也取了相同的原料,可以利用这些打开一条通路。不过并不能唤醒襄垣。” 辛四娘略一思索,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一般,道:“我说这铜镜也不难找,既然号称能唤醒襄垣,那天庭怎么一直都没有动静。” 两面铜镜散着幽幽紫光,悬于始祖剑的旁边。 商羊手中动作不停,却游刃有余道:“散落于人间的那面铜镜,本就是天上的人带走的。” 辛四娘一怔,随即笑了出来,“原来如此,我还奇怪,散落在人间那么久的铜镜,怎么就让我和屠苏碰巧寻到了。天庭没什么动作,是因为只有铜镜还不够吧。” 商羊慢慢道:“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但如今,是时候了。” 话音刚落,始祖剑竟以雷霆之势穿破冰层而出,却还是被几条锁链缚住,铿锵鸣响。 然而两面铜镜却不紧不慢地升上半空,一左一右,对面排开,在纯白的地面上,照出了一个暗紫的光圈。 商羊收了手,轻声道:“唤醒襄垣,还是要靠辛姑娘进了这始祖剑中,自己想些办法。” 辛四娘嫌弃地看了看那个光圈,“进剑里?靠谱么?” 商羊沉默一下,老实道:“不知道。我也是在梦里看的。” 辛四娘:“……” 感觉好不靠谱啊。 百里屠苏握着辛四娘的手,低声道:“我陪你。” 然而站在一旁的商羊却轻声道:“你最好还是不要去。” 百里屠苏微蹙眉头,不解,“为何?” 商羊犹豫了一下,道:“襄垣曾经以血涂之阵将一万七千六百一十名战俘的魂魄强剥进这始祖剑中,辛姑娘心志坚毅尚且危险,你身负煞气……” 百里屠苏沉默了一下,摆手制止辛四娘要说的话,轻声道:“我用与你同去。” 辛四娘有些为难,“可是你……” “师尊为我加固过封印。没事的。”百里屠苏微勾唇角,眼神认真,“有些事,你不要我自己扛,我也不愿让你去涉险。你应了我风雨同路,我又哪会走。” 他拉着她,踏上那个紫圈,轻声道:“与其让我留在外面焦心不已,还不如让我陪着你。” 辛四娘叹了口气,无奈地笑道:“你啊,说是这么说,不是都一起来了么。” 商羊见辛四娘和百里屠苏已经选择好了,便低垂着头,念起了咒文。 转瞬之间,物换星移。 百里屠苏再一睁眼,便见那清清冷冷的云顶天宫,变作了满是鲜红犹如地狱一般的场景。 他们的双脚没有落在地上,好似浮在半空之中,极为诡异。 耳边能听到的,是怨魂那满是不甘与扭曲的话语,只是几种声音交杂在一起,令人听不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百里屠苏看着在他们眼前穿梭而过的一道道白影,低声道:“这……就是那些被血涂之阵困在始祖剑中的怨魂么?” 辛四娘不喜欢这种戾气十足的地方,拉过百里屠苏的手,匆匆忙忙道:“襄垣是剑灵,与他们不同,应当比较好找。你可别被这些怨魂迷了心。” 百里屠苏望着二人相牵的手,低声道:“有你引路,不会的。” 辛四娘笑了笑,看着这些怨魂又抿起嘴,叹了口气,“拿千万人的魂魄来炼造一把剑,再用这把剑去斩杀千万人,引无数祸端。罢了,我不懂这些人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计较起来也没意思。” 两人走了半晌,却好似在原地转着圈。 这地方左左右右都是一个模样,光靠双眼是全然没办法辨清方向的。 辛四娘想了一会,喃喃道:“襄垣会呆在何处呢?是我忽视了哪里么?” 百里屠苏亦是认真地向着周围看去,忽然道:“四娘,你瞧那里是不是有点奇怪?” 辛四娘闻言看去,只见一个白点悬于半空,与周围极为活跃的怨魂相比,实在太过安静老实。 那附近怨魂极多,来来往往穿梭而过,想来是刚刚不小心忽视了。 辛四娘精神一振,连忙带着百里屠苏向那个白点走去,却发现那白点似乎在缓缓扩开。 走近一步,便大了一圈,到最后竟直接将他们二人包裹进去。 刺目的白光让辛四娘微眯起双眼,待到适应了这种光亮,她才皱起眉头看了看四周。 这是一个全然纯白的世界,外面的鲜红半点都没有蔓延进此处,就连声音也完全隔绝开来。静得让人有些心慌。 辛四娘微侧头,便见一个青年模样的人,正闭着双眼,安详地沉睡在这虚白空间。 他身着灰白相间的麻衣,额上缠着一个白色抹额,应当是古代部落的穿着。 “哦?”辛四娘眉毛一挑,微微笑了起来,“睡得还蛮香嘛。” 辛四娘带着百里屠苏,很快便走到了襄垣的身边。 百里屠苏见辛四娘若有所思地看着襄垣,一副正在研究哪里好揍的样子,不由劝道:“一开始,还是温和些吧。” 辛四娘轻快应下,喊了几声,“襄垣?襄铃她小叔?魔族二当家?” 襄垣睡得依旧安详,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她转过头,汇报道:“他不醒。” 百里屠苏:“……” 这都是什么鬼称呼,会醒才怪。 辛四娘虽然对这个创造出血涂之阵的人并没有什么好感,但毕竟百里屠苏的事情还要托襄垣帮忙,便没打算一步到位将他砸醒,而是打算伸手温柔地推推他。 然而伸出的手还未碰触到襄垣,辛四娘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抵触着自己的接近,指尖一阵一阵的发麻。 她收回手,轻哼一声,道:“这就不能怨我了。” 辛四娘朝百里屠苏借了一下焚寂,一扬手,便将那焚寂狠狠刺向襄垣的肩膀。 这一下自然没有触碰到襄垣,而是砸在了缠裹在襄垣身上的结界,但他却忽然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些痛苦的模样。 辛四娘手下没停,冷漠地劈砍着结界,眼睁睁看着襄垣苍白了脸,冒起了冷汗。 待到觉得差不多了,她才慢吞吞地收了手,一只手凝着些妖力,落到襄垣的头上。 她轻声道:“醒。” 襄垣应声睁开了眼,满目迷茫地望了望四周,又看向他们,张了张口,似想问些什么。 辛四娘全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蹲下身,连环炮一般问道:“血涂之阵是你创的?” 襄垣还没反应过来,愣愣点头。 辛四娘接着问道:“那经历过血涂之阵的魂魄,你有没有办法修补一下什么的?” 襄垣怔然,半晌只是看着她,没说话。 辛四娘不耐烦,抬手拍他,“问你有没有呢?说话。” 襄垣似乎清醒过来了,忙躲,无奈道:“有有有。你这女人怎么一言不合就要打人的。” 辛四娘瞥了襄垣一眼,拉过百里屠苏,“诺,想办法吧。” 襄垣:“……” 襄垣:“……在那之前,你们是谁啊?” 辛四娘简洁答道:“美食家,厨子。” 襄垣:“……” 谁信啊。 辛四娘见襄垣还是一脸迷茫的样子,想了想,还是耐下心将外面的事粗略地讲了讲。 襄垣满是认真地听着,最后看了看百里屠苏,“你是说,后人用血涂之阵造了七把凶剑?” 他望了望百里屠苏手中的焚寂,心高气傲地评价道:“一般。” 辛四娘敷衍地“恩恩”两声,道:“那你有没有办法解决屠苏这个事情。” 襄垣迟疑了一下,“有是有……我虽然想过,但不知道有用没用。” 辛四娘皱眉,“恩?既然有怎么不知道有用没用?” 襄垣理直气壮,“我殉剑了呀。哪有功夫去试验有用没用的。” 辛四娘:“……” 辛四娘:“……可能咱俩有点犯冲,想揍你,你过来一下。” 襄垣连忙躲到一边,蹙起眉头认真道:“你唤醒我,必然是伏羲的命令。我不会为他所用,去讨伐魔族。你受天帝的命令,我自然也不会帮你。” 辛四娘莫名道:“谁说你就一定得被天帝所用讨伐魔族了啊?” 襄垣冷漠脸回道:“断生剑灵既已苏醒,他又怎会不用断生。” 辛四娘恨铁不成钢,“你傻啊,会醒不会再睡一次啊。你把屠苏魂魄的事情解决,等我离开之后你再睡呗,谁拦着你不让你睡了。不过你要是不解决的话,我肯定是天天过来骚扰你,到时候你想沉睡也是不可能的了。” 襄垣:“……” ……好像有点道理。 辛四娘见襄垣表情隐有松动,继续卖力劝说道:“到时候呢,你醒过一次的消息我可以帮你传出去,魔界那边知晓了,你哥就会过来夺你。兜兜转转,你不就回去了嘛。到时候你爱睡睡,爱醒醒,你的族人你的哥都在那里,不是挺好的嘛。” 话锋一转,她又说道:“不过你要是不帮我,这件事想都别想。” 襄垣微眯眼,“你威胁我?” 辛四娘大大方方承认,“恩。所以呢?帮不帮?” 襄垣:“……” 襄垣:“……帮。” 襄垣站起身来,左右走了走,同辛四娘说道:“这个阵法吧,其实也简单,但我需要几个东西,你得先寻来才可以。” 辛四娘颔首,道:“先说说看。” 襄垣回忆了一下,慢慢将自己所需的材料一一道出。 辛四娘也不闲着,他说一样,她便凭空抓出一样丢到地上,等他说完,地上的材料竟一样也不少。 襄垣欲言又止,“你这……” 辛四娘谦虚道:“不值一提,业余喜欢挖挖宝。” 襄垣:“……” 到底是挖了多少啊,天南地北哪里都有…… 襄垣忙前忙后将阵法摆好之后,才慢吞吞同辛四娘讲起自己的想法。 百里屠苏身体中有两个人的魂魄,一个是太子长琴的,而另一个则是韩云溪的。 然而这两人的魂魄都只有残缺的半魂,又都带着焚寂的煞气。 所以,这个阵法主要的作用便是将太子长琴与韩云溪的残魂融合到一起,形成一个新的较为稳定的魂魄。而魂魄中的煞气,可以尽数引到焚寂之中封印起来,只要不去解开封印就好。 百里屠苏坐在这阵法的中央,四周则摆着辛四娘拿出的宝器和焚寂。 襄垣坐到辛四娘的身边,嘱咐道:“这阵法还是有些凶险,不要贸贸然触碰。” 辛四娘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襄垣不放心,问道:“你当真会把消息传到魔界去?” 辛四娘简洁道:“你成功的话。” 襄垣不解,“你被伏羲叫来唤醒我,我还以为你帮着天界,怎么又肯帮魔界了?” 辛四娘转头看他,一字一顿道:“我对神对魔都没兴趣,我只在乎我家小屠苏。懂了么?” 襄垣还是不懂,但也机灵地没有多问,而是将最后一样宝物放到阵法的最下方。 霎时间,红光乍起如火,将百里屠苏团团包围。 辛四娘捏紧了裙角,下意识地咬着唇,紧张地看着百里屠苏。 煞气顺着阵法内部的气流源源不断地涌进焚寂之中,引得焚寂鸣鸣作响。 大量的煞气从身体中抽离,应是很痛。 百里屠苏苍白了脸,疼得冷汗直流,却咬牙忍着,半句喊疼的话都没有说出口。 他看辛四娘一脸心疼,还扯了扯嘴角,努力露出一个微笑,轻声安抚她,“没关系。不疼的。别担心。” 辛四娘抿抿唇,不言语,却点点头。 百里屠苏便有些虚弱地笑了起来,断断续续地说道:“四,四娘……你笑一个吧。你笑起来……最好看了。” 辛四娘目光微动,依言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百里屠苏看着她,渐渐合上了双眼,低垂着脑袋坐在那里。 辛四娘吃了一惊,慌张道:“他怎么了?” “没事没事,别慌。”襄垣摆摆手,待到一切结束,才道“疼晕了而已。重新塑魂和抽取煞气都不是轻松的事情,他倒是很能忍,都没喊过疼。” 辛四娘连忙撑住百里屠苏的身体,手指落在他的胸口,感受到他的心脏还在跳动,便安心一般松了口气。 她将昏迷的百里屠苏搀起,又拿起焚寂,同襄垣说道:“谢了。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 襄垣盘腿坐在这半空中,托着下巴,慢慢道:“也别忙着谢,有些事我须得同你知会一声才是。” 辛四娘抬头,“什么事?” 襄垣看了一眼百里屠苏,“他重塑了魂魄,虽然不至于化作荒魂,但毕竟出了轮回之道,投胎转世是不可能了。” 辛四娘略一思考,点点头,“知道了。还有什么事?” 襄垣犹豫了一下,继续道:“重塑魂魄不是一蹴而成的事,须得两个魂魄相互磨合相融,在此期间,他会一直沉睡,直到新魂魄塑成了。” 辛四娘沉默,半晌,问道:“要沉睡多久?” 襄垣歪头,“不一定吧,我也不清楚。说不定三年五载,说不定百年千年,谁知道呢。” 辛四娘不发一言,带着百里屠苏便走。 襄垣在后面喊道:“这些东西不要了么?” 辛四娘脚步顿了顿,微微一笑道:“不要了。留给你玩,预防老年痴呆。” 襄垣:“……” 进来虽然不易,但出去却很简单。 辛四娘站到那个铜镜映出的紫色光圈,不一会就回到了云顶天宫。 她刚一落地,就听那两面铜镜发出碎裂的声音,竟从中裂成了两半,软软地砸到了地上。 “一次性的啊?”辛四娘嘟囔道,“我说怎么天庭的人明明能拿到这两面镜子,却不敢试着用用看。” 辛四娘将百里屠苏搀好,环视了一下四周,却不见商羊只见雨华。 她便问道:“商羊呢?” 雨华走了过来,轻声道:“天帝唤他离开了。”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天帝要我同姑娘说,能够唤醒襄垣,做得很好。” 辛四娘不置可否,眨着眼睛看了看雨华,道:“特地让你在这里等着,应该不止这些吧?” 雨华将目光落到辛四娘手中的焚寂,“恩。这焚寂是凶剑,祸害世间,还是将它交给天帝保管吧。” 天帝伏羲觊觎七凶剑力量的事,早已不是秘密,自然不会放过送上门来的焚寂。 以天帝的权势和地位,说得这般冠冕堂皇,其实和明抢也没什么分别。 这焚寂之中已无剑灵,空留滚滚煞气,留在百里屠苏身边也是无益。 辛四娘很果断地将焚寂交给了雨华,耐心地问道:“还有什么事么?” 雨华犹豫了一下,道:“你是如何说动襄垣帮你的?” 辛四娘随口道:“能动手就不要动口,打一顿就都老实了。” 雨华:“……” 雨华:“无事了。车子已在外面等候,会直接将你们送到青丘。” 送到青丘倒也可以。 辛四娘一边想着,一边将百里屠苏扶上了车,让他枕在自己的大腿上,取出手帕为他细细地擦着额上的汗。 百里屠苏有些迷蒙地睁开双眼,望着辛四娘,唤了一声,“四娘。” “恩。”辛四娘应了一声,微微笑了起来,柔声道,“事情都解决了,我们去哪里好呢?” 百里屠苏也露出一个笑,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着她的脸颊,大抵是因为积压在心中许久的问题得到了解决,他很是坦率地说道:“哪里都好。你在就好。” 辛四娘眷恋地抚着百里屠苏的脸颊,口中开着玩笑道:“你是不是和陆小凤学过什么甜言蜜语,怎么说得这般顺口。” 百里屠苏满是认真道:“是真心的。” 他握住她的手,如幼猫一般蹭了蹭,轻声道:“你若喜欢,我常讲给你听。” 辛四娘目光微动,“好啊,我等你讲给我听。” 百里屠苏盯着车顶,慢悠悠道:“四娘,江湖闯荡够了之后,我们就去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吧。” 辛四娘抚着他的头,温柔应道:“好啊,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上几只鸡,养上几个兔子,再在院子里种些桃花杏花梅花……” 百里屠苏低低笑了起来,“怕是还没养起来,就被你吃光了。” 辛四娘屈指敲他,“怎么?百里大厨你舍不得呀?” 百里屠苏的声音越来越轻,就如自言自语一般,“舍得的,怎会舍不得。到时候再把厨房垒大一点……” 他们两人断断续续地说着未来那个家的模样。 百里屠苏眼神已经有些发直,但仍强撑着说道:“不过在那之前,我们须得成亲……” 辛四娘看着他,轻声道:“好啊。成亲。” 他慢慢合上眼,低语道:“四娘,我有些困了……等我醒来,我便去辛老翁那里提亲……只是小睡一会,很快就会醒的……” 辛四娘弯下腰,在他额上落下一吻,轻轻柔柔道:“睡吧。我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没更新,是因为这章写了八千多字写到半夜一点半_(:з」∠)_ 写着写着有种屠苏领了便当的感觉,其实我也不想的=。= 感觉完结在这里也挺好……不过还有一章完结,大概是在今天晚上。 师尊的番外就看我能不能写完吧…… 感谢jump0077的手榴弹么么哒=3=!等四娘和屠苏结婚了,请你去参加婚礼233333   ☆、第65章 结局 天帝直接将辛四娘与百里屠苏送回了青丘国,大抵也是有几分威胁的成分在。『乐『文『小『说| 大事全都解决完,百里屠苏尚在昏睡之中,辛四娘一时也不知道该去向哪里,便暂时留在了青丘国,一边守着百里屠苏,一边督促着族长赶紧把玉佛给刻出来交差。 辛四娘本来以为百里屠苏重塑魂魄怎么着也得睡个三年五载的,心里还很是落寞。 然而没想到,他仅是睡了三天就迷迷糊糊地睡醒了。 问他怎么醒得这般快,他还很是无辜地说道:“睡够了就醒了……” 辛四娘:“……” 虽然这话确实没错,但按正常发展不是应该走“他沉睡多年她痴心等候”的苦恋戏码么? 百里屠苏醒来的那天,族长表现得比辛四娘还要兴奋,一边手里刻着从魔界扣来的石头,一边指挥着小狐狸大摆宴会,庆贺青丘国的辛长老找到了如意郎君。 辛四娘觉得百里屠苏没有参加过狐族的宴会,想带着他凑凑热闹,便破例参加了。 结果这个宴会开得那叫一个惨。 她的那群小迷妹,一边带着迷之微笑喊着,“我终于见到能动弹的长老了”“长老好有范儿”,一边哭嚎道“长老要嫁人了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哪个杀千刀的骗走我家长老”。 百里屠苏曾在十四岁时见到的那个狐族老翁,似乎在凡间做官做腻了,就又跑回了青丘,还把阿桃也从凡间带了回来。 阿桃站在那群迷妹面前,眼含热泪,饱含深情地说着,“大家不要哭!要尊重长老的选择!长老就算要嫁人,也是我们敢上天折藕,下海捉龙的长老!我们应该祝福她,守护她!” 她攥着拳头,朗声道:“要是长老的如意郎君出轨了怎么办!” 底下迷妹齐齐喊道:“剁了他!” 百里屠苏:“……” 邪教啊这是…… 小的这般闹来闹去,老的也不消停,时不时就端着酒杯跑来调戏调戏百里屠苏,戏弄戏弄辛四娘,但都被辛四娘一一赶走。 她虽然喜欢热闹,但也觉得他们太过闹腾,便带着百里屠苏悄悄离席,手中端着个酒坛子,去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那里地势开阔,晚风清凉,一抬眼便能望见夜幕之上的璀璨繁星。 辛四娘鲜少参加青丘国的晚宴,所以那群老狐狸见到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也不知是怎么了,辛四娘来者不拒,竟全都喝了进去。 辛四娘晕晕乎乎地将头靠在百里屠苏的肩膀上,嘟嘟囔囔道:“再也不回来了,这群老狐狸没个正经的。”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十四岁那时酒醒之后意识到自己说过什么话,不愿重蹈覆辙,百里屠苏的酒量愣是比从前好上许多。 他见辛四娘想将酒坛上的红布扯开,伸手制止道:“别喝了。刚刚在宴会上,你已经喝了许多。” 辛四娘喝酒一般都很节制,百里屠苏从未见过她酩酊大醉的模样。 她的两只手环住他的腰,脸颊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仿佛很是依赖的模样,带着几分醉意,笑眯眯道:“你醒来,我开心嘛。” 百里屠苏闻言有些歉疚,左手环住她的身子,轻声道:“让你久等了。” 辛四娘摇头,喃喃道:“不久的。我还以为我要等上三年五年……” 百里屠苏提前苏醒,导致他身体中的新魂并未塑好。 不过好在每晚百里屠苏入睡时,两个残魂会自己一点点的靠近相融。 虽然慢了一些,但好歹还是有些成效。 百里屠苏拂开辛四娘额前的碎发,温柔地在她眉间红痕上落上一吻,低哑着声音道:“我说过,我只是小睡一下,很快就会醒的。” 他想起自己陷入沉睡时,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同他说:“睡吧,睡吧……” 那声音温柔如水,几乎将他溺毙在睡梦之中,连意识都模糊了起来,只想顺应着这个声音沉于更深的黑暗。 然而沉着沉着,他却忽然看到了辛四娘独自一人守在沙漠中的场景。 百里屠苏便想,他必须要醒过来。 他不想再让辛四娘感受到那种孤单了。 百里屠苏折了树上的叶子,低声同辛四娘道:“四娘,我吹首曲子给你听。” 辛四娘没有反应,合上双眼,正睡得安详。 百里屠苏也不在意,拿起叶子靠在唇边,吹起了悠扬祥和的曲子。 百里屠苏曾见书上写着岁月静好的字样。 那时他受人冷眼,苦抑煞气,一直不懂那是怎样的生活。 然而如今,他却明白了。 岁月静好,大抵如此。 在青丘逗留了两日,辛四娘就带着百里屠苏回了趟家,顺便把玉佛带给雨化田。 百里屠苏虽然仍是板着一张脸,但显得很是紧张,一路坐立不安。 辛四娘笑他,“见见我爹,提个亲而已,哪里需要这么紧张。” 百里屠苏严肃着脸道:“这是大事,不能疏忽。” 两人来到了辛老翁所住的那间破庙前。 辛四娘看百里屠苏僵硬的表情,懒洋洋地说道:“准备好了么?准备好我就敲门了。” 百里屠苏摆着大义凌然的表情,一挥手,“敲。” 辛四娘忙转头忍笑,抬起手轻轻敲了一下大门。 不多时,便听到一个老态龙钟的声音,慢悠悠道:“你这丫头,终于知道回来了。” 辛老翁开了门,瞧见了百里屠苏,道:“这还带了人回来啊。” 百里屠苏绷直了身体,握紧拳头,心中慌乱,却字正腔圆道:“嫁给我吧!” 辛老翁:“……” 辛老翁:“小伙子你虽然眼光不错,但老头子我是娶过妻的,死心吧。” 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窘迫,忙摇头解释道:“不是,我本来是要说……” 辛老翁和善道:“知道知道,逗你玩的。先进来再说吧。” 辛四娘跟了进来,好奇道:“咦?爹你这次态度好得离奇啊。” 辛老翁瞥了她一眼,“反正我的态度怎样你都不在意,何必跟你闹起来,再让你一气之下奔去那荒无人烟的地方。” 百里屠苏满是沮丧地跟在他们的身后,正想着该如何挽回,就看到一群身着红衣的女子鱼贯而来,将他团团围住,亲亲热热地叫道:“姐夫好!” 他胡乱点头,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过了半晌才问道:“你们是四娘的姐妹?” 她们笑着点了点头,眉眼弯弯,与辛四娘有几分相似。 辛四娘将百里屠苏从她们的包围中带了出来,顺手拍了拍辛六娘的头,“你们这些滑头,叫得倒是亲热,是不是犯了什么错,指望着你们姐夫来同我说情?” “哪能呀。”她们将辛四娘拥进了屋中,笑嘻嘻道,“我们可乖着呢。” 走在最后的辛十三娘扭过头来,冲着百里屠苏悄声说道:“姐夫你以后一定要罩着我们。” 百里屠苏:“……” 他罩不住呀。 辛老翁罕见地态度极好,拉着百里屠苏嘘寒问暖,又让他留在这寺庙中多住几日。 然而婚事的问题,辛老翁虽然一口答应了下来,但却劝说他们不必着急。 最近因为襄垣苏醒,神魔两界有所异动,不知这仗是打是不打,又是否会影响到其他各界,须得观望,不适宜办什么喜事。 虽然辛四娘觉得这神魔大战和她成不成亲并没有关系,纯粹就是辛老翁不舍得嫁女儿,找了个拖时间的借口。 但百里屠苏心怀正义的性格对此事深以为然,又因为在门口闹得那场乌龙,让他觉得自己还不够成熟,需要历练一番,变得更加成熟,才能娶辛四娘。 辛四娘觉得既然两情相悦,成亲也不过是个仪式而已,早或晚都无所谓,便也没什么异议。 他们离开之后,很是自由地看着这世间的山山水水。 百里屠苏想要行侠仗义,他们便去揭各个城市的侠义榜。 偶尔闲着没事就回天墉城,找空巢老仙紫胤真人聊聊天,过年炸个大门什么的。 愁得掌门赶忙把自己的掌门之位让给了陵越,让他去操这份心。 有时,他们也会去临溪镇找沈朱雀。 顺便看看不知哪里开窍,居然跑来追回沈朱雀的陆小凤。 陆小凤应当是去调查了一下欧阳少恭在当青玉坛长老时究竟做了什么事,对待辛四娘的态度也变得友善起来,时常来找辛四娘一起喝酒。 陆小凤喝多了一些,愁眉苦脸道:“朱雀是不是还在生气?” 辛四娘不置可否,只是好奇问他,“你喜欢沈朱雀哪里啊?” 陆小凤想了半天,不确定道:“脸?” 辛四娘支着头,懒洋洋问道:“然后呢?” 陆小凤忽然沉默了下来,半晌才支支吾吾道:“还,还没认真想过。” 辛四娘:“……” 辛四娘:“……你也是活该。” 辛四娘想了想,同陆小凤说道:“她应当不是生你的气,只是觉得自己乌鸦嘴,哪一天会害了你,” 陆小凤托着下巴,饮了口酒,“她又何必在意那些。我从未嫌弃过,反而觉得很有趣。” 辛四娘便笑了起来,“要不说你俩能凑一对呢。你直截了当同她说不就好了。” 陆小凤之后做了什么,辛四娘便不清楚了。 因为她收到了来自林子怡的结婚请柬,很快便同百里屠苏一起动身去了长白山。 适逢秋日,长白山中结了许多果子,辛四娘一边摘一边吃,忙得不亦乐乎。 然而走了两步,却忽然听到陆小凤在那唤道:“你们两个等等我。” 辛四娘满是惊讶地转过头去,问道:“你怎么也跟来了?” 陆小凤摆摆手中的请柬,“自然是我也收到了。左右被朱雀给赶了出来,便想过来凑个热闹,讨个喜酒喝。” 辛四娘眨眨眼,“你因为什么被赶出来了?” 陆小凤摸摸胡子,略显尴尬,“把地窖里的酒都偷喝光了。” 辛四娘:“……” 辛四娘:“……你这是作死啊,我都不敢这么做。” 婚宴开始之前,林子怡捧着一个脸盆大的桃子来找辛四娘。 辛四娘笑着问道:“这是谁送来的?居然还有这般大的桃子。” 林子怡低声道:“是大圣。” 她顿了顿,问道:“四娘,化田兄能长生,是不是因为大圣?他是不是受了什么罚?” 辛四娘怔了一下,“你都猜到了?” 林子怡点头,轻声道:“从沙漠回来之后,我便仔细想过这件事,大概有个猜测。况且我成婚,他不会不来的。” 迟疑一下,她继续说道:“四娘,给我几个金梨的种子吧。” 辛四娘歪头,“要种子做什么?” “大圣不想让我知道,我就当自己不知道。”林子怡笑着说道,“等他下凡来,我就请他吃世上最好吃的金梨。” 林子怡的婚宴过后,也不知触动了百里屠苏哪里,他竟然跑到了辛老翁那边,十分正式地向辛四娘提亲。 辛老翁见他从一个翩翩少年,长到了如今这般稳重,又对辛四娘一往情深。 他想了想,便同意了这桩婚事。 吉日定在了桃花盛开最是烂漫的春日。 辛四娘身为狐族长老,嫁人的排场自然不会小。 前来祝贺的访客也极多,狐族自然不必说,诸如天上的哪吒月老也被玉帝派下来祝贺。 天墉城那边,紫胤真人喜静,本是不欲参加的。但辛四娘觉得他是百里屠苏的师尊,他若缺席百里屠苏心中定会失落,便硬是把他给绑了过来。 紫胤真人生无可恋地看着婚宴中仙妖人其乐融融的场景,连“胡闹”二字都说不出口。 辛四娘不拘那些俗礼,刚穿好嫁衣,便溜达到了百里屠苏的房间,推开窗户,笑眯眯道:“郎君很是俊俏呀。” 百里屠苏听她这般称呼,不由红了红脸,低声道:“拜堂成亲之前不是不能见面么?你怎么过来了?” 辛四娘托着下巴,笑意盈盈,“想在别人之前看看你穿礼服的样子。果然如想象中那般好看。” 百里屠苏走了过来,双眼满是柔情地看着她,轻声道:“明明你才最是好看。” “诶呀!姐!姐夫!你们成亲前不能见面的,快回去快回去!” 辛四娘闻言扭头看了过去,只见辛七娘迎面走了过来,身边还跟着个一头羊毛卷的少年。 她好奇地看了看那少年,问道:“这谁啊?” 辛七娘理所当然地回答,“狍子啊。” 辛四娘:“……” 辛四娘:“……谁?” 那少年捂住脸,哭哭啼啼道:“我特意从长白山下来,你居然装作不认识我。” 辛四娘沉默地看着他,又转过头看辛七娘,“他什么时候还会化人形了?” 辛七娘拍拍自己,自豪道:“我带着他一同修炼,他现在化成人形能撑两个时辰呢。” 辛四娘狐疑看她,“你和他关系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还一起修炼。” 辛七娘有些害羞地捏着裙角,“他,他蛮好的。我在长白山修补魂魄的时候,他就一直陪着我,还总是摘好看的花给我。” 辛四娘表情复杂,“你上次说的意中人该不会就是……” 辛七娘抿抿唇,矜持地点了点头。 辛四娘:“……” 你原来不是还喜欢陆小凤那款的么?傻狍子和陆小凤画风差距太大了吧。 辛四娘内心挣扎了半晌,缓缓道:“算了,你开心就好。” 说完,她很是无力地扶着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等着吉时到来。 很快,便到了夜晚,也正是狐嫁女的吉时。 辛四娘盖上了红盖头,被几个狐族的小丫头搀了起来。 那几个小丫头似乎没什么经验,带着辛四娘向着大厅走去,口中还不断念叨着,“长老不要害怕,不要紧张,我们就在这里。拜堂什么的很快就过去了,不要紧张,千万不要紧张。” 辛四娘:“……” 怎么感觉你们更紧张一些啊。 辛四娘刚一踏进大厅,便有人来牵着她。 她认出那是百里屠苏的手,很是放心地顺着他引的路慢慢向前走去。 百里屠苏低语道:“你怎么还把师尊给绑来了?” 辛四娘悄声回道:“你师尊就是矜持。他要是真不想来,谁能绑得来他。” 百里屠苏觉得也对,便没有多言。 拜堂的过程倒是不必多说,无非就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拜完之后,辛四娘被送入了洞房,而百里屠苏则被留下敬酒。 辛老翁见狐族那群人蠢蠢欲动,明显一副要来调戏他家女婿的样子,就直接挡下了那些小辈,让百里屠苏大概敬一敬狐族的族长和长老。 待到敬完他们,便轮到了受玉帝之命而来的哪吒和月老。 哪吒神秘兮兮道:“玉帝交给你一个任务。” 百里屠苏想他从未见过玉帝,不由有些诧异,道:“什么?” 月老语重心长,“看住四娘,给她多找点事情做,让她别有空闲的时间上天庭。” 百里屠苏:“……” 这个任务有点艰巨,他做不到啊。 辛四娘没有老老实实呆在洞房里,而是悄悄溜进了大厅,盯着那些狐族有没有难为百里屠苏。 她随处一瞧,便看到紫胤真人很是遗世独立地坐在那里。 就像无形张开了一个结界,将所有喧哗隔离开来。 他两眼直视前方,面色依旧严肃,但瞧起来却像是在发呆。 辛四娘见无人注意自己,便偷偷摸摸跑到了紫胤真人的背后,两手啪地落到他的肩膀上,探头看他,“吓没吓到?” 紫胤真人无奈,道了一声,“幼稚。” 辛四娘笑意盈盈,盘腿坐到他的旁边,“屠苏敬过酒了?” 紫胤真人点头,“敬过。” 他顿了顿,问道:“你怎么跑出来了?” 辛四娘托着下巴,甩了甩嫁衣上的穗子,“干守在里面也无聊嘛。而且我们族人爱闹腾,我怕有人没轻没重难为了屠苏。” 紫胤真人略一点头,垂眸看着手中的酒杯,不言语。 辛四娘斟了一杯酒,随口问道:“听说你不做天墉城的执剑长老,要去隐居了?” 紫胤真人颔首,道:“天墉城已是蒸蒸日上,我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隐居啊。”辛四娘沉吟一声,“我和屠苏在江湖上再浪几年之后,也打算找个地方隐居。要不然干脆建你旁边,当个邻居?” 紫胤真人:“……” 紫胤真人:“……免了。敬谢不敏。” 辛四娘本就是随口一说,闻言笑了起来,道:“那好吧空巢老仙。我就回去了。” 紫胤真人犹豫了一下,道:“我……” 辛四娘挑眉,“恩?” 他摇头,微勾唇角露出极是清浅的笑意,轻声道:“屠苏长大了,湛卢应当交给他了。” 这场婚宴整整热闹了三天才散场。 哪吒他们自然早就回去了,紫胤真人将湛卢交给了百里屠苏之后也回到了天墉城,剩下的是以族长为首的狐族在欢快畅饮。 而辛四娘与百里屠苏这两个宴会的主角却在洞房花烛之后,便离开了这里。 溜溜达达继续去看世间的山山水水,到江湖闯荡。 偶尔会会朋友,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 后来,他们找了个极是山清水秀的地方,盖了个小木屋,又在园中种了些花花草草。 百里屠苏是凡人之躯,总会慢慢变老。 辛四娘便陪着他变老,为自己添上几道皱纹,又加了几根银丝。 紫胤真人偶尔云游路过时,辛四娘还扯着自己的银发开玩笑道:“我们俩可是和你同款的白头发,价值连城。” 紫胤真人只好无奈地说道:“胡闹。” 再后来,百里屠苏便死掉了。 辛四娘摸着他的脸,轻声道:“再见了。” 百里屠苏的魂魄飘于半空中,就好似被人牵引一般,慢悠悠钻进了一个长长的树枝中。 那是辛四娘从极东的仙山上折下的,魂魄入体,可以重塑肉身,就像哪吒一样。 那树枝渐渐有了人的模样,不多时,便化出了百里屠苏青年时的模样。 他动了动脖子,望向辛四娘,满目柔和,轻声说道:“我回来了。” 漫天的桃花花瓣,随着清风扶摇而上。 就好似当年,他们二人坐在长亭下,隔着落英缤纷,遥遥相对。 她笑眼弯弯,唤他,“屠苏。” “欢迎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正文完结啦~应该还有一个师尊的番外,不过估计是得等半夜了,你们要看师尊番外么_(:з」∠)_ 很圆满很圆满的结局。我个人还是很喜欢这种圆满的。 也希望大家生活能遇到这种圆满吧233333 这本书也写了两个半月,感谢大家不离不弃,也感谢给我投霸王票的姑娘们~爱你们么么哒=3=~ 接下来要开的就是原创啦,专栏里的那本《[重生]江湖那么大》。 因为之前的硬盘boomshakalaka了,存稿也跟着飞了,现在正在努力重写,临近四月事情还多,估计要等四月底才会开。 时不时会更一下隔壁慕容白的那篇小短篇同人。 等原创之后就会开综漫和老板那篇文。 老板我这次会好好对你的! 基本计划就是这样,因为V章也复制不了链接,大家要是感兴趣的话就点一下作者专栏吧~ 要是把作者收藏了更好233333 番外过后,大家下本再见!爱你们么么哒=3=~ 第66章 师尊 道家常言,人做梦是因心中不静。 自成仙以来,紫胤真人便很少做梦了。 可他今日却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回到了自己十五岁的时候。 那时的他还没有成仙,也没有御剑第一人的称号,只是门派中于剑术上稍有天赋的弟子。 虽然他不善言辞,但办事沉着稳重,派中师弟大多都很是仰慕他。 掌门喜欢杏花,门派中便种了许多杏树。 紫胤真人看了看栽种在练武场旁边的杏树,那上面已经结了黄澄澄的杏子,便猜这梦境大概是在七月初的时候。 那时应当是他第一次下山,在辛四娘那里受挫之后。 他本就醉心于剑法,经过此事,更是勤加练习,誓要打败那只狐妖。 紫胤真人看着十五岁的自己正在树下,卖力地挥动着长剑。 他一抬眼,便看到了辛四娘坐在树枝上,怀中捧着几个杏子,笑意盈盈地看着十五岁的他。 她朝他丢了个杏子,见他看了过来,便弯起眉眼道:“小道长,你在这里修行呀。” 他蹙起了眉头,不悦道:“大胆狐妖,你怎么敢闯进这里!” 辛四娘满是无辜地回他,“这大门开着,不就是让人进的么?怎就进不得了?” 他举起长剑,低声道:“诡辩。” 辛四娘咬了一口黄杏,含糊不清道:“你拿剑尖对着我做什么?要杀我么?” 他回想起师父的教导,正气凛然道:“妖邪之辈祸患世间,见之诛之。” 辛四娘轻哼一声,问他,“你哪只眼睛瞧见我祸患世间了?因为吃了你几个杏子?” 他张张口正欲答,她却不给他机会继续问道:“前几日我那个祸害村庄的妹妹,我是不是当着你的面训她的?还告诫她不许这样做。” 他哑然,闷闷道:“恩。” 辛四娘下了结论,比他还要正气凌然地说道:“所以我是好妖呀。不仅没有祸患世间,还加以维护,杀一个就少一个。那样的话,这世间不就只剩恶妖了么?” 他面无表情地听着,却收回了剑,觉得大脑有些木乱。 她见此,噗嗤笑了出来,满是狡猾,“你这小道士,怎么说什么信什么呀。” 他闻言知晓自己是被戏弄了,正要恼怒,她却轻巧地将手中的杏子抛给他几个,“诺,见面礼。以后我再来找你玩。” 梦境到此处,忽然模糊了一下,转瞬间初夏换作了深冬,地上铺满了细白的雪。 辛四娘仍旧穿着火红的长裙,站在这皑皑白雪之中,显得尤为艳丽。 她手中拿着一块栗子糕,含糊不清地问他,“听说你们明日要去讨伐江都的恶鬼啊?” 他将剑收起,默默点头,半晌忍不住道:“到这边吃吧,背风。” 紫胤真人想了想,才回忆起这是两人相识的两年之后。 虽然关系还算不得热络,但他对四娘已没了那些争个高下的心思。 反而总是会在想,她到底能吃多少东西,是不是饕餮转世这样的问题。 辛四娘只是偶尔来找他,其他时间便是去这世间,随处乱逛。 紫胤真人记得,她今年跑来,恰好赶上他要与其他几个师兄一起下山历练。 江都出了恶鬼,祸害生灵,有人前来求助,他们自是要去的。 辛四娘对那恶鬼没什么兴趣,意思意思地提出一同前往,被他否决之后,也就没再坚持。 然而不曾想,这恶鬼最后负隅顽抗,竟让他受了点伤,又折了爱剑。 受了的伤早在回程的路上养好了,但那把剑却难以修补。 大家都以为他平日成熟稳重,自己便能看开,不会在乎这些小事。 可他虽然能够看开也能接受,但心中还是在乎的。 就在这时,辛四娘推开了门,将一把长剑抵在他的喉咙,面色冷凝。 他未动,满是不解地看过去,“这是做什么?” 辛四娘面无表情道:“打劫。” 他沉默了一会,从腰间解下一个钱袋,放到她的手中,“给你。” 辛四娘:“……” 辛四娘:“其实你也不用这么配合的。” 剑尖一转,辛四娘将剑柄递到他的面前,道:“送你的。” 他怔了一下,下意识执起长剑,细细看了看,喃喃道:“这是……欧冶子铸造的湛卢?” 他爱剑,也了解,自然清楚这剑的名气。 辛四娘得意洋洋道:“怎么样?这剑比你那把断剑要好上许多吧。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呢。” “自是要好上许多。”他小心翼翼道,“你……特意去找的?这剑未免太过珍贵。” 辛四娘摊手道:“反正我拿着也没什么用,你有天分,就收下吧。” 他便微微笑了起来,轻声道:“谢谢。” 辛四娘有些讶然地看着他,“你笑了啊?” 他立刻板起了脸,否认道:“没有。” 辛四娘坚持,“明明就笑了。” 他继续面无表情地否定道:“没有。” 画面一转,便到了初春。 流水潺潺,还带着一点没有化开的冰块,流向了远方。 紫胤真人看到自己手中正拿着辛四娘赠给他的湛卢,直挺挺地站在小河边,似乎在等什么人。 不一会,辛四娘便出现在了他的身边,歪着头问他,“真稀奇,你怎么还肯主动约我了?是有什么事么?” 他侧头看她,从怀中掏出一个铃铛,形状很像道士捉鬼时用的三清铃。 辛四娘神色莫名地接过铃铛,晃了晃,问道:“这是什么?” 她这边晃着铃铛,他手中的那个穿了白玉的剑穗也在向着铃铛的方向微微晃动。 他将剑穗缠上湛卢,才回答道:“你手中的是引路铃,只要你摇铃,这玉石便能感应得到。这是这次下山驱除怨灵时得到的,师父将它给了我。” 辛四娘点点头,还是不解道:“但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他看着她,声音沉稳,“你赠我湛卢,我便应以它来保护你。倘若有朝一日,你身陷危险,便晃这引路铃,不论你在何处,我定会带它来救你。” 紫胤真人微微睁开双眼,过了半晌,才坐了起来。 他拿起发带将散乱的长发束好,披起长衫,伸手推开房门,慢慢走了出去。 山中的晚风,带着几分寒凉。 紫胤真人离开天墉城在这里隐居已经过了许久,早已适应了这样的气候,面不改色地站在这风中,望着门前的那棵杏树。 如今是四月,杏花开得正是烂漫。 花瓣随着夜风散落了满地,铺就了一条长路。 紫胤真人抬手,接住了旋旋落下的花瓣,默默看了一会,却又收了手,让它与其他花瓣一同飘落到了地上。 就好似这梦。 该放下,便放下吧。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